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漢虯龍不敢大意,示意乃弟稍候。
“膽小鬼!”一指勾魂一面走,一面嘀咕。
艾文慈突然向前一躍,遠出兩三丈外,接近了矮林。
一指勾魂雖不信艾文慈的話,但心中不期而然頓起戒心。正走間,突聽艾文慈沉聲大喝:“小心暗算!”
一指勾魂總算是經過大風浪的老江湖,立即止步斜身戒備。人太過自信自滿,早晚會栽跟斗。這家伙與艾文慈不同,以為斜身而立,暗器可射的部位有限,而且不願有失身份先行閃避,光天化日之下,暗器難逃出視線外,何必懼哉?接暗器也易如反掌哩!
豈知飛刀來得太快,身形剛正,淡淡的刀影人目,已經來不及閃避了。一指勾魂總算藝業不差,也夠幸運,百忙中吸腹扭身僕倒,“喳”一聲響,來勢如電的飛刀著體,斜釘在背肌上,幸好是斜鋒,逃過了致命的一擊。
江漢虯龍大駭,向前沖出數匝,柏虎一聲怪笑,躍出路面拔劍怪叫道:“你們走了狗運,未死在暗器下,但命運已經注定,仍然得向鬼門關報到,快來領死。”
矮林前,柏龍兩把飛刀全部落空,艾文慈伏地躲避,刀過重新站起,掏出了金針匣中最長的雙龍針。
這瞬間,柏龍正如狂風似的沖來,雙手連揚,電芒連續飛射,共有五把飛刀發出,人隨著飛刀沖到,怪叫聲如雷。
八名青衣賊爪牙四名沖向奔來的江漢虯龍五個人,四名奔向艾文慈,兩面一抄。
艾文慈尚未挺直腰,連珠飛刀已至,他當機立斷,向下一仰,奮身急浪。
五把連珠飛刀又全部落空,柏龍已接著撲到,劍發風雷,凌空下刺。
艾文慈一咬牙,生死關頭不下毒手是不行了,右手在剛滾轉向下時發出了雙龍針,喝聲打!柏龍志在必得,來勢勇猛,雙方近身,躲已無及。雙龍針貫入柏龍的咽喉,透頸背而出。
“喳”一聲響,柏龍的劍刺入地中尺余,擦艾文慈的背部而過,生死間不容發。艾文慈滾出八尺外,但來不及爬起,四名青衣大漢幾乎同時到達,四刀齊下。
柏龍向前僕倒,“卡”一聲響,刺入地中的刻被他的身軀所沖斷,人在地面猛烈地掙扎片刻一聲未出便已氣絕。
四刀齊下,生死須臾,向任何一方滾動,皆脫不出鋼刀下砍的范圍。
危急間,驀地白影乍現,冷電俠張,從林中縱出的白衣人身劍合一凌空下降,頭下腳上宛如蒼鷹下搏,長劍的閃光耀目生花。
“錚錚錚……”
四把鋼刀四散紛飛,接著白影落地,青影四分,刀風候止,劍吟聲徐息。白衣人屹立在艾文慈身旁,艾文慈剛挺起上身,手中有三枚毫針,但並未發出。
四名青衣大漢手上的刀全被震飛,有兩人的胸口七坎大穴鮮血泉湧,突然一聲嚎叫,仰面便倒。
另兩名青衣大漢末受傷害,嚇了個膽裂魂飛,扭頭狂奔。
艾義慈徐徐站起,收針行禮苦笑道:“謝謝你,葛兄,又是你救了我。”
“你歇口氣,我去收拾那幾個人。”白袍是葛廷芳,急急地說。
“用不著了,中原一劍楊大俠已現身啦!”
小徑上,柏虎擊倒了一指勾魂,以為飛刀已中對方的要害,不再察看,與四名爪牙猛撲江漢虯龍五個人,立即展開了可怕的追逐。
雙方接觸,奇快無比。江漢虯龍早已嚇得雙腿發軟,但長劍臨身,腿軟也得打起精神來保命。眼看柏虎狠狠地挺劍撲來,趕忙向側一閃,不等第三劍攻到,便已扭身躲避。
江漢虯龍的人未帶兵刃,毫無還手的機會,五個人被對方的五個人追得團團轉,險象橫生。眼看要糟,驀地從路側射出一條人影,幽靈似的突然在柏虎的身側現身,手一伸便抓住了柏虎的右手肘。
柏虎不知來者是誰,發覺手肘被抓,大駭之下,本能地扭身出左拳反擊解危。可是,身軀剛扭動,劍已被人從手中摘走,同時身軀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掀起,身不由己凌空而飛,手腳發僵,想半空中控制身軀也力不從心,毫無主宰地飛躍三丈外,迎頭壓向一名同伴的頭頂。
同伴正舞劍追殺八臂金剛,不知頂門上有物下墜,眼看要掉在劍鋒上,那還得了?一急之下,居然拼全力叫出聲來:“哎……呀!”
