姜步虛對四海游龍的印象並不壞,雖則對這位稱龍的年輕人深懷戒心。
回到涼棚重新坐下,有意無意地留心兩村姑的動靜。
他已看出兩村姑化了裝易了容,疑心她們是快劍派來的人,心中懷有成見,也就油然生出敵意。
兩村姑在小店的涼棚落坐,低聲嘀嘀咕咕交談,小村姑不住向他注目,晶亮的明眸神情相當複雜。
兩個村姑過來了,在姜步虛的對面排凳坐下。
「你知道他們的人愈來愈多。」中年村姑沉靜地說。
「是的,人愈來愈多。」他笑笑。
「你怎麼還不走?」
「走?為何要走?」』
「遠走高飛呀:總不能等他們潮湧而至把你困死吧?蟻多咬死象,好手也伯人多。」
「我如果就此遠走高飛,他們就會神氣地自以為理直氣壯,把我追到盡頭,誰也受不了。」」
「那是可能的,英雄們的行事,不會有始無終,他們是十分可敬的。」
「而且,我剛剛創名號,剛站起來,為了保持我的聲譽,保障我的名號,我必須站得四平八穩,堅強地屹立應付一切危難,接受一切挑戰。
所以我不能退縮,不能膽怯,不能逃走,一定要撐過這段揚名立萬最艱難時期,撐過了,鬼神愁在江湖有了份量;撐不過,姜步虛就成為江湖笑柄,永遠爬不起來。」
「需要有人扶一把嗎?」中年村姑熱切地說:「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不論正邪,不論俠魔,他的成功,必定背後有不少人替他撐持,或者搖旗吶喊。」
「但我也相信,每一個成名人物,揚名立萬前的第一段艱難時期,都是憑自己的努力和血汗撐過的,沒有一個真正的雄霸天下人物。是在名家高手卵冀下創出自己的局面的。」
「這……確也如此。」中年村姑點頭會意:「所以,每天都有許多壯志凌雲的人踏入莽莽江湖,每天都有許多英雄好漢資志以投死在江湖。
真正能成功也臍身高手名宿的人並不多,每一個成名人物背後,都背負著痛苦和辛酸,付出不少血汗代價。」
「我知道,但我仍然感謝大嫂的好意。」他由衷地說:「所以,我必須挺起脊樑,無畏無懼地迎接挑戰,撐過這段艱辛時期。」
「也好。記住,必要時,我們母女是站在你一邊的。」
「母女?」他一楞。
定下神正想追問。村姑母女已經回到鄰店進入店堂,不再在涼棚逗留。
「她們是何來路?」他自言自語。
北面,蹄聲得得,塵埃徐揚,」三位騎士正策馬小馳,漸漸走近。
天涯怪乞師徒地頭熟,越野抄近道飛奔,把即將收穫的麥田踐踏出兩條道,從十里莊的北莊門衝入。
莊內靜悄悄的,很少有人在外走動,決非因天氣炎熱而躲在家裡,而是這些膽小怕事的村民,知道既將有禍事發生,或者曾經受到警告,乖乖地躲在屋子裡避災。
奔近東莊門,兩人吃驚地止步。
莊門外不遠處,就是南北大官道。
莊柵門是大開的,門內二、三十步的出莊車徑中間,六個人各分南北面面相對,神情都相當沉靜,但即使沒有任何舉動,旁觀的人也可以看出雙方的敵意來。
北首,是個相貌威猛的中年人,身後的兩名隨從,更粗壯得像門神,像金剛。三人都佩了劍,背手而立,臉上有令人莫測高深的笑意。
南首的三個人,同樣一表非俗,也是一主兩從打扮,也都佩了劍。
兩方的人,都不約而同扭頭注視衝來的兩花子。
