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嶽狂客 第 十 章 護花使者
    打聽同道的動靜,本來就是犯忌的事,百毒天尊卻說得理直氣壯,根本不理會是否上道。

    「你打上門來,居然要求合作愉快?」

    「打上門,表示老夫不達目的,決不甘休,彼此心知肚明,不需饒舌。告訴我,尚會主目下在何處?貴會得了東廠專使極重的花紅,竟然突然失蹤,貴會有頭有臉的人物,也蹤跡不見,豈不奇怪?會不會是為人謀而不忠,被東廠專使計算了。」

    「桑前輩,你在引導在下吐露訊息,你已經先入為主,我說的實情,你不一定肯相信,只相信你要說的話。比方說,要我說敝會被東廠專使計算了。」

    「不是嗎?」

    「不是。」他答得斬釘截鐵。

    「那是什麼?」

    「我知道得不多。」

    「不多總比不知好,我在聽。」

    「本會已全軍覆沒,東廠的專使也被殺光死絕了。要不,還會投入毛大人手下做走卒?

    我又沒發瘋。」

    百毒天尊大吃一驚,瞠目結舌。

    「我……我要知道詳情。」百毒天尊意似不信追問:「那是不可能的事。」

    「我也不知道詳情,唯一劫後餘生的人,是外三堂的一等殺手太叔貞姑娘。她是七天前孤零零來到蘇州的,把凶訊三言兩語通知我,便去找朋友浪跡天涯隱姓埋名一走了之。」

    「我要知道詳情。」百毒天尊沉聲說。

    「我告訴你我不知道詳情。」北斗星君大聲抗議:「太叔貞姑娘像驚弓之鳥,三言兩語便匆匆走了。我所知道的是,負責調查民變時,在巡撫署公堂,一掌擊斃東廠專使神劍晁慶的兇手底細。我查出來了,兇手是老一代的凶魔天魔費衡的後人費文裕,化名為費廉,本會便接下了這筆買賣,前後兩月有餘。結果,唯一的消息是太叔姑娘帶來的,她說本會與東廠專使全軍覆沒,決不會有假,因為她曾經是會主的情婦之一。這幾天我派至南京的人一一返回,已證明本會的山門已經不存在了,只剩下無人管理的空莊院,所以我才投奔飛天豹子。

    桑前輩,貴社目下已是天下四大殺手集團的第一集團了,可喜可賀,桑前輩,聽得進逆耳忠言嗎?」

    「我只要聽有關貴會覆沒的詳情……」

    「我再說一遍,我不知道詳情。本會山門已倒,卻是千真萬確的事。」

    「那麼,必須找到太叔貞,才能知道詳情了。」

    「大概是的。桑前輩,本會被費文裕這個人消滅,已無可置疑,貴社如果也接下這筆買賣,很可能步本會覆沒的後塵。我不瞭解姓費的底細,老一代的凶魔天魔費衡並不可怕,所以本會敢接下這筆買賣,結果是全軍覆沒,姓費的必定比天魔可怕百倍。放棄吧!桑前輩。」

    「本社只負責調查貴會與東廠專使的下落,所以老夫找到你……」

    「老天爺!咱們殺手行業的人,只負責殺人,貴社居然接下調查的行外買賣,這算什麼?」北斗星君大搖其頭:「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你們……」

    「廢話少說!」百毒天尊厲聲喝阻:「老夫要帶你走,直至找到太叔貞為止。」

    北斗星君臉色驟變,心膽俱寒。

    殺手集團的殺手心硬如鐵,血都是涼的,被他們弄到手的人,結果只有一個:死。

    北斗星君是第一殺手集團的殺手,見多識廣經驗豐富,知道如何對待弄到手的人,比對待不相關的無辜者手段更為殘忍。目下他的組織黑龍會已經崩潰,失去了靠山,百毒天尊要帶他走,要利用他找到太叔貞,結果必定是一樣的:死!決無例外。

