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不久,無雙劍客出現在陳姑娘的香閨裡。
陳素珍是很小心的,她一直就防范無雙劍客潛入太真迷宮窺探,所以另覓香閨,遠離陳家以策安全。
事實上無雙劍客並不死心,等候機會一探太真迷宮的奧秘,雖則他答應陳姑娘不再打進入太真迷宮的主意,也答應三郡主不計較道全法師的事。
善後的事與他無關,不需他處理,死的不是他的人,他樂得清閒。
經過極為滿足的激情,兩人並躺在床上,余韻依在,纏綿地相擁,直至真正雲散雨收,才相依偎不再綿綿情語,話鋒轉向當前的現實情勢。
“這個姓曹的混蛋實在厲害,而且惡毒凶殘,天地不容。”無雙劍客情欲已獲得滿足,便想到英雄事業所遭逢的挫折,“他竟然用這種絕子絕孫的手段來對付我們,任何殘毒的魔道人物,也比不上他惡毒。素珍,昨晚你在太真迷宮相當幸運,損失不大吧?”
“也許是天意吧!昨晚我家的人,都聞警趕往煉真宮火場應變,家中沒有幾個人,所以才讓他來去自如,如入無人之境,被他輕易走掉,實在可惜。”陳姑娘的口氣,似乎不想承認失敗,“這惡賊確也精明機警,只在屋頂上來去如風,就是不跳下屋,下屋他一定死。”
“哦!太真迷宮比煉真宮更凶險?”
“那是一定的,這是我家的根基呀!”
“曹小狗如果也用火攻……”
“不會的,他畢竟不是沒有人性的凶魔,用火藥石灰恫嚇,就表示做不出傷害鎮民的絕事。”
“你家的人都遷出了,不打算修繕過年?”
“來不及啦!現在雇工人也雇不到,屋頂損壞並無大礙,太真迷宮仍是完整的。”
“你是說,你二叔仍然在太真迷宮,其他的人遷出,是避免曹小狗……不,是讓曹小狗以為你們家,已經是不設防之地了。”
“是原因之一,他就會費心機搜尋三郡主,早晚會一不小心,搜入天羅地網送命。”
“是嗎?小寶貝,是你二叔這樣說的?”無雙劍客輕擰那仍有汗影的紅馥馥的嫩嫩臉蛋,“或者是他教你這樣說的?”
“你……”
“你們那點鬼門道,以為我弄不清,這叫實則虛之,虛則實之;三郡主也在迷宮,迷宮仍是天羅地網,讓曹小狗毫無戒心闖進去,是嗎?”
“你不信?”
“當然不信,鎮上其他地方,能吸引曹小狗的注意?又有哪一處住宅,可以布天羅地網?曹小狗精明得很,一定會對陳家空宅生疑,太過精明也就疑心甚大,必定到你們陳家踩探虛實求證。”
“你不是想進迷宮見識見識嗎?”
“這……本來有點想……”
“既然你不信,心中又想去,稍後我帶你走一趟,豈不就明白了?”
“真的?”無雙劍客正中下懷,求之不得,“一言為定,起來穿衣裙,我們走。”
“急什麼?三郡主又不在,你……”
“小妖怪,別扯上三郡主好不好?有了你我已經心滿意足,你才是男人的心目中,願意用生命爭取的女人中的女人,哦!寶貝兒……”
一陣蕩笑,兩人纏成一團,暫時把前往太真迷宮的事丟開。
勸曹世奇前往高橋鎮調查的五個人,離開福山村秣陵居,有說有笑出村西至京都的大道,表示他們要進城。
行走間,不時扭頭回頭,留意是否有尾隨的人。
遠出半裡地,看前後無人,突然往路右的凋林一穿,穿林越野往福山村的北面繞走。
前面已可看到村捨的屋頂,他們毫無顧忌穿越果林前面的一處枯草地,向光禿禿葉已落盡的果林急走,果林裡面百十步就是村北的民宅。
果林下的枯草葉中,突然升起五個村夫打扮的人,不同的是不戴帽,裹頭巾把口鼻也纏住,僅露出一雙眼睛,粗布青大襖的尾,露出刀鞘或劍鞘。
“算算你們該從這裡繞回來,果然回來了。”站中間那位蒙面村夫聲震耳膜,緩緩拉開襖襟,撥出一把光可見人的狹鋒單刀,“來得好,把衣內的匕首撥出來,碰你們的運氣吧!”
