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弔客是主人,不得不出面阻止衝突了。
「桃花娘於,不要做得太過份了。」他急急搶出,不讓九泉大魔再出面:「咱們目下不能有意氣之爭,必須趕快搜尋姬玄華的下落,這小女人是三位前輩用黃泉散魄香弄翻的,人應交給他們,免傷和氣好不好?」
桃花娘於其實色厲內荏,一比一她也許應付得了九泉大魔,另兩魔必定不肯坐視,一比三她毫無機會。她的四個侍女,也應付不了江都弔客一群人。
「給你。」她乾脆大方些,不討價還價見好即收:「可以利用這小女人,把姬玄華引出來。我去和白龍會合,你們最好不要在咱們的地盤爭功。」
「謝啦!」
桃花娘子將唐姑娘向前一推,偕四侍女向後退。
「用逆經手法制了她的任脈,下手的地方是陰交穴,上溯氣海,疏解需從右期門穴著手。」她一面退走一面說:「你應該可以疏解,但最好不要冒險,這小女人的武功也許很不錯,解了禁制你可能奈何不了她。回頭見。」
五女退入大廳,從後門匆匆走了。
唐季華完全絕望了,聽桃花娘子所說的逆經手法所制經穴,她知道自己根本沒有自解的能力,除非她的六合解脫神功火候,已修至九成境界。
她仍想僥倖一試,撒腿便跑,只要能逃入屋中,至少可以找地方藏身躲匿。
糟,只奔出五六步,雙腿一軟,眼冒金星,重心乍失,砰然摔倒在地。
江都弔客恨上心頭,為了她,雙方幾乎反臉成仇自相殘殺,愈想愈火,她一跑,更是怒火中燒,猛地搶出一把拖起她,狠狠地在她腹部搗了三拳。
「呃……呃……」她感到天旋地轉,五臟六腑要往外翻,渾身一軟。
江都弔客一是在氣頭上,二是她穿了不倫不類的男裝,看不出嬌美女性的風華,所以下手不留情。
「交給我,別把她打死了,老夫要利用她,引姬玄華送死。」九泉大魔制止江都弔客痛打,上前解腰帶捆住她的雙手:「你們散開在左近暗中跟隨,老夫一個人帶了這小女人,姬玄華必定出來搶奪,咱們就可以活捉他了,總比盲人瞎馬般漫山遍野窮找省事些。」
不由姑娘不走,九泉大魔得意洋洋,像牽牛一樣把她拖著走,走不了十步八步,就故意猛地一拉,把她拖倒在地,拖了幾步再讓她爬起來。
拖了里餘,她已渾身泥土雙腳發麻,拖的時候比走的多,她快要崩潰了。
江都弔客一群人,拖了唐姑娘向府城走的。
姬玄華卻出現在相反的方向,距瓜洲渡頭約有三里左右,屬於水上好漢的佈伏搜索區,主持人是水上大爺白龍朱海。
水上陸上兩位揚州大爺,擁有實力雄厚的各色爪牙,也有不少朋友,以及受到熱誠招待的過往江湖豪客。當然全都是臭味相投的魔道、邪道、黑道的人見人怕人物。
桃花娘子,就是這些豪客之一,有重賞可得,這些豪客,當然願意替主人分憂,所有的人,都自告奮勇出動,各展奇謀要捉值兩萬銀子的姬玄華。
要遍搜瓜洲每一角落,大概需要十萬人馬。
所以,這些好漢們只能在大道附近枯等,等姬玄華出現,僅派了幾個爪牙虛應故事,在凋林草叢中,虛張聲勢大搖大擺東張西望,哪有精力窮搜。
四個佩刀的小爪牙,有說有笑從一座凋林鑽出,大踏步通過枯草及腰的半里長荒野,要進入對面的松林。
松林是不凋的,只是松針稀稀疏疏,可在林外透視百步外,松林內不易藏人,因為樹下枯草甚少,松樹的排外性相當強烈,不許其他的樹長在松林下。
「老大,你看。」一名大漢向林內一指:「那株松幹下,是不是站著一個人?」
「沒錯,是人。」老大同意,臉色一變:「會不會是姬玄華?趕快發出信號。」
「別挨罵了,老大。」另一名大漢挪了挪腰間的單刀,領先入林:「沒證實姬玄華身份之前,你一發出信號,所有的人全往這裡趕,若不是姬玄華,朱大爺不把你打個半死才有鬼。」
「唔!是個讀書人,身上沒有刀劍,不可能是姬玄華。」第三名大漢一面接近一面自以為是說:「聽說姬小輩把蘇州鬧得天翻地覆,一定是面貌猙獰,劍銳刀利的狠貨色,這人不像,不像一個會武的人。」
四大漢雖則有所警惕,但並不緊張,四個人四把刀,還怕一個讀書人?