    猛地身形倒飛,向後堂飛,速度達到極限,打破了平生記錄。

    可是,還不夠快。而且,犯了致命的錯誤:把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百毒天尊身上,防備百毒天尊出手以便躲閃,卻忽略了另兩個百毒天尊不起眼的同伴。

    那位踢門的大漢,一直在旁東瞧瞧,西望望,像一個無所事事的不稱職隨從,其實暗中在冷眼旁觀,隨時準備應付意外的變化。

    電芒破空,一把柳葉刀發自大漢的左手。

    砰一聲大震,飛刀貫入北斗星君的右大腿根近鼠蹊部位,身形疾落時,右足點地要再次起縱,卻右足一軟,重重摔倒在地。

    「帶走再說!」百毒天尊一面說,一面向外走,左手打出滅口的信號。

    另一大漢發出一枚三稜鏢,奇準地貫入剛甦醒爬起的人心坎要害,同時一腳踢碎了昏倒在一旁,駝背瘸腿的老門子腦袋。

    事先已調查出屋子裡有多少人,滅口毫不費事。

    北斗星君被一掌劈昏,裝入一隻麻袋扛走。

    鏡花妖是身不由己的人,她有必須做的工作,偵查可疑的人,便是她的日常工作之一。

    目下府城是多事之秋,偵查四大飛賊、偵查五嶽狂客一群俠義英雄的下落、現在又加上一個入侵生祠的人,她必須以工作為第一優先,飛天豹子葛總領,不是花錢請她來享樂姘男人的。

    她對姬玄華一見鍾情,幾經交往更是感到相逢恨晚,從單純的肉慾需要,轉變成生愛生情。她本來是江湖有名的蕩婦浪女,不知情為何物愛為何物,但與姬玄華結交,她開始在內心有了改變。

    當然,姬玄華的才貌,也的確讓她芳心怦然。姬玄華不在的這幾天,她簡直覺得度日如年,也許是她這一輩子,第一次對某一個人產生如此深切的期盼,所以一得到姬玄華返店的消息,便迫不及待趕來小聚了。

    有如乾柴烈火,情慾一發不可收拾。

    但她不能久留,申牌初,她滿面春風離開了吳中老店,流露出一個滿足女人的嫵媚風情。她覺得,街上的每一個忙碌市民,平凡得也有可愛的一面,連街上的瘦狗也是可愛的,她陶醉在自己編織的夢想之網裡。

    街角,水月妖和一名大漢正在等候她。

    「有事嗎?楊姐。」她笑吟吟地搶先打招呼:「要到何處去?」

    「司前街一家民宅出了兩屍命案,有一個是被暗器殺死的,上面要咱們去看看,目前由巡捕看管。」水月妖挽了她一面走一面打量她的神情:「你好像很滿足。」

    「是的,楊姐,我好滿足,好高興。」她喜悅的神色,已表示出心中的興奮:「咦!出了命案與咱們何干?這種雞毛蒜皮的事也管,不把咱們當人看嗎?簡直豈有此理,花百分之一的錢,就可以雇一個巡捕。」

    「牽涉到毛巡撫的人,而且是被暗器擊斃的,就與咱們有關,巡捕們不敢管這種事。」

    「不錯,是五路財神剛引進,一個叫程義的人,他失蹤了,一個老門子和一名僕從被殺。至尊刀陳濟世有一位朋友,指出程義是黑龍會派在蘇州的眼線,我們能不去勘查嗎?

