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說下次,咱們這次的事還沒了呢。」禹秋田邁入用腳掩上門,似乎早已將兩方的話聽得一清二楚,臉上有邪邪的笑意,隨手抽出一根門閂:「你這混蛋在漂亮女人面前逞英雄充好漢,以護花使者自居,狂妄地嚮往下挑戰,死不要臉說我只憑濫仗混世。好,今晚咱們把賬算個一清二楚,免得你有下次,下次我可不想再用菜餚湯汁淋你的狗頭。」
以狂為綽號的人愈來愈多,似已成為時尚,因為武林十一高手排名第一的人,叫狂劍榮昌。
綽號可以凸顯出其人的個性,可以,給對手增加心理威脅誰不怕發狂的人?所以江湖上有人稱狂劍、狂刀、狂人、狂生……
八表狂生狂傲自負,人才一表,所以稱狂生,立即被這一番的話激怒得狂性大發。
一聲厲吼,八表狂生火雜雜地狂衝而上。
禹秋田門閂左蕩右決,附近兩張食桌與長凳,被掃翻出兩丈外,便有足以施展的空間了。
門閂是一根兩尺餘長的長方木,用來打破人的頭十分趁手,在武林朋友手中,正是最趁手最靈活的手棍,但用來斗刀劍,卻不是靈光的兵刃。
八表狂生衝出時,劍已出鞘,狂怒地衝進,劍發狠招亂灑星羅,要用亂劍分了禹秋田的屍。
在美麗女人面前拚搏,當然會全力以赴,劍上風雷驟發,攻勢之猛驚心動魄。
「叮叮噹噹……」門閂與劍接觸的怪聲連續爆發,劍鳴聲情越震耳。
每一日皆奇準地擊中劍脊,八表狂生毫無用劍鋒削斷門閂的機會,狂野的衝刺難越雷池半步,滔滔而出的十餘劍,皆被門閂撥出偏門,勞而無功白白浪費精力,銳氣逐劍降低。
禹秋田不退不讓,來—劍接一劍,雙腳在三尺空間內靈活地挪移,反擊的每一閂皆長驅直入,出現在八表狂生的面孔前,似乎距鼻尖不足半寸,不由八表狂生不收劍自保,劍上強烈的渾雄劍氣,對本制的門閂,毫無反震毀損的威力。
「用削砍訣!」旁觀的擒龍客大叫,指示機宜。
「沒有用,黃兄。」一旁的北人屠說:「砍斷了門閂,門閂的後段一定會乘隙飛出,毫無躲閃的餘地。禹小子就有這種任意控制兵刃完整或損毀的絕技。」
北人屠是行家,從血腥中闖出名頭的高手。禹秋田與三仙女交手,旁觀者清心中瞭然,禹秋田的劍,並非被三仙女擊碎的,碎劍八方飛射,三仙女當時吃諒之下,只有—個念頭:
防範被碎劍及體,因而忽略了禹秋田的動向,分了心視覺也亂了,所以不知道禹秋田是如何遁走的。
雙方交手已明朗化,八表狂生的劍毫無威力可言,如果禹秋田的門閂被砍斷,那一定是禹秋田有意讓它斷的,決非八表狂生所造成的結果。
「你很瞭解他?」擒龍客問。
「我們是難友,我一點也不瞭解他。」
「用你的刀,一定可以對付他。」
「不可能。」
「去試試看。」
「我不去。」北人屠說得斬釘截鐵。
「你……」
「你聽著。」北人屠神色凜然:「他從屍堆中,把我拖回陽世。這世間待我並沒有多少好處,我北人屠也沒欠這世間什麼,我卻知道欠了他一條命的情,北人屠不是人間賤丈夫,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閣下,我們有合作的承諾,我們助你向天長堡……」
「合作對付天長堡的承諾,與要求在下對付救命恩人有何干連?擒龍客,你一點也沒有武林朋友的風骨,你只是一個浪得虛名的人渣,一個狗屁不如的混蛋。」北人屠聲晨屋瓦,殺氣騰騰:「我北人屠凶名蓋世,可不做喪心病狂的無恥勾當。」
擒龍客憤怒如狂,臉上成了紫醬色,猛地伸手便抓,用上了擒龍爪功。
達一次,突襲無功。北人屠上次被出其不意抓住,一直對擒龍客小心提防,這次怎會上當?