已經是辰牌初正之間,但滿天陰霾寒風徹骨,林下光度仍然幽暗,走近才能看清這位讀書人的面貌。那襲青袍與學舍的士子所穿並不全同,至少品質高了許多,是緞製品。
更不同的是,襯裡是暗灰色的,其實並非襯裡,而是可以翻轉穿的兩色袍。晚上把灰色的一面翻向外,具有良好的隱形作用。
這人貼靠在合抱粗的老松幹上,背著手站得四平八穩,不言不動像殭屍,臉色有點蒼白,那雙半瞇著的大眼中,似乎透出極為陰森的異光。由於青袍的顏色與松樹不同,所以老遠便讓四大漢看到了。
青袍寬大,四大漢沒發現他袍內有百寶囊,這是遨遊天下的亡命者隨身法寶,盛有必需的重要物品,行李可以丟百寶囊不能丟,幾乎成了江湖朋友的身份標誌,一看便知是同道。
「這書蟲一定是瘋子。」大漢站在丈外說:「大清早跑出來散步喝西北風,好像快要凍僵黏在樹上啦!氣色差得很。」
「老大,別誤事,問問他。」第二名大漢說:「附近五里內沒有村落,也沒聽說有秀才舉人。他是什麼時候散步到這裡的?」
「我昨晚就來了。」青袍人用和藹的神情主動回答:「冷了一夜,不久前才清醒過來,好半天血氣才逐漸轉旺,現在肌肉還有點發僵呢!」
「你在這裡幹什麼?」
「碰上了鬼,迷了路,一頭闖進荒野樹林,與鬼為鄰一腳已踏入鬼門關。」青袍人果然動動雙手,十指不住伸屈:「哦!剛才聽你們說什麼姬玄華,找他幹什麼?你們為何要找他?」
「是一個膽大包天的勒索歹徒。」老大說:「我們不認識,是咱們的大爺要找他。你是……」
「貴大爺是誰?」
「朱大爺朱海……」
「哦!白龍,他真配稱大爺。」
「咦!你一個書蟲,怎知道白龍……」
「我就是姬玄華,大鬧蘇州的殺神姬玄華。」
四大漢大吃一驚,駭然變色。
「這混蛋在耍我們。」老大急急拔刀:「我宰了你這狗東西……」
咒罵聲中,火雜雜地衝上就是一刀,刺向小腹力道十分兇猛,似想將人釘死在樹上。
大手一伸,扣住了鋒利的刀身。
老大身形一頓,衝勢被擋住,還來不及轉念,小腹便挨了一腳,呃了一聲,撒手丟刀屈身抱腹後退了三四步,呻吟著躺下了。
「我等你們的白龍來。」姬玄華將奪獲的刀拂動了兩下,離開松樹向前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這是闖蕩朋友的金科玉律。今天,你們犯了我了。」
一名大漢發出警嘯,三把刀三面分。
「上呀!」姬玄華揮刀直上。
三刀乍合,風吼雷鳴,刀上的功夫不含糊,砍劈截具見功力。
可是,三人成為舞刀相纏。
青影閃動大快,不時用刀背左拍右擋,三大漢最初還能有招有法進攻,片刻便成了望影揮刀,結果經常與同伴相纏,險狀橫生幾乎誤傷了同伴。
姬玄華一刀也沒反擊,像穿花的蝴蝶,在漫天徹地的刀光中閃動,吸引三把刀互相糾纏。
「你們太差勁。」他一面遊走,一面用嘲弄的口吻大叫大嚷:「這怎麼能揮刀闖道呀!