“混蛋!你們是什麼人?”那位生了朝天鼻大漢厲聲問,取出衣內的匕首,“你們好大的膽子。”
“你不認識我,我認識你就夠了。”村夫五個人同時揚刀逼進,“你們南京地區的重要干員,在下都認識,只是時機未至,讓你們逍遙法外而已,現在我要口供。”
“咦!你……”
“接刀!”刀氣驟發,雷電迸射。
“撤!”那位稱老哥的人急叫,首先倒縱兩丈。
長笑震耳,兩則草叢中人影暴起,兩面一抄,堵住了後路。
共有高高矮矮七個人,用的不是刀而是劍,每個人的身法皆靈活萬分,三兩閃便近身撲上了。
有如進了網的魚,十二把刀劍向內匯聚。
知已而不知彼,勝算有限,曹世奇不了解昨晚雷霆攻擊之後,對方的一切動態和行動。
他的確認為昨晚的驚天動地大膽攻擊,必定造成對手重大傷亡,精神崩潰,不敢再和他拼命,將逃回城中找地方藏匿,爾後再召集人手和他決戰。
的確被他發現有些聘雇人員,離開高橋鎮逃亡,曾經弄到兩個活口,概略知道高橋鎮情勢的變化。
比方說,三郡主和無雙劍客仍然健在,丹霞宮主與道全法師毛發未傷;道全法師的陳家大宅,已人去樓空。
至於三郡主那些人,今後的去向和打算,逃亡的人毫無所知,所以,他認為三郡主那些劫後余生的人,必定逃入城找地方藏匿,很可能重新返回中山王府托庇。
那位仁兄的消息半真半假,也讓他覺得在福山村等候逃匿的人,的確是大傻瓜,判斷錯誤,對方並無逃匿的打算,而且仍具有和他一拼的實力。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離開福山村,他不再理會尾隨跟蹤的人,離開道路越野飛掠而走,宛若星跳丸擲,有把握扔脫跟蹤的人,奔向他藏身的淮東村准備行動。
冬季晝短夜長,再加上天宇中彤雲密布,大風雪可能在年關之前光臨大地,因此申牌時分,已經像是入夜時光,昏昏暗暗,夜之將至,小街巷中人跡將絕。
小市鎮與村落的人,作息活動相差不遠,早睡早起關門歇息,夜不舉燈省些燈油,罕見有人在外游蕩是正常的事。
無雙劍客孤零零地到心月狐的住處,不曾舉手叩門,門已經開了,令他詫異的是,啟門的不是宅主人,而是心月狐,似乎算定他會來。
“進來吧!”心月狐親熱地拉了他往裡拖。
小鎮小街上的房捨,通常沒有大院子,院門也就是大門,進了門便是堂屋,裡面進數卻相當多,每一進都有小院子,或者稍小的天井。
宅主人似乎已經歇息了,只有心月狐一個人占據了堂屋,一燈熒然,冷冷清清。
心月狐挽了他在右側茶幾的交椅坐下,茶幾上有茶具,像老朋友般替他斟上一杯熱茶。
在並列的交椅坐下相陪,神色熱絡中略現緊張。
“謝謝。”他接過茶道謝,“你像是知道我要來。”
心月狐怕他,不得不敷衍他,他心知肚明,這種情感的發展本來就不正常。
自從知道心月狐無意和他上床之後,他知道進一不挑逗不會有結果,也就及時收斂,除了偶或笑謔之外,稍獲手眼溫存便心滿意足,因此情誼反而稍增,減少了敵意。
“你在街上走來走去,走累了至少需要喝杯茶呀!”心月狐俏巧地說,話中有調侃的弦外之間,“嘻嘻……累不累……?”
“確是想找你計杯熱茶暖暖身子。”他臉一紅,“你真是一個善體人意的可人兒,居然躲在屋子裡也知道我的心意,我真的服了你。”
“別回避我的話。”心月狐察看他的氣色,“你在陳家出入了幾次?”
