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秋田站在屍堆中跳腳,斷肢殘骸散了一地,血腥中人欲嘔,修不忍睹。
「活口呢?」禹秋田暴跳大叫:「你……你們……」
「我以為主人留了活口呀!」北人屠裝腔作態苦著臉:「我的綽號叫人屠,總不能要求我留活口吧?而且,騷狐狸還搶了我一個人,我本來打算留那個人做活口的。」
「你這死人屠倒會栽髒。」玉面狐偷笑,退得遠遠地:「你一刀就把那人的右腿,齊胯根砍掉了,能算得了活口?片刻鮮血就會流光,你少來!」
「我的杵沉重,主人,千萬別寄望我留活口。」大力神猛抓頭皮:「下次最好事先要求某個人,伸出手讓我打斷或許有活口……」
「你們兩個真是笨頭。」禹秋田只好罷休:「想想看,留一個活口,讓他逃回去如此這般一說,咱們辦事是否會事半功倍?你們真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當然啦!我們這些人,誰像你工於心計,會扮豬吃老虎呀!」千幻夜叉白了他一眼,話中有話:「假使我會用心機,會被你騙到鹽池戲弄個夠?」
「女人就是多嘴。」禹秋田忍住笑,想起逗弄千幻夜叉的事,感到好笑而歉然。
他走向丟下的屍體,第一眼便看到只能睜著亮晶晶鳳目,動彈不得的幻劍飛虹李春萱姑娘。
「怎麼是你?」他立即替姑娘解綁:「你們這些所謂高舉俠義之劍的年輕人,就是忽視忠告,我以為你們已經南行,過了潼關啦!你其他的人呢?」
托合了牙關,李春萱可以說話了。
「我……我是一個人先……先前來踩探的。」李春萱有氣無力,臉色蒼白:「我的兩個人,還在遠處村落等我的消息,歐陽姐與張姐,已經回南面去了。我真不該太自負……」
「好了好了,女孩子誰不自負?但也應該量力而為呀!唔!你好像氣色不對。」
「挨了賊和尚一記大力金剛掌,氣色哪能好?我好像已經六腑離位了,請你去找我的人來帶我好不好?謝謝你啦!」
「哎呀!挨了一記大力金剛掌,能拖得了多久?」
「我也……也許支撐得住……」
「也許?也許兩字不切合實際。我帶你我地方檢查,看我能不能替你用真氣導引術救你。」
天長堡亂得一塌糊塗,昨晚被禹秋田三個人,神不知鬼不覺殺入刑室,刑室裡死了十二個人。
堡內的警哨,也死了四個。
全堡的人出動,整修或新築各處可能被入侵者利用的通路,加設機關路障,設置警哨的防衛障礙。
托庇的貴賓也出動協助,整修賓館的防衛設備,編成策應的小組,分配防守地區。因為祝堡主向貴賓們表示,昨晚有兩位貴賓失蹤,可能潛逃,也可能遭了毒手,所以有分配責任區防守的必要,以防萬一。
主人有了因難,貴賓義不容辭,指天誓日效命,同仇敵愾一致對外。
八表狂生卅餘位鷹揚會的人,包括虹劍電梭五女,全走不了啦!主人有了困難,豈能不拔劍相助?這是江湖道義,至少須等候局勢明朗才能告辭,得了主人的好處,理該有所回報。
虹劍電梭是大贏家,她不但得到了英俊瀟灑,文才武功出色的如意郎君,而且在她還沒宣佈加入鷹揚會之前,祝堡主已經將三件珍寶交給她了。
近午時分,往西搜山隊安全地回來了,當然,毫無所獲不是搜山隊的錯,山區廣大,林深草茂,想搜三五個藏匿的高手老江湖,談何容易?