    哦!說說姬小哥的事。」

    「姬小哥?別肉麻好不好……」她咯咯嬌笑。

    「他比你我都小,叫小哥名正言順呀!我又不和你爭,平空弄點醋來吃是不是?我看得出,你好像不一樣了。」水月妖正色說:「你有一種……一種我從沒見過的神彩,這與情慾無關?」

    「不談他,我只告訴你一句話:我無法和你分享,楊姐。你是說,黑龍會有消息了?」

    「要找到程義才能知道,告訴我,你喜愛這個人了?」

    「是的。」

    「你確定?」

    「毫無疑問。」她肯定地說。

    「你知道他的底細嗎?」

    「這重要嗎?」她反問。

    「我看,你是在情海中沉溺了。從慾海轉入情海,是會昏了頭的,情是需要冷靜的,希望你別走錯了路,以免日後煩惱。快兩步,不要回頭看,有人從吳中老店跟在你後面,得設法把他弄到手。」

    「司前街的事……」

    「先到的人會處理。」

    「真有人跟蹤我?」

    「錯不了,看我的。」

    進入另一條小街,水月妖閃在屋角後藏身,示意她與大漢繼續走,向右轉。的確有人跟蹤,是一個五短身材的襤褸中年人,其貌不揚,右腳有點不便。

    以雙方的距離估計,這位跟蹤的人要快步趕到街口,得急行三四十步才能趕到,才能保持目力可及的有效監視距離,不然就有失去監視目標去向的後果。這是說,跟蹤的人必定急急地跟上。

    可是,等了片刻仍然不見那人出現,甚至連腳步聲也聽不見了。

    「咦!這人難道轉回去了?」水月嬌一怔,跟蹤的人不可能半途而廢的:「或者,他發現警兆了。」

    再轉頭觀看鏡花嬌與大漢的背影,兩人已經遠出百步外,快要被街上的行人擋住視線啦!不應該再走的,應該在附近找店舖停下來準備策應。

    剛想動身追上鏡花妖,牆角那一面突然伸來一隻手,一把便扣住了她的咽喉,快速地拖入來路的小街角,還來不及掙扎,後腦一震便失去知覺。

    沒有人策應,就會有反而被制住的後果。

    她卻不知,鏡花妖與扮隨從的大漢,也落在有心人手中了,被兩個人從背後制了身柱穴,身不由己往前推著走,夾雜在行人中向北行。

    神智一清,她發現自己身在一條死巷於的巷底,被擺放在牆根下的壁角,活動的空間有限。

    那位五短身材,一臉病容的瘸腿人,腿已經不瘸了,站在她腳前俯視著她,雖是滿臉病容,但一雙大眼清澈明亮而且銳利。

    「你……你是……」她惶然問,想掙扎站起卻力不從心,腦袋仍有昏眩感,四肢無力顯然某處控制活動的穴道被制住了。

    「我要知道你們在弄什麼玄虛,你最好乖乖招供。」這人凶狠地說,但嗓音卻極為悅耳。

    她心中一懍,知道碰上了什麼人了,對方用女性的原嗓和她打交道,並沒著意隱瞞身份,化裝易容術倒也精妙,但一雙明眸卻瞞不了行家。

    「你……你想怎樣?」她硬著頭皮說:「冤有頭,債有主;你們與廠衛大人們的恩怨,與我們這些人無關,我們只是奉命行事……」

    「我知道你們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所以對你還算客氣。」這人是五嶽狂客的愛女高黛所扮的,以身為俠義門人子弟而仗劍講理的女英雄自豪:「你們丟下大事不管,整天為一些瑣碎的雜務事忙碌,滿街招搖甚至穿得漂漂亮亮,有餘暇到客店偷情。而廠衛那些惡賊,卻龜縮不出鬼鬼祟祟活動,他們應該用鞭子抽你們這些走狗,逼你們大舉搜捕我們的。告訴我,你們在玩什麼陰謀詭計,不從實招供,我一定廢了你,招!」

    「我怎麼可能知道有何陰謀?我的地位還不配參與決策。」她懊喪地說:「不過,我倒知道一些風聲。」

    「風聲也不錯,說。」

    「廠衛的人,根本沒把你們十幾個人看成威脅,而且你們之中有廠衛收買的奸細,你們撼動不了他們一根汗毛,他們之所以放鬆追捕行動,是因為已經和魚藏社搭上了線,那才是他們重要的正事,你們算什麼呢?一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

