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役的人幾乎全是老弱殘兵,能偷懶就偷懶,因此天一黑,就很少有勤快的人走動。
他隱藏得十分成功,京都人上幾乎沒有幾個人,認識這位無權無勢的外官,暫時內調閒置的世襲候爵,對他暗中主持鋤奸大計的工作極為有利。
本來,京師閒置的官多如牛毛,一個不能也無權干預朝政的人,必定會受到冷落。
那些在廟堂炙手可熱的權勢大員,像江樹、錢寧、張銳等等權臣,根本就不知道安仁候這種閒置人員的存在,在權力鬥爭的圈子裡,不會有權臣在閒置人員身上下工夫浪費精神。
夜間,安仁候通常不處理公務。提所本身的公務就少得可憐,連前軍都督府本身的業務也不多,每天派老弱冗員抄發一些有關湖廣、江西、福建的邪報消息,依期提拔軍區內的老弱人員。
但如果軍區內發生了戰亂,那就有得忙了。
二更夫,他剛從前軍都督府返回,十幾名隨從親兵,一回公署就各自返回住所歇息了,兩名未隨伴隨他返回署,行的公館候爺府。
沒有公務處理,他退自返回內院的密室。他的家眷留在江西安仁封地軍區,外官暫凋通常禁止攜眷隨行,所以他的住處伺候的人陽盛陰衰,整座公館只有四五名上了年紀的女僕照料。
踏入燈光朦朧的穿堂,兩名親隨不能跟人,告退匆匆走了。
平時,該有兩名老女僕,在穿堂迎接他到更衣室,卸除官服換上便抱,再進內室。
可是,穿堂空蕩蕩不見人蹤,沒有本息,春寒料峭,穿堂內依然冷氣襲人。
他攀然心動,汗毛根根直豎。
一個敏感的人,可以感覺出潛藏的不測,一有所感,一就會發生這種反應。
他的炯炯虎目,留意通向內室的用道,那兒有一座門,門是虛掩著的。
看不出任何異狀,但他發出一聲沉喝。
已經走了的兩名親隨,隨即出現在穿堂口。
「侯爺,怎麼了?」一名親隨警覺地問,一掀外襖,拔出冷電森森的匕首。
「有點不對。」安仁候說:「你們進來控一搜附近,再查一查內院。」
「是。
可是,沒聽到接近的腳步聲,似乎親隨雖然應略了,但並沒聽命進入穿堂,毫無動聲息。
他本能地感到詫異,扭頭一看,大吃一驚。
兩名隨仆伏在堂口,無聲無息,像是死屍般。
其中之一手中緊握著匕首,怎麼可能無聲無息地倒下的?更沒聽到任何打擊的輕微聲響。
一陣寒風刮入,像是來自地府的明風。
「咦!你們……」他脫口驚呼。
身後傳出一聲輕咳。駭然轉身,他拉開馬步立下防守的門戶。
「是你……」他臉色大變,心虛地後退。
「我的朋友、已經把尊府完全控制了,不必打主意把你的秘密護軍與保嫖召來,以免全軍覆沒。」周凌雲步步進逼,亦步亦趨隨時皆可能撲上出手:「我不想殺死你。但是,你如果不合作,又當別論」。
「你……你想怎樣?」他感到手心直冒冷汗,心底生寒,語氣不穩定。
「是你派刀手要殺我滅口的!」
「我堅決否認,但我決不逃避責任,我的屬下的一切作為,皆由我承當。」
「嗜!你是一個好長官。可是,我不能因尊敬你而輕易放過你。」
「你打算……」
「我要你坦誠地回答我的問題。」
「能說的,我一定說。」
「很好。我從敵我雙方以及第三者各方調查,已經證實你有三個組織。一是飛虎會,有一明一暗兩種人。明的負責欺敵,亂人耳目,由一些老弱護軍中挑選幾個混字號人物擺樣子,讓京都的人把你們看作不成氣候的濫混。暗的,就是散佈在城外的神秘刀客,人數眾多,也就是那晚打擊神龍與四海盟的主力,主持人是飛虎尹豪尹千戶。」
「不錯,這方面做得十分成功。」