「喂!南宮花子,見了鬼嗎?」北首的威猛中年人含笑打招呼:「你算是三生有幸,快過來見見孟大俠,不要說你不認識武林五世家之首,威震江湖的一代大俠幻劍孟小子吧?」
天涯怪乞闖了一輩江湖,當然認識幻劍功曹孟守仁,上次在街所碰上的孟姑娘,就是這位企家大俠幻劍功曹孟守仁的愛女孟念慈。
話說得平和毫無火氣,捉俠嘲弄的意味卻十足。
「要說不認識那是騙人撒謊,說認識卻又是實情。」天涯怪乞一面說,一面點著棗木棍走近苦笑:「我天涯怪乞又邪又怪,與孟大俠氣不對味不同,幸好沒因為名利有衝突,所以還不致於見面就打破頭。
老魔,你怎麼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悄悄遁過河了?小丫頭呢?」
「大概你在渡頭等。」老魔說。
「是呀!在柳園口渡。」
「我卻是從上游乘馬過來的,趕上啦!」
盛暑時節,久沒下魚,黃河水位一天天直降,河面寬不過二里左右,水深及肩而已。
有些等不及渡船的人,乾脆脫掉衣褲徒步往來,乘馬而渡更是保險。
而每年雨泛的季節,河水暴漲,河上燭浪排空,驚心動魄,渡船也不敢冒險行駛,河兩岸斷絕了往來,交通斷絕極為不便。
開封的城牆高有三丈,兵家必爭之地城牆不得不加高。
而黃河的河床,卻高出城牆兩尺,所以後來李自成攻開封,攻不破就挖堤決水灌城,全城陷入水中,淹死了幾十萬人。
對面的幻劍功曹淡淡一笑,虎目中漸現殺機。
「丘老魔,你過河來看熱鬧,實在不怎麼聰明。」幻劍功曹也話中帶刺:「你與點龍一筆那些雜碎毫無交情;這時趕來不怕瓜田李下嗎?」
「我九天飛魔過來看熱鬧,是因為我高興。」老魔一陣陰笑:「至於我九天飛魔所行所事,從不理會旁人的看法,更不在乎瓜田李下犯嫌,所以我是魔,魔中之魔。是否聰明,那是見見智的世俗看法,只要我認為聰明就夠了,誰說我笨我都不介意。」
「丘老魔,何必呢!」幻劍功曹採取低姿勢:「當年華山決鬥,你老兄置身事外,目下只是餘波蕩漾,實在不需勞動你老兄出面干預……」
「喂!你幻劍功曹可是領袖群倫,聲譽極隆的名宿,可不要信口開河亂開黃腔,指鹿為馬,你說話要負責的。」
「你……」
「我說過我要干預嗎?」
「這……」
「我說過是來看熱鬧的,沒錯吧?」
「可是……」
「不要可是,我九天飛魔雖不是金口玉牙,但說話算數,那需要你代替我說話聲明?
豈有此理。你們藉口華山決鬥餘波,糾眾趁機大張撻伐,難道不許別人旁觀看熱鬧?是不是怕有些見不得人的事暴露難堪?你說!」
老魔聲色俱厲,咄咄逼人。
「丘老兄,你是知道的,道不同不相為謀的人,彼此必定多少有些成見,一旦在情勢混亂時在場看熱鬧,誰也不敢保證情緒穩定,小風浪也會變成暴風雨。」
「那就做出一些光明正大,合乎義理可以留傳後世做榜樣的事讓人看呀!」
「點龍一筆……」
「你給我少胡說八道,點龍一筆恐怕早就逃出千里之外了。」
「他們……」
「我是指你們正在進行的陰謀。」
「這……」
「姜步虛只是中州鏢局剛辭工的車伕,他在中州鏢局干了四年掌鞭,算起來也該是快劍柏鴻翔的鄉親近鄰,你們是這樣任意凌辱鄉鄰的?
