攔路的黑影身材修偉,星光下,黑袍飄飄,一雙怪眼似乎反應出星光冷電攝人心魂。兩個接近的黑影目耳極為銳利,左右一分隱起身形。
攔路的黑影似乎也有所顧忌,閃在殘壁側方。
雙方後住了,死一般的靜。
接近的兩個黑影附耳商量片刻,突然兩面一分,一個掠向窗口,一個躍向攔路的黑影左側的斷牆,迅捷絕倫,暴起暴落經驗老道。
攔路的黑影一家狂笑,現身猛撲而上,左手一揚、暗器先發,射向掠近窗口的黑影,同時右手的短杖向前一拂,身杖合一迎向躍近斷牆的人。
「哎……」掠近窗口的人狂叫,砰一聲摔倒在窗口下,像倒了一座山,雙手向前一扳突又渾身一鬆。
同一瞬間,躍近斷牆的人不再下落掩身,在腳未沾地的剎那間,扭身長劍揮出反擊。
黑夜間目力大打折扣,雙方議一出手,便決定了生死存亡。
兩人皆計算錯誤,發覺不妙已來不及變招了,一劍一杖分別中的,短杖點入對方的脅下,長劍也刺入對方的頸側。
兩人幾乎同時結出一聲厲叫,撞在一起同時倒地不起,兵刃皆擊中對方的要害,落了個兩敗俱傷,同歸於盡,三個人全倒了。
一聲暴響,富牆被倒在窗下的黑影扳倒了,煙塵瀰漫,似乎整座房屋皆在搖撼震動。
伏在內面窗側的小英急退丈餘,驚出一寒冷汗。
外面交手的情景,她隱約可見,這個黑影是被暗器時倒的,臨死的一扳之力,竟把牆扳坍了、力道委實駭人聽聞,如果被這死鬼沾上身,那還了得?
又是一陣難耐的沉寂,似乎沒有人再試圖侵人屋內。
永旭深深吸了一口氣向在旁仗劍戒備的冷魅說:「冷姑娘,你們也該準備了。」
「準備什麼?」冷魅問。
「準備離開這裡,或者和他們拼老命了。」
「你……你不是說離開更凶險嗎?」
「是的,但不離開也好不了多少,誰知道能拖多久?天一亮一切都嫌晚了。目下他們很可能現身談判,你必須好好把握機會。」
「可是……」
「你們如果不帶我走,脫身的機會要大得多。」
「不行,如果沒有你,我同樣活不成。」
「有我同行更活不成。」
「我寧可冒險。」冷魅固執地說。
「看來,你真也夠情意的,下定決心要和我做同命貨,我想,你必定有難言的苦衷,是不是?」「為你自己耽心吧,你……」
「你良心感到不安……」
「住口!」冷魅伸手叉住他的脖子焦躁地叫。
不遠處的廢墟中,突然傳出陰厲的語音:「朋友,你們賠襲的手段已經令老夫忍無可忍了,再不見機脫身事夕,將肝腦塗地後悔嫌遲。誰是主事人?出來與老夫當面商量解決之道,休得自誤。」
那是一個穿寬袍的人,右手握了一柄烏金如意,那是用來抓背的玩意,但五指爪鋒利如刀,用來抓背相當危險,長僅尺八粗如雞卵。
暗影中踱出一個穿勁裝,挾了雙懷杖的人,一面接近,一面發出嘿嘿陰笑,在丈外止步說:「原來是追魂弔客弓弘弓老兄,難怪在下的人攔不住閣下。弓兄,寧王府到底來了多少人?怎麼事先不打招呼?」
「咦!你不是飛龍寨的三虎程剛嗎?」
「正是區區在下。」
「怎麼會是你們?」追魂弔客弓弘大表驚訝。
「弓兄以為是……」
「弓某以為是大魔的人。」
「見了鬼啦!兄弟以為你們是滿天星的人。」三眼虎頓腳說:「寇老弟並未把話說明,按理,他該事先告知敝寨的人另有同伴,這豈不是自相殘殺嗎,」
「寇老弟並不知隨後派來接應的人,咱們奉命陸路追蹤,負責江南岸封鎖的人,趕到江上無功,趕過江來追捕的,迄今仍不知寇老弟的下落呢,貴寨主是助寇老弟的?」