那位同伴反應甚快,聽出柏虎的聲音,大吃一驚,抬頭上望,看到人影飛降,驚得向旁急閃,八臂金剛乘機躍開脫出危局。
“砰!”柏虎直挺挺地摔下,塵土飛揚,疼得狂叫不已。
這位同伴驚魂未定,突覺左肩被人一拍,語聲發自耳旁:“把你的劍交給我。”
這家伙毛骨悚然,猛地旋身就是一招“神龍擺尾”,挫身移步劍凶狠地掃出。
劍招剛發,便被人用兩個指頭夾住了劍身,接著“啪”一聲挨了一記耳光,只打得他眼前發黑,大牙往外跳,趕忙松手丟劍,定神回望,嚇得屁滾尿流,含糊地狂叫:“楊大俠饒命!”聲落,撒腿便跑,落荒而逃。
叫聲驚動其他三名青衣大漢,皆駭然轉首觀看,看清了青袍飄飄的中原一劍楊世超,不由心驚膽落,只恨爹娘少生兩條腿,落荒而逃,顧不了同伴的死活,各自逃命去了。
柏虎強提真力站起,跟路而遁。
艾文慈走近柏龍的屍體,伸手取回雙龍針,神色不安地說:“閣下不能怪我,你下手太狠了。”
“這些惡賊死有余辜,不必難過了,兄弟殺了兩個呢!”葛廷芳收劍說。
“葛兄不是回吉安嗎?怎麼在此地助小弟一臂之力?”艾文慈有點意外的問。
葛廷芳呵呵笑,說:“咱們一見如故,情投意合勝似十年之交,理該相互關心,急難相扶持,兄弟昨晚便已看出你龍泉之行必無好事,因此暗中跟來了,果然發生事故,這些家伙是什麼人?誰又是中原一劍楊大俠?”
艾文想向中原一劍走去,一面答道:“這些人是姚源賊的巨魁,被小弟擊斃的是姚源雙凶老大柏龍。”
“來,小弟替你引見嵩山論武金鼎得主中原一劍楊大俠世超前輩。”
江漢虯龍與金龍手下七手八腳救起一指勾魂,老家伙背上還斜插著一把飛刀,幸好是穿插在皮肉上,未傷骨也未傷及內腑。
中原一劍向艾文慈苦笑道:“老弟台受驚了,兄弟罪過。這些人悄悄溜走,兄弟便猜他們不懷好意,所以暗中跟在你們身側,果然不出所料。”
艾文慈吁出一口長氣,告罪道:“小可無意在前輩寶宅附近殺人,無奈柏賊下手太狠,迫得太緊,小可不得不下重手自衛,前輩恕罪。”
他向葛廷芳舉手虛引。又道:“這位是小可的好友,姓葛,名廷芳。
不放心小可龍泉辦事,暗中跟來照應……”
“剛才令友擲技示警,兄弟看到了。”中原一劍笑答。
葛廷芳上前行禮,笑道:“久聞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楊大俠的風采,足慰平生。
去年在下自湖廣返鄉,便聽說楊大俠小駐龍泉,只是在下不敢相信,想不到消息居然不假。
如不是敝友前來龍泉,在下便會失之交臂了,今日幸遇,在下三生有幸。”
中原一劍自不轉瞬地注視著葛廷芳,緩緩地說,“葛兄客氣了,楊某浪得虛名,何足掛齒?葛兄身手超凡人聖,騰空撲擊似如神龍下搏,手下留情擊斃兩人,並未完全施展,請問威震武林輕功絕世的九現雲龍顧全武,與足下有何淵源?”
葛廷芳惑然盯視著對方,詫然問:“九現雲龍顧全武,那不是早年黑道邪魔之首嗎?在下生也恨晚,只聞其名,不見其人,聽說他已在江湖失蹤了十四年,與目下黑道梟雄五面神魔是薪傳師兄弟。玉面神魔在江湖飄忽如龍,見過他的人少之又少,好色如命,酷好珍寶,聲譽並不好!”