「第二個組織,以江湖的高手名宿或者的果組成負責踩探偵查與暗殺,名義上的領導人叫朱季虎,這位朱季虎的真名號我要知道。」
「我以我的生命作證,我並沒成立這種組織,但我的確曾經不斷撥出可觀的經費,作為執行用問的開支。期間,需要大量的金銀,概由江西方面籌措轉運京都開銷,兵部與前軍都督府不曾撥交一兩半兩。為免事洩波及,因此我從不過問,到底有沒有這個組織,我的確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知道這幾年來,成績十分優異。」
「金銀調撥由誰經手的。」
「抱歉,我不能告訴你。」他斷然拒絕透露。
「哼!你不說……」
「你不要威脅我。」他逐漸穩定下來了,膽氣漸復:「頭可斷血可流,機密決不可洩。
我負有使命,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你嚇唬不了我的。」
「哼!第三個組織,是用來應付急變的人才,出勤時穿了虎皮襖,甚至全身扮虎,完全掩藏本來面目。你那飛虎會的神秘刀客,刀技皆出於第三個組織的主持人所傳授訓練。你聽清了,我一定要知道這位主持人是誰。」
「你們這種人,怯於公敵,勇於私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歇息著說:「當初本來我堅決反對請你襄助的,我早就知道你這種人對忠義的見解不同,果然被我不幸而料中,只怪我不該放棄我的主見找你共圖義舉。周凌雲,我決不會告訴你,我不該說的事,反正任何事我都必須負責,衝我來好了。只有死的勇將安仁侯,沒有出賣部屬的熊百韜。」
一聲怒吼,他撲上了。
一記黑虎偷心,豪勇地走中宮突入,拳勁居然沉重如山,大概武功的根基相當良好,弓馬更是出色。
周凌雲撥開攻來的鐵拳,葉葉兩聲問哼,兩劈掌劈在他的左右頸根,再在小膀上來一記短衝拳,拳掌有分寸,但也相當沉重。
他感到星斗滿天,腹內翻騰,俯身向前一栽,強忍痛楚躺倒,伸腳連絞帶掃,依然勇悍絕倫。
周凌雲比他高明得太多,閃過三腿回敬一腳,一腳踢在他的右肋下,把他踢得滾了兩匝。
一聲厲吼,他忘了痛楚,爬起,雙爪箕張,來一記猛虎撲羊,餘力奮不顧身向周凌雲兇猛地撲去。
周凌雲毫不退縮,以力鬥力,雙手崩開抓來的雙爪,扭身來一招霸王時,狠狠地撞在他的左脅下。
撞擊力是斜發的,硬把地撞得向右摔出丈外。
左右助是軟弱要害部位,先後全受沉重的打擊,小腹的傷勢也隨之擴大,他再也忍不了啦!
狂叫一聲,錯縮在地,他痛苦地抽搐。
「我要帶你到鎮國府,當著外四家那些混蛋驕兵悍將面前盤問。」周凌雲凶狠地走近說:「江彬那雜種,明裡敷衍江西寧府,暗裡勾結交通,百變金剛就在他的府中托庇,明目張膽千手面玉郎合作,陷害忠良。他們對你一定有濃厚的興趣,一定萬分歡迎我,借他的府第辦事。」
「哈哈哈哈……」他一面抽搐一面征笑:「你休想打如意算盤,你永遠沒機會了……」
周凌雲仍在八尺外,猛地伸手虛空亂點,氣流激分,無聲的指勁遠及丈五六。
他手腳一鬆,停止抽搐,右手的皮護臂有一隻小小秘密袋蓋掀開了,左手掌滾出一顆淡青色的小丹九。
左手本來已掩近嘴唇,丹丸是從唇側滾落的。
周凌雲俯身拾起丹九察看片刻,丟下一腳,踏成粉末。
「你也別想如意。」周凌雲再伸指虛點,解了雙肩肘的穴道:「你包庇不了他們,我的消息極為靈通,已經有了可靠的線索,我一定能把他們揪出來了斷。好好養傷吧!再見,侯爺。」
他眼前股隴,痛苦地掙扎著試圖爬起。