「是的,本寨的人已全部出動,四出攔截……糟!如果寇老弟不與寨主同路,寨主到達此地必定重蹈覆轍,與弓兄的人動手,豈不……」
「程老弟,黑夜中敵我難分,這樣吧,咱們分別將信號傳出,並派人傳出信息,暫時於原地等候,或者問清身份再相機行事,以免互相殘殺,等天亮之後再行動,老弟意下如何況』追魂弔客搶著說。
「弓兄的高見,兄弟萬分贊成。」
「咱們這就傳話下去。哦!程老弟,屋內的人,是不是貴寨的人?」
「兄弟還不清楚,很可能是碧落山莊的人,更可能是大魔那群亡命。」
「咱們先圍住再說,老弟的人負責東北兩面,如何?」
「好,最好放火將他們逼出來。弓兄,你有多少人?」
「本來有二十七名,恐怕被你的人傷了六七位之多。」
「兄弟的人,折損了十名以上。弓兄,這件事兄弟不知該如何向寨主交代呢,糊糊塗塗自相殘殺,真是……」
「弓某來得匆忙,不知貴寨的人先到,十分抱歉。」
「彼此都有不是,善後問題爾後再說。弓兄,咱們這就分頭行事。」
「好,在下這就派人準備引火物。」
左方不遠處,突然傳來陰森森的語音:「這裡是黃瘋子的雲孤別墅,主人雖仙逝多年,別墅也成了廢墟。但據傳說,瑞雲峰十絕谷內,經常有不可測的怪事發生,凡是接近雲孤別墅的人,皆有不測之禍,因此說瑞雲非祥,雲孤必絕。你們已鬼撞牆似的進人瑞雲峰十絕谷,身在雲孤別墅廢墟,已經注定了絕運,竟然敢火焚剩下的廢室,簡直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了。」
語氣不友好,追魂弔客首先冒火,厲聲問:「閣下是何來路?站出來說話。」
「不必問來路,在下只是好意阻止你們自尋死路的人。信不信由你。」
「黃瘋子屍骨早已化泥,江湖上從未聽說他留有後人、火焚了他的廢墟、難道竟有他的鬼魂從地獄裡出來報復?閣下想愚弄老夫嗎?出來說話,老夫要知道你是誰?」
「在下懶得和你計較,你也不必知道我是誰。」
「難道要老夫逼你出來嗎?」
「你?算了吧,閣下,這附近本來有你三名黨羽潛伏,我已經把他們清除,要逼我出來恐怕得需要閣下親自來了。」
追魂弔客舉手一揮,身後不遠處躍出兩個黑影,以奇快絕倫的身法向語音傳來處撲去。
一起落、兩起落,距語音傳出的一叢灌水約五六步,突然不再縱起,兩個人向下一仆,聲息全無。
「咦!」追魂弔客訝然叫。
三眼虎也吃了一驚,喝道:「李老弟,繞過去看看。」
兩個人影從一堵短牆後驚出,從側方統走,迅疾地到了灌木叢側方,先用暗器開道,人隨暗器上撲。
灌木叢並不濃密,兩人從另一面驚出,一個黑影高叫「霍總管,這裡根本沒有人。」
「沒有人?搜搜看。」三眼虎大叫。
追魂弔客急掠而進,到了兩個同伴旁,伸手一摸一個同伴的口鼻,怒叫道:「該死的東西!是誰下的毒手?」
兩個傢伙已經死了,氣息已絕。
「大家分開來搜!」三眼虎跟到怒吼。
附近人影紛現,二十餘名高手搜遍了附近四五十步方圓的地段,鬼影俱無,毫無所見。
「人怎會平空消失了?這是不可能的。」追魂弔客毛骨驚然地說:「除非是鬼魂,決難逃出這麼多人的眼下,這人難道會土遁不成?」
「找找看,也許地下有洞穴,有些膽小鬼專門躲在狐穴裡裝神弄鬼嚇人的。」有人大聲說:「咱們卷毯似的並肩搜,定可把這混帳鼠輩……哎晴!」
說話的人最後的狂叫,把所有的人嚇了一大跳。