“這……三次。”他遲疑地說。
“怎麼一回事?”心月狐追問。
“這……”
“告訴我,好嗎?我知道的是,三郡主仍在陳家。陳家被曹小狗破壞了不少屋頂,但樓下仍可居住,冬天少下雨,屋頂破並不影響樓下住宿。三郡主既然仍留在陳家,你進進出出,垂頭喪氣像游魂,有理由嗎?”
“三郡主不在呀!所以我才進進出出。”
“真的?”
“騙你做什麼?”他硬著頭皮說謊。
“我們是朋友,說謊我知道。”
“也許我被人耍了。”他歎了一口氣,心月狐看穿了他,只好實說:“我確是好奇,想深入所謂艷窟一窺奧秘,真的不知道三郡主是否在內,不得其門而入。”
“我抱歉,是我勸使你一探奧秘的。”心月狐由衷地說,“你這樣明裡登門求見,有用嗎?”
“不瞞你說,我有了女人。”他又歎了一口氣,“據她說,她是道全法師的晚輩,是真是假,我還沒弄清,是一個十分出色的女人,也很難纏。”
“會不會是艷窟裡的女人?那些女人也可以算是老道的晚輩呀!”
“應該不是,她主持外圍警戒,活動自由,可以在外另辟居室,據我所知艷窟的女人,進去就不出來了,出來的一定是屍體。”
“唔!我明白了,是她邀你到陳家。”
“是的,她和我第一次進去,裡面的人說道全法師不在,她留下等候處理自己的事,要我稍後再來。因為她不能讓外客久留,我只好走。
第二次,裡面的人說,她已經去找道全法師,還沒回來。第三次去,裡面的人說正在布置,要我天黑後再來。該死!似乎有某些地方不對,她……”
“老天爺!”心月狐悚然地叫。
“怎麼啦?”
“你在陳家三進三出。”
“是呀!”
“鎮上人人知道,陳家的家眷,已經遷出在鎮上其他宅院安頓了,陳家只留下三五個老僕照料。”
“對呀!”
“如果你是煉真宮的仇敵,或者是道全法師的死對頭,你會置之不理,不再前往踩探查證嗎?”
“這……”
“你相信曹小狗就此罷手不來踩探?”
“哎呀!”
“石兄,你是唯一可以引起曹小狗注意的人,你在街上走來走去,在陳家進進出出……”
“她娘的!”他跳起來。
“你還要去嗎?”
“這……”
“除非你願意成為他們布陣的人,願意在為冒險引誘曹小狗入陣的媒子。不要去,石兄。”
“天殺的狗男女,我真被他們耍了。”他咬牙切齒,“曹小狗不來便罷,來了見到我,十之八九會一下子把我炸上天,媒子是死得最快最先的人,我得走。”
“到何處去?”
“你這裡容不下我,我知道你是一個好女人,我進城去逛秦淮河,那裡容得下任何男人……”
“石兄……”
他匆匆奪門而走,出門前突然轉身,抱住心月狐,在心月狐的粉臉上親了一吻,手一松飛步離去。
夜間視界不明,在鎮上追逐搏斗,到外都可以藏匿躲閃,進攻的武器派不上用場。
曹世奇不再攜帶進攻的標槍和鐵彈,穿了夜行衣,腰間加了一條攀繩用的飛爪鏈索,劍系在背上,利落的輕裝利於活動。
午後不久,他曾經扮成鎮民,大膽潛入小心踩探。
高橋鎮是往來大道中的鎮市,大冷天根本不需易容,只略為化裝改變外形,便可往來自如,不會有人出面盤查,更不可能派人封鎖斷路搜身抓人。
二更將盡,他神不知鬼不覺接近了陳家。
陳家位於鎮中心,四周有小街巷,民宅一排排圍繞,從任何方向都可以接近。
心月狐說的不錯,無雙劍客是唯一可以引起曹世奇注意的人。
早些天在中山王府各處花園的追逐,皆以無雙劍客為目標,大膽潑野地窮追猛打,把無雙劍客追得魂飛膽落幾遭不測。