薪傳,是指師父不在人世,藝業由師兄傳授給師弟,名份雖是師兄弟,其實是師徒。即是說九現雲龍名份上是五面神魔的師兄,其實玉面神魔的藝業,皆得自九現雲龍顧全武,玉面神魔必定是投師已晚,由師兄傳授武藝,師兄弟倆的年齡,也必然是相差甚遠。
艾文慈接口道:“九現雲龍與碧湖老妖,是早年江湖上黑道兩大邪魔。聽說碧湖老妖死在白道奇人玉龍崔培傑之手,那是五六年前的事。
要不是九現雲龍早已失蹤,玉龍也不會如意,兩大邪魔早年結為知交,為禍江湖二十余年,曾經一再聯手襲擊五龍,皆未得逞。九現雲龍使用的暗器稱為化血霹雷錐,碧湖老妖的暗器叫透骨毒針,號稱武林暗器雙絕,用來對付比自己高明的人,能不得心應手?幸而他們都死了,不然江湖將永無寧日。”
“你怎麼知道這些事?”葛廷芳訝然問。
“小弟風聞而已,不知是否其實。”艾文慈急忙解釋。
中原一劍淡淡一笑,向葛廷芳說:“葛兄的凌空搏擊身法,極像昆侖的龍騰大九式,也像京形意門的七禽身法。而九現雲龍曾經自稱是昆侖派人,當然目下武林中還不曾承認各門派中有所謂昆侖派。葛兄的身法已練至如爐火純青之境,可喜可賀。”
“在下藝自家傳,這種身法完全由於目睹蒼鷹下搏的情景,而自己參悟出來的,見笑方家,倒令楊大俠見笑了。”葛廷芳謙虛地說,眼中掠過一道令人難解的異光。
“好說好說。好就是好,在下不亂捧人。”冰原一劍吸住對方的眼神說。
“呵呵!經名家品詳,身價十倍,在下深感光榮。”葛廷芳低下頭說!
笑聲似有異樣。
“在下的朋友眾多,可是仍然孤陋寡聞,可不知玉面神魔是九現雲龍的師弟呢!只聽說玉面神魔喜愛搜羅珍寶,好色如命而已。”中原一劍似乎毫無心機地說。
“在下也是聽來的,不知是否可靠。”葛廷芳也泰然地說。
“呵呵!其實,世間不愛珍寶的人並不多見,其所以不愛,只是他無力獲得而已。食色性也,好色並不足怪。楊某茹素,自稱居上,並無嗜好。葛兄嗜好些什麼?食?色?呵呵!
休怪相戲。哦!這三具屍體,還是不報官為妙,葛兄意下如何?”中原一劍一反常態。笑呵呵地說。
葛廷芳臉色微變,扭頭向僵立在旁的江漢虯龍。
“你們是艾老弟的人,大概不願艾老弟打人命官司吧!”
“是……是的。”江漢虯龍嗓音都變了,余悸猶在。
“那麼,勞駕你們善後了。”
“是,咱們完全負責。”
“在下告辭,改日前來拜望楊大俠。”葛廷芳向中原一劍行禮告辭,轉向艾文想笑道:
“艾老弟,請記住咱們的贛州約會。此地有楊大俠招呼,兄弟放心,再見。”
眾人行禮別過,葛廷芳白袍飄飄,飄然走了。
江漢虯龍帶著手下,抬了一指勾魂和三具屍體,匆匆走了。
文文慈向中原一劍告辭,中原一封挽臂相送,一面走,一面神色肅穆地問:“老弟台,姓葛的是你的好朋友?”
“是的。”
“交友之道在於誠,友直友諒多聞,固然是益友,但這是不夠的。近來者赤,近墨者黑,交友須重視人品,慎之慎之。”
“小可承教了。”
“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先問你,你相信我對玉面神魔陌生嗎?”
“這……小可存疑,前輩在此隱居三年,是不是對江湖生疏了些?”