「你怎麼啦?」追魂弔客急問。
「我……我的左耳朵掉了,哎……又掉了一隻……」
迫魂弔客吃了一驚,向掩耳狂叫的人躍去。
「啪!」耳光聲清脆,追魂弔客不進反退,大叫一聲,向右後方踉蹌退了三四步。
原處多了一個高身材的黑袍人,背手而立不言不動,陰森森鬼氣沖天。星光下,隱約可看到那亂七八糟飛蓬般的亂髮,怪眼映著星光似乎冷電四射。
附近的人皆飛奔而至,把怪人圍在當中,劍拔刀脫鞘,氣氛一緊。
追魂弔客被打得眼冒金星,大牙鬆動,氣得火冒三千丈,烏金如意向前一伸,厲聲問:
「你是誰?你這只會偷襲的賊王八……哎啪一聲響,又傳出清脆的耳光聲。
怪人的身形倏進倏退,抽完耳光退回原處點塵不驚,進退之間,快逾電光石火,看清的人聊聊無幾,宛若鬼魅幻形,快得駭人聽聞。
追魂弔客心膽俱寒,被這一耳光打得清醒了,只感到寒流從尾間爬上脊樑,直透崑崙頂,渾身發冷,凶焰盡消。
這老凶魔藝臻化境,目中無人自命不凡,先前出其不意挨了一耳光,或許是對方偷襲得手,倉卒間挨了一下平常得很,這並不能證明對方如何了得。但這次兩人面面相對,不僅心理上早有準備,而且烏金如意亦已擺出護身的功架,護住正面控制全身,門戶緊密,任何兵刃也不易攻人,更不用說近身用手摑耳光了。
可是,的確是挨了沉重一耳光。
「你……你是人是鬼?」喪了膽的追魂弔客駭然問,嗓音全變了。
一旁的三眼虎也大驚失色,這怎麼可能?
怪人屹立如山,不言不動如同石人,似乎視同不見,聽而不聞。
追魂弔客不敢再走近,再次厲聲問:「亮名號!你膽大包天竟敢戲弄老夫?」
怪人絲紋不動:不屑理睬。
三眼虎膽氣一壯,雙環杖分交雙手,鋼環喀啦啦怪響,右手杖的前一截抖出,開始繞動旋轉,作勢進擊。
杖頭剛旋至第二圈,怪人以令人目眩的奇速轉向,身形乍動,恍若電光一閃,便欺近三眼虎。
這次三眼虎總算看清了,但也並未完全看清,反正只看到眼前一花,黑影已迎面壓到,本能地左杖揮出迎擊,反應超人,應變的功夫十分老到。
可是,仍然枉費心機,揮出的左杖頭被怪人一把扣住,隨手一揮,噹一聲架住了旋轉著的右杖頭,巨靈之掌就從這剎那間的空隙中長驅直入。
「啪啪!」沉重的耳光聲像同時暴發。
怪人就在耳光聲落的瞬間退回原地,快得不可思議,一進一退之間似在同一瞬間完成。
「哎……」三眼虎厲叫,急退兩步腳下一軟,砰然坐倒躺下了。
怪人手中多了一根兩截的雙懷杖,信手丟在三眼虎身側,恢復背手而立的姿態,似乎剛才並未發生任何事故,唯一令人覺得不同的是,飛蓬亂髮似乎無風自搖。
三眼虎撐起上身,感到嘴巴有液體流出,粘粘地,伸手一摸摸了一手血,吃力地站起,突又像是記起了什麼,俯身去檢怪人丟回的雙環杖。
一個自命不凡不知死活的黨羽,突然從怪人身後悄然撲上,照怪人的右腰助就是一斧,開山大斧又沉又重,雙手用勁力道驚人,這一招「吳剛伐桂」極見功力,被劈中的話,海碗粗的栗樹也將分為兩段。
怪人似乎身後長了眼睛,斧刃距體不足三寸身形方動,泰然跨前一步,斧挾著勁風掠背腰而過,危機間不容髮,一斧走空。
不等偷襲的人收斧,怪人已轉身迫近,右手扣住了斧柄,左手食中兩指捏住對方的鼻子一拉,整個鼻尖被拉下來了。
「哎……」使斧的仁兄慘叫,丟掉開山斧扭頭狂奔,掩住鼻部像瘋子般亂闖。