陰豹用足以致命的九陰搜脈殘害他,他廢了陰豹一臂一鼻並不算過份。你,把手摸按著你的心。」
「什麼意思?」
「們心自問呀!誰對誰錯?老實說,你幻劍功曹如果出面,憑你的身份名頭,你簡直就在侮辱你自己。哼!我警告你,只要你站出去.我九天飛魔也必定挺身而出,我說話算數,你最好是相信。」
「好吧!我不出去總可以了吧?」幻劍功曹得意洋洋地說。
「我就在你身邊看著你。」
「丘老魔,你上當了!」天涯怪乞大叫。
「我上什麼當?」老魔問。
「伏魔劍客與洛陽雙傑親自出馬,馬上就到了。」天涯怪乞苦笑:「這個狗屁功曹把你拖在莊子裡,你連看熱鬧的機會也沒有啦!」
九天飛魔臉色一變,粗眉深鎖。
「伏魔劍客來了?可能嗎?」老魔似乎不肯相信:「快劍夠請這位大菩薩的份量嗎?」
「不信老花子的話,你會後悔。」
老魔哼了一聲,大踏步向莊門走。
幻劍功曹向隨從一打手勢,也舉步向外走。
四海游龍徐徐策馬北行。
他人生得英傻孕偉,鮮衣駿馬英氣外露,到任何地方都吸引人們的注目,再加上目無餘子,到處都會引起人們的反感。
小小一件問路枝節,也引起一場風波,可知他是存心生事,到處惹事生非以提高知名度的闖禍精。
離開十里莊不過二里地,迎面來了兩匹坐騎,騎士是女的,漂亮的輕綢制裝飾華美的遮陽帽,泛著珍珠色,穿的緊身女騎裝是月白頗為搶眼,劍插在鞍袋旁。
右面超前一乘的女騎士,小蠻腰間多了一具月白色,繪了一個雙劍交叉圖案。
那是武林五世家,湖廣桐柏山孟世家的標幟,在江湖朋友的心目中頗具有權威性,也是劍道名家的象徵,在武林有其地位。
由於遮陽帽加有邊飾,對面平視不可能看到下領以上的面部,無法分辯出那女騎士是美是醜。
但從月白色的騎裝估計,必定是年輕的女性,玲瓏的身材,也說明女騎士具有矯捷的身手。
寶藍色極為搶眼,炎陽下,月白色似乎更為搶眼,反光度更為強烈。
官道寬闊,可寬四車並馳,行人與馬匹皆循道去行走,走在行道樹的濃蔭下,各走各的不可能有爭道碰頭的事發生,除非有一方故意生事。
相距仍在十步外,四海游龍突然勒住了坐騎,鼻中哼了一聲,馬鞭向上一拂,一段樹枝應鞭斷落。
馬鞭直懸在手腕上,雙手齊動,枝葉紛墜,手中剩下三段拇指粗四寸長的樹枝。
這片刻,兩位白衣女騎土已到了路對面。
「喂!你幹什麼?」四海游龍突然向路對面的女騎土高叫。
異性相吸,兩個衣著光鮮的人也目光相吸,這是正常的反應。
兩位白衣女騎士,早已從帽飾的流蘇空隙中,留意藍得刺目的色彩,當然早已看清人才一表的騎士面貌,因此更為暗中留神。
路外側,是一片灌林叢,因缺了雨水滋澗而萎象畢露,混生的雜草形成不便走動的蔽地。
白衣女騎士勒住了坐騎,前一位女騎土一掀遮陽帽,露出明艷照人的面龐,柳眉一挑,鳳目中有怒意,被激怒的面龐一點也不嚇人,反而增添了三分吸引異性的神彩。
「無禮!」女騎士可沒有姜步虛那麼好說話,一言不合便小性大發。
人與人之間,第一印象十分重要,四海游龍人如臨風玉樹,對女性早有強烈的吸引力,既使無禮,也容易獲得女性的原諒。
至少,女騎士掀帽露出面龐的心態,便足以令人回味,用故意裝出來的怒意,以掩飾內心的秘密,看不出真正問罪責備的意思。
一聲大喝,三段樹枝幻化為三隻球形怪影,連環飛旋而出,射向女騎士的馬頭。
女騎士正是幻劍功曹的愛女孟念慈,也就是在大街上與老花子和小魔女衝突的孟姑娘。
只不過那天她穿了黛綠衫裙像個淑女,今天穿了騎裝便像武林女英雄,同樣明艷美麗,絕代風華。
孟姑娘大怒,也吃了一驚,看不清是何種暗器,不但速度快,旋轉更快速,已完全失去樹枝的形狀。」
路寬四五丈,飛行的距離過了中段速度不減,後勁驚人,馬匹絕對禁受不起一擊。
她的反應極為迅疾,一抖韁拉高馬頭,馬急退三步,馬頭拉高時暗器不再構成傷害了。
她對四海游龍有好感,本來就是少女懷春的一段尷尬歲月,對英俊的異性相當敏感,四海游龍卻用這種手段來吸引她,未免太不解風情啦!