「周……凌雲,看……看在蒼生塗炭份……上,求……求你不……不要……呢……
不……」
他終於痛昏了,沉重的身軀無法爬起。
藏身的地方不能距城太近,避免被快速的大群騎軍合圍。同時也不能過遠,以免進出部城不便。
西南十里左右的麗澤關百泉溪,附近有不少大戶人家的大宅院,只有可容小車往來的小徑。
而且往來的部是附近郊區的鄉民,陌生人很少在這一帶走動,正是藏身的好地方。
周凌雲八個人,借住在一家姓張的大宅偏院內。
近午時分,季小龍與化裝為小村姑的桂小綠,匆匆從都城返回。兩人負責與堵城的眼線密切連繫,有關的消息來源準確無比。
午餐相當豐盛,一面進膳,一面商量進退大計。
「神龍的人全都躲起來了,四海盟的混混也像鬼魂似的失了蹤,不知道他們到底在搞什麼鬼,其中必定有可怕的陰謀。」季小龍近來更為機靈,也更為老練,說話已像完全成熟的青年:「他們藏匿的地方很多,而且都是達官貴人的深院大宅,這都是千面玉郎的同謀所提供的,咱們的朋友無法進一步深入踩探。咱們除了直搗巢穴捉活口之外,很難獲得真實的線索。周大哥,晚上要不要去?」
「按常情,百變金剛不可能就此放過我們。」周凌雲慎重地說:「他應該出動所有的人手,甚至要借重三廠一衛與外四家的騎軍,不惜一切代價剷除心腹之患。而事實上他卻把所有的人全部隱藏起來,真猜不出他葫蘆裡賣些什麼藥,咱們真不能在敵勢不明之時,輕舉妄動。」
「我反對再替那個什麼猴子賣命,兄弟。」狂風劍客恨恨地說:「我一想起他派刀客大批出動要殺咱們滅口,我就一肚子火。你沒宰掉他,我心裡很不滿意呢!
「鄭兄,宰他不費吹灰之力,但真要宰他,咱們的麻煩大了。」
「屁的麻煩。」狂風劍客悻悻地說。
「神龍替江西寧府打江山,一旦他們成功了,結果如何,鄭兄想到了嗎?」
「這……」狂風劍客一怔。
「他們會號令天下,以可怕的重金要咱們的命。」唯我公子總算不糊塗,說的話具有說服力:「鄭兄,你的振武山莊,我的尚義門,都會在人間消失。東方姑娘的雄風堡,俞姑娘的雲犧別業,必定化為瓦礫場。」
「咱們在座的人,都必須改名換姓,做八輩子亡命逃戶。」周凌雲說得極為嚴重:「所以,咱們已別無抉擇,不是他們的天下,就是咱們的世界,因此安仁候方面,仍有利用的價值。」
「那麼,你打算……」狂風劍客同意周凌雲的解釋。
「暫且等待,必須謀而後動,知己知彼,咱們才能穩操勝券,小龍繼續與朋友密切聯繫,搜集各方的一切線索。我要利用這段期間向安仁侯施壓力,早些了斷我與虎形人的恩怨是非,也希望從他口中,瞭解神龍那些人的動靜。畢竟他是軍方的高階層人士,他的諜網比小龍的下層牛鬼蛇神深入,那些王公大臣的廣院深宅,也只有他才能將諜網布人。」
「周兄,我也希望你趕快把虎形人的事了斷,才能集中精神,與神龍作生死一搏。」唯我公子誠懇地說:「你這樣心懸兩地,咱們也跟著緊張兮兮,有什麼打算和計劃,讓咱們同心協力趕快完成好不好?我總覺得你老把與虎形人的恩怨責成自己的私怨,有時候一聲不吭,就溜走辦事,實在不夠朋友。」
「他連我都不許參予呢!你急什麼呀?」俞柔柔話中帶刺:「金牡丹涉入飛虎會已無疑問,他對金牡丹……」
「俞小妹,幹嗎弄缸醋來吃呀!」東方纖纖嬌笑:「這叫做恩怨情仇,難分緣孽,只有當事人才知道該如何處理。你就別管啦!周大哥會善加處理的,放心啦!」
「我能放心嗎?」俞柔柔委委屈屈地說:「毒閻羅的話絕對可信,老毒魔說金牡丹不是他們那一組的人,那一定不會錯。那女殺手到底在弄什麼玄虛,誰也不知道,我怎能放心?