在指尖前疾退出三步外,刀光一閃,潑風刀立下了門戶,刀氣襲人。
「撲上來!」北人屠沉晚:「看我屠狗的刀利是不利,你這陰險的混蛋,上!」
擒龍客的擒龍爪功雖則可怕,可以抓石成粉,不怕刀砍劍劈,但只限於武功比他差的人,用來對付功力相當的北人屠,怎敢冒險用爪對付潑風刀?
手按上了劍靶,但鬥場的情勢吸引了所有的人。
八表狂生的劍,已遞不出招式,禹秋田的門閂,像靈蛇般在八表狂生的胸腹間鑽旋,吞吐急如電閃,逼得八表狂生滿地旋走,劍被逼在外側收不回來爭取中宮,大概曾經被門閂揍了幾下,不敢硬挺硬抗,發瘋似的旋走,要擺脫門閂的緊迫追逐,支撐不了多久啦!
「這叫做靈貓戲鼠,滋味如何?」禹秋田一面進攻,一面嘲笑:「快躲,免得打斷幾條肋骨,躲!」
八表狂生最後沒躲開當胸一點,噗一聲門閂點在右胸下,暴退了兩步,拉開了距離。
拉開了距離,劍便可以收回搶得中宮了,可惜慢了一剎那,唉一聲右小臂挨了一下,劍重新向外張。
八表狂生感到右臂奇痛入骨,劍向外蕩,痛得叫了一聲,馬步大亂。
門閂再閃,噗一聲敲在左肩上,左肩欲裂,左手失去活動能力。
禹秋田左手一伸,劈胸揪住手法十分粗俗。
「放了他!」虹劍電梭嬌叱聲震耳:「不然,你死得最快。」
禹秋田扭頭瞥了虹劍電梭一起,目光停留在對方左手掌的光閃閃銀梭上。
虹劍電梭成名的威展江湖暗器,俗稱八瓣銀梭,擊中物體時,會崩散為八塊,一丈方圓內,任何一塊皆可傷人,不但是霸道絕倫的暗器,而且是對付群毆的最佳兵刃,金鐘罩鐵布衫火候精純的人,也禁受不起一擊。
它的缺點是:一發射便成為廢物,不能再拼攏使用了,打造不易,價值昂貴。因此,除非有絕對必要,虹劍電梭十分珍惜使用,以唬人的機會為多,拚鬥時寧可使用她的飛虹劍,她的劍術的確值得驕傲。
「你要用那玩意打我?」禹秋田笑問。
「那是一定的,除非傷放了他,」虹劍電梭語氣堅決,不容懷疑。
「我打賭你雖是女人,一定不會女紅,更不會織布,那玩意本來該用來織布的。好吧!
你贏了。」禹秋田把八表狂生推出丈外,邪笑著說:「閣下沒想到吧?你在女人面前稱英雄,結果女人反而救了你,你真幸運。下次在我面前,你最好放聰明些。」
八表狂生雙手仍難恢復活動如意能力,羞憤難當,迄今為止,仍然不知道為何劍克制不了門閂,為何一直處在挨打局面。禹秋田的表現毫無高手的威武和風度,使用門閂也毫無奇處,一點也投有驚世的手法和超人的武功氣勢,為何劍始終施展不開?
「今晚我喝了不少汾酒。」八表狂生厲聲叫吼:「地方太小施展不開,下次,我必定殺你,必定。」
勉強找理由遮羞,輸不起的人就是這到德性。八表狂生就是輸不起的人,當然要在下次洗雪這奇恥大辱,武功輸了口不能輸。
「那你得痛下苦功練劍,不要光說不練。」禹秋田嘴上不饒人:「像你這重整天在爭名奪利中打滾,在陰謀計算別人中用心機的人,哪有工夫下苦勸勤練?所以你殺不了我。」
「你我的賬還沒算呢!」虹劍電梭收了小銀梭,舉步向前接近:「我死盯著你,不信你真能在我一眨眼時平空消失掉。」
「好了好了,我怕你。」禹秋田丟掉門閂:「其實你心中明白,去年鎮江的事其錯在你,該討債的是我,那次你已經擺足了威風,風頭最健。你一個大閨女,目灼灼死盯著我,有失淑女風範,別人怎麼說?我是一個相當年輕英俊的紳士呢!」
有幾分才貌自命淑女的姑娘們,最討厭這種油腔滑調而又具有才華的男人,表面示弱不介意名頭聲譽,卻每句話部傷人自尊,令人又愛又恨。
「我要打爛你的狗頭。」虹劍電梭暴怒地叫罵,女人當然罵不出什麼難聽的話來,憤怒地衝上。
禹秋田急閃,到了先前兩人品茗的食桌前,一把抓起茶壺,臉上邪笑湧現。
「我打賭,你會變成落湯雞。」他掀開壺蓋丟掉:「真妙,還有大半壺熱茶,琳在身上一定很精彩,你的典雅綢衣裙保證會變成半透明的,不信你再接近看看?」
虹劍電梭真不敢再接近,熱茶潑在身上,決不是什麼愉快的事,旅途中洗衣裙麻煩得很呢!