「老夫老了,不想再開殺戒。」怪人丟掉捏來的鼻尖說:「但你們要焚老夫的居所,雖然尚未舉火,未進犯仍得接受懲罰。老夫不殺你們,但你們必須留下一些什麼,四肢五官都可以,讓你們可以永遠記住今晚的教訓。」
立即有精靈鬼開溜,接著是腿快的人悄然扯活。
追魂弔客人老成精,大半輩子闖蕩得來的江湖經驗,足以應付當前的危機,硬著頭皮說道:「閣下,弓某被你打掉了幾枚大牙。算不算留下了東西?大牙雖不算四肢五官,打掉了同樣長不出來c」
「這……晤,不錯,牙齒掉了並不傷顏面,缺了四肢五官那才丟人現眼,小輩,你很幸運,還不給我快滾?」怪人的口氣充滿嘲弄:「你大概是一個成了精的狐狸,抓住老夫不想開殺戒這句話,便料想老夫不至於食言殺你,所以妄想套老夫的口風,在嘴皮子上討便宜。
但你別忘了,老夫另有一套靈光的辦法對付你這種老奸。」
「閣下有什麼花樣?」
「很簡單,你罵老夫一句,老夫給你一指頭快活;問老夫一句話,老夫制你一處穴道。
現在,你有些什麼怪招,使出來好了,老夫準備答覆你任何問題,說吧。」』追魂弔客打一冷戰,欲言又止發不出聲音。
「說呀!你啞了不成?大牙掉了並不妨礙說話,門牙掉了或許會講話透風。」
追魂弔客的烏金如意徐徐向上捉。
「你如果打算在老夫面前動兵刃,或者用那見不得人的什麼無常錐,老夫保證你在片刻問,變成一個又聾又瞎的廢人。」
另一面,三眼虎已戰慄著退出五六丈外去了。
追魂弔客完全失去鬥志,咬牙說:「弓某認栽,天亮後弓某再來,看看閣下是何人物,告辭。」
「哈哈哈哈……」怪人用狂笑送客。
只片刻間,廢墟中鬼影僅無,連怪人也不見了。
房中靜悄悄。久久,永旭的語音打破四周的沉寂:「該進食了吧?他們都被怪人嚇跑啦!」
小芳摸索著將食物就地攤開。取了一些食物遲至門旁向外戒備,一面進食,一面嘀咕:
「看來,今晚睡不成了,這些傢伙可能不死心,會去而復來的。」
「放心啦!天不亮他們不會回來。」永旭說。
冷魅坐在他身旁,一面進食一面問:「他們不會罷手的,追魂弔客不是怕死鬼,他會派人將高手召來。你知道那怪人的來歷嗎?」
「不知道。」他懶洋洋地答。
「能打得追魂弔客暈頭轉向的人,決非武林等閒之輩,似乎歲數不小了,會不會是隱居在雲孤廢墟的高人逸士?」『他許是吧。」
「真該向他面致謝忱的,可惜他已經走了。」
「他不會走的。」他不假思索地說。
「你怎知他……」
「因為他就在附近。」
「哦!真的?」
「半點不假,他就在窗外,可看到屋內的動靜,而你們卻看不見他。」
「就在窗外?你……」
「不信你可以重新將燭點燃,他就會現身了。」永旭的語音甚大,是說給外面的人聽的:「他是這間廂房的主人,我們是鳩佔鵲巢,他豈能不現身?」
「天!他是這廂房的主人?」冷魅的聲音有明顯的恐懼,驚恐地緊靠著他。
「不錯,但並不是真正的主人,暫住在這裡的三天左右,而且真正欲在房中的時間少之又少。嚴格的說,這裡只是這位老前輩引誘人前來的地方。大院門外那盞燈籠,也是吸引人前來的峨燈,要引何人前來,就無法猜測了,他可能沒有想到,今晚竟引來這麼多不速之客。」
「我們得趕……趕快逃……逃離此地……」
「逃?來不及了。」永旭毫不緊張:「不要怕,他不會傷害我們。如果他責怪我們打擾他的安靜,早就在我們未入室之前便懲戒我們了,點起燭來。」
冷魅戰慄著依言用火折子點上燭,心慌意亂許久才將燭點燃。