    「你該死!」高黛踢了她一腳,不許她再說諷刺性的話:「魚藏社在大河兩岸活動,怎麼跑來和他們勾結?請殺手來對付我們?」

    「高姑娘,你還沒聽懂我的話?」她大聲說:「連我們織造署的人,也沒把你們當成威脅。他們的正事,是找到他們失了蹤的兩批專使,捕殺民變時殺了專使的費姓年輕人,犯不著和你們這些不成氣候的人計較。」

    「哼!」

    「你不要哼,高姑娘。他們不在乎,原因是他們沒把你們放在心上。我們陽奉陰違敷衍了事,也並非怕你們,而是不希望結仇太深,也不希望損失一些人。廠衛的專使要走的,你們也要走,都不可能在蘇州久留,我們卻有一段長時間耽在這裡,犯得著為了你們兩方的恩怨,枉送一些人的性命?你們最好識趣,早些走,你們力量有限,而且有吃裡扒外的內奸。

    真要讓他們認為你們是嚴重的威脅,全力一擊你們將死無葬身之地,何苦?」

    她說的是實情,五嶽狂客十幾個俠義道英雄,實力有限得很,夜襲織造署賓館連門也進不去,只能偷偷摸摸伺機而動,毫無實質上的攻擊力量。

    真要來硬的,地位最低人手最少的巡撫署,也有足夠的實力與他們拚個你死我活,總領飛天豹子葛雄,就足以對付五嶽狂客。

    至於織造署的人,更是高手如雲,雖則太監李實已經把一些重要的人帶往杭州,留在蘇州的人手依然充足,鏡花水月兩妖女,在江湖有相當高的身價,而在織造署的走狗中,她們只是供跑腿辦雜務的小角色而已。這並不表示主事的人大才小用,而是可用的人才大多了,隨便挑一個人出來,也是在江湖名號響亮具有奇技異能人物。

    目下的蘇州總監,是唯我居士洪一鳴。這傢伙毫無佛門在家弟子的慈悲襟懷,卻是陰狠毒辣殺人不眨眼的魔道名宿,他早年的綽號,就叫做活閻羅,老一代的高手名宿,都知道活閻羅是如何可怕。

    五嶽狂客雖然可以算老一代的名宿,但活閻羅成名早十幾年。

    「你們最好完全脫身事外,以免殃及池魚。」高黛不再追問,提出警告:「由於你們和巡撫署的走狗,不斷助紂為虐四出搜蹤追跡,配合廠衛的鷹犬明暗俱來,迄今為止,雖然對咱們還沒造成重大傷害,但也增加咱們不少困難和不便,咱們已經有人不耐煩了。」

    「高姑娘,我們不耐煩的人更多呢!老實說,打倒甚至剷除你的這些聽謂俠義英雄,是咱們這些人夢寐以求的目標。」

    「咱們也有除魔衛道的目標,看來彼此終會有結算的一天。你說咱們的人中有奸細,誰?」

    「我怎知道?」

    「你怎麼不知道?」

    「你的人與廠衛的人為敵,奸細自然會與廠衛的人接頭,而且必定十分秘密。我是織造署的人,哪配知道廠衛那些人的機密大事?我只聽到一些風聲,問我不啻問道於盲。」

    「你一定知道,不願說而已。哼!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不讓你吃些苦頭,你是不會乖乖招供的,現在,我要拉長你的腳筋三寸。」