「你……你你……」虹劍電梭哭笑不得,氣得漲紅了臉:「我一定要殺掉你這痞棍,一定。」
「又一個一定要殺我的人,以後保證會有第三個,倒霉。」他放回茶壺,向在走道口強忍笑意的大力神叫:「殷東主,弄壞你的生財傢俱,抱歉,我賠。他們吃飽了喝足了,我肚子裡酒蟲饞蟲都在造反呢!勞駕弄些酒菜填五臟廟,謝啦!」
「你敢在我這裡逗留?」虹劍電梭顯然不歡迎他留下。
「算了,樊大小姐,彼此無仇無根,些小衝突用不著你死我活,對不對?一個在江湖有志稱雄道霸的人,計較小是小非氣量小,成不了大事的。」他不再邪笑,語氣誠懇:「小衝突過了就算,犯不著沒完沒了。像你這種天仙似的美貌大小姐,走到哪一角落都會有人閒言閒語,凡事計較,你得整天為雞毛蒜皮的事,忙得焦頭爛額,甚至會把天下人都當成仇敵,日子難過得很呢!我為鎮江的事道歉,夠了吧?」
態度雖表現得誠懇,但言辭問仍流露出諷刺味。女性心眼小而且敏感,虹劍電梭也不例外,恨恨地哼了一聲,昂首挺胸氣虎虎地走了。
八表狂生羞憤難當,已先一步偕同擒龍客離去;大力神當然不便讓他倆睡食廳,讓出一向店伙住的小房作宿處。
北人屠不再理會擒龍客,已看出這位名宿太過陰險,不好相處,打定主意不與他們到天長堡,過來替禹秋田拾奪食桌,在對面相陪。
大力神打發店伙離開安歇,弄來一些肉脯燒鹵,兩壺真正的汾州杏花村汾酒,興高采烈前來相陪;
真正的杏花村上等汾酒,不是透明晶瑩的,而是淡碧綠的光澤,香傳百步的珍品。
「老弟,我算是服了你。」大力神斟上酒豪放地舉杯:「敬你。兄弟早年久走江湖,見識過無數高手名家,可就沒見過憑一根木製門閂,能封住狂風暴雨劍勢的高手。你知道那位八表狂生的來歷,是嗎?」
「不但知道來歷,而且知道根底。」禹秋田回敬了一杯,這才放低聲音說:「江家的狂風十八劍,四五十年前,一代劍豪狂風劍客江萬里,號稱劍術宗師的秘學。狂生定然是江家的子侄,劍術已獲江家真傳,只是心浮氣躁,一出手就求勝心切,反而被我奪獲先機,無法施展劍術的精髓,輸得很冤,難怪他不服氣。」
「算了吧!我北人屠眼睛還沒瞎呢。」北人屠拍拍禹秋田的肩膀笑笑:「別裝了,我是目擊你力敵三仙女的人。哦!小子,你不是走了嗎?」
「乘機辦事而已,我要證實一些事。」禹秋田不多加解釋:「我是玩弄詭計,作弄人的專家,不希望在陰溝裡翻船,所以先求證以求穩紮穩打。褚兄,他們是不是邀你一同前往天長堡討公道?」
「不錯。」
「不要跟他們去,褚兄。」
「不去了,那個擒龍客陰險得可怕。」北人屠搖頭苦笑:「我這人愣頭愣腦,除了敢殺敢拚之外,一無長處,不喜歡與陰險的人打交道。」
「對,離開他們遠一點。」
「小子,聽到什麼風聲了?」北人屠自嘲愣頭愣腦,其實心清肚明,憑闖蕩江湖盛名不衰的經歷與經驗,決不會是一個一無長處的笨瓜。
「他們後面還有一大批人,其中有人已經搭上了天長堡某條線,可能獲得協議,皆大歡喜。祝堡主父子自下可能在解州以南,搜尋天涯浪客與玉面狐,也留意千幻夜叉,不久可能往回趕,與八表狂生會合,很可能高高興興至天長堡作容。」