怒火真的上衝了,正要躍落興師問罪。
「哎!狗娘養的……」路外側的灌木叢傳出驚呼怒罵,一個剛鑽出樹叢的蒙面青衣人,被第三根樹枝掠過右肩外側,衣裂肌傷,手一鬆,掉落一枚淬毒的三稜鏢,轉身重新鑽入灌木叢,如飛而遁。
「是暗算你的人。」四海游龍據鞍微笑:「我在這一面可以從樹隙中看到他的形影,情急走險似乎志在必得呢!」
侍女已飛躍下馬,但無法追趕暗算的人了。
「是毒手三郎尤成全的毒藥鏢,小姐。」侍女拾起鏢說:「毒蠍五娘的義弟,沒錯。
毒蠍五娘與點龍一筆同謀,這些人一定還潛伏在府城附近興風作浪。」
「謝謝你啦!」孟姑娘接過鏢向四海游龍道謝,臉上紅雲益—增三分明艷。
誤會了對方,免了一場災難,又羞又喜的可愛神情,讓對面的四海游龍目瞪口呆,魂不守舍的傻態令人發笑。
年輕小伙子看到心儀的異性,這是就付德行,幸好還不致於手足無措,「請不要介意。」四海游龍總算能及時定下心神,問道:「是仇家?」
「是,也不是。」孟姑娘婿然一笑:「只不過湊巧捲入一場是非,各為朋友各施手段,並無私人仇恨,明槍暗箭,各展奇謀而已。我姓孟,爺台……」
「唔!的百寶囊圖案……」四海游龍策馬越鄉路面:『我不陌生……」
「我是……」
「哎呀!姓孟,雙劍交叉圖案,我該知道呀!」四海游龍欣然說。
「桐柏山孟家,幻劍功曹是我爹。」
「對了,幻劍功曹孟大俠。孟姑娘,你也應該聽說過我這號人物。」
「我應該知道嗎?」孟姑娘俏巧地白了他一眼,臉上與明眸中的表情豐富。
「四海游龍蔡永泰。」
「哎呀:原來四海游龍就是你呀?」孟姑娘興奮地說:「你出倒不到兩年,把大江兩岸的歹徒惡霸整治得焦頭爛額。我早就聽說過許多有關你這位遊俠,崛起江湖的英雄事跡,可惜我很少出門,幸會幸會。」
「我是第一次北遊,大江我熟悉,大河卻毫無所知,所以北遊以增見識。算起來我們是鄰居呢!你怎麼也來到開封府遊玩?」
「隨家父遊歷,打算到京師天子腳下見識見識.沒想到途經開封,便碰上一場風波,家父的幾位朋友需要幫助,只好留下來了。」
孟姑娘說起謊來臉不改色,流利極了。
「哦?什麼風波?」
「華山決鬥的餘波。」
「我知道,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哦!令尊十年前曾經參予了?」
「四門五世家泰半參予了。」
「好啊!算我一份。」四海游龍雀躍地說。
「這……」
「老鄰居不歡迎嗎?」
「我是由衷歡迎,只是……」
「有困難?有顧忌?」
「有幾位老一輩的人作主,所以……」
「放心啦!我會尊重老前輩們的,我也是俠義門人子弟,正邪之鬥我義不容辭站在俠義道一邊。」
「請到開封等我好不好?我好爭取一些時間在老一輩的人面前先容。」孟姑娘本來就無意拒絕,但不無顧忌;
桐柏山在湖廣與河南交界處,地望上仍屬於大江南北。
四海游龍出道兩載,在大江南北聲譽鵲起,據她所知,大江南北的豪霸寢食難安,被這位武林新秀整治得焦頭爛額。