哼!她最好別讓我碰上。」
「你們到底煩不煩呀?周凌雲不勝煩惱地拍著桌子:「等你們也陷入我這種進退失措境地,你們同樣困擾,同樣笑不出來。」
「我實在看不出你為何要進退失措,應該說是自尋煩惱,呵呵!」唯我公子說著風涼話。
「問題出在安仁候這些人身上,不管他們的作法是如何卑劣,但目標卻是可敬的,他們所冒的風險比咱們險惡十倍,我能無視一切,而肆行報復嗎?」周凌雲不佳搖頭:「至少金牡丹進入黛園出生人死,如果她不是屬於毒閻羅那一組為錢賣色的人,那麼,她致力的目標,就比你我問黛園的目標偉大得多多。我真的不忍心從她身上找出主謀的人來,正如我不忍心逼迫安仁候的心情相同。別提了,煩人。小龍,你爹和你三叔怎樣了?」
「我懶得過問了。」季小龍也顯得煩惱重重,萬般無奈:「我能怎辦?妖女們不走,爹只好等待,憑爹和三叔的武功,能列洞庭妖窟把我娘救出來嗎?誰破得了妖窟的禁制呢?」
「你要我把妖女們擒住帶往洞庭嗎?你爹願不願讓我使用雷霆手段?」
「這」
「我知道你爹於心不忍,所以我不能插手。」
「我知道,所以我實在憋得難受。」
「只有讓我出面干預,不然十分棘手。我在等,等你爹回心轉意,讓我出面。」
「我也不知道該怎辦才好,我恨文心蘭,恨不得真要把她拍賣掉,但……」
「但,她是你表姐。」周凌雲擺出無奈的怪相:「沾親帶故,誰能狠心大義滅親?大義滅親不是英雄的行徑,你我都不是不世的英雄,難難難!」
「我……我真想做一個英雄……」李小龍咬牙說。
「哈哈!小鬼,你如果真想做英雄,保證日子難過。」狂風劍客大笑:「早幾年我就大做英雄夢,所以把綽號取為劍客,後來……」
「後來,發現英雄難為。」唯我公子接口:「咱們都年輕氣盛,死執著俠義辦事,處處碰壁行不通,乾脆任性而為,反而事事如意。
小龍,千萬別做英雄。」
「你兩個太歲教小孩離經叛道,簡直豈有此理!」周凌雲英罵:「可別忘了,你們兩個的老爹,一個稱振武,一個稱尚義,你們倆卻敗壞門風……」
「樹挖苦人了,周兄。」狂風劍客打斷他的話:「五十步笑百步,你把無愧刀的綽號改為百了刀,同樣不是離經叛道嗎?小龍就在向你學,你知道嗎?你在帶壞他呢!」
「你們這些傢伙,煩人!周凌雲搖頭苦笑。
理虧的人,就是這副德行。立即引起一陣哄笑,連一向支持他的前柔柔也笑了個掩日葫蘆。
天剛發白,槐園的高大院門樓上,兩個負責守望的莊丁發出可怕的叫號。
莊內的警衛,這才發現兩個莊了被捆住雙手,被人從樓上的扶攔緩緩往下放,莊丁嚇得瘋子似的狂叫救命,身軀在半空不住旋轉。
全園一陣騷動,紛紛抄兵刃在大院門外的廣場集中。
廣場寬廣,中間是方磚砌的大道直達園門樓,足有兩百步長短,可知槐園佔地之廣。
園門樓下層建有接待室,門樓內側兩旁也有莊丁住處,五六個莊丁發狂似的向內逃,後面追逐的花花雙大歲嗓門夠大,像在趕狗。
終於,集合了五十餘名任丁,人多膽就壯,哈喝著整隊,不久便排成兩列,步伐倒還整齊,列陣齊步向國門樓接近。
前一排是單刀,後一列是花槍,像一回事,單刀斜舉,花槍前伸,還真有一點軍伍的態勢。
園門樓內側,周凌雲八位男女也列隊等候。
前一列人數多些,三十名莊丁打扮,手執雪亮單刀,神態獰猛的壯年大漢,流露出假人心魄的強烈氣勢。
行家一眼便可看出不是混飯吃的莊丁打手,而是嫖悍勇猛信心十足的高手,莊丁的寒酸打扮,掩蓋不住他們形之於外的懾人氣勢和形象。
周凌雲向同伴打出意會的手式,墓地發出一聲震天長嘯,向五十步外仍在接近的人群衝去。
中途拔刀在手,身形疾變,速度突增三倍。