「老天爺!我如果跟他們去……」
「你北人屠必定再死一次。」大力神咬牙說:「擒龍客已提出要求,要我也一同前往替他們助威。如果我拒絕,他威脅說後果自負,我也死定了,我是天長堡兇徒擄人的人證。」
「狗娘養的可惡!」北人屠咬牙切齒:「小子,要不要連夜動身擺脫他們?」
「擺脫不了的,褚兄,擺脫得了今天,擺脫不了以後。」禹秋田虎目中冷電乍現。
「他們會緊迫不捨,至死方休?」
「這兩位仁兄用不著自己追。」
「哦!你是說……」
「你該知道鷹揚會。」
「山門設在揚州的鷹揚會?」北人屠臉色一變:「會主五嶽狂鷹狄飛揚,五年前創會一舉成為江湖大豪。該會盡做些見不得人的狗屁事,會眾日增加蟻附膻,連黑道朋友也為之側目。你是說,這兩個人……」
「該會設有三位副會主,八表狂生是排名第二的副會主。擒龍客地位稍低,是外堂七星主的玉衡星主。」禹秋田盡量將聲音壓低,虎目不時膘向半掩的大門:「外堂是專門對外的組織,這次來的人,全是外堂的高手。」
「小子,我相信你不是胡說八道的人。」北人屠訕訕地說:「鷹揚會是半公開的組合,一些重要的首腦並不隱瞞身份,我從沒聽說過首腦人物中,有這兩個人。」
「那些公然露面的首腦,是擺出來讓人看的,各地發生事故,都與他們無關,因為他們的行蹤眾所周知。哼!你以為我溜走乘機辦事,要證實的是什麼?」
「這……」
「站房裡那幾個借宿的旅客,是暗中策應與傳信的人。信息已經傳出,是有關天長堡擄人留了活口的事。」
「哎呀!」北人屠驚叫:「通知天長堡的人?」
「一點不錯,所以要你自己把腦袋送到天長堡。我已經把信使埋了,至少可以爭取到一兩天時間。」
「他們到天長堡,為了何事?」
「以後再告訴你。不瞞你說,鷹揚會成立的當時,我已經對他們留了心,對他們的瞭解,比任何人要深入一些,因為我得暗中防備他們,早晚會和他們發生無可避免的利害衝突。我的消息,只有一些是從信使口中獲得證實的。你們小心……」
燭火搖搖,簾動門響,人已失了蹤。
「這小子真是個鬼。」北入屠毛骨悚然地說:「段兄,你看清他是怎樣走的嗎?」
「沒看清。」大力神居然臉上、手上、汗毛根根聳立,而且打一冷戰:「你不要說鬼好不好?咱們柏亭阜附近村落,經常鬧鬼。」
「一定是你開黑店,經常做謀財害命的勾當,所以冤鬼祟人。呵呵!他娘的!你沒用人肉作脯吧?我可吃了不少呢!」北人屠居然有心情開玩笑。
「去你娘的!我孤家寡人,一人飽一家飽,不圖名利活得心安如意,何用開黑店?」
「不瞞你說,我真吃過人肉包子。」
「噁心!去你的。」
門外的確有人偷聽,天氣並不太寒冷,禹秋田先前進廳時,僅用腳掩上門,貼在門縫偷聽十分方便,廳內的人不可能發現門外有人偷聽。
偷聽的人相當機警,門一動便飛掠而走,去勢驚人,真有如電火流光。
禹秋田更快,黑夜中在近距離也難辨形影。
是一個身材小巧的灰影,剎那間便遠出百十步外,離開官道落荒飛遁,形影依稀可見。
已經進入草木叢生的郊野,不會有人追來啦!大白天也遇林莫入,黑夜中誰敢犯忌窮追入林?