燭火一起,房中已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盤膝坐在門旁。
一身黑袍,與牆壁的顏色差不多,因此只能在匆匆一瞥之下,看到臉部不見身體。
飛蓬亂髮白中略呈灰褐,臉色蒼老皺紋密佈,除了一雙老眼依然明亮之外,每一部位皆留下歲月悠悠的深刻遺痕。
原來躲在門旁戒備的小華,事先竟不知身側多了一個人,等燭光一起,方看到身側的怪人,相距不足三尺,不由大吃一驚,一聲驚叫,慌亂地退出丈外,花容失色粉頰血色全無。
永旭站起來抱拳施禮,笑道:「老前輩的移影換形輕功,已臻神化境界,委實令人無限羨慕。」
怪人目不轉瞬地注視著他,久久方說:「這些人中,你是最壞的一個,也是最奸詐最工於心計的一個。」
「怎見得?」他詭笑著問。
「大概你在江湖闖蕩了不少時日,年紀雖輕,卻已是一個老江湖,膽氣和見識皆高人一等。」
「老前輩誇獎了。」
「你的猜測幾乎完全正確,唯一料錯的事,是老夫的確是十絕谷的主人,而非暫住此地僅三天的不速之客。」
「老前輩是十絕谷的主人,但並不是雲孤別墅的主人。晚輩猜想,老前輩決不姓黃。」
「何以見得?」
「據晚輩所知,雲孤別墅的原主黃老前輩,輕功以梯雲縱最為出色,手中的尺八蕭譽為武林一絕。而老前輩的輕功為移影換形,空手搏擊神乎其技,如晚輩所料不差,首先出言警告追魂弔客的人,很可能是黃老前輩的門人子弟,他才是雲孤別墅的主人。」
「你這人頗不簡單。」
「好說好說。老前輩如何應付明天的困難?」
「你是指那些狐群狗黨?」
「不錯,他們明天必將傾巢而至,老前輩恐怕應付不了,那些人的首腦人物,比追魂弔客三眼虎不知高多少倍,人多勢眾實力雄厚,老前輩必須及早為謀。」
「他們是為你們而來的?」怪人轉變話鋒問。
「是的。」
「你有何打算?」
「晚輩的打算毫無用處,須得問這位姓冷的姑娘」他指著冷魅說。
「什麼?你們五個人中,論膽氣見識皆以你為第一,你竟聽命於一個婦人女子?」怪人不悅地說。
「因為晚輩是她們的俘虜?」
「什麼?你是她們的俘虜?」
「不錯,晚輩被她們用破氣機的奇藥暗算,擒解黃州交給她們的主子處置」
怪人倏然站起,灰白的鬚髮無風自搖,怪眼冷電四射,沉聲問:「你是什麼人?」
「晚輩姓周名永旭,一個江湖浪人。」
「她們的主子又是什麼人?」
「早年在四川造反,躁隔三省屠人萬千,自號順天王的滿天星廖麻子。」
怪人踏前兩步,快極,大手一伸,便抓住了閃躲不及的冷魅,扣住了冷魅的左手肘控制曲池穴,冷笑道:「好啊,你們這些殺人放火的屠夫,不死天理何存?早些年白衣軍三過南京,沿江各地軍民死傷數十萬,血流成河,屍堆成山,你們這些造反的強盜國賊罪該萬死!」
冷魅渾身發僵,尖叫道:「老前輩,怎能聽他一面之詞?我根本不認識什麼順天王。」
「老夫雙目不盲,小伙子決不是說謊的人。」怪人肯定地說。
小英小華不約而同挺劍衝上,雙劍齊出搶救主人。
怪人哼一聲,大袖一揮,罡風乍起,勁氣進發,兩侍女像斷了線的風箏,連人帶劍跌出丈外,摔倒在壁根下幾乎昏厥。
「老前輩好精純的流雲飛袖。」永旭由衷地說。
「你懂得真不少。」怪人說:「這小女人說你說謊,你需要分辨嗎?」