無雙劍客在陳家出出入入,表示陳家表面上已遷出逃避災禍,暗中仍是潛匿的中樞,主事人利用廢屋做安全的庇護所。
隱伏在鄰屋的屋頂,向暗沉沉的樓房林立的陳家,留心觀察動靜,看不出有人居住,看不出有人居住的征兆。
他曾經在陳家騷擾,對房捨的格局小有印象。
“虛則實之,你騙不了我,你躲不住的。”他向黑暗的起伏房捨喃喃自語,“剪除你這個能干的爪牙,三郡主就必須和我親自了斷了。”
三郡主神出鬼沒飄忽不定,一直就避免和他照面決戰,只有無雙劍客公然帶爪牙露面,督促南京的牛鬼蛇神和他周旋。
所以在表面上和實質上,都是無雙劍客在撐大旗,扮演搜殺他的主將,三郡主只是躲在暗處牽線指揮大局,不屑和他動刀動劍。
他並非無意與三郡主生死相拼,而是根本掌握不住三郡主的正確動向。
三郡主駐駕在高橋鎮已無疑問,但到底住在何處,他毫無把握查證,甚至疑心這鬼女人根本不在煉真宮。
還真被他料中了,昨晚三郡主不在煉真宮。
連無雙劍客也不知道主人三郡主在何處,他怎能像神仙一樣知道這鬼女人的下落?
心月狐是具有神通,精於料敵分析情勢,善於打聽判斷正確的狐仙,也不知道三郡主正確的下落。
偵查片刻,他悄然飄落,像是鬼現形,出現在陳家的一座樓房牆根下。
經過五六座大小院子,從破屋頂降下,共搜索了四座樓房,一無所見。
每座樓房內部的房捨,皆窗加釘門加重鎖,黑沉沉伸手不見五指,他為了破鎖就費了不少手腳,在各處摸索,有如在深海裡撈針。
已經穿透了大宅的中心,三更將盡,仍然毫無所見,確是一座丟棄的空屋。
他有點洩氣,判斷錯誤白費工夫。
“他娘的!這混蛋故意把我引來嘲弄我。”他心中暗罵,倚在一根廊柱旁,用目光搜索前面的大院子。
門外廊廣闊,石階五級,大門有三座,中門的巨大門環,用鐵鏈扣住,加上一把大將軍鎖把守。
他在沉思,要不要破門而入,或者從樓上的屋頂降下,從上面往下搜。
看這座樓的格局,像是重要的建築,巨大宏麗,兩層樓卻有三重簷。下層高有兩丈余,可知廳堂的格局與規模可觀,不愧稱巨室之家。
正打算接近左廳門,准備破門而入。
這種巨大沉重的廳門,裡面的兩根閂一定不小,也一定加了巨大而粗的方木門栓,禁受得起千斤重物撞擊,破門不是易事。
剛想邁步,突覺腳下一軟,身形不穩,幾乎失足跌下石階。
向下一伏驀地虛影流轉,氣流波動,人影已杳。
砰然的沉悶爆炸聲響聲起,四面八方綠焰飛騰,噴爆出陣陣青煙灰霧,似乎整座大院子,埋設了上百具爆管。
兩座廳門先行開啟,然後有人啟鎖,中門大開。
宏大的廳堂暗沉沉,是藏身的好地方,對方顯然主動開門揖盜,請入侵的人登堂入室。
大院子無立足之地,青煙灰霧必定隱有奇毒,入侵的人勢必入廳躲藏,別無選擇。
最後寂然無聲,毫無動靜。
青煙灰霧因四面被房屋所包圍,風勢無法將煙霧吹散,僅在大院了流動翻騰,飛散的數量不多。
也許,入侵的人死了或昏迷了。
久久,煙霧大散。
院了栽有花樹,有假山與小型亭台。
江南宅院深處的大院子,與北地大宅的格局不同,要復雜得多,到處都有隱身的地方,本來就是供內眷嬉戲的所在,取代了後花園的地位,有些人家甚至建有小荷池架上小橋,別有天地。
久久,門廊上出現一個人影。
“人沒進來。”這人的語間帶有鬼氣,“一定還在院子的某處地方,派人搜尋。”
這人幾乎失去人的形象,像是一個黑色的圓柱,渾身黑,上端形成小圓柱,看不見頭和手腳,當然看不見五官。