向刀山槍林猛衝,真像一個存心自殺的瘋子,一比五十餘,簡直開玩笑。
俞柔柔七個人雖然極為緊張,但在原處靜觀其變。
五十餘名在丁先是大感意外,隨即大感憤怒,有人發出怒吼,有人發出咒罵,後一列的花槍一亂,接二連三有人超越刀陣,要搶先用花槍接鬥。
「不許亂……」有人大喝。
可是,已來不及阻止了,周凌雲衝勢太快,人影依稀,刀光似電,無畏地切入,首先穿透槍林。
他使用刀背,連敲帶拍,左掌更是快速霸道,掌一及人體便有人飛拋,吶喊聲與叫號聲乍起。
穿透槍林,鎳入刀山。
三十名刀手怒吼四起,漫天散地的刀光快速旋舞,宛若滿天電火流光閃爍,刀氣如風雷驟發。
暴亂的人影波開浪裂,刀飛人倒,三衝錯兩迴旋,三十個人剩下不到十人,有些人被踢飛出兩文外。
有些人被抓住遠摔翻三丈餘,刀陣在剎那間瓦解。
槍陣也在一剎那崩潰,餘下的槍手見了鬼似的向後急退n發生得快,結束也快,等這些人驚魂初定,周凌雲已退出二十步外去了。
倒了三十餘人,有一半人仍能狼狽地爬起,另一半掙扎了老半天也站不起來。
刀槍散了一地,但地面沒留下半滴血跡。
「你們用的確是太極刀法,快要獲得刀法神髓了,但碰上真正的行家,你們死得也快,因為刀法中的缺憾,你們也完全學到了。」
周凌雲收刀屹立,聲如沉雷:「我晚上再來,我要那位將刀法傳授給你們的人,與我面對面公平了斷,你們最好不要參予,以免枉送你們性命。」
周凌雲轉身大踏步走了。
五十餘個莊丁驚破膽的日定口呆,望著周凌雲的背影,不知所措,也沒有人敢移步追趕他。
路口的八角亭中,周凌雲與俞柔柔在亭中閒聊。
從上一次的漫天烽火浩劫,以至江湖道上的秘辛,無所不談,當然也談及鄉土情懷,人生趣事,談得極為投緣。
石桌上擺放了一些乾果,葫蘆盛有香茗,像是早春的遊山客,暫且放下俗務,偷得浮生一口閒。
滿山綠意,春陽暖洋洋地,令人心胸為之一暢。
「其實小時候,我經常跟我爹到京城遊玩。」周凌雲盯著十餘里外朦朧的部城,似已陷入童年的回憶中:「我的故鄉霸州,有許多親朋在京都混得頗有局面,乘快馬一天半甚至一天就可以趕到。所以小龍的消息靈通,固然他那些城狐社鼠小痞棍可派用場,找那些鄉親故!日暗中相助功不可沒,何況我還有幾個老江湖的長輩襄助。
那些混帳東西,想逃出我的手掌心並不容易。」
「哦!你沒讓我見見你的長輩,好自私。」俞柔柔白了他一眼:「他們是你的什麼人呢?」
「早已洗手江湖的前輩,他們除了我之外,從不以真名號示人,而且不喜歡與外人接觸,貽養天年,自得其樂。有機會我一定會帶你去拜望他們,日前不是時候。」
他並不想隱瞞,但卻有其必要,他在西山的孤雲別業是在京都打聽消息的活動中樞,必須嚴守秘密。
「你說過你要往江南一遊的。」俞柔柔知趣地不再追問,另找話題。
「看來,不走一趟大概不成事。你知道,我對小龍有承諾,憑他父子的武功修為,洞庭之行必定凶多吉少。這幾年我都在中原遊蕩,江南極少逗留,匆匆而過,有如閒雲野鶴,你會做一個好東道主吧?」
「那是當然。」俞柔柔顯得無比興奮:「先伴你到洞庭,回頭游蘇州進太湖。雲棲別業風景絢麗,我有一艘華麗的遊艇,我們……」
正說得高興,墓地臉色一變:「可惡,他們還敢來?」
來了五個人:安仁模、飛虎尹豪、西城兵馬司的縹騎尉楊一鳴。
一位粗眉大眼的年輕人以及一位年約花甲的穿長袍仕紳打扮的人。
所有的人,都帶了刀劍。飛虎尹豪的雁翎刀,則連鞘插在腰帶上,頗有幾分武林豪客的風采。
五個人踏入亭,周凌雲安坐不動,愛理不理地冷冷一笑。