「她都不認識順天王,並不足怪。順天王在十萬官兵的重圍下,借五行遁術隻身逃出重圍,官府行文天下要捉他殺頭,他早已改名換姓而且易了容,即使是他的老賊伙,見面也不知道他是誰,他怎會讓一個不相識的女人知道他的底細?」
「昨晚那些人又是何來路?」怪人問。
「老前輩大概許久不在江湖走動了。」
「老夫隱居十絕谷已有二十三年。」
「鄰縣飛龍嶺飛龍寨的底細,老前輩應該清楚。」
「不錯,算得上是鄰居。你與飛龍寨的鄭寨主有交情?」怪人問,神色不友好。
「晚輩不屑高攀這種宇內蟊賊。昨晚那位三眼虎,就是飛龍寨頗為重要人物。那位追魂弔客,是江西寧王府的把勢爪牙。寧王舉兵在即,普天之下,大概除了當今皇上不知他要造反之外,幾乎盡人皆知了。晚輩在九華山,幾乎攪散了寧王網羅天下黑道群豪的大計……」
他將九華山與廬山所發生的事故,簡要地說了,最後說:「寧王中了晚輩的離間計,趕走了順天王,這就是雙方皆欲得晚輩而甘心的原因所在。至於姬家那位畢夫子是不是順天王,晚輩到了黃州就可知道了。」
怪人呼了一聲,左手一伸,便捏住了冷魅的下頷,獰笑了一聲道:「小子,你到黃州找死嗎?老夫要把你留下來,把這幾個壞女人賊婆娘埋葬了。」
永旭伸手虛攔,苦笑道:「老前輩如果殺了她們,晚輩不但無法取得解藥,更無法查出順天王的下落了。」
怪人放鬆冷魅的下頷,獰笑道:「賊婆娘,你如果交出解藥,老來饒你一命。」
冷魅幾乎崩潰了,慘然說:「你把我剁了,我也交不出解藥,解藥在姬老莊主手中。如果我不能按期趕到黃州把周爺交出去,我自己也死路一條。」
「你撒謊!」
「老前輩……」
永旭於心不忍,接口道:「老前輩,逼死她也是任然,算了吧。」
「你……你打算隨她們去就死?」
「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晚輩必須冒險一走。」
「不行,老夫可替你主持公道,不許她們……」
「老前輩有解毀氣機的解藥嗎?」永旭搶著問……
「這……老夫對毒藥疫蠱一類玩意欠學。」
「那就請老前輩放手不管。」
「可是……」
「老前輩,務請放手。晚輩要隨她們前往黃州,死中求活碰碰運氣。
被追了好幾天,元氣大傷,老前輩能否找得到隱密的容身之處,讓晚輩五個人躲起來歇息?」
「好吧,老夫答應依,這下面有地道,通向谷後的一處絕穴,我帶你們去歇息。」怪人放了冷魅說。
冷魅恢復自由,本能地伸手拔劍。
「啪!」怪人給了她一耳光,罵道:「賊婆娘,別給臉不要臉,你給我安份些,老夫不制你的穴道,不繳你的兵刃,自然不怕你反抗。
哼!」下不為例,你再有反抗的舉動,老夫要你後悔一輩子。」
冷魅被打得暈頭轉向,被打清醒了,怎敢再逞強?乖乖地閃在一旁,花容變色。
怪人領著他們出屋,在廢墟後方抬起一堵短牆,用木柱撐起說:「掌燭下去,小心腳下。」
怪人最後下,用木棍一頂撐柱,柱倒了,短牆下落封住了地道口。
這是一條長有里餘的地道,深入地下約丈餘,由怪人領先而行,不久,前面一亮,看到了燈光。
「到了,千萬不可亂走,這是山內部的坑穴,有些地方老夫也不曾走過,地底伏流深不可測,跌下去有死無生。」怪人一面走一面說。
這是山內部的地底洞穴,奇形怪狀四通八達,有空氣流動,不時可聽到隱隱的流水聲,陰暗、潮濕、黑暗、鐘乳與石筍形態奇古,在燈光下,映出五顏六色的光華,似乎已進入了魔宮幻境了。