三招兩式闖江湖未免太危險了,隨時都會送命的,真讓人忍不住要教你們兩招絕活。看清了,第一招……」
刀光一閃,第一名大漢嗯了一聲,脫出糾纏斜撞而出,右臂外側鮮血泉湧,挨了不輕不重的一刀斜割,割開了控制手臂最強勁有力的三角肌。
「第二招……」刀光再閃,有如眩目的電光。
又一名大漢脫出糾纏,右肩下鮮血紅了衣褲,腰帶也斷了,脫手丟刀摀住創口坐倒狂叫救命。
最後一名大漢膽裂魂飛,如見鬼魅般向後急退。
「你敢走?哼!」姬玄華用刀一指:「替他們裹傷,等你們的白龍大爺來善後,動手……」
大漢渾身發抖,不敢不遵,收了刀戰慄著替兩個同伴用腰帶裹傷,暫時止住血應急。
姬玄華重新回到松樹下,將刀插在腳旁調息。
黃泉散魄香不是毒,是性質與雞鳴五鼓返魂香相近的迷香,天一亮藥效便自行消散,這與人體白天氣血循環加劇有關。
但天氣奇寒,他昏迷不醒凍了一夜,換了旁人,該早已僵死多時,難怪他醒來後,到了辰牌正才逐漸氣血恢復正常。
現在,他知道誰在計算他和唐姑娘了。
「你們為何要計算姬玄華?」他向替同伴裹傷的大漢問:「姬玄華大鬧蘇州,與你們揚州的群豪井水不犯河水,有道理嗎?」
「我……我不清楚。」大漢驚恐他說:「只知大爺與城裡的江都弔客楊大爺,召集所有的人和朋友,布下天羅地網捉你和五嶽狂客的女兒,說是有重賞。」
「城裡是不是來了東廠專使?」
「是的,有兩批,一批從蘇州來,另一批來自南京。」大漢不知情,據實招供。
「哦!難怪。」姬玄華恍然:「昨晚有三個扮鬼怪的人攔路,是什麼人?」
「朱大爺的貴賓,叫桃花娘子。她有四個武功很可怕的侍女,都是裝神弄鬼的行家,聽說她大有來頭,身份地位比大爺高許多。」
「七妖中的桃花妖,當然比白龍的身份地位高。好,我等她。」姬玄華咬牙說:「昨晚你們捉了我的女伴,目下在何處?」
「這……」
「你們最好不曾將她交給東廠的惡賊。」
「我只知道目下仍在桃花娘子手中,聽說要作為捉你的誘餌。」
「很好,很好。」
「很好什麼?」
「不殺得你們心驚膽戰做噩夢,你們這些地方的牛鬼蛇神是不會害怕的。我要讓你們知道,與橫行天下的人作對,會有些什麼後果,我就是橫行天下的人。」姬玄華鋼刀一拂,風雷聲殷殷:「你們不能倚仗人多勢眾地頭熟,任意把過往的英雄好漢埋葬掉。」
遠處出現奔來的人影,第一批聞警趕來的人到達現場,共有七個人,分握七種兵刃。
「那是些什麼人?」姬玄華向大漢沉聲問。
「大爺的新交兄弟七水怪。」大漢不敢不說。
「很好,很好。」
七水怪飛奔而至,一個個喘息如牛。
「歇口氣恢復精力。」姬玄華離開松樹下,輕拂著單刀:「大爺要公平地斬妖除怪,要你們死得瞑目。」
為首的中年人暴眼凸腮,手中的雙股魚叉沉重鋒利,高大魁梧必定孔武有力,天生的打手好材料,當然也是做強盜的最佳人才。
「什麼人?」中年人一面調息一面挺叉逼進,暴眼中凶光四射。
「姬玄華。」
「好小子……」
「你混蛋!你是什麼東西?好大的狗膽,敢在姬某面前吹牛托大……來得好!」