原來是一個罩或袋形的黑布制成的掩體,人藏在裡面完全失去了人形,也就可隨時變形。
院兩側的房捨,灰黑色的影出現。
前面那棟樓房,有人點燃了第一支火把,然後是第二支……要用火把搜尋了。
當曹世奇在大樓前現身時,陳家傳出只有自己人才了解的信號聲,嗚嗚咽咽有如鬼哭,聲雖不高,但低沉的聲浪可以傳至遠方。
安頓在各外民宅的人,開始紛紛外出,以陳家大院為中心飛趕,每人都攜有兵刃暗器。
有些人沿小街小巷飛奔,有些人干脆從屋頂飛簷走壁飛越,以便及早趕到陳家,反正全鎮鬼影俱無,誰也不知道有人從屋頂經過。
更沒有人知道屋頂早就有人潛伏,大冷天屋頂罡風刺骨,滋味真不好受,任何生物也不會逗留。
小街小巷的角落暗影中,也有不少人潛伏,封鎖了通向陳家的通路,有耐心地像伺鼠的貓。
警號傳出,住在鎮上的人,必須立即趕往陳家,徹底封鎖外圍,完全陰絕所有的經路,嚴格要求不許入侵的人突圍逃走。
三個黑影從屋上掠走,躍過一條小街。
這裡的街道窄小,寬僅丈余,店鋪的大門對面開,其實與小巷差不多,不同的是,小巷沒有店鋪。
飛躍丈余空間,即使破瓦也概不負責。
三個人毫無顧忌一躍而過,卻沒有留意前面房捨的屋脊後,爬伏前兩個人,占住屋脊的兩端,上身略抬,一聲弦響,勁矢破空似流星。
相距僅兩丈余,箭到似穿魚,穿重甲也擋不住近距離的一箭,箭透體盡羽而沒。
箭手的技術棒極了,勁道更是超一流的力士,第一支箭離弦,第二支箭已出袋搭上了弓,連珠箭立即破空找上第二個人,熟練得令人拍案叫絕。
第一個中箭人身形一頓,第二個人身上已出現勁矢。
“呃……”第一第二個人,同時仰面便倒。
兩箭手虎跳而起,及時拖住向下滑的人,設法將人穩住在瓦面,先一弓把將人的腦袋打破,不留活口。
右方三五十步的小街屋頂,也有人摔倒,隱隱可聽到弦鳴,原來那一帶也有箭手埋伏。
由小街小巷走的人,運氣似乎更差,在毫無提防之下,根本不知道側方的暗影中有人潛伏相候,暗器先發,人再隨暗器撲出,毫不遲疑加上一刀或一劍,盡快把人送入枉死城。
潛藏在鎮上的人,數量並不多。
煉真宮化為火海,死傷極為慘重,禮聘來對付曹世奇的人,也死了一些,其他的人一看風聲不對,已腳底抹油溜走了一半,目下能派用場的人,總數決不多於一百人。
似乎在屋頂與小街埋伏的人,數量要多上一倍。
聞警赴援的人中,沒有心月狐七仙女,沒有無雙劍客三兄弟,連他手下死剩的幾個也不在內。
在數都難逃,至少今晚他們不在數。
火把愈來愈多,足有三十支以上,逐漸分為兩支火把一組,由三方向廳門慢慢搜進,花圃、亭台、樹上樹下、偏僻角落……
黑色的怪物身後,人也愈來愈多,全是打扮怪異,似鬼似怪相貌猙獰的人。
以這種龐大的氣勢,對付一個入侵的人,注定了勝家,太過分了。
一聲震天長嘯劃空而至,四面八方的屋頂人影紛現。
幾乎在同一瞬間,百余支狼牙破空而下,弓弦狂鳴,箭下如雨,以舉火把的人為第一批目標。
對面屋頂上的箭手,第一批箭雨射向廳前廊的人,可是,慢了一剎那。
長嘯聲傳下,黑色怪人已發出信號退入黑暗的大廳。
慘號聲此起彼落,火把紛紛跌落、熄滅。
屋頂的人不往下跳,大概知道下面凶險,所有的人皆穩穩地占住有利的屋脊,沒有任何人發出聲音,沉著發射狼牙,向任何可見的移動物體發箭。