“怎能說是隱居?連一些綠林巨寇各地小流氓都知道我的下落,不斷找上門來呢!過幾天黃山天都老人雲樵可能到來相會,我這兒是藏龍臥虎之地。”
艾文慈一聽天都老人要來,不由毛骨悚然,想起上次在太平府遇上飛霜姑娘的事,猶有余悸。飛霜顯然已對岳琳情有獨鍾,因此偕同岳家兄弟追至山東,姑娘的祖父天都老人豈能不知其事?天都老人要來,大事不妙。
他不願讓中原一劍看出他心虛,最好避免讓練了六識的人猜測心事,趕忙岔開話題問道:“請問前輩所要告訴小可的事,是指……”
“那玉面神魔之所以稱魔,是因為他有不少化身。要知道,子女金帛,誰能不好?人心似海水無滿足之期,得隴望蜀,毫不足怪。那玉面神魔便是個貪得無厭永不知足的人,要填滿欲望,目下只有做皇帝或可滿意,江山美人予取予在。所以,他暗中結納江湖好漢,給以思施以威給以名利,廣結羽冀徐圖大展,據我所知,他在天下五方共建了五座秘窟,實力漸牡,羽翼將成。”
“前輩用不著告訴小可的,小可不過問這些事。”
“我只是提醒你而且,我看出你是個很值得愛惜的人。”
“謝謝前輩抬舉錯愛。”
“李家村到了,不送你啦!改日見。”
“消息傳來後,小可來向前輩請安,改日見。”艾文慈行禮相送。
一個驕傲自負的人,如果他不是由於極端自卑心理而形成的變態,便是本身確具有足以自負驕傲的才能,而且從來沒遇上比他高明而又令他敬服的對手,所以驕傲自負的心裡始終無法去除,一旦遇上比他高明而確也令他由衷敬服的人,可能會有所改變。一指勾魂便是這種人。
中原一劍藝臻化境,在武林穆高望重,高明是很高明了,但並不能令這位黑道亡命敬服,彼此立場不同,服則取矣,敬則無從談起。而艾文慈是他的同伙,年紀輕,態度不亢不卑,藝業又高,在死難中及時示警救了他的命,他心中居然產生了感思之念,撤服之念也油然而生,返回村中之後,態度立即改變,對艾文慈由衷敬服,誠懇地向艾文慈表示,皮肉之傷算不了什麼,要親自趕赴贛州請示,希望能替艾文慈盡一分心力。因此匆匆裹傷之後,帶了一名從人立即抱傷登程。
艾文慈直接聽命於夜梟牛猛,別人不能越俎代庖下令,所以必須由牛猛親來。第四天,夜梟情同一指勾魂匆匆趕到。
艾文慈尚未摸清這些碼頭英雄們的底,對這些人的身份也難以捉摸,牛猛的身份地位,似乎比一指勾魂要低,但卻是掌握實權的人物,坐鎮贛州手下黨羽眾多,而一指勾魂卻在外供奔走受驅策,手下只有少數幾個辦事的人而已,其中內情,令人難測。
夜梟帶來了好消息,允許艾文慈留在此地替中原一劍盡力醫治病人,但必須在兩個月之內,攜同中原一劍至贛州待命,而且負責監督中原一劍踐履諾言。
艾文慈與牛猛進入中原一劍的茅屋中,一指勾魂與伙伴們留在李家村,負責照顧艾文慈的食宿事宜。江漢虯龍與八臂金剛,則於次日返回贛州去了。
光陰似箭,轉瞬已是七月杪。不到一月工夫兩位病人不但大有起色,而且已可自行挺身坐起了。
中原一劍興奮欲狂,心中的感激自不必說。
艾文慈在暗中准備,他在專心找尋體內奇毒的性質,以便設法找解藥。這次的機會永不會再來,他必須好好把握。
郎中們的單方,大多秘而不宣。普通疾病的單方自無保密的必要,但特殊病症便不會輕易示人了,艾文慈也不例外,他有他自己的打算。
在開始治療的初期,他堅持采辦藥材必須由他親自經手,牛猛無法阻止,只好派了兩個人跟著他,跑了一趟贛州,帶回不少藥物。
七月二十七,他告訴夜梟牛猛,這次要跑一趟吉安府采購需用藥材,有幾味藥材必須到吉安搜購,贛州的藥店缺少這幾味藥材。
夜梟起初不肯,堅持須到贛州采辦,贛州北大街濟眾堂藥局,是大風山在所開設,為贛南最大的一家藥局,貨色齊全,參茸燕桂無所不備,吉安不可能有比濟眾堂更齊全的藥材。
但艾文慈不要參茸燕桂,他要的是不入本草的藥草,開出的單方用的是只有他才懂的土名稱,連名郎中也不知到底是何種藥物。夜梟不肯讓他到吉安,他將幾張單方交到夜梟手中,若無其事地說:“牛兄既然認為贛州府可以購到所需藥材,那麼,勞駕牛兄派人前往采購好了。小弟過幾天須用推拿八法配合金針術疏經活血,極耗真力,免跑一趟也好養精蓄銳。請記住,這批藥物須在五天後應用,藥物脫期,不但病根不能拔除,而且可能惡化,遲了一天半天,小弟概不負責。不可延誤,牛兄快派人走一趟贛州。”
夜梟怎負得責?急得額上冒汗,焦躁地說:“老天!你要去吉安,何不早說?這………
這……”
“怪事,為何采購藥材要早說?調理疾病,須現病情轉變而定藥物藥量,誰知道病勢如何轉變?”他故作不解地問。
“兄弟不是這意思……”
“為什麼?”