往東搜山的十四個人,一直音訊全無。
未牌左右,尋找的一隊人派出了,共有廿五人之多,聲勢十分浩大。
結果,帶回十四具零落的死屍。
全堡震動,人人自危。
祝堡主的氣焰,一落千丈。看到了凌亂的屍體,這位大豪知道害怕了。
天一黑,全堡陷入恐怖中,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所有的人皆不敢放心入睡,負責警戒的人,風吹草動也會驚跳起來。
禹秋田移至堡西的一座小山脊上,距堡不足五里地,居高臨下,透過枝隙草梢,可以看清堡中正在大興土木的情景,心中有數:祝堡主心驚膽跳了。
他已經替幻劍飛虹李春營疏解體內的淤積,疏通經脈導氣歸元,大力金剛掌其實並沒擊實,並沒造成肌骨的嚴重損害。禹秋田的玄門真氣導引術,本來就有治療傷和病的功效,疏通經脈導氣歸元,只能算是大材小用。他的先天真氣火候之精純,連練了八成火候天玄神罡的千幻夜叉,也佩服得五體投地,也大感震驚。
假如上次禹秋田不存心戲弄她,而毫不留情地報復反擊,結果如何?她連想都不敢想。
李春萱反而沒感到震驚,也沒感到意外,因為在她的心目中,已經把禹秋田看成江湖道上,最神秘最可怕的怪傑復仇客。
千幻夜叉賴著不走,假籍天涯浪客受傷需要照顧,假使離開,半途碰上天長堡的人,豈不有如闖向鬼門關?藉口不無道理,禹秋田真不好板著臉趕人。
李春心卻走了,身上的兵刃暗器都取回了,而且她有自保的信心,興沖沖去找她的同伴去了。
傍晚時分,她帶來了兩位男女保鏢。
禹秋田正在準備晚間進入天長堡的工具,看到李春萱三個人出現,臉色沉下來了。
「你……你們來幹什麼?」他大感不悅,臉色難看:「李姑娘,你未免太不自量了吧?
該放手時須放手,勉強做超出自己能力的事,一點也不聰明。」
他與女人說話,從不婉委動聽,不論對方是美是醜。但語重心長,而讓那些眼高於頂,自負驕傲的女人受不了,似乎他有意刺傷對方以保持距離。
李春萱本米也是貌美如花,眼高於頂驕傲自負的小姑娘,在江湖號稱仙女,哪看得起一般的凡夫俗子?尤其看不起那些向她討好,追逐在她裙下甜言蜜語的男人。
但這次,她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
也許,這是感恩之心在她心中作怪吧!
可是,她根本沒有與同伴不辭而別,獨自追到天長堡的理由,明知實力相去懸殊,來豈不有如飛蛾撲火?但她竟然來了。
或許,她知道禹秋田一定會來。
在柏亭阜,她們都親見禹秋田往南走了,往南當然是過河逃離山西,怎麼可能在天長堡出現?
她居然相信禹秋田會來,而且居然是禹秋田救她。
「來助你一臂之力,替你搖旗吶喊,助你報仇,有什麼不對嗎?」李春萱居然收起了仙女的對凡人面孔,笑吟吟頂撞他:「禹兄,你要我說回報你救命之思,甘心情願為你赴湯蹈火等等感恩的話嗎?那麼,我說好了……」
「你最好是閉嘴!」他凶霸霜地說:「我不是有意救你的,你沒欠我什麼。」
「不管你怎麼說……」
「我什麼都沒說,也不想聽你的。」他一扭頭,瞪了不住偷笑的千幻夜叉一眼:「還有你這夜叉,還有狐狸,浪客,你們都不欠我的,我不要你們干預我的事,你們明白嗎?」
「別找我出氣。」千幻夜叉更是一改往昔的夜叉神魔脾氣,嫣然一笑嫵媚已極:「我一點也不想干預你的事,我只要找祝堡主報親友滅門之仇。禹爺,我哪配干預你的事呀?我怕你怕得要死。」
北人屠直搖頭,不住苦笑。