    「不要,你……」她尖叫。

    「你要的,除非你招供。」高黛俯身作勢,要拉她的右腳。

    「她說不要就不要,不許強迫她。」身後突然傳來陌生而又熟悉的語音,似乎發自耳畔。

    高黛反應超人,斜閃急旋,提掌待發,卻又怔住了。

    姬玄華站在三丈外,並沒緊迫在身後。

    「姬小哥,救我。」她興奮地大叫。

    「我不是來了嗎?」姬玄華信心十足的笑容讓她安心:「幸好及時救了你的粉腿,腳筋拉長三寸,三五個月才能復原,拉斷了那就災情慘重。」

    「你這花花公子大壞蛋,做護花使者要付出代價的。」高黛憤憤地說:「你在蘇州風頭甚健,利用妖女想投靠李太監做走狗,實在很卑鄙。給我滾遠一點,一看到你,我就有狠揍你一頓的衝動,滾!」

    「你這位俠義道女英雄真奇怪,我的所作所為,與你毫不相干,我也不過問你們的事。

    我花花公子也沒開罪你這位俠義千金,你憑什麼有一看見我,就有狠揍我一頓的衝動?我想,你……」

    「我怎麼啦?」

    「你希望我調戲你……」

    一聲嬌叱,高黛氣得跳起來,衝上來一記手揮五弦,右掌反拂他的右脅肋,快逾電光石火,含怒出手真力聚發,纖掌一動潛勁山湧。

    「讓我摸一把。」他邪笑,退了一步大手從纖掌上方探入,不但巧妙地避過真力澎湃的一招手揮五弦,面且在恰到好處招盡的剎那間反擊,手要探入高黛的右腋窩,速度也快逾電閃。

    閨女們這部位哪能摸,摸偏些便會觸及胸乳。高黛又羞又怒,縮身後仰飛腿疾掃他的右膝,扭身的姿態近乎香艷,幸而她穿的是破破爛爛的男裝,曲線柳腰不至於洩露春光,應變反擊的技巧,的確可圈可點。

    姑娘們用腿進攻,本身也相當危險,弄不好被對方撈住粉腿,那就十分難堪了。

    果然危險,姬玄華縮腿上升,人縮成一團向前撲,大手下伸撈腿彎,再伸長些甚至可以摸到腿根,那就成了下流招式了,幸好他撈的是腿彎。

    高黛的上身仍來不及上升至原位,有勁也用不上,吃了一驚,已來不及變招反擊,利用仰身的原勢,金鯉倒穿波倒射出丈外脫出困境。

    翻轉身軀飄落,又吃了一驚。

    平躺在壁角的水月妖,已被姬玄華抱在手中。

    她在心中暗叫:這怎麼可能?

    她翻轉飄落處,位於水月妖的左前方不足八尺,姬玄華如想抱走水月妖,必須越過她身右,從她的右後方把人抱起,再從原路退出。

    這是說,姬玄華曾經兩度從她的身右不足八尺處進退。也就是說,這期間,姬玄華有兩次攻擊她的機會,而她一點感覺都沒有,怎能抵擋?這一進一退的速度匪夷所思,這才知道姬玄華的真才實學,比她所估計的恐怕要超出三五倍。

    「要查奸細,你該去找東廠的人,向不知情的楊姑娘逼供,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姬玄華臉上流里流氣的神情消失了,變得正經八百責備她:「你這種人是不能任性而為的,千萬別替你老爹丟臉。」

    「東廠的鷹犬,與兩狗官的走狗,其實是三位一體狼狽為奸的惡賊,你少管我的事。」

    高黛怒聲說,拉開馬步向前逼進。

    「李太監不是官,他只是一個皇室的奴才。」姬玄華抱著水月妖徐徐退走:「鏡花水月兩位姑娘,替奴才辦事已經夠可憐了,不許你再找她們挑釁,不然我……哼哼我一定要你好看。」