安仁俊的身份地位、年歲都比他高許多,他一點也不在乎,即使是皇帝來了,也嚇唬不了他這個微嘯天下的武林狂漢。
「我猜,你昨晚一定駐駕槐園。」他向一臉尷尬的安仁候說:「今早沒把你那些忠心的刀客宰掉,你也別高興得太早,我只想試出他們所使用的刀法而已,暫時給他們留一條活路。
天一黑,黑夜中揮刀,即便想刀下留情也勢不可能。熊侯爺,你如果不遣走他們,就得替他們準備棺材,絕無僥倖可言。」
「周壯士,你……你到底……」安仁侯焦急之情溢於言表,很難令人相信地是驍勇的名將。
「我要這位傳授刀法的人,這人也是你三個組織中地位頗高的領導人之一。我已查出了刀客的領導人,是這位千戶大人飛虎尹豪。
統率江湖高手的首領,是化名為朱李龍的人。這位仁兄,正是瑰園的大總管,翻雲覆雨陳世傑,或者是他的兒子陳老七陳懷忠。
而化裝為虎形擔任主力打擊的小組負責首領,也就是傳授刀法的人。
飛虎尹豪,不要說你不知道這個人,我唯你是問。我一定要這個人,不然絕不與你干體。好,你們不肯說,我也不急,等我宰光了你們的人,這位仁兄就會出來的。」
「周壯士……」飛虎尹豪急得滿頭大汗。
「你說破了嘴也是枉然。」周凌雲聲色俱厲:「我走遍天下,踏遍了五湖四海五嶽九州,花了幾年歲月,進出刀山劍海,瓦礫屍難,為的就是找出這個人。
上次我投書闖槐園,幾乎丟掉了老命,這次我不會再上當了,我會用刀把槐園變成血海屠場。
安仁候,你最好不要估錯了我的決心。飛虎尹豪,早上我已經證明給你看了,你那些號稱無敵的刀客,我片刻間就可以把他們屠個精光大吉。他們的刀法是我周家還沒成熟的初步技巧,我宰他們根本用不了一刀,你最好相信我的話。」
粗眉大眼的年輕人,眼神一動,邁出一步。
長袍仕紳,拉住了年輕人。
「周凌雲,你說了許多絕話。」長袍仕紳冷冷地舉步上前:地許你真的很了不起,或者你的刀十分鋒利,真的天不怕地不怕一了百了。」
「你不相信在下名實相符?」周凌雲整衣而起,臉色一沉:「想求證嗎?」
「老夫…」
「停外見,閣下。」周凌雲舉步向亭外走,亭外是大道,正是施展的好地方。
膘騎尉楊一鳴右手徐抬,日光落在含笑注視著周凌雲的俞柔柔身上。
「楊大人,你最好不要打錯主意。」周凌雲在亭口突然轉身冷冷地說:「俞姑娘的創,比我百了刀的刀要快一倍,神奧兩倍。而且,她用的是天下七大名劍之一,可以絕壁穿銅的彩虹劍,你如果認為自己是鐵打的,再打她的主意並未為晚。」
楊一鳴打一冷戰,手無力地垂下了。
「就是你多嘴。」俞柔柔笑吟吟離應跟在他身後出亭:「我正等他們打歪主意,以便砍斷他們的狗爪子呢!」
長袍仕紳瞥了俞姑娘的彩虹劍一眼,眼神微變。
周凌雲往路中一站,挪了挪腰間的刀,叉手屹立。
「閣下,你準備如何求證?」他向跟來的長袍仕納陰陰一笑:「你的佩劍古色斑斕,一定是吹毛可斷的名創,是七大名劍之一嗎?」
「最平常的松紋古定劍。」長袍仕綱淡淡一笑:「像老夫這種人,手中有否兵刃並不重要。」
「對,高手名家,摘葉飛花也可殺人,掌風指勁殺人於兩丈平常得很,在下見識過不少這種超拔的高手名家。我用刀殺人,算是下乘中的下乘刀客了。」
「你可以用彩虹劍增加威力呀!」
「抱歉,刀是我周家的家傳武學,對劍一知半解,我寧可用刀。」
「不用寶劍,你的刀擋不住老夫的罡氣御劍。」
「哦!原來閣下練成玄門至寶,降魔度劫的罡氣,失敬失敬。」。周凌雲的口氣,一點也沒有敬的意思:「這是說,你閣下即使背著手,止在下用盡吃奶的力氣,用刀拚命砍,也傷不了你一根汗毛,刀距體三尺便碎裂散飛了。好,在下偏不信邪,必須砍你幾刀試試,不試怎知罡氣厲害的程度?閣下,你的罡氣有幾成火候了?修至八成火候,陽極陰生了嗎?」