「主人,你有了天大難題。」北人屠斜躺在大樹幹上,用幸災樂禍的口吻說:「三個男人在一起,女人們最好知趣迴避。三個女人在一起,男士們最好乖乖滾遠些。你看,你碰上三個花不溜丟的女人,你能用劍砍嗎?我就比主人聰明,一輩子不與女子小人打交道。」
「你在說風涼話,揍死你這混球。」禹秋田大光其火,大踏步而上。
北人屠哈哈一笑,爬起溜走。
男隨從微笑著上前行禮,打破僵局。
「老弟,我姓周,周如,匪號叫春雷。」男隨從行禮神情友好:「老弟如果在江湖走動,大概對我這個人不至於陌生。李姑娘是敝友的愛女,我該算是她的長輩。女孩子仗劍行道江湖,不知天高地厚,敝友不放心,因此委託我夫婦跟隨照料,權充她的隨從。」
「春雷周如,大名鼎鼎的俠客,我聽說過。」禹秋田淡淡一笑:「幸會幸會。周前輩,你該是明白人。」
「老弟之意……」
「你看。」他分別指指左近的人:「北人屠是大名鼎鼎的殺星;大力神也是早年的江湖浪人;千幻夜叉是不饒人的女光棍。玉面狐和天涯浪客,更是行為近乎黑道的混字號人物。
我,是見人就殺見財就要的潑棍。」
「那又怎樣?」
「你們這些仗劍行道的俠義英雄,能和我們這些人稱兄道弟平起平坐?」禹秋田臉上的邪笑重現:「明白我的意思了吧?為何不勸李姑娘向後轉以保令名?」
「老弟,恐怕不明白的人是你。」
「我不明白?」
「所謂行俠仗義,必須先明白事理,也必須先問問自己,立身處世是否無作無愧,更必須先不要把自己看成神靈的化身,不要先把自己列為正道的代表。」』「應該如此。」
「那麼,誰配把所有的邪魔外道一概看成萬惡不赦的罪人?老弟,你要我舉起所謂正義之劍,不分青紅皂白,把天下所有邪魔外道除殺淨盡嗎?」
「你會嗎?」
「我不會,我一定要目擊罪行發生,知道誰曲誰直,才決定能不能、需不需要我管,不論當事的人是誰。你老弟就算是見人就殺,見財就想要的潑棍,與我何干?除非你做給我看,你會做嗎?」
「李姑娘就可以做見證。」
「哈哈!她認為你做得正大光明,理宜氣壯,你有權復仇。」
「好了好了,再說就毫無意思了。」禹秋田知道被對方套上了,不願再處於下風浪費唇舌:「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咱們各行其是。」
「反正我們聽你的。」李春萱笑吟吟纏住了他:「三人成眾;眾如無主事人,比一盤散沙好不了多少,你不要自私好不好?你不至於讓我們陷於錯誤去送死吧?」
「煩死了!」他掉頭便走,到樹底下取出食物包:「我怎會碰上這種霉事9」
「主人,小心得胃氣痛。」大力神過來替他打開食物包:「今晚,真該去堡中弄些酒菜來。」
「今晚你們都別去。」他冷靜地說:「我一定要先弄清他們的佈置,不希望他們如意地痛宰我們,我寧可誘或激他們出來痛宰。不讓他們以逸持勞掛網張羅。」
「你一個人去?」
「不錯。」
「主人,我們……」
「你不是一個好隨從。」
「好隨從該關切主人的安危。」
「你不遵主人調度,就會陷主人於危局。」
「這……」
「閉嘴!吃吧!」他不耐地叫:「周前輩,食物不足,將就將就,諸位今晚仍可飽餐一頓,明天可得張羅食物了,請吧!」
北人屠取出備用的食物包,友好地分配給其他六個人享用。
八表狂生地位高,年歲大了一倍的擒龍客相當敬仰這位頂頭上司,原因是八表狂生雖是江湖十新秀之一,武功造詣深不可測,而且人才出眾,不僅獲得高手名宿的好感,更受女性的歡迎。