灰影大概心中高興,百忙中扭頭目望。
糟了,黑影迎面壓倒。
想轉身自衛已來不及了,一切反應皆趕不上神意,砰一聲被黑影上勒喉,下抱腰,撲倒在草叢中,壓得牢牢地,想滾轉反擊卻力不從心。
「好啊,是女人。」。禹秋田放手,一蹦而起:「你們真不肯罷手是不是?可惡。不要惹火我,小仙女,我不是大慈大悲的菩薩,而是又邪又怪的男浪人。」
星光下,他認出是三仙女之一,是穿寶藍色騎裝的仙女,他是老江湖,知道這位仙女叫幻劍飛虹李春萱,一個頗有俠名的美麗任性大姑娘。
姑娘們先天體質不如男人,碰上高大如門神的人就矮了半截,因此大多數皆練了小巧的暗器防身,盡量避免與大男人貼身拚命。
幻劍飛虹李春萱的回風柳葉刀,稱為飛虹回風刀,像是可由神意指揮的精巧暗器,在江湖具有相當驚人的震撼力,些自詡暗器宗師的名家,也對她的飛虹回風刀刀深懷戒心。
另有一位仙女叫織女王碧瑤,所使用的子母金梭,比虹劍電校的八瓣銀梭相去不遠,同樣具有可擊破內家氣功的威力。
「你……你你……」幻劍飛虹虹一躍而起,猛揉曾被手臂勒過的咽喉,羞急地大叫,大概被大男人壓在地下受不了啦,「你可惡。你……你到底是……是不是神秘復仇客?我要知道。」
「我說過我是神秘復仇客嗎?」
「這……我要知道你打算如何報復我們。」
「小丫頭,不要被江湖流言所愚弄了。」禹秋田冷冷地說:「神秘復仇客決不會為了芝麻綠豆似的小仇小恨,舉起復仇之劍大開殺戒。你們三位仙女口碑並不差,只是有點任性自負,自以為是目空一切的小丫頭,我哪有閒工夫向你們報復?」
「你是說……」
「我是說沒有閒工夫向你們報復。」禹秋田向後退走:「而且,你們查明真相之後,留下準備管閒事迫凶,我相當佩服呢!不過……」
「不過什麼?」
「你們管不了這檔子事,力所不過勉力而為,不足為法,失敗是意料中事。趕快離開山西,還採得及,你們不能失敗,知道後果嗎?」
「可是……」
「聽我的勸告,好嗎?再見,小丫頭。」
身形乍退,冉冉遠去。
「他……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小丫頭喃喃自語。
當然她不是小丫頭,在江湖成名好幾年啦!想起被抱住壓在地下,她感到渾身,起了奇異的變化。
「鬼才是小丫頭。」她頓足大叫。
「是什麼人?」北人屠低聲問。
「小仙女。」禹秋田說:「穿寶藍衣衫的那一個。」
「什麼仙女?」北人屠並沒見過江湖七仙女,見了也不知道是誰,所以上次他胡猜居然猜中了,但難分身份。
「好像是幻劍飛虹。」
「哦!她沒用飛虹回風刀打你?」提起名號,北人屠就知道是那一個仙女了。
「沒有,大概是心中有愧吧!」
「小於,今後你有何打算?過河溜之大吉?」
「我是債主,沒錯吧?」
「去討債?」
「為何不?」
「好哇!小子,我跟定你了,我……我做你的隨從,你得答應。」
「廢話!你是前輩。」
「我是當真的。」北人屠鄭重地說:「我北人屠一生不服人,今天可是心甘情願服了你,你不答應也得答應,今後你是主人。」
「你少來,我一個人道游天下何等追逐自在?」禹秋田斷然拒絕:「正如同大力神所說,孤家寡人一人飽一家飽,多一個人就多費一分照顧,你自己走吧!」
「我跟定你了。」北人屠寫意地拍拍大肚子:「做主人的必須管吃管喝,今後不怕沒錢買酒啦!想起來就可以樂上老半天。小子,你是我北人屠值得替你賣命的好主人,你就認了吧!主人。」
「去你的,你追不上我的,我隨時都可以擺脫你。」
「呵呵!你擺脫不了我的,我看穿你了,你是一個講義氣的可敬主人,不然你不會回來再救我,不希望我上當,跟那些狗王八到天長堡送命,我已經欠了你兩條命的債,沒錯吧?」