「對,你真該試試。」長袍仕紳反笑肉不笑,拔出青芒閃爍的松紋古定劍:「年輕人敢作敢為,信心十足,任何邪都不相信,這也是年輕人可貴的地方。你似乎對罡氣頗有認識,老夫也不知道到底修至幾成火候了。」
「反正你閣下的進境已到此為止,日後有退無進。」周凌雲諷刺的口吻相當刻薄:「年輕算不了什麼,你也曾年輕,也曾受過高手名宿的威脅恫嚇,也曾為了自己的理想目標而努力發揮才華。我,走的是你當年的老路,所以同樣具有大無畏的勇氣和決心,向高手名宿的威脅恫嚇挑戰。前輩,我要進招了。」
「年輕人,你隨時可以進招……」
一聲狂笑,周凌雲雙手握刀,咬牙切齒,勢如瘋虎,狂猛地衝進,一記雷霆萬鈞的力劈華山出手。
刀氣進發似殷雷,毫無顧忌地迎頭劈落。
「你找死!」長袍仕紳厲叱,挫馬步,力貫劍身,松紋古寶劍幻化為濛濛青虹,左手也搭住了到把,衣袍無風鼓動,硬接硬擠,一到挑出。
一聲金嗚清越震耳,刀沒在三尺外露裂,竟然貴人罡氣所布下的無穹強韌力場,與劍作正面接觸,爆出一串火星。
全身力形於外,兇猛狂野的周凌雲,像被無形的反彈,強勁彈升而起,這瞬間,全身一鬆,變成軟綿綿,輕飄飄的物體,像向上飛昇的蝴蝶。
按常情,長袍仕紳應該股算在握,喜上眉梢,一劍將對方狂野的氣勢擊潰,而且將人挑飛,應該高興的。
可是,正好相反,馬步更沉穩,神色更莊嚴,松紋古定劍隱發虎嘯龍吟,劍身的實體形狀已經消失,由間縮爍動的青虹所取代,猛地向上迸射。
蝴蝶升至頂點,隨即飛舞而下,人的重量似乎已經消失,眩目的刀光電射而降。連續三聲金雞爆炸,蝴蝶再次上升飛舞。
罡氣練至七成火候,便陽極陰生,陽罡的雷霆氣勢消失,轉變為殺傷力更強大的陰柔異勁。
能在對方極為強勁的力道重壓下,毫無阻滯地貫人,發出時已看不到威猛的氣勢,懾人的風雷聲也消失,可任意予取予求。可是,卻無法傷得了身在空中的周凌雲。
長袍仕紳眼神驟變,額上有冷汗沁出,呼吸一變,隨震勢挪馬步易位。
馬步剛穩,蝴蝶第二次從空而降。
長袍仕紳鬚眉俱張,大喝一聲,招發萬飭朝天。
「一了百了!」沉雷似的叱喝白天而降。
隨著叱喝聲,飛舞的蝴蝶起了急劇變化,手腳收斂,緊縮,幻化為光芒格煙的光球,下降的速度倍增,有如流星殞落。凜冽的罡風與光芒四射的光球疾落,筆直地從下而煥射而起的綿密劍林空隙中澳人。響起懾人的音爆,風雷隨光芒的迸射而爆發。
長袍仕紳一聲驚叫,身形重現,踉蹌暴退丈外,胸襟開裂,大油化為數幅布帛,隨進裂的罡風四散飛揚。
刀光暴張,電射而至。
掙一聲震嗚,松紋古定劍架住了刀,劍不住顫抖,長袍仕紳雙手握劍,支撐得十分吃力。
再偏三寸,刀尖就可以光臨長袍仕紳的咽喉。
飛虎尹豪大吃一驚,一躍而上,急拔雁翎刀。
幽香人鼻,人到劍到,彩虹劍的鋒尖,點在飛虎尹豪的右耳門要害上,寒氣徹體,近身速度之快,無與倫比。
「你要我刺穿你的頭顱嗎?」俞柔柔語音雖柔,卻充滿凶兆:「我的劍,一定比你的刀快。」
只要稍加壓力,劍尖便會貫入腮骨縫穿耳門。
「壯士,刀下留情……」安仁俊大叫。
周凌雲一推刀,長袍仕紳踉蹌急退,搖搖欲倒,劍脫力地下垂,渾身戰慄,似已脫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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