“這……艾兄弟,你要知道,你替楊大俠治傷的事是如何重大,萬一有人在途中將你綁架或有所傷害,兄弟哪負得起這沉重的責任?吉安府咱們的人不多,狗知府伍文定精明干練,掃蕩黑道朋友采鐵腕手段,大刀闊斧雷厲風行,萬一你出了紐漏,兄弟豈不完蛋大吉?
你……”
中原一劍沉靜地向艾文慈問:“老弟台,是不是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而且吉安府不見得能購到全部所需的藥物哩!”
“這裡不需我照顧嗎?”
“目前不需前輩操心,半月後前輩必須助小可一臂之力。”
“那麼,我陪你走一趟吉安。”
“但……不行,前輩須負責此地的安全。”
“我知道,所有的人,皆意在楊某,與家父捨弟無關,我走了反而安全。”
“但牛兄…”
中原一劍的目光落在夜梟臉上,以堅定沉著頗具威脅的聲音說:“牛兄,我不管你的主子是誰;受何人指揮,但你不能阻止艾老弟做他必須做而又應當做的事。我中原一劍在家父與捨弟的病魔末離體之前,仍是自由之身,任何人也休想干預楊某的事。楊某偕同艾老弟往吉安一趟,明早動身,你如果想阻止,最好不要輕試。楊某一生中傷人而不殺人,但如果有必要,楊某不會因殺人而掉眼淚的。”
“可……可是……”夜梟牛猛手足無措地說。
“楊某已表明態度,就此決定。你如果不放心,可立即派人通知貴長上。”中原一劍神色平靜地說。
艾文慈不希望中原一劍在旁,只想獨自走一超吉安。他有他的打算,在他身上施毒的人,自然知道毒性,因此他不能到贛州購藥,以免被對方偵悉他購藥深毒的企圖,必須遠至吉安采購,遠離碼頭好漢的勢力范圍。多一個各方矚目的中原一劍在旁,反而引人注意。
“前輩須在此地照匝。小可獨自前往方便些。”他向中原一劍委婉地說。
“老兄弟怕引人注意,是嗎?請放心,在下並不偕行,只在暗中保護防范意外。”中原一劍一露笑容,已著穿他的心意。
他無法反對,只好同意,但已存心擺脫這位武林名人,以免樹大招風引人注意。
到吉安的旅客,大多數是乘船下航,但他認為乘船不方便,改走陸路。
龍泉地當吉、贛兩府的官道中心,至吉安府城全程二百五十裡,預計行程是兩天。他一早上道,只帶了采購的金銀和幾件換洗的衣物,灑開大步踏上旅程。他後面半裡地,中原一劍青袍飄飄,泰然而行。
從西龍山啟程,到縣城是二十余裡,總行程已接近三百裡大關,要在兩天之內趕到,腳程必須放快些,沿途不能耽擱,因此他健步如飛,沿途引起不少行旅的注目。
走路的人並不多,他不怕引人注意,到了縣城,旭日方升上東山頭。
出北門上了官道,腳下仍未放饅。
中原一劍身後裡余,有人緊跟不捨。
近午時分,官道與贛江會合,左面是連綿起伏的山區,右面不足一裡便是滾滾北流的贛江。酷陽當頂,炎熱如焚,雖則有山有水,仍難當秋陽的余威。遠遠地便看到前面的小山坡頂端聳立著一座涼亭。
官道不太寬敲,涼亭建在路中心,旅客必須穿亭而過。這一帶沒有人用車輛,這條路也不能行車。涼亭是木控瓦頂的建築,兩側有固定的歇腳長木凳,有欄,一側設有栓馬樁,一側是駐矯架,設備相當完善。六根大亭柱,南面人口的兩柱上,左邊掛著十來雙草鞋,右面掛了一束松明,這都是供行旅濟急用的物件,由附近善心的人長期免費供用。旅客的草鞋如果破了,可隨意換上一雙,松明則是供趕夜路的旅客使用。北口,是兩只大茶缸,架上掛了十余只竹制的飲茶筒,長柄,斜口,用時極為方便。趕不上宿頭的人,也可在亭中過夜,亭腳下就設有三腳灶,一些引火的松枝。只消看第一眼,便知這座事是受到地方裡正監督管理的歇腳亭。