房中一燈如豆,門窗緊閉。堡中天一黑就禁止燈光外洩,以免亂了警衛的視覺,也可防止入侵者分辨方位與目標,燈光盡可能幽暗密閉。
「長上,情勢不太妙。」擒龍客眉心緊鎖,有點憂心忡忡:「天知道怎麼突然冒出一個可怕的高手禹秋田,膽大包天向天長堡的權威挑戰。祝堡主亂了章法,死傷沉重坐立不安,咱們如果不早點離開,說不定跟著倒霉,栽在這裡豈不太冤?」
「咱們能及早走得了嗎?」八表狂生也感到不勝煩惱:「祝堡主決不會讓咱們離開,目下他需要所有的人協助,我真後悔,應該昨晚把人弄到手之後就乘夜溜走的。」
「這時候後悔已來不及了,長上。」擒龍客苦笑:「幸好咱們是在作客……」
「黃星主,你似乎還沒瞭解問題肋嚴重性。」
「長上的意思……」
「禹小輩來了三個人,那大力神是咱們逼得他放棄根基的,他們會僅僅以祝堡主為目標嗎?就算咱們拒絕祝堡主的促請聯手對抗,他們也會找到咱們頭上來的。」
「哎呀!的確可慮。」擒龍客臉色大變:「咱們真的需要製造離開的藉口,以便早脫危境。」
「我正在想辦法。」八表狂生頗具信心地說:「必要時,乾脆一走了之。」
「希望在咱們離去之前,禹小輩不要鬼使神差摸錯方向,闖到賓館來。」
「很難說,反正咱們必須加強戒備,不能出差錯。人都就位了嗎?」
「都就位了,暗器陣與合擊地區都準備停當。哦!樊長瓊似乎十分聽你的擺佈,你能完全控制她嗎?」
「毫無疑問。」八表狂生的笑意充滿神秘感:「原來我料錯了她的性格。幾乎弄糟了,還好及時發現錯誤加以改正,現在我有十足的心心控制她。」
「年輕貌美的大姑娘,尤其是有幾分才貌的女人,驕傲自負的性格甚多相似……」
「她不同。」
「有何不同?」
「我以前的女人,金燕子曾菲,與她是同一類型的女人,只要上了一次床,你要地死她也自願去跳河。」
「真的?」擒龍客不住搖頭:「想不到大名鼎鼎,號稱外表艷如桃李,內心冷如冰霜的虹劍電梭,居然是這種願意作賤自己的女人,你真走運,盡碰上一些百依百順的賤貨。」
「哈哈!你該說,我有讓女人死心場地跟定我的好功夫。」八表狂生得意地大笑:「不過,這一個女人有點讓我擔心。」
「擔心什麼?」
「擔心不易擺脫她。」
「她不是百倫百順嗎?」
「百依百順,是指我容許她跟著雙宿雙飛的時候。要打發她離開,那就不同了。」
「呵呵!那是你的難題,好在你詭計多端手段高明,玩膩了定可如意地打發她走路,條條大路通九泉,呵呵呵……」擒龍客的怪笑和所說的話,充滿凶兆和詭異味:「就算她的電梭十分厲害,她又能怎樣?」
「你可不要胡說八道哦!」八表狂生離座往房門走:「我到各處走走,希望今晚平安無事。」
「我代勞吧!你的心已經在她的床上了,呵呵……」擒龍客也隨後出室。
禹秋田一點也不急,從容準備夜行的用品。
他很少帶劍,任何物品到了他手中,都成了致命的凶器,但用劍比較靈光些而已。
假使碰上功力相當的人,有劍在乎有如猛虎添翼。
今晚他帶了劍,可知他已有應付眾多高手的準備。
四周漆黑,滿山獸吼梟啼,加上大力神和北人屠的鼾聲,形成不調和的山林大合唱。
身旁多了一個人,少女身上特有的芳香淡淡地散逸。
「帶我一起去好不好?」李春萱幾乎倚在他的肩上了,嗓音柔柔地、甜甜地,像是撤嬌:「答應嘛!我的輕功很不錯呢!只要你肯放慢一點點,只一點點,我就可以配合你了,配合不上你再攆我走好不好?」
「一點也不好……」
「不要嘛!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我為何要生你的氣?」