中年人憤怒地疾衝而上,雙股叉毒龍出洞當胸疾吐,勁道極為兇猛,單刀決難招架這種六尺長的鑌鐵魚叉,刀一觸很可能被震斷或震飛。
刀光一閃,錚一聲輕撥兜胸攻到的叉尖,叉急劇錯出半尺偏門。
姬玄華無畏地貼叉切入,左手斜搭叉桿,單刀猛地向斜上方一拂。
中年人雙手持叉,刀光閃電似的一閃即沒,傳出一聲輕響與刀嘯聲相應和,中年人的左手齊肘而折,刀又快又利,手臂經不起一擊。
「滾!」姬玄華沉叱,扣住叉桿順手便扔。
中年人的右手,仍死握住雙股叉,還不知道左臂已折,連人帶叉被扔飛出兩丈外,摔落時叉仍向前飛,向六位同伴飛翻掃擊。
一聲長嘯,姬玄華隨在又後兇猛地撲上了,鋼刀嘯風聲有如午夜怒濤,眩目的刀光像滿天雷電。
兵刃飛拋,肢體分裂,虎入羊群,波開浪裂。
僅一剎那間,七怪便崩潰了。
這才是殺神的雷霆攻擊,刀光與血雨紛飛。
替同伴裹傷的大漢,發出一聲可怕的驚怖叫號,爬起沒命似的狂奔而走,跌倒了爬起像是失魂。
一場惡鬥就結束了,慘烈無比。
現場只有一個人站立:姬玄華。
第二批人趕到,遠在三十步外眼看同伴七水怪崩潰,救應不及,眼睜睜目擊同伴被屠殺,愛莫能助,一個個驚得手腳發軟,魂飛膽落,狂奔的身法倏然減弱,似乎他們的雙腿突然包上了三十斤的鐵瓦,跑不動了。
共來了十六個人,白龍朱海是領隊人。
姬玄華揚刀站在人堆中,虎目中冷電森森。
「不屠光你們,此恨難消。」他的刀,指向驚怖欲絕的人群:「你們這些賤種死光了,揚州這一帶水線。雖然不見得從此太平,至少不會比現在更壞。殺神姬某在此,你們一起上……上……上!」
十六個人渾身戰慄,慘烈的現場嚇壞他們了。
誰還敢上?沒有人敢面對那把血跡斑斑的鋼刀。
「你……你太……大殘……忍了……」白龍朱海淒厲地叫號:「刀刀致命,招招迫魂……」
「閉上你的狗嘴!」姬玄華怒吼,一步步持刀逼進:「姬某與你們揚州群豪無怨無仇,各不相識,你們膽敢無恥地安排陰謀詭計暗算,再大舉出動搜殺,你還敢有臉說我殘忍?」
「你……」
「不將我的女伴平平安安交回。」他舉刀仰天長嘯,聲如鐵馬金戈奔騰呼號,嘯完聲如沉雷:「我舉刀發誓,我要刀刀斬絕揚州的水陸群豪,屠盡所有的牛鬼蛇神,不許半個城狐社鼠活命。你們,是第一批受報應的人,地獄的生死簿上,諸位的大名已勾。」
「咱們是受人之托……」
「放你娘的狗屁!這是什麼混帳理由?」姬玄華大罵:「你是一個挑不起的三等混蛋狗雜種,死不要臉男盜女娼的貨色,此時此地,你居然敢用這種理由來遮羞。你不是人是不是?我要你們一千條命償還,人不夠把老少婦孺也算上,少一個也不行。」
一名大漢走近白龍,持刀的手抖得厲害。
「我……我去催……催請桃花娘子,要她把……把人趕……趕快送來……」大漢幾乎語不成聲。
「她……她們來了。」另一名大漢急急地用手向遠處一指:「糟……好……好像她們沒……沒帶著人來……」
桃花娘子五個女人,正在百步外向這裡飛掠。
「人沒帶來,她們一定死!」姬玄華冷酷地說:「我可以寫必死保票。你們,也一樣,死!」