「小老弟,我這間店顯然倒定了。」大力神乘機起哄:「你就多收容一個隨從吧!」
「胡搞!」禹秋田不願再纏夾,乾了杯中酒:「填五臟廟一而再受干擾,實在不是滋味。大掌櫃,今晚我在何處安頓?馬匹藏在樹林裡,在食廳打地鋪也沒有衾枕呢!」
「主人,不用擔心,這是隨從的事。」大力神笑吟吟地說。
***
山西騾車行的馬車停駐處,並非正式的站房,只是充作暫時休息的中途小歇腳站,也可以收容錯過宿站的一些粗豪旅客。
今晚除了車伕之外,另外接納了八個大拳頭粗胳膊的江湖豪客。
天黑後不久,一位旅客悄然乘坐騎走了,從此一去不再回,站房的管事人員根本不敢過問。
三更天,擒龍客出現在兩名旅客的房中,整座站房靜悄悄,室中一燈如豆。
這八位旅客,果然是八表狂生帶來暗中策應的人,也負責傳送信息,在解州還有另一批接應主人,人數必定相當可觀。
天長堡高手如雲,藏龍臥虎,但對大批壓境的強龍,難免有所顧忌,用談判協議代替干戈,是最佳的解決爭端途徑,天長堡主並不愚蠢。
「查清楚了嗎?」擒龍客問。
「長上大可放心,一看就知道了,用不著費心打聽調查,我的有一半人認識她們。」那位留了大八字鬍的中年人,語氣自負肯定:「三個仙女,絕對正確。」
「武林七仙女,居然有三個同時結伴出現在山西道上,頗不尋常,為何?」
「這就不知道了,她們口風很緊,那家小店的店伙很機靈,但也探不出絲毫口風,恐怕得勞動副會主親自出馬了,副會主很得女人緣。」
「廢話,副會主心裡很不愉快,目下沒有心情親自出馬,明天她們一走……」
「她們走不走,與咱們無關,咱們也要走,長上為何擔不必要的心?」
「防患於末然,你懂不懂?」
「屬下認為,多管閒事恐將節外生枝。目下她們涉入天長堡擄人的事,讓天長堡的人去擔心吧!」
「你不覺得,如果有機會的話,把她們羅致入會,對本會是否極為有利?」
「那不是咱們這些地位低的人,所能權衡利害的事。根據這三位仙女的聲譽家世,她們不可能正眼看咱們鷹揚會,又何必白費心機?用脅迫手段迫使她們就範,須防激起武林公,長上務必三思。」
這是一位盡職忠誠的好部屆,分折的道理十分中肯,可惜擒龍客不是一個好的上級領導者,不肯接受部屬有遠見的建議意見。
「你們只要負責調查就好,其他的事用不著你們操心。盡快調查出她們的來意動靜,副會主急於知道底細,以便找機會接近圖謀。哦!是哪三位仙女?」』「著綠的是飛鳳歐陽明鳳,隨行的是她的長輩神手尹浩然夫婦;穿藍的是神針玉女張淑貞,隨行的兩男女還不知底細;穿寶藍的是幻劍飛虹李春萱,是七仙女中最令人頭疼的一個,她的飛刀十分可怕,誰惹火了她,她會跟你沒完沒了。聽說她最討厭自以為風流倜儻的男人,副會主接近她必須小心。」
「讓副會主去操心吧,沒你的事,按行程,明晨信息定可傳回,接到信息立即察報。」
「遵命。」
「一切小心。」擒龍客叮吁後,出室走了。
中年人送走擒龍客,返室掩上門搖頭苦笑。
「無端干預天長堡的事,對咱們又有何好處?」中年人向同伴發牢騷:「祝堡主好似鬼,決不會為了咱們替他分憂,就多讓一步多一分誠意。這裡是他的地盤,他處理得了勢力範圍內的大小事故,咱們插手干預,說不定反而引起誤會,認為咱們挾恩要挾呢!何苦來哉?」
「你不懂,老哥。」同伴冷冷一笑,吹熄了燈火。
「我不借什麼?」
「那些女人……」
「哦!女人……」
「不錯,副會主見了深亮標緻的女人,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床。」
「有一天,他會死在床上。」
「去你的!天下的男男女女,絕大多數都死在床上,廢話!」