他向上急走,頭上的遮陽帽戴得低低的,避免面目外露,脅下吊著的小包裹往肩上一扔,自語道:“大概已趕了八十裡左右,這裡可能是萬安泰和兩縣交界處了。”
將接近涼亭,突見亭北匆匆過來了兩個人,一老一少。老的年約古稀須眉斑白,慈眉善目,老眼依然明亮,腰朗腿健,精神矍鑠不減壯年,手掂一根山籐杖,青袍飄飄,神情安詳。
青年人年約二十三四,好俊,玉面朱唇,五官清秀,生了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和一張經常帶笑的臉蛋。穿青祆緊身燈籠褲,腳下是爬山虎快靴,背著一個大包裹,腰帶上的懸著一把古色斑斑的長劍。身材魁梧的人,穿青緊身衣特別顯得健壯,這位青年人雄壯魁梧,顯得更為特出,好一個英俊魁偉的青年人。
青年人將包裹取下,放在凳上笑吟吟地問:“爺爺;歇會兒可好?好悶熱的天,怎麼一點風都沒有?”一面問,一面用腰帕拭汗。
“懶鬼,你已經歇下了,還問什麼?”老人笑罵。
青年人一聲歡笑,丟下腰帕走近茶桶。舀一勺奉給老人說:“爺爺請坐喝茶。反正黃昏時分便可趕到,大可不必急急趕路的,是不是?”
老人接過茶,並不急於喝下,笑道:“你就是不想在太陽下趕路,咱們已經晚來了半個月,爺爺真想晝夜兼程呢,再去晚了可就得受埋怨啦!”
“走不開嘛,可不能怪我們。”青年人說,接過老人返回的茶勺,自言自語地走近茶桶,舀茶牛飲。
艾文慈也在這時踏入了涼亭,坐在凳上的老人不經意地瞥了他一眼,又轉過目光打量自己正在喝茶的孫兒。
艾文慈的身材,與青年人一般高,一般雄偉,但似乎要精壯些,臉色比青年人健康,紅中略帶褐,兩相比較,一看便知艾文慈是個常年在外奔波飽歷風塵的人,青年人則是少受風吹日曬的公子哥兒。
艾文慈掃了祖孫倆一眼,仍然低下頭,並不除去遮陽帽,吁口氣走向右首的茶桶。
在左首茶桶喝茶的青年人已喝夠了,放下條勺轉身,注視著艾文慈的背影說:“老表,何不摘下遮陽帽歇歇腿?北面十裡地沒有人家,沒有歇腳亭,在此地歇歇再走並不為晚。”
艾文慈並不轉身,取起茶勺信口答:“謝謝關照,小可要趕路。”他說的是本地口音。
“要到泰和嗎?”
“吉安。”
“這兒到龍泉還有多遠?”
“七八十裡。”
“不會吧?怎麼還有七八十?”
“六七十。”
“咦!你這人說話簡簡單單,卻又七七八八,怪事。”
艾文慈放下條勺,轉身笑道:“多言賈禍。”
“你可別誤會,在下帶了劍,卻對你無害。”青年人笑道。
老人撫弄著山籐杖,笑道:“好雄壯的青年人,哥兒的口音不純,恐怕不是本地人。北面十裡確無歇腳處,何不歇會兒再走?哥兒從何處來?”
“龍泉。小可要趕路,老丈可多歇歇。”
青年人眼中一亮,笑道:“在下正要到龍泉,你既然是從龍泉來,在下有事請教。”
“這個……”
“在下姓雲,名璇,草字玉均。那是我爺爺,咱們要到龍泉……咦!