白龍打一冷戰,感到褲襠涼涼地。
五女片刻便到了切近,腳下一慢徐徐向前走。
白龍十分機警,一打手式,快速地後退,十六個人緊張地結陣壯膽。
桃花娘子瞥了地下散落的七具屍體一眼,水汪汪的鳳目回到姬玄華身上。
姬玄華冷冷一笑,虎目炯炯盯視這個妖艷的半老徐娘。三十出頭天生麗質而又會打扮的女人,成熟女人的風韻本身就是一種美。這女妖比鏡花水月更會打扮,更為出色,而且多了幾分艷冶的風情,第一個念頭就想到一張床。
桃花娘子注視他的目光,卻是變化多端,起初是因看到屍體而驚怒,然後是驚詫,最後變得興奮熱切,喜悅的神情寫在臉上。
鏡花水月兩妖女,也是對他一見心蕩的,他就是那種屬於女性一見難忘的,英俊又性感的大男人。
即使是嫉惡如仇的高黛姑娘,見了幾次面也對他芳心湧起波瀾。
「你的殺氣太重,我不喜歡。」桃花娘子先發制人,用惑人的媚笑應付他的陰森怒意:
「你就是大鬧蘇州,一鳴驚人的姬玄華?幸會幸會。」
「你就是大名鼎鼎,妖艷動江湖的桃花娘子了,在下也幸會幸會。」他也換了笑臉,虎目中殺氣消失,換上了另一種奕奕神彩:「你把我的女人藏到何處去了?好像我和她都沒招惹過你吧?」
「那種青澀的小丫頭算什麼呢?你對女人的品味,未免太低了吧?至少我認為她就比不上你拋棄的鏡花小妹,你不像一個懂得女人的花花公子呢!」
「我對女人的品味是多方面的,所以才配稱花花公子呀!不過,得先申明,以免局外人誤解,鏡花妖人是我拋棄的,她很可憐,唯我居士與生死一筆,主宰了她的生死,也主宰了她的感情私生活。哦!你還沒答覆我的問題呢!」
「什麼問題呀?」桃花娘子故意裝糊塗,眉開眼笑盡量賣弄妖冶的風情:「不久之前,我曾經看到鏡花妖。也許你們之間有誤會,誤會是不難澄清的,也許我可以幫助你和她……」
「不談她,她身不由己,你幫助不了她。我的問題你心中明白,你把我的青澀小丫頭藏在什麼地方?我還沒有拋棄她的打算呢!」
「我不想談她……」
「我要談呀!哦!你不會笨得已經把她交給生死一筆吧?」
「生死一筆要的是高黛,怎肯花重金買一個小可憐?名頭就是身價,五嶽狂客的女兒……」
「我不想談五嶽狂客的女兒,那小丫頭不對我花花公子的胃口。好娘子,把我的女人交還給我好不好?大家交個朋友,不傷和氣。」
「如果我拒絕……」
「就會有人擺平在這裡。」也用刀指指散落的屍體:「多增加一些屍體,同樣污染不了這座松林,血反而可讓松樹茁壯,骨肉肥了草木。好娘子,你不會拒絕的,你的朋友白龍可以告訴你,拒絕會有些什麼後果,這幾具屍體已經替他作證了。」
「你這種人的要求,女人是很難拒絕的。好吧!我帶你去見她。」桃花娘子向他伸出纖手,媚笑十分撩人情慾:「我沒虐待她,你不必心疼,走吧!我們一起去。」
人已經交給九泉三魔,這妖女說起謊來泰然自若,功夫到家,肯定可以把意亂情迷的男人騙得團團轉。
「好哇!你真是懂得男人心理,懂得發揮魅力的可愛美嬌娘,桃花娘子名不虛傳。」他笑吟吟舉步向前接近:「天下女人都像你一樣可愛,男人們一定樂歪啦!天下一定少許多是非……」