據說還沒碰過敵手,為人驍勇狂野,心狠手辣,像這種年:輕氣盛的新秀英豪,在那些老一輩的高手名宿心目中,是難以駕馭的危險人物,好評有限。
所以她必須先微求老一輩的人意向,冒冒失失地立即引見,恨可能弄巧成拙。
據她所知,伏魔劍客或許忍受得了狂傲的年輕人,但刀過無情或者字內十大劍客之一的許門主,可不是有容人之量修養夠的老前輩。
若事先不疏通,很可能雙方見面,三言兩語不投機,必定反臉成仇,必須先有所準備。
「好,我到開封相候。」四海游龍首肯,顯然也不願冒冒失失的去見那些老不死毛遂自薦。
「開封在江湖朋友口中,最享盛譽的客店是南大街的汴京老店,回頭我去邀你,如何?」
「我在汴京老店靜候你的芳駕,回頭見。」四海游龍喜悅地說,揮手示意,駿馬小馳而出。
「回頭見!」孟念慈依依地揮手道別。
一見鍾情,兩人心中都留有對方美好的印象。
四海游龍誇大其詞,不問情由便奢言站在俠義道一邊,言義不容辭四個字,說得未免太輕率。
其實,這只是藉口,要藉此親近孟念慈,其他後果概不考慮。男人一旦鍾情於某一個女人,只管眼前那顧將來?
當姜步虛踏出裁縫店時,外面涼棚外的路旁,已有七騎士七匹馬相候,人坐在鞍上神氣萬分,全都向他注目,似乎把他看成妖怪。
七騎,兩個是一身白的孟念慈主婢、快劍柏鴻翔、那天擒他的八大漢中的一個、伏魔劍客賀世榮、洛陽雙傑魔爪洪鈞、妙手海平。
他暗感心驚,來的人似乎太多了。
他的目光落在孟念慈已除去遮陽帽的面龐,暗喝了一聲采:「好個明艷照人的小美人!」
那天在囚室,他見過這位小美人,那天穿了綠衣裙,看所站的位置,這位小美人的身份地位頗高,但自始至終不曾說過話。
還有另一位同樣美麗的少女,好像曾經替他辯護,卻不起作用,所說的話沒有份量。
那位少女他認識,正是被他救出樊籠的許姑娘,許門主的.女兒。
似乎,他覺得許姑娘總算還有點理智,比那位號稱風雲十傑之一的刀過無情,多了幾分人味。
那天他的臉被折磨得變了形,走了樣,已經無法與今天的他比較異同了,所以認識他本來面目的快劍和那位大漢,帶了後台高手來指認他。
他左手挾了修改妥當,摺疊整齊的幾件長衫,右手拋弄著向裁縫大嫂買來的一根木尺,神色從容,泰然自若到了棚口。
「是他!就是他!」大漢指著他大呼小叫;「只是氣色好了許多,是他,沒錯。」
「你是那天欺負我的八個狗雜種之一,沒錯!」他氣唬唬地用尺指向快劍:「姓柏的,你這狗娘養的雜種那天跑得比發狂的狗還要快,今天又帶了一群狗男女耀武揚威,你比狗要卑賤一百倍。你下來,還我公道!」
快劍怎敢下馬,用目光向伏魔劍客求援。
姜步虛罵得相當毒,狗男女三個字誰也受不了,本來神情並不激動的伏魔劍客,氣得臉都青了。
孟念慈主婢,更是粉臉生寒,鳳目中殺機怒湧,把他恨入骨髓。
假使有許姑娘在場,他不至於罵得那麼惡毒。
洛陽雙傑更是怒火如焚,憤怒地一躍下馬。
「你這位年輕人,怎麼如此可惡?」伏魔劍客倒是沉得住氣,沉靜地扳鞍下馬,掛好韁往路旁一站:「你就是姜步虛?」