    高黛向前飛撲,速度倍增。

    姬玄華轉身飛掠而走,哈哈狂笑勢如電射星飛。

    一出小巷,她怔住了。前面是小街,行人往來不絕,但抱著水月妖的姬玄華,像是平空消失或者土遁走了,她失去追趕的目標。

    年輕貌美心高氣傲,身懷絕學自命不凡的人,很少有自認錯誤的勇氣,死不服輸情緒變化很大,高黛就是這種人。

    她把姬玄華恨得牙癢癢地,當然不承認姬玄華的武功修為比她高明。

    在城內活動不能帶劍,她深信有劍在手,姬玄華絕對禁不起她一擊。徒手相搏她當然佔不了上風,她是大閨女出招避招先天上就吃虧,而且姬玄華擺出花花公子大壞蛋形象,出言粗俗輕薄,動手盡往禁區探,把她激怒得羞急難當而致心浮氣躁,怎佔得了上風?

    有劍在手,情勢就迥然不同了。

    「我饒不了你!」她心中大叫。

    可是,語氣似乎不怎麼堅決。

    平心而論,姬玄華的英俊驃悍形象,確也讓她產生好感。可是,花花公子隨時勾引女人的壞德行,可就讓她氣惱不屑,難怪她有一看見姬玄華,便有揍姬玄華一頓的衝動。

    其實,如果她真的看姬玄華不順眼,大可不聞不問不加理睬,沒有多管閒事的必要,姬玄華並沒招惹她,她憑什麼看姬玄華不順眼?天下間花花公子多得很呢!

    想起姬玄華那句話,她就氣得直咬銀牙。

    「你希望我調戲你!」這句話像話嗎?實在可惡。

    「這天殺的就是欠揍,太過份了。」她一面走一面自言自語。

    無端感到有點燥熱,而且突然覺得心跳也加快了些。

    越過一條小拱橋,她沿小河西岸的小巷向北走,要前往會合處交換消息。她這身打扮,走在河岸的小巷子,不會引起眼線的注意,化裝易容術頗為高明,所以她敢在城內隨意走動打聽消息。

    小街小巷行人稀少,小河上卻有不少代步船往來,她正在胡思亂想,忽略了身後的變化。

    就算她留意身後,也應付不了突發的情勢,從河岸大樹後閃出的人,無聲無息像一個幽靈,聽覺也派不上用場,到了她身後,她竟然毫無所覺。

    一隻大手搭上了她的右肩,扣得牢牢地,中指抵住了肩井穴,只要勁道一發,便可制住她的穴道,右半身便會失去活動能力。

    內家對內家,功深者勝,先控制要害者勝,決無僥倖可言。她的要害已被控制,反抗必定受到進一步的打擊和傷害。

    「到堤上的樹下談談,請。」身後控制她的人說話了,聽口音便知道是她痛恨的姬玄華。

    她不得不聽命,向樹下舉步。

    「背後偷襲,是最可恥的勾當。」她咬牙恨聲說,強忍拚命反擊的衝動。

    「當街從背後偷襲擄人,也是可恥的勾當。」

    「你……」她無法反駁。

    「我知道你們已擄走了鏡花妖韓姑娘。」

    「我們不會為難她,只要她合作。」

    「不合作就難說了,是嗎?」姬玄華把她往樹旁一推,讓她恢復自由:「你說過,冤有頭債有主。」

    「李太監的走狗,曾經攻擊我們的人,我們有權回報,鏡花妖就是李太監的走狗。」她轉身面對著一臉邪笑的姬玄華,像一頭將發威的母老虎:「你如果讓妖女引介你做織造署的走狗,同樣會與我們勢不兩立。」

    「廢話!」姬玄華笑得更邪了,一點也不介意她發威:「我是漢中的富豪,挾萬金遨遊天下,做走狗一月的役金僅百餘兩,昧著良心敲詐勒索,也得不到多少外快。小女孩,你要我去做走狗嗎?」