已經知道對方的底細,他已經贏了一半。只要能在快速接觸的片刻,能屏住呼吸一擊得手,他就加贏了另一半,下手必須捷逾迅雷。
說話間,他突然加快速接近去握伸出的纖手。
人算虎,虎亦算人;桃花娘子也知道他的底細,知道他極難對付,五個人不但不斷暗中洩放雲雨銷魂散,也暗中蓄勁躍然若動。
他速度一增,桃花娘子便知道把戲不靈光了,一聲嬌笑,伸出的纖手扣指疾彈,勁氣破空攻擊他的胸口七坎大穴,彈出的勁氣威力可及一丈。
裙袂飛揚,指風彈出人向後飛退。
四侍女是左右分為列陣的,主人一退,侍女便可從兩側出手合擊,衝進的人必定進入合擊力場的中心,成了四侍女的標靶。
姬玄華身形健進,刀一抬,叮一聲擋住了擊七坎的一縷指風,竟然發出金石聲,指風的勁道可怕極了,但卻擊不斷單刀。
四侍女果然同時挫馬步發掌,風雷乍合。
同一剎那,直衝而入的人影倏然折向,在千鈞一髮間脫離力場中心,刀光一閃,傳出利刃破空的簌簌天風聲,人影已遠出兩丈外。
最右側前方的一名侍女,美麗的腦袋離頸跌墜。
這電光石火似的瞬間接觸,白龍一群旁觀的人,沒有人能看清變化,變化太快太不可思議了。
侍女的腦袋跌下,卻可看得一清二楚。
「老天……爺……」白龍戰慄著叫。
桃花娘子大吃一驚,心中大痛。
「好娘子,你這是幹麼呀?」姬玄華嬉皮笑臉拂著刀說,含笑殺人面不改色,真夠狠的:「我可是誠心誠意,巴結你這大美人一親芳澤的,為何又擺出陣勢來計算我,太不夠意思了吧?」
「你……你竟敢殺了我的人。」桃花娘子笑不出來了,粉臉帶煞咬著銀牙驚怒交加:
「你的女人在我的手中,你竟敢……」
「賤女人,你給我聽清了。」姬玄華也變了臉,虎目中冷電四射:「正如你所說,一個青澀的小丫頭算什麼?天下間有的是漂亮女人,我如果專情守著一個表現得像情聖,還能稱花花公子嗎?你休想用任何事來威脅我,我殺神的綽號可不是白叫的。你這千人騎萬人跨的江湖賤淫婦,你不交人是不是?哼!」
哼聲一出,他大踏步急進。
三侍女死了一個同伴,凶性大發,同聲嬌叱中,從他的左側閃電似的撲上,三支劍風雷乍起,吐出無數耀目的電虹。
他身形一閃,無畏地切入綿密的劍網中,刀光猛地迸爆,利刃破聲如殷雷綿綿狂震,劍虹呈現狂亂迸散的異象。
刀光疾射而出,射向剛撤劍投入三侍女劍陣的桃花娘子。行電光石火似的接觸,刀劍接觸像是雷電交加,飛濺的火星驚心動魄。
桃花娘子斜飛出兩丈外,裙袂被刀裂分成破裙。
姬玄華在丈外上風橫刀屹立,獰猛的神情撼人心魄。
「我要剝光你一刀一刀地割,一塊一塊地卸開。」他凶狠地說:「你很幸運,這裡沒有人家養豬。我在蘇州抓住魚藏社的殺手逼供,就是把人割了餵豬的。你這一身細皮白肉,一定很對豬的胃口。」
白龍一群好漢,只聽得汗毛直豎,心向下沉,真有遇上妖魔的感覺。
桃花娘子打一冷戰,驚怖欲絕。
四個武功十分扎實,在江湖極有地位,她親自傳授絕學,一個個皆可獨當一面的侍女,怎麼一照面便成了斷頭裂體的血淋淋死屍?