怪人在一座燃了松明的巨大石洞中止步,指著左側三座圓洞說:「那裡面千萬不可進去,據說潛流可通大江,進入五六十步便奇寒徹骨,腳下一軟人便往下滑,掉下去準死。」
「這是老前輩隱居的洞府?」永旭好奇地問。
「是的,但不常住,老夫在谷右建了茅篷,這裡是老夫練辟繁術的地方。」
「陰氣太重,不宜居住。」永旭說。
「但卻是逃世的好地方。」怪人說,向洞口的石首一指:「你們可在那座洞穴歇息,老夫允許你們躲兩天。」
永旭打一冷戰,說:「晤!好冷。冷姑娘,請將在下的百寶囊給我。」
「你要百寶囊何用?」冷魅問。
「服一些恢復疲勞的藥。」
「不行,這幾天你並未損耗多少精力。」冷魅斷然拒絕。怪人哼了一聲,將大手伸出說:「賊婆娘,你如果敢不給,老夫就將你捆起來吊在鐘乳上,你信是不信?」
冷魅不敢不聽,打開小英的包裹,將百寶囊交給永旭,狠狠地白了永旭一眼。
永旭接過百寶囊,向怪人說:「老前輩,晚輩另找地方歇息,和她們在一起不安全,而且男女有別,太不方便。」
「你就在此地與老夫在一起,那草窩讓給你。」怪人指著洞底部的草窩說。
冷魅主婢四人,極不情願地進入右首的洞穴。
永旭佩上百寶囊,向怪人行禮道:「老前輩高名上姓,可否見示?」
「不必問,不可問。」怪人在一塊平坦的石磊坐下:「隱世之人,已遺忘世俗,你就稱我怪老人好了。」
「老前輩與黃家有何淵源?」
「黃瘋子是家祖的好友,百十年的交情。」
「黃老前輩的於任門人,還留在雲孤別墅廢墟「是的,他們每隔三年。前來憑弔故居。
老夫愛上了這處洞府。不願他遷。」
「那盞燈籠,便是他們來了的信記?」
「是的,沒料到引來這許多人。」
「瑞雲非祥,雲孤必絕是真的了。」
「對,但最近十年來,找們已經不理會闖來的人了,要不然今晚間來的人,誰也休想活命。」
「老前輩……」
「小子,你的話太多,快去歇息。一個時辰之後,老夫要出去察看動靜。」
「晚輩遵命。」
永旭在草窩躺下了,不久便夢入南柯。
一個時辰之後,怪老人起身換上了技松明,走近熟睡了的永旭,發覺永旭渾身汗水,外衣幾乎濕透了,吃了一驚,伸手一摸他的印堂,驚道:「老天!熱得燙手,這小伙子病得不輕。」
永旭渾如未覺,熟睡如故。
「小伙子,醒一醒。」怪老人拍拍他的臉頰叫。
他一驚而起,糊糊塗塗爬起就跑。
怪老人抓住了他,急問:「小伙子,你怎麼了?」
他似乎清醒了,茫然道;「咦!我怎麼了?」
「你病了,在發高燒。」
「哦!口好幹,頭暈,好熱。」
冷魅主婢四人聞高搶出,怪老人叫:「賊婆娘,把壁根的水罐拿來,扶他躺下,老夫要給他服藥,他病得不輕,受了風寒相當麻煩。」
冷魅慌了手腳,扶永旭躺下,抽口涼氣說:「你如果病倒,我可就慘了。」
「放心,我死不了。」他說。
怪老人給他眼下一顆丹丸,不久。永旭額上的溫度明顯地下降。
怪老人心中一寬,向冷魅說:「賊婆娘,好好照顧他,他如有三長兩短,老夫唯你是問。老夫要出去一趟,千萬不要打逃走的笨主意。」
怪老人一走,永旭又沉沉入睡。
冷魅也是疲勞過度,多日逃避追蹤,爬山越嶺餐風宿露,擔驚受怕吃盡苦頭,好不容易獲得一處十分安全的地方歇息,心情一懈,她亟需獲得充足的睡眠以恢復體力。
永旭的熱度一退,她在一旁立即進入夢鄉。
洞中其實並不陰寒,只不過比外面稍為涼爽一些,要不然怪老人怎會作為居室?