你……”
話未完,艾文慈已不聲不響扭頭便走。
原來艾文慈心中有鬼,一聽雲璇兩字,已是心驚膽跳。飛霜姑娘叫雲璣,她的兄長叫玉郎君雲璇,看雲家祖孫兩人的相貌裝束,便知是天都老人祖孫倆到了,怎敢再逗留?一言不發趕忙舉步溜走。
玉郎君一怔,信手便拉,豈知慢了些兒,末拉住艾文慈的手臂,卻拉住帽後簷。
艾文慈以為對方要拉掉他的遮陽帽看面貌,也誤會對方已認出他的真面目,帽後簷被拉,以為對方准備下手。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他猛地旋身,閃電似的就是一掌,“噗”一聲劈在玉郎君的頸根上。
玉郎君做夢也沒料到他動手打人,驟不及防,挨了個結結實實,被劈得連退兩步,幾乎跌倒,眼前金星亂飛。這一掌玉郎君禁受得起,一聲虎吼,凶猛地反撲。
他一躍出亭,向北狂奔。
天都老人見多識廣,在艾文慈回身出掌時,便知有意外發生了,先一步從側方出亭,恰好擋住了艾文慈的去路,屹立路中北道:“站住!說清楚再走。”
艾文慈心中暗暗叫苦,這老家伙惹不得,趕忙向側躍出路面,卻被玉郎君追上了,怒叫聲震耳:“你不能打了就走,接招!”聲到掌到,近身了。
他不敢以背向人受招,火速轉身,左手猛削來掌的腕脈,來一記“黑虎偷心”回敬。
玉郎君先前驟不及防挨了一掌,不再上當,撒把後退,挫身就是一腿,反應奇快絕倫,這一腿攻得出乎艾文慈的意外。
“噗”一聲響,掃中艾文慈的有小腿。
艾文慈失足挫倒,閃電似的、掌斜指,“啪”一聲擊中玉郎君尚未收回的有小腿,公平交易誰也沒占便宜。
天都老人站在一旁袖手旁觀,含笑而立。
兩人藝業相當,反應同樣快捷,棋逢敵手,將遇良才。兩人同時躍起,同時撲上搶攻,拳風虎虎,掌影漫天,雙腿連續進攻,不時傳出拳舉著肉的暴響。
糾纏片刻,兩人都逐漸打出真火,拳掌的力道逐漸加重,逐漸用上了內力。
這一年來,艾文慈自己並不曾覺得藝業上有何進境,事實上卻進境驚人,不再是吳下的阿蒙了。兩年前,他根本不是飛霜姑娘的敵手,這時他不但與玉郎君棋逢放手難分軒輕,甚至已有穩操勝算的跡象了,而飛霜姑娘事實上比乃兄玉郎君相去甚遠。
力拼三十余招,艾文慈感到自己的潛勁在逐步發揮,氣機蓬勃,真氣暢流源源不絕,出招化招如有神助,進退挪移得手應心,信心逐漸增強,愈斗愈勇。
取得了優勢,他下重手了,天都老人在窮虎視眈眈,不能再拖延,必須速戰速決啦!要留些後勁應付老家伙,拖不得。
他想下重手,玉郎君也焦躁地生出行險一擊的念頭,而且先一步出手、一聲虎吼“脫袍讓位”拆了他的“怪莽尋穴”,乘隙踏進來一記“鍾鼓齊鳴”,料想他會用“撥雲掃霧”拆解。
果然不錯,他招出“撥雲掃霧”雙手分張拆招。
玉郎君大喜,起腳出“魁星踢斗”,閃電似的猛攻他的腹胸。
他卻變撥為扣!突然扣住玉郎君顧此失彼來不及收回的雙手向了猛壓,真力候發,以壓倒性的千斤力道向下沉落,不容玉郎君抗拒,同時身軀扭轉。
玉郎君上體被帶得向下俯,踢出的腳力道自減,也就踢低了許多,“魁星踢斗”變了質,但仍然發揮了部份威力,“噗”一聲踢在他的左胯骨稍後處,他如不扭轉身軀,這一腳可能被五郎君踢中下陰。
雙方的藝業相當,先天氣功同樣高明,自然挨得起對方的打擊,只要不中要害,挨上三拳兩腳小事一件。他雙手續向下迫,左胯一痛,本來想用有膝撞擊,不得不改用左膝進攻了,左膝忍痛上抬。
“噗”一聲響,膝蓋撞在玉郎君的下顎上。
玉郎君也恰正此時掙脫了雙手,不然這一下必定重傷脫牙,“嗯”一聲驚叫,仰面急退。
他豈肯放棄機會?跟上鐵拳疾飛,來一記“山僧撞鍾”雙拳亂飛。
玉郎君眼前金星飛舞,昏天黑地,惶亂地用“雲封霧鎖”上下急封,護住要害跟路而退,卻不知他雙拳同攻上盤,封住了他的在拳,左拳卻長驅直入,“噗”一聲正中玉郎君的右頰。
這一拳力道甚重,玉郎君終於支持不住了,大叫一聲,仰身便倒。
他得理不讓人,鐵拳閃電似的凶猛追襲,在玉郎君倒地之前,又擊中了兩拳。
“哎!”玉即君怪叫,砰然倒地掙扎難起。
他向後躍退,不再追襲倒地的人。
天都老人卻掀須大笑道:“哈哈哈!好孩子,今天你可碰上比你狠比你快的人了。”
玉郎君挺起上身,摸著被打處叫:“好家伙,這兩拳好重,咱們再來,我輸了第一場,輸得心服,但不甘心。”
他暗暗心驚,這位玉郎君真挨得起揍哩!他揉動著被踢處,冷冷地說:“在下有事,不再奉陪,下次再算。”
玉郎君挺身站穩,摘下劍向側一丟說:“選日不如撞日,今天的事今天了,咱們再來一場,耽誤不了多久。”
“在下不再奉陪。”
“那……你總該留下大名住處,不然到何處去找你?再說,在下輸了認輸,但輸在誰手在下也不知道,豈不臉上難看?”