「不錯,那就是我,綽號叫鬼神愁,鬼神愁姜步虛。」他順手向後一揮,一疊長衫飛落身後的歇腳凳上:「不論鬼神,見到我都發愁。」
「胡說八道!」伏魔劍客口氣轉厲:「你真是中州鏢局的車伕?」
「半點不假,在中州鏢局本本份份辛苦了四年,到頭來幾乎送命在你們這些豪強手中,這世間已經沒有天理國法人情了。」
他也臉一沉,聲色俱厲繼續說道:「我不知道你是老幾,更不知道你是那一位主宰人間生死的神聖,你最好退在一旁,讓那位可敬的鄉親姓柏的還我公道!」
「老夫……」
「我不管你是誰,你最好保持自尊像個人樣,讓姓柏的把坑害我的理由說個一清二楚,弄清楚黑白是非你再出頭尚未為晚。姓柏的,過來!」
快劍與所有的人皆已下馬,屋旁搶出幾名打手將坐騎牽至路旁的大樹下。
「你是范軒宇的爪牙,設計擄劫許姑娘的媒子。」快劍的大嗓門像在叫喊:「許姑娘在我家作客、等於是陷害我,一石二鳥重新掀起正邪衝突的風波。」
「我要人證旁證!」姜步虛的嗓門也大:「而且必須有人證明我姜步虛在中州鏢局,從關中那趟鏢抵達開封之前,那三個月零七天的走鏢期間,我那一天在開封與范大爺的人在一起勾結?」
「你該是三個月以前就投效范軒宇……」
「該是?」
「這……」快劍愈急愈無法清晰地用言詞表達,用該是兩個字就犯了想當然的錯誤。
「就憑該是兩個字,你就把我吊起來加三十斤重的腳鐐;用各種酷刑折磨我,用九陰搜脈毀我全身經脈,用離魂大法探求我的隱私,最後要用殘酷的挑筋抽肌絕子絕孫的手法凌遲我?好,我等你舉證。」
「事實證明你是個武功驚世的高手,必定是點龍一筆那些人請來對付我的可怕邪道凶魔。」
「在下今年二十三歲,十九歲至中州鏢局趕車,整整四年出頭,清清白白,全開封的人都可以證明我是一個安份守己的車伕。
不錯,在下練了幾年武功,家傳技擊術,加上師門的內功心法,到底配不配稱為高手,連我自己也不明白,是你們把我的野性逼出來的。
所以從今天開始,我姜步虛正式以鬼神愁的身份,以牙還牙了斷你我的恩怨是非。
現在,你必須舉證,舉出令人心服,今我滿意的人證旁證,你說吧!」
「設下陰謀詭計的人皆逃掉了。」洛陽雙傑的魔爪洪鈞,忍不住厲聲說:「所以你撤賴……」
「放你的狗屁!」姜步虛沉叱:「「沒有人證旁證,你們就能毫無理性地用酷刑逼供?你簡直狼心狗肺……」
魔爪洪鈞真不該衝動強出頭的,這一挨罵,便怒火爆發地失去了理性,暴露出豪強面孔來。
他急進兩步,憤怒地一爪走中宮長驅直入。
先動手的人,既使有理也變成無理了。
旁立的人,誰也沒看清姜步虛是如何出手封架的。
伏魔劍客功臻化境,劍術舉世聞名,耳目之靈無以復加,居然也沒有看清變化。
伏魔劍客假使不被激怒,必可阻止慘劇發生,必定及時阻止魔爪洪鈞情急出手。
旁立的人只覺眼二花,大名鼎鼎綽號稱魔爪,爪功在武林稱尊的高手洪鈞,抓出的右手掌背,已被姜步虛抓住了掌背。
「你也未免太狂了!」姜步虛右手的布尺尖,抵在魔爪洪鈞的咽喉下:「你的爪功非常的了得,但在我鬼神愁面前還不夠好,你膽敢用絕學要我的命,我有權以牙還牙,你怎麼說?」