等怪老人重回洞中,永旭又在出汗,體溫上升,渾身的肌肉炙熱如焚。而一旁的冷魅和衣躺在永旭腳下,睡得正香甜。
三個侍女在右側的洞中入睡,叫都叫不醒。
怪人仔細地檢查永旭的脈理,眉心緊鎖惑然自語:「呼吸並不重濁,脈息不絕如縷,與感受風寒發燒完全不同,這是什麼怪病?怪事。」
洞中不知晝夜,怪老人不時進出,但從來不提及外面所發生的事,僅帶來食物讓他們充飢。
怪老人對永旭每隔兩個時辰發一次燒的事,大感詫異,雖然覺得極不尋常,但不知病理不敢下藥。
好在永旭並無異常的症狀,除了虛弱之外,連胃口也特別好,因此也就不多介意。
最後一餐有魚有肉,菜蔬頗為豐盛。
六個人默默地吃完這一餐,怪老人向永旭說:「大舉擔谷的人已經走了,在谷外曾經發生多次勢均力敵的慘烈惡鬥,老夫懶得過問,讓他們拚個你死我活。小伙子,你有何打算?」
「老前輩是說,晚輩可以離開了?」永旭問。
「不錯,你仍然打算隨這幾個賊婆娘到黃州找死?」怪老人的話。毫不婉轉。
「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晚輩必須去碰碰運氣。」
「你如果願意留下,老夫日後帶你出山,去尋找名醫治療散了的氣機,或許可有復原之望。」
冷魅苦笑一聲,接口道:「老前輩,那是毫無希望的冒險。內腑已被藥物所控制,丹田肺腑機能禁制最強,如無獨門解藥,亂服藥物反而誘發毒性,早促其死。」
怪老人的手指幾乎點在冷魅的鼻尖上,厲聲問:「什麼人給你的毒藥?毒藥可有名稱?」
冷魅嚇了一大跳,驚恐地說:「我……我也不知道。毒藥和迷藥,都是姬少莊主的妻子商婉如交給我的,只告訴用法和效能。據她說,天下間決無第二人有此解藥。」
怪老人拍拍永旭的肩膀,歎口氣說:「近十年來,老夫已看破世情,性情改變,心腸軟了,不然的話,這幾個賊婆娘必定死無葬身之地,老天必定將她們喂北山的虎狼。小伙子生死大事,我不能替你作主,必須由你自己決定、生死禍福難料。」
「晚輩已有所決定了。」
「如果你想留下,」老夫就將這幾個減婆娘成了趕出去,假使你願意隨她們走,那就準備動身吧!」
「晚輩願意隨她們走,死中求活碰碰運氣,老前輩呵護之情,晚輩銘感五衷,容圖後報。」永旭誠懇地道謝。
「老夫不再出山,恕我不能護送你到黃州替你討解藥,抱歉之至。」
「晚輩不願將老前輩拖入江湖恩怨,武林仇殺的無聊漩渦,即使老前輩肯枉駕護送,晚輩也會敬謝的。」
「你們出谷,最好不要往西走。」怪老人向冷魅說。
「西面有凶險?」永旭問。」
「大部分的人,皆是往西走的。」
「這意味著黃州來的人落了下風。」永旭沉吟著說:「不知碧落山莊的人,是否趕上了這場惡鬥?」
怪老人神色肅穆,叮嚀著道:「那些人在谷外的三場決鬥,老夫皆曾作壁上規,其中有幾個人的藝業,並不在老夫之下,你們千萬不要碰上他們,這幾個賊婆娘決不是他們的敵手,千萬小心了!」
「我們往南走!」冷魅說。
「南下到不了黃州。」怪老人說。
「只要到了江邊,大事定矣!」
「那你們就走吧!老夫帶你們出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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