    「有妖女引誘,你就會去,哼!」

    「荒謬絕倫。」

    「是嗎?你……」

    「咱們不談這種事,你一個大閨女談了會臉紅,小女孩,你們的行事,讓我這旁觀者大感迷惑。」

    「你是指什麼事?」

    「你們與東廠鷹犬的事。」

    「我們在替揚州的朋友討公道,生死一筆那天殺的坑害了家父的朋友。」

    「是嗎?似乎理由充分。可是,你們毫無積極相圖的舉動,不斷製造紛擾,能會有什麼結果?我以為你們那天晚上,勢將全力相圖殺入織造署賓館,卻大失所望,你們虛張聲勢一沾即走,我估計錯誤幾乎誤了大事。告訴我,你們到底所為何來?」

    「咦!你說幾乎誤了你的大事?」她不回答姬玄華的問題,反而挑姬玄華的語病。

    她雖然自負衝動,但心思倒還慎密,發覺疑點便提出質問,思路敏捷直指問題核心。

    姬玄華那天估計錯誤,以為俠義英雄襲擊織造署賓館,必定發生慘烈的惡鬥,雙方將全力以赴,走狗們將齊集賓館,無暇他顧,所以他誤認時機己至。迫不及待前往普惠忠賢祠踩探虛實。

    結果,幾乎送掉性命。

    「不要管我的事,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姬玄華當然不能說,一語帶過回到正題。

    「我為何要告訴你?哼!」高黛拒絕回答。

    「如果我逼你呢?」

    「你試試看。」高黛要冒火了。

    「你還真有幾分暴虎馮河的氣概,冒火的小女孩醜死了。」姬玄華笑了,不是邪笑:

    「何況你本來就化裝成醜男人,更醜。」

    「鏡花水月才美,哼!」

    「好了好了,把鏡花妖還給我。」

    「休想。」

    「有交換條件。」

    「你有什麼交換條件?好笑。」高黛嗤之以鼻,不相信他有交換條件。

    「就是你逼問楊姑娘的消息。」

    「少來,你只是一個局外人,水月妖也不知道,你剛到蘇州沒幾天……唔!是不是鏡花妖已透露給你了?」

    「人已經被你們擄走,她如果知道,我哪有交換的價碼?她一點也不知道。」

    「那你……」

    「交不交換?」

    「老天爺!那還用說嗎、多笨的問題。」高黛笑了,對姬玄畢的惡感逐漸消失:「換了。」

    「你們之中,有一個姓秦的老英雄,明裡是有聲望的俠義英雄,暗地裡卻是某些黑道朋友的撐腰人。」他將那大在河堤,無意中偷聽到兩走狗所透露的秘密說出:「他得了生死一筆一千兩銀子而出賣朋友,銀子是蘇州知府寇慎從府庫調出的。生死一筆知道秦老英雄的侄兒一家老小下落,用他侄兒全家性命來脅迫,加上一千兩銀子,他只好走上這條路羅,應該值得原諒。」

    「飛熊秦剛?不可能的,你……你說謊。」高黛拒絕相信:「他是家父的知交,不可能的。」

    「是嗎?」

    「真正的知交好朋友……」

    「笨女孩,朋友才可以出賣呀!尤其是好朋友,才能賣得好價錢。」

    「你……」

    「朋友才可以賣,敵人能賣嗎?」

    「我不信。」高黛固執地說。

    「回去要你爹去查,查你母女在錦繡橋遇險,幾乎被瘋虎畢雄、乾坤一劍、魔道三煞星活捉的事,到底是哪些人假傳口信,讓你母女倆前往會合的?口信的變更可能轉折經過幾個人傳出,逐一追查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咦!你……你怎知道這件事?」高黛大吃一驚。

    「別多問,笨。」

    「你……你像是曾經目擊……」

    「喂,你還不信?好,你回去查,如果是真,你們必須立刻釋放韓姑娘。」

    「且慢!」

    「別煩人,走狗快要來了。」他快步離去:「記住,立刻放人,不然,我會找你的,再見。」

    「等一等……」

    他健步如飛,匆匆走了——

    無涯 掃校, 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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