「那天我們三個人,不問情由就向你攻擊。我賠過不是,對不對?我年紀小,你是大丈夫……」
「大丈夫早就死光了,你找錯了對象,小女孩。」他惡作劇地擰了小巧的鼻尖一把。
姑娘們小嘴甜,再存心巴結親近,必定討人喜歡,比那些驕傲自負的女人可愛一百倍。
禹秋田對三仙女聯手攻擊的事,雖則心中不悅,但並無太大的反感,事情過去也就算了。三仙女居然敢遠來天長堡討公道,那一點點反感早就煙消雲散,而且暗暗佩服她們有膽量,佩服也就產生好感。
李春萱與千幻夜叉,是兩種類型的人,千幻夜叉的野心和貪念,形諸於外的表現,就是只知有己,不知有人,也就與性格剛強的人有了衝突,不論內在外表,都顯得格格不入,終將走上相互傷害的道路。
「大丈夫如果真死光了,這世間就更為醜惡……就不怎麼可愛了。」李春萱用詞相當謹慎,可知她決不是一個憤世嫉俗的俠女:「至少我爹還健在人間,我爹就是人間大丈夫。你也是,你想否認也沒有用……」
「呵呵!任憑你說得如何天花亂墜,我也不會帶你一個小女孩去聞龍潭虎穴,大丈夫豈能累及婦人女子?所以,你趕快死了這條心。」禹秋田笑吟吟地調侃她。
姑娘傻了眼,語病被抓住啦!
一怔之下,禹秋田已經失了蹤。
「你追不上他的,小萱。」黑暗中傳來春雷周如的聲音:「不許胡鬧!你跟去會誤他的事。」
她想溜走,只好罷休。
賓館與貴賓室雖建在同一處,但相距仍有一段距離,中間隔著幾棟房舍。花圃、院落。
這兩處安頓的賓客,也性質不同。
賓館中多是長期食客,身份各異,祝堡主甚至在其中設了性質有如百貨店的鋪面,供應品應有盡有,甚至可以供應女人陪宿,可知規模不小。
貴賓室卻是安頓真正外賓的地方,最多住上十天半月便會離開,因此派在貴賓室伺候貴賓的人,都是一些老成勤快、手腳並不怎麼利落的僕婦,伺候貴賓的人不需是一流高手。
祝堡主要求八表狂生的人,負責居處的自衛,原因在此,早已申明不另派堡中的人手保護貴賓,當然含有利用八表狂生一群人的用意。
八表狂生不需祝堡主派人保護,他有充足的人手自衛,甚至表示願助主人一臂之力,對付入侵的人。
祝堡主捉住了千幻夜叉,八表狂生更是心中大定,入侵的人不過如此,哪用得著他鷹揚會的人相助?
可是,入侵的人是禹秋田。
想起在大力神的店裡,酒菜淋身的滋味,他真的後悔了,他的確沒有勇氣面對武功深不可測的禹秋田。
好在目下人多勢眾,不需他親自出手對付勁敵。
他把所有的人,集中在貴賓室四周,布下了嚴密的防衛網,除了一半人休息之外,全夜分兩班警戒,一有動靜,休息的人務必以最快的速度,到達指定的位置,發揮全部陣勢的統合威力。
虹劍電梭五女,也分配一角之地。
而不遠處的賓館,防守似乎更為嚴密些,除了寄宿托庇的四十餘名男女賓客之外,祝堡主派了不少高手保護賓客的安全,賓客是天長堡的財神爺,祝堡主有義務提供安全保證。
得人錢財,與人消災;天長堡保護賓客從來投出過差錯,決不許外人找上頭來傷害賓客。
自己人傷害是例外,即使發生了也無人知悉。
三更將盡,每個人都提高警覺,睜大眼睛拉長耳朵,留意週遭的動靜。
一個灰影,無聲無息隱沒在賓館的房舍內,所有經路上的明警暗哨,皆不曾看到形影。
灰影利用房屋花草的暗影,隨環境而改變外形的體積,似已幻化為附近的景物,移動時乍隱乍沒,令人目力難及。他像一條變形蟲,夜間人的眼睛哪能看得到蟲,何況是一條變形蟲。
有時,他伏在高僅及脛的矮花叢中,體積似乎已縮小了四分之三,人怎麼可能縮小至如此極限的?