「那可不一定哦!不錯,大多數的人死在床上,問題是如何死在床上……」
「睡吧!別胡思亂想了,他娘的倒霉,其實今晚該在安邑縣城投宿的,我的床上一定有女人快活。」
「你也想死在有女人的床上?」
「混蛋!烏鴉嘴,呸!」
***
三更將盡,店東大力神還沒安睡。
一旦拋棄數年的心血,難怪他無法就寢,要重新投入莽莽江湖,重過刀光劍影的日子,在他來說,該是太老了,他輝煌的過去永不會回來。
但不拋棄行嗎?有人逼他拋棄,即使日下擒龍客不急於逼他,日後一定會有人聞風而至的,早年的仇家也必定蜂擁而來。
他不想另起爐灶,遠走某處地方躲起來。
他在房中面對孤燈沉思,前塵往事紛至杏來,叱吒風雲大半輩子,迄今依然人單只影,既不願成家有後顧之憂,又不願像閒雲野鶴般逃世過苦日子,到頭來,又得丟掉根基,重操舊業在刀劍中玩命。
「少年子弟江湖老。」他喟然歎息:「我這種人,不但要老在江湖,也將死在江湖,這是命。」
思前想後,他覺得好笑,也感到悲哀,真有英雄末路的感慨在心頭。他對禹秋田一無所知,居然衝動地要求做禹秋田的隨從,真是豈有此理。
也許,情勢惡劣急於離開吧!或者禹秋田驚世的武功,讓他心甘情願隨一個強者的心理在作怪,既然要重新在刀劍中玩命,追隨一個強者畢竟安全些。
門外,響起輕微的腳步聲,叩門聲隨起。
自從擒龍客揭被他的身份後,江湖人的警覺心,喚醒了他的平安夢,他便悄悄地作了應變的準備,作最壞的打算。
首先,便是取出窖藏的兵刃:卅二斤鑌鐵打造的黑亮降魔柞。
其次,是裝了釘刺的護手套。他神力天生,徒手相搏時,可以生裂虎豹,誰想抓他的手臂,保證指損掌傷,所以對方只要被他的手控制住,休想掙脫他的掌握,決難傷及他的手臂解脫。
再就是連睡覺也懶得解下的皮護腰,他的腰禁得起刀砍斧劈。
不可能有店伙躡手躡腳午夜後來找他,他警覺地將茶油燈擱在壁角背風處,悄然拉開門閂閃在一旁。
「進來,門沒上門。」他沉靜地說。
房門吱呀呀緩緩推開,門外的人並沒即刻入室。
「知道你沒睡,可以談談嗎?」門外的擒龍客語氣相當有扎:「沒關係吧?」
「請進,我這破房子擋不住任何人。」他冷冷一笑:「最好談些風花雪月的事。」
「呵呵!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擒龍客陰笑著入室,信手掩上房門:「換了我,同樣有點想不開。」
「不要話中有話,我懸個粗人,聽不懂也不願猜弦外之音。請坐。」他拖出小方桌下的長凳請對方坐,自己也在對面坐下:「北人屠拒絕跟你們走,對你們並無損失,你們北行的計劃中,本來就沒有他。」
「殷兄,問題不在有否損失,而在威信是否受損。」擒龍客識趣地隔桌落坐,表示不會突然用擒龍爪突襲:「北人屠食言背信,損害了咱們的威信……」
「何必呢!是你們逼他食言背信的。禹秋田從鬼門關內把他拉回陽世,你們卻慫恿他向禹秋田動刀。北人屠一代殺星,固然不是好東西,但直腸直肚恩怨分明,責怪他是不公平的。」他仗義執言,為北人屠的行為辯護:「他還沒正式成為你們的人呢!你老兄的要求也太過份了。」
「不談他,談你。」擒龍客擺脫於己不利的話題:「明天咱們要動身,以至誠邀你老兄同行。殷兄,你曾經是一代之雄,昔年何等風光?窩在這裡賺十文八文混口食,這種日子不好過吧,是嗎?」
「過去了的,永遠不會再回來。」他的話居然含有哲理:「往昔的大力神已經被江湖淘汰了,我一點也不留戀昔年的風光。」
「老兄,你要明白處境,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已經成為天長堡擄人屠殺罪案的證人,祝堡主會讓你……」