現在,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雲雨銷魂散已消耗得差不多了,顯然對姬玄華毫無作用。西北風一陣緊似一陣,銷魂散本來就威力有限,姬玄華每一次靜止,都出現在上風處,可知早有防範的準備,不會上當啦!
她根本擋不住雷霆萬鈞的單刀,強烈的劍氣在刀氣的強壓下飛散,在內功上已經差了一大段距離,兵刃的招術上,也相去遠甚。
這幾刀如果不砍裂她的衣裙,而砍落在身上,結果如何?她護體內功根本不堪單刀一擊。
「你……你你……」桃花娘子快要崩潰了,四侍女的死令她痛心疾首。
「殺!」姬玄華吼聲似沉雷。
聲到刀到人到,眩目的刀光臨頭。
她不得不招架,來不及退了。
錚一聲狂震,劍向側蕩起。
姬玄華的大手乘機探入,一把扣住她咽喉一拉,右膝凶狠地撞上了她的小腹,刀把疾落,在她的左肩撞上一記重的,幾乎撞斷了她的肩骨。
她渾身一軟,完全失去反抗能力。
「哎……唷……」她出聲尖叫。
姬玄華不是花花公子,毫無憐香惜玉的英雄襟懷,丟掉刀雙手齊動,裂帛聲響處,她成一頭大白羊,誘人犯罪的曲線玲球胴體,暴露在十餘名揚州群豪眼下。
「不活剮了你,此恨難消。」姬玄華用她的腰帶,撕開作捆繩,捆住她的雙手拖至一株松樹下,準備將她吊上橫枝:「我敢和權傾天下,高手如雲的東廠為敵,會被你一個風塵蕩婦所威脅?你簡直沒把自己當人看。我把生死一筆一群跺下腳天動地搖的高手名宿,從蘇州殺到揚州,殺得他們膽裂魂飛亡命飛遁,你居然膽敢替他們擋災,你以為你是誰?生死一筆一個指頭,可以要你死一千次,你居然敢不知自量替他背冤擔災,世間居然有你這種狂妄得不知死活的笨女人,我就讓你死!」
「我……我幫白龍……」她絕望地狂叫:「是……是沖江……江湖道義份上,並……並非助生死一筆……」
白龍嚇了一跳,心抖了幾下。
「桃花娘子,你……你不否認是……是沖兩萬銀子重……重賞吧?」白龍在遠處大叫:
「我已經轉達東廠的要求,你……你怎能說成沖道義幫助我的?把那位小姑娘交給他吧!你死了還能得到什麼?你的美色和雲雨銷魂散,都對付不了這個殺神,認栽吧!姑娘。」
「我……」
「人藏在何處?我派人去帶來。」白龍更怕姬玄華報復,更不希望死掉一千個人。
「人……人已經被……被九泉三魔帶走了……」桃花娘子尖叫:「我不……不得不將人交給他……」
姬玄華虎目中殺機怒湧,刀舉起了。
「饒……我……」桃花娘子崩潰了。
刀光一閃,砍斷了吊索。
「寄下你腦袋,我會再找你。」姬玄華咬牙說:「我那位女伴如有三長兩短,我定碎剁了你。」刀向遠處的白龍一指:「你們,是時候了。」
「我……我也是不得已,也太貪心。」白龍嚇得臉無人色:「我……我去找江都弔客商量,他……他會向九泉三魔索人,三魔是他貴賓,會依他的。」
「你帶我去。」
「我……我願意。」
「走!」
兩人沿大道北行,大道上旅客不多,似乎已經知道路上不安靜,不想往災禍光臨的地方闖。
這是白龍的瓜牙,在瓜洲鎮放出的消息,用意是阻止旅客礙事,改道走可保平安。
「九泉三魔是非常自負乖僻的人。」白龍驚惶的神情令人同情。
「我知道。」
「江都弔客恐怕很難影響三魔的決定。」
「那你就有大麻煩。」
「我……」白龍打一冷戰:「你的女伴,對你真……真有那麼重要嗎?」
「那是一定的。」
「我……我不能負責……」
「你再推諉妄圖卸責,我一刀砍了你。」姬玄華凶狠地說:「你最好向上蒼禱告,求上蒼保估我的女伴平安無恙,不然……哼!」