他就可以辦得到,小得不可思議,完全消失了人的形態,似乎手腳和頭部都不見了,像在變魔術。
握在手中的連稍劍,更容易隱藏。所穿的衣褲,是他改變形態的最重要道具,張合間便變了形狀,連站在左近的人也毫無感覺,變形術神乎其神。
禹秋田早就弄清了天長堡的形勢格局,不像千幻夜叉進去就摸不清東西南北。
戒備品嚴的地方,是聚寶樓全堡中心地帶。但他不想操之過急。反正聚寶樓不會搬走的。
聚寶摟並不是他的主要目標,他來天長堡主要是殺人,殺掉這些渦滅天良,慘無人道的非人家霸。
他曾經被剝光宰殺,與潼被殘害的廿九裸屍堆在屍坑等待掩埋。
做出這種慘烈的人間絕事,決不是祝堡主兩父子的個人罪惡。
他不是聖人,無法用寬恕仁慈來回報殘害他的人。
接近了貴賓室,他的行動慢了下來。
貴賓室是一棟擁有五進房舍的大宅,裡面有廳、有堂、有院、有廂,可住宿的客房不下卅間之多,僅供貴賓密議的密室就有五問,可以分別與各種身份不同的人密商。
接近第四進的東廂,第三進住的貴賓,就是鷹揚會的卅餘名高手。布下嚴密防衛網的住宿處。
每一進只有幾名奴僕居仕、聽候使喚而已,派不上用場,人都不問外事入寢了。
繞過一處屋角,發覺不遠處的窗扇,有不曾閉緊的徵兆,行家一眼便可看出,窗露了一條縫,有人在窗內向外窺伺。
要把裡面的人弄出來,可不是容易的事。
他在牆根坐下,雙手按上了嘴唇。
室內有兩個人,兩個老江湖,武林的高手,在江湖有他們的地位。
鷹揚會的人,沒有份量怎能入會?
對面是另一棟房合,有窗有門,門窗都是緊閉的,裡面根本沒有人住宿。
兩個高手利用窗縫向外窺伺,留意任何聲息動靜,一人監視,一人在旁休息,隨時可以發出警訊,透過敞開的房門,通知警告房外的人。
一陣若有苦無,卻又可以聽辨的聲浪,時斷時續從窗縫傳入,引起監視人的注意,提高警覺凝神傾聽,目光落在十餘步外那座緊掩的小窗。
「沈兄,你來聽聽看。」監視的人伸手拉拉同伴的手臂,似乎並不緊張,這種聲浪大概不重要:「看你能聽出什麼來?」
「混蛋!這種緊張時刻,居然有哪一個混蛋抽空偷懶,跑到空屋子裡偷香,可惡!」同伴聽了片刻,破口大罵:「把咱們這些盡職的人當傻瓜,去他娘的混帳!」
的確像男人女人的爭吵、打罵、哀求等等聲浪,聽得不怎麼真切,但仍可分辨。
「唔!聽!真是偷香,不打罵了,那女的笑得好淫。」監視的人低聲響咕:「沈兄,好像女的不是咱們的人,淫笑聲很陌生,但十分撩人動聽……」
「老孫,你真驢。」沈兄冷笑:「咱們來的幾個女人,要偷歡又何必出去找地方放野?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房間,當然是天長堡的女人啦!說不定就是對面賓館中,專門陪賓客上床的濫貨。」
「我去看看……」
「老孫,你心癢了?」沈兄一把拉住老孫要啟窗的手:「最好忍住火,讓他們快活,弄不好自己弟兄反臉,張揚出來要有人倒霉的。」
「總不能讓他偷懶……」
「你算了吧!你還不是想去插上一腿?不許去!」