“無可奉告,少陪。”
天都老人蹬步上前說:“大概你有不敢通名的難言之隱,讓老朽猜猜你是誰的門下弟子。”
他的遮陽帽已被拉掉了,想掩飾也不可能。
玉郎君劍眉軒動,說:“爺爺,這人璇兒似乎有點面善。”
“你說他是………”
“去年我……晤-似乎在那二座城門口看見……”
他向側一躍兩丈,撒腿便跑。
玉郎君火速拾劍,叫:“爺爺,他是小妹所說的艾文慈。”
天都老人本來不想追,聞聲飛躍大叫道:“慢走,我有話說。”
他一躍入林,向右狂奔,全力展開輕功飛掠。
“你走不了的。”
天都老人叫,奮起急追,接著叫:“老朽並無惡意……”
他去勢如電,只聽到前一句,便接口叫:“在下別無長處,逃的本領卻超人一等,山多林茂你休想追上。”
他逃的本領確是高人一等,輕功之佳,連以輕功享譽江湖的飛天鼠冉峰也曾拜下風,可知他的成就如何驚人了。天都老人一代名宿,到底上了年紀,前二三十丈尚占些少上風,三十丈後便每況愈下,而且起步太晚,先是差上五丈左右,前三十丈拉近至三丈余,三十丈後便逐漸拉遠,追了裡余已落後了十余丈啦!
兩人全力施展,無暇說話以免洩氣,一追一逃,快逾電射星飛。
糟了!前面是清流滾滾的贛江,鑽出樹林便是江岸,想回頭已不可能,折向將被追及,大事不妙。
驀地,他聽到有人沉喝:“樵老,別追啦!”
他耳中風聲呼呼,難辨口音,以為對方來了幫手,火速一緊腰帶,用口咬住小包裹,奮身一躍,“咚”一聲水響,水花一湧,形影俱消,入水走了。
他的水性相當高明,可是衣褲濕了,不好趕路,那會引人注意,事急矣!他只好跳水脫身潛出二十丈外,升上吸口氣再次一潛,向對岸游去,無法聽到岸上人的叫喚聲。
江寬數余丈,上得岸來扭頭瞥了對岸一眼,抖掉一身水珠,覓道趕路。
這一帶全是稻田,舉目遠眺,一片黃色的稻海,有些稻田已經收獲,田野中打醬聲此起彼落,有樹林處便是村莊。
他入村問路,方知仍在萬安縣境。好心的村民告訴他,東行五裡便是至府城的小路,南至萬安府備守,北至泰和縣界約二十余裡。如果到府城,不必從懷仁渡過江經泰和,仍走小路北行,直接到府城,路程是一樣的,而且比走大路方便,走大路過關地渡不但要錢,還得接受盤查清問。其實,這條小路並不比官道小,往來的旅客甚至比走官道的人還要多,他謝了村民,覓路走上小徑,果然不錯,這條路確是不比官道小,而且平坦得多,旅客往來也比官道多些,東面約十裡地方是山區,顯然是贛江右岸相當富裕的地方。
天下不像大得浩浩茫茫,居然在江西涼亭碰上了天都者人祖孫,真是冤家路窄。本來,他早些時已在中原一劍口中,知道天都老人要到來探望中原一劍,以為老家伙與他從未謀面,不會知道他的身份,只消口頭上留神,言行謹慎,料亦無妨,豈知老家伙卻帶了玉郎君來,認出他的身份,幾乎脫不了身。
“回去時,但願老家伙已經離開了楊家,不然就麻煩了。”他不住她想。
有中原一劍在,他不怕天都老人找麻煩,因此,他並不太擔心,灑開大步趕路,衣褲漸漸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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