又是慘烈的大屠殺,下而後人沒胡任何反擊的機會,沒有人敢躍登屋頂拼命,而且樓房太高無法縱上。片刻間,已沒有移動的人影。
“不能下去,下面凶險,毒物可怕,黑夜中犯不著用性命冒不必要之險。”對面屋頂站起十二個人,發生了爭執,為首的人攔住要往上跳的幾個人,“沒發生打斗,曹老兄一定還沒來。”
“他一定來了,他……”聲如洪鍾的人顯然不聽勸告,“他已經潛入鎮中了,我們一定要下去幫助他,他一個人……”
“曹老兄不動則已,動則勢如雷霆,必定發生激烈的打斗,可知他定還沒來。咱們發現動靜便斷然攻擊,用意就是阻止他獨自涉險。
天一亮,咱們再捉人。請不要替他擔心,也許他剛接外圍,發現咱們的眾多人手埋伏,便見機退走了。”
“可是……”
“真的不能下去,誰有把握克制得了毒物?我們已經查出,這裡的人所使用的毒物,可能是令人神智在不知不覺間昏睡,手足失控的毒物,沒有解藥不會自行離體。使用在暗器上的,更是可怕的劇毒,天羅院主的追魂針見血封喉。陳家那個女人,所使用的叫綠虹斷魂針,經過專家的分析化驗,也是可令血液突然循經脈凝結,瞬即斃命無救的劇毒。可能只有陳家的人有解藥,而且必須立即搶救,所以……”
“好吧!我們等天亮。”
為首的人所提的劇毒,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夜黑如墨,在對方廣設機關削器的房屋內走動,即使沒有人潛伏用劇毒暗器襲擊,也很難逃過灑放的毒物傷害。
曹世奇在行將不支的瞬間,激發了生命的潛能,大難臨頭,幸好已有心理上的准備。
潛能激發,他居然能運用本能,猛然脫離原地,速度打破了極限,遠出十余丈外,突然跌入西面樓房的壁角下。
那是升起三尺地基的轉角處,另一面風火牆的夾牆,黑漆漆目力難及。
已經力盡,暈眩感像浪濤般襲來,手腳失去活動能力,昏然欲睡全身失控。
但他居然能憑一點點殘余靈智,勉強取出百寶囊中的藥物吞服,仰躺壁根的陰影中,咬破了舌尖,以壓抑暈眩感,強運無上心法,開始為生命掙扎。
三郡主要活捉人化骨揚灰,藥物不會致命。
他心中明白,在接近大樓之前,他已進入其他樓房搜尋,在某一處地方被毒物侵襲了,並非在大樓的前廊中毒,所以毒一發不可收拾。
在院中所發生的變化,他隱隱約約有所感覺,只等火光一現,便會被人發覺了。
後來的變化他感到莫名其妙。
火光沒有了,慘叫聲驚心動魄,利器飛行的厲嘯聲他不陌生,他的標槍就可以產生這種銳利刺耳的嘯聲。
好靜,好冷。強韌的求生意志力,帶領他度過難關,克服昏迷的危境,只要他不昏睡,他就可以將毒的排出體外。
不知過了多久,他知道手腳可以活動了。
老天爺保佑,最危險最艱難的時間過去了。
不等體力完全恢復,他蛇行鷺伏進入黑暗的大廳。
由於撤走得匆忙,屋內的禁制來不及恢復原狀,不再發生作用,大陣沒有人驅動便成了廢物。
進入內堂,他突然聽到喘息聲和爬行聲,心中一動,不假思索地悄然跟上。
是一個右大腳被箭貫穿的人,創口近陰部傷及腳根的筋絡,雖不致命但痛苦難當,不但右半身奇痛徹骨難以移動,手腳也因奇痛而活動困難,只能吃力地用半邊手腳挪動、爬行。
太黑了,他看不清爬行的人,只知道是一個受傷甚重的人,正往堂奧深處移動,時爬時停。
感覺中,他知道經過不少居室,這人對沒有燈光依然可開啟門戶的機關,十分熟悉不需他細摸索。
