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頭哈哈大笑,拔出沉重的雁翎刀,笑完說:「飛龍寨主,你來得正好,鄭一飛,你來晚一步,她們已平安過湖從對面走了,叫姓寇的滾出來。」
馬面也拔出劍刀,往側方一站,招手叫:「寇十五郎,在下宰了你兩個伏路的、知道你已經殺了咱們五個人,你我在此地生死一決,來吧!」
哪都六鬼的兵刃,全是重傢伙,如沒有數百斤神力,休想運用自如,可知他們都是神力驚人,膘悍絕倫的高手。牛頭的雁翎刀長有三尺六,刀鋒寬度足有一尺二分,柄特長,可用雙手使用。
馬面的劍刀也是狠傢伙,背厚八分,刃利如別刀,雙手運勁不要說人頭,馬脖子也可一刀兩段。
馬面根本不理會對方人多,傲然向寇十五郎叫陣,捧刀屹立威風八面。
寇十五郎臉上依然保持明朗的笑意,右首的飛龍寨主則怪眼彪圓,厲聲道:「牛頭,你知道你在對誰說話?無禮。」
牛頭哈哈狂笑,面具因狂笑而不住抖動,笑完說;「鄭一飛,我警告你。俗語說,不看金面看佛面,不要說敝長上的手下弟兄八方風雨與你交情不薄,憑敝長上的威望,你也該買三分帳。沒料到你受了寇十五郎一批不值幾文的金珠,竟出動貴寨所有的高手,四出攔截敝長上的人。縱使姓寇的屠殺塗家兄弟,你心目中還有敝長上在?我可以給你保證,要不了幾天,你飛龍寨必然成為血海屠場,雞犬不留煙消火滅。」
這一番話嚇不了飛龍寨主一群人,卻把在百步外潛伏的永旭嚇了一大跳,只感到心向下沉,扭頭問冷魅冷冷一笑,咬牙說:「你居然向我問哪都六鬼的來歷,哼!你認為我這人很容易上當是不是?」
「周爺我……」
「哼,你的確是個千面菩薩,扮什麼就像什麼。對貞女十分神似,扮淫婦也……」
「你……」冷魅羞惱地說。
「我知道你的長上是誰了。」永旭說。
「我……」
「是不是姬家那位畢夫子?」
「你少胡說人道。」
「你該出去幫助鄂都六鬼了,他們勇悍有餘,靈巧不足,殺人放火勝任愉快,但要想與飛龍寨主那些武林高手拚鬥,卻還差上一分半分。」永旭冷冷地說:「寇十五郎更不是好相與的人物,他那一身神秘莫測的武功,更不是打家動會的土匪流寇所能抗拒得了的。
你再不出去,他們必將步塗家兄弟的後塵理骨此地。」
前面,寇十五郎已拉住飛龍寨主,阻止飛龍賽主與牛頭鬥口講理,輕搖折扇緩步上前,向捧刀而立的馬面說:「你們既然從伏路的眼線口中知道一切,在下也就不再饒舌了。
「呵呵!你們僅來了六個人?」
「六個人就嫌多了。」馬面傲然地說。
「你要與在下拼骨?」
「不錯,聽說你是寧王府的第二號人物,在下有點不信,要看看你有何驚世奇學唬人。」
「在下成全你就是。」寇十五郎含笑抄起衣層技在腰帶上:「你們都是六鬼,在人前從不取下面具,天下間見過你們廬山真面目的人,大概沒有幾個,所以沒有人知道你們的身份來歷面貌。今天,在下要剝下你們的面具來,讓貴主子順天王明白寧王府有的是英雄好漢,寧王殿下請他離開江西,已經對他夠客氣了。呵呵!老兄,你就