「好吧好吧!」
打情罵俏的聲浪,轉變成男歡女愛的激情雲雨聲,但沒有效果,兩個警衛不再理會。
但窗縫寬了兩倍,是老孫在極不情願中推開的。
片刻,又傳來另一種聲浪。
最高明的口技專家,可以發出不可思議的各種聲音。
琵琶絕技高手,可用琵琶奏出一個市集的聲音,而且儉妙惟肖,真像一個千人趕集的熱鬧的市況。
這次的聲浪,又是另一種音波,入耳便令人平空生出疲勞感,隨即昏昏欲睡。
老孫很留意剛才的雲雨聲,心中有渴望,神智也就更易受控制,首先趴伏在窗台睡著了。
沈兄並不知道同伴的變化,天太黑了,伸伸懶腰打了個長呵欠,身子一歪,靠在窗下沉沉睡去。
無法用普通的聲音,將好奇的人引出,只好改變方式,用另一種聲音控制了,這另一種聲音要費勁些。
窗悄然而開,灰影像貓一樣滑入,深入堂奧。
「老孫,你說祝堡主與咱們鷹揚會,到底達成了些什麼協議?」黑暗中,傳出沈兄沉微弱的語音:「咱們不是打算前來用武力解決嗎?」
「我怎知道?」老孫似乎仍陷在半睡半醒中,說話有氣無力:「江副會主已經把兩個人收到,何必使用武力?祝堡主並不蠢,他怎會冒與本會拚個兩敗俱傷的風險?」
「哦!那兩個人到底是何來路?」
「我也不知道呀!」老孫含含糊糊地說。
「你見過他們嗎?」
「江副會主派了親信看守,誰也不許接近。我雖然經過房門幾次,怎敢開門瞄上一眼?」
「在哪一間房?」
「就在走廊盡頭,密室右鄰那一間。」
「很好,很好。」
「咦!你說什麼……」
「我說你好好睡。」
這一晚,天長堡平安大吉。
唯一亂的地方,是八表狂生居住的貴賓室。
八個人被糊糊塗塗打昏,丟失了兩個不明不白的人。
—祝堡主緊張的直冒冷汗,不敢張揚。鷹揚會的人搜贏了全賓館每一角落。
天一亮,全堡進行大搜索,卻不敢派人外出搜山,亂得一塌糊塗。
山脊上的樹林中,眾人分食僅餘的早餐食物。
禹秋田身後,兩個氣色很差的中年人,躲在一旁進食,一看便知是曾經受過酷刑的人,活動時甚感吃力,輕咳一聲便得喘息老半天。
千幻夜叉是個閒不住的人,也許是女人天生好奇多嘴吧!吃完所分的食物,拭淨手在禹秋田身旁坐下。
「昨晚真的沒殺掉他們幾個?」她盯著不遠處,背著他們休息的兩個人,向禹秋田信口問。
「沒有!」禹秋田也信口答,簡單明瞭。
「為何?」
「只碰上八表狂生那些人,我不想牽連不相干的人。」
「伯得罪鷹揚會?」
她說話就是不中聽,只知自己不知有人。
「也許吧!」禹秋田心中不悅,懶得多說。
「怎麼帶了兩個受傷的人回來?」
「因為我想到更惡毒的主意。」
走近的李春萱白了禹秋田一眼,不以為然。
「禹兄,你怎麼說惡毒兩個字。」李春萱提抗議:「天長堡的人所做的事,才真的惡毒,你做的事……」
「別在字眼上挑毛病,小女孩。」禹秋田笑笑說,他一直就把李春萱看成小女孩,李春萱本來就嬌小:「以毒攻毒的手段,就叫惡毒。」
「你不懂就走開些!」千幻夜叉看到李春萱就渾身不自在,而且越來越覺得討厭:「講手段是大人的事。禹兄,如何惡毒,說來聽聽!」