「這不能全怪我,我哪有控制全局的能力?姬兄,講講理好不好?」
「你這種混蛋,不能和你講理,你也無理可講,而且你也不是肯和人講理的人。」
「我有重要的消息交換。」白龍一咬牙,豁出去了,好死不如惡活,渡過眼前的難關,才是當務之急,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你有什麼值得交換的消息?」
「生死一筆那些專使的行蹤。」
「他們一定還在府城,你的消息不夠交換的價碼。」
「他的另一批人,昨天就不在府城了。」
「我知道,他暗中還有一批人,從江陰過來的。」
「你知道,這條河水的大小事故,我都一清二楚,我的三教九流弟兄很多很多,無孔不入。」
「我知道。」
「從這裡到淮安,我供給一切消息。」
「等我見到我的女伴,再和你談交換條件。」
「姬兄……」
「別說了。」姬玄華煩躁地沉叱:「我的女伴如果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和你揚州水陸群豪,沒有甚麼好談的了,我用刀和你們講理。」
白龍倒抽了一口涼氣,感到天氣好冷好冷,心中叫苦,不由暗中猛念菩薩保佑。
前面凋草疏林中,鑽出兩名大漢。
白龍一打手式,兩大漢這才放心奔近。他們並不認識姬玄華,只是看到姬玄華冷厲的神色生疑。
「有事嗎?」白龍硬著頭皮問。
「他們的確不在咱們的地盤內活動。」為首的大漢向北面一指:「江都弔客也來了,出來的真不少。」
「可曾發現九泉三魔?」
「過去許久了,走得很慢。」大漢說:「江都弔客一群人在暗,三魔在明,帶了姬玄華那位扮男裝的女伴,可能用來作餌引誘姬玄華出面。大爺兩萬銀子可能是他們的了,姬玄華逃不出他們的手掌心,咱們得另行設法先一步把姬玄華搜出來。不然將白忙一場。」
白龍不便阻止大漢胡說八道,更不便說出姬玄華的身份,心中暗暗焦急,幾乎要冒冷汗。
「你們趕快回瓜洲。」白龍懶得多說:「其他的事不許再過問,東廠專使已經溜之大吉,咱們不能用性命巴結他們。」
「可是,大爺,兩萬銀子……」
「給你一座金山,沒有命享受要來何用?」
「這……」
「快走,見到咱們的人,叫他們向後轉,以免枉送性命,走!」
「是,大爺。」兩大漢乖乖向後轉。
「你這些手下弟兄很可愛。」姬玄華冷冷地說:「愛財如命。你靠這些人造勢而起家叫出字號,日後也將被他們牽累而破家丟命。」
「我不出來撐大旗,會有其他的人做大爺,這叫做時勢造英雄,也情非得已,我不做同樣有別人做。」白龍苦著臉說:「靠水吃水,咱們的日子也不好混。兩萬銀子在咱們眼中,可是一筆驚人的大財富。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殺頭的生意有很多人肯做,你怪我不見得公平。」
「我不是怪你,而是你必須負責。」姬玄華緊了緊插在腰帶上的刀:「你最好躲在一旁看結果,這時回去準備逃走已來不及了,我會殺光你的人,再追你上天入地。」
眼一花,姬玄華驀爾失蹤。
「老天爺!這傢伙到底是何來路?」白龍吃驚地喃喃自語:「我居然認為一個初出道的小輩,比對付一個高手容易呢!」
他必須看結果,往路旁的凋林一鑽——
無涯 掃校, 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