白影一閃即至,冷森森的劍尖到了姜步虛身右近尺。
「放了他!」孟念慈劍上龍吟隱隱,任何時候皆可能遞出貫脅,情急拔劍救人無可厚非,卻沒想到後果,可把姜步虛激怒了。
「放就放!」姜步虛冷笑。
尺尖離開了魔爪的咽喉,魔爪已楞住了,似乎仍然不信剛才自己被制住,震驚仍未恢復。
有骨折聲傳出,魔爪的身軀,突然向側方的冷森森長劍撞去。
孟念慈大吃一驚,火速收劍躲閃。
糟,所閃的方向落入姜步虛的算中,只覺眼一花,手一震,握劍的右手脈門挨了布尺一擊,五指一鬆,感到身側微風颯然,人影掠過,劍已易手。
情勢在猝然間失去控制,豪強們的本能反應是不假思索地出手。
人同此心,五個男女不約而同,以閃電似的奇速拔劍,攻出。
情勢混亂,五個人所採反應步驟幾乎一致。
剛將劍搶到手的姜步虛,沒料到五個人會同時攻擊,發覺凶兆已來不及了。
伏魔劍客的劍叫昆吾劍,是目下武林十大名寶劍之一,與許門主的追電,九天飛魔的逸虹,屬於同一品質。
可絕壁穿銅的寶劍,全力一擊,可怕極了,情急搶救,當然全力施為。
雙傑之一的妙手海平,不但劍可怕,施展的切入妙手也同樣可怕。
唯一差勁的是那位大漢,但已算是將近一流的高手了。
雷霆一擊,五劍齊聚。
一聲怒吼,冷森森的劍化虹飛騰,從匯聚的劍山中破空上升,罡風似隱雷,劍氣迸散的氣流厲嘯驚心動魄,矢矯而起的長劍在半空升至頂點時,開始從電虹變為翻騰,力道聚失。
下面,五劍所聚處沒有人,沒有血,但一叢碎布帛,卻在劍氣中像蝴蝶般飛舞。
同一剎那,被扔撞而出的魔爪身軀砰然著地。
同一瞬間,孟念慈的身軀,也被爆散的強烈劍氣,斜震出丈外。
「噢!我的手……」摔倒的魔爪,發出可怕的狂叫,聲如狼嗥。
右手指骨掌骨全碎,手成了一把軟肉,肌膚仍是完整的,這只右手不能再使用魔爪了。
姜步虛出現在街中心,像是從地下突然冒出來的,髮髻被震散披頭散髮像個鬼,臉色泛灰口角有血沁出。
身上的長衫只剩下幾小片,內衣和長褲碎裂處處見肉,有幾處創口鮮血外流。
「我……會回……報你……們……」他的嗓音變得虛脫無力,一步步的向後退:
「我一……定……」
十里莊的莊口遠在百步外,九天飛魔與天涯怪乞師徒,與老魔的兩隨從,正大聲咒罵著狂奔而來。
「伏魔劍客,你好不要臉……」
鄰店的村姑母女,也撤劍飛撲而上。
「殺掉這些無恥英雄!」母女倆尖聲大叫。
孟念慈撲上拾回墜下的劍,竭力向坐騎奔去。
姜步虛噴出一口鮮血,身形突然幻化為淡淡流光,消失在路對面莊旁樹林內。
伏魔劍客只感到毛骨悚然,喝聲走,也奔向坐騎。
伏魔劍客看到受了重傷的姜步虛,居然還能化虹逸走,這位名震天下的大劍客,只感到心膽俱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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