「我可沒招惹你吧!」李春萱狠盯著千幻夜叉,傍在禹秋田身旁落坐,存心要氣氣這位美艷絕倫,成熟豐滿的夜叉:「我偏不走開!」
「好了,別吵。」禹秋田阻止兩人鬥嘴:「這兩位仁兄,是在天長堡托庇的賓客,花了大把金銀,最後被祝堡主用迷藥弄昏,送給鷹揚會,作為締結雙方和平共存,暗中相互合作支援協定的交換信物。我要他們兩位出現在天長堡的堡門外罵陣,抖出祝堡主出賣賓客的罪行,那四十餘位托庇的貴賓,或許可以成為天長堡敗亡的火媒。」
春雷周如喂了一聲,向兩位賓客招手。
「兩位,過來坐。」春雷和氣地打招呼:「大家既然在一起,何不一同商議商議?」
兩人一步一頓,舉步維艱走近坐下。
「在下兩人再三受到逼供,五臟離位筋骨受損,有什麼好商議的?」那位生了一雙三角眼的人咬牙切齒說:「一切金憑禹兄作主。」
「在下姓周,周如,請問兩位……」
「歲破星白剛。」
「翼火蛇晏鴻。」身材瘦小的人自報名號,人如其人,身材真有點像蛇。
春雷眼神一變,眉心深鎖。
「我聽說過兩位的名號。」春雷眼中有困惑的神情:「你們江南群豪中,沒有人夠資格遠走邊疆托庇,也不能讓鷹揚會不惜代價來討取你們,居然……」
「他們兩位,有十萬兩銀子身價。」禹秋田接口:「本來我不知道,猜想而已,沒想到真猜對了。真正知道底細的人不多,假使讓祝堡主知道了,鷹揚會即使多來一倍的人,祝堡主也會毫不遲疑與鷹揚會決死。十萬兩銀子,挑也需要七八十個人,那可能是讓人瘋狂的銀山,誰不想要?」
「十萬兩銀子……」春雷終於想起了:「去年在鎮江府城運河碼頭,湖廣的該死稅礦欽差陳奉,上貢船被人用磚塊掉包,掉走了十萬兩上貢銀。」
「正是咱們兩人所為。」翼火蛇坦然說:「船放江陰,碰上了江北的水賊快船,雙方爭航道起了衝突,兩敗俱傷。事後,發現失蹤了幾個人,隨即發現其中兩個,偷走了兩箱銀子。我兩人知道消息必定傳出,早晚會有人得到風聲來找我們,所以心中一害怕,就跑到天長堡避風頭。沒料到不幸而言中,鷹揚會得到了風聲,我們就成了天長堡出賣的對象。祝堡主並不知道我們的事,所以就把我們當成無關緊要的人送上路。」
「那狗雜種陳欽差,把湖廣搞得民窮財盡。」禹秋田虎目怒張,不住冷笑:「紫禁城裡那個天殺的皇帝,只想他朱家金銀高於北斗,不使百姓有秕糠之儲,只要朱家子子孫孫千萬年,不許百姓有一朝一夕,天下那得不亂?那時,我恰好在湖廣,那批十萬兩銀子的來龍去,我一清二楚。」
「那不是稅銀嗎?」千幻夜叉問:「我也聽說過呀!」
「屁的稅銀!」禹秋田粗野的大聲說:「那是興山礦場挖出煉鑄的銀子。算派出的礦夫、官兵、專使等等開支,共花了十三萬五千餘兩銀子。結果,陳奉那狗養的硬要地方百姓樂捐兩萬多兩銀子,湊成十萬上貢京師表功,事實上他浪費了二十多萬兩民脂民膏。周前輩,你不要管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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