所經處時冷時熱,不時可嗅到陣陣醉人的幽香。
這個受傷的人,一定熟悉大樓的一切,不久,開始沿石級下降。
“地道!”他心中暗叫。
終於可以看到微弱的燈光了。
這時,他可以隱約分辨處境了,沒錯,是一條五尺余寬,兩側用磚砌的地道,青磚地面頗為干燥,可能是冬天的緣故。
在他前面爬行的人,頭上梳道髻,身上穿了一襲貼身的虎皮衣褲,如果頭有虎頭面具,趴下來真像一頭猛虎,甚至安裝了酷肖的虎尾。
這人不知身後有人跟隨,用兩手一腳向前面爬行,拖在後面的右腿,似乎知覺仍在,偶或可以動幾下,發出幾聲痛苦的呻吟後,便重新拖動向前爬行。
前面的光線,是從側方射來的,看不到燈具,原來是地道轉向處。
地道向右折,聽到有人聲。
“救命啊……”這人在折向處大聲求救。
他貼在壁上,靜觀其變。
“快來救我……”這人繼續大叫,重新向前爬行。
是一間兩丈見方的地下室,有簡單的凳桌,一盞菜油燈發出朦朧的幽光,室中丟棄了一些雜物,沒有人,難怪沒有人理會求救聲。
上升的磚階高度近兩丈,階頂右側是一座像牆而是木造的滑動啟閉室門。
那個爬上階,拼余力將門向側方推,不住拍打其聲沉悶的木門狂叫,可知木門的厚度可能接近一尺,寬約三尺余,決不是一個受傷的人,所能推動得了的,不僅沉重,而且可能有從而加以封閉的設備。
“救我出去……”那人一面推打一面聲嘶力竭呼救,半躺在地上,哪能推動如許沉重的室門。片刻,毫無動靜。
“放……我出……去……”這人的叫聲漸弱,掙扎著要站起來推門。
傷在腿根內側,鼠蹊部位波及下陰,前後穿孔,能支持長途爬行,這人的體質十分驚人。
拖延太久了,這人終於支持不住了,仍然妄想站起來,以便傾余力把門向側方推開,求生的意志極為強烈。
扶著門側挺左腳撐起一半,哀叫一聲反而摔倒,身軀彈出,骨碌碌向下滾,渾身抽搐陷入半昏迷境界,發出極端痛苦的呻吟。
昏眩中,眼前出現一雙腳。
“救……我……”這人向腳嘶聲叫,渾身一松。
有人撫他的頭部,揉動腿部與腰脊小腹,痛楚減輕了許多,暈眩感也消失了些。
“你的傷太沉重。”耳畔聽到模糊的聲音,“要到何處替你醫治?”
“哦!你……你聽我……說,帶……帶到鴉林,請師叔帶我進……進城,只有師……師父才能救……我……”這人含糊地說。
“哪一位師叔?”
“道全師叔……”
“他……他在鴉林?”
“你……一定要……救我……你……你聽我說……”
“你說吧!你死不了,你還有元氣,你一定可以支持下去,你的傷口已經不再發痛……”一陣低沉柔和,聲調怪異的聲浪在耳畔響起,他的神智已失去控制,憑本能回答問題。
問話的人是曹世奇,利用人精神崩潰前的好機會,用心法與度氣推拿術,誘使這個把想要說的話和盤托出,把所知道的事一一吐露實情。
滑動的門不難撬動,千斤神力便可推斷嵌閂。
外面黑沉沉,是一家小戶民宅,門是牆壁的一部分,外塗白堊像是牆,其實門是尺厚的堅木。
宅中空空如也,內室枕被尚溫,可知人走得匆忙,事急棄家逃走了,宅距陳家已在百步外,中間隔了兩條小街。
為非作歹罪大惡極的人,預辟逃生地道有其必要。如果財力人力不足,也修建地底秘室以防萬一。
陳家這條橫越兩條小街的地道,工程相當浩大,主人有先見之明,果然派上了用場——
天涯孤萍 掃校, 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