「他不會讓我活,勢必滅口,那是一定的,這本來就是大豪大霸的慣伎。所以,我怕他,我這間店不要了,遠走高飛避禍逃災,天下大得很呢!」
「我說過,保命唯一的途徑是反擊……」
「抱歉,以卵擊石,智者不為,我認了。」
「殷兄,逃避解決不了難題,跟著我……」
「你就可以讓我同享富貴,平步登天?我對平安活著十分滿意,可不想刀頭舔血再過玩命的生涯。不要再談了,你請吧!」
他下逐客令,暗中默默行功待變。
「閣下,不要敬酒不喝喝罰酒。」擒龍客變了臉,倏然推桌而起:「咱們邀你,是瞧得起你……」
「你狗屁!」他忍無可忍,拍桌怒叫:「北人屠說得不錯,你一點也沒有武林朋友的風骨,你只是一個浪得虛名的人渣,一個狗屁不如的混蛋。不要威脅我;你肚子裡那點點詭計,有些什麼牛黃馬寶,我全知道,我大力神可不是浪得虛名的人渣,你威脅不了我的。閣下,你給我滾出去!」
門口人影乍現,傳出一聲輕咳。
「他不滾,我來要他滾。」堵在房門口的禹秋田說:「要不了一天半天,他就露出猙獰面目,他們用這種脅迫手段,不知坑害了多少人。依我看,斃了他斬草除根,必定是一場大功德。」
擒龍客以為對付得了大力神,卻對禹秋田深懷戒心,憑禹秋田對八表狂生時所表露的身手,足以讓他絕頂高手心中懍懍。
「算了,讓他走。」大力神不願在自己的店中打打殺殺,強忍怒火避免衝突:「他們住在站房的爪牙一擁而至,我這家店豈不遭殃?」
「明天最好沒有人向在下撒野。」禹秋田讓至一旁沉聲說:「我保證撒野的人來,個死一個。尤其是那個什麼八表狂生,他最好離開我遠一點。」
捻龍客冷冷一笑,一言不發出室走了。
***
雞鳴早看天,這是旅客們的金科玉律,一早趕路以免路上耽擱錯過了宿頭。兩家小店與站房前,夥計們熱心地幫助旅客套坐騎。
禹秋田的坐騎,昨晚不知何時系回原處,連店東主大力神,也不知道他是何時牽回來的。
禹秋田也在曉色朦朧中套馬上鞍,對面的八表狂生與擒龍客,監視著店伙準備,在一旁袖手旁觀,目光不時凶狠地向禹秋田死瞪。
「虹劍電梭五個女人,也不時留意各方的動靜。
擒龍客不敢找禹秋田挑釁,找上了北人屠。
「褚老兄,你決定不服咱們走?」擒龍客向正將馬包繫妥的北人屠問。
「對,我害怕。」北人屠冷冷地回答。
「你不是要北上大同尋友嗎?」
「以後再說,暫時丟開。」北人屠指指禹秋田:「在下要與禹小兄弟南行,先離開是非地再說。」
「如果在下強制你跟隨……」
「你最好不要。」北人屠捫了捫刀把:「我目下是禹小兄弟的隨從,你得問他肯不肯。」
「呵呵!我當然不肯。」禹秋田怪笑:「我對損害禹某權益的事十分重視,為爭一文錢也會不惜打破頭爭回公道。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今天我認栽被搶走一文錢而不計較,下次必定連行囊也被人搶光了。姓黃的,你要向我的權益挑戰?」
「目下北行事忙,無暇與閣下計較。」擒龍客口氣一軟:「不久之後,咱們江湖上見。」
「很好,我相信不會讓你等得太久。」
「是的,我一定會找到你的。」擒龍客咬牙說,與八表狂生去扳馬鞍上馬。
虹劍電梭五女也準備上馬登程,八表狂生兩人已先向北匆匆就道。
在站房借宿的八騎士,動身時只有六個人。
大力神一早已向店伙交代清楚,把店讓給店伙,聲稱今後不再回來了,帶了鞍具行囊出店,店伙已經替他牽來一匹頗為雄駿的黃驃,依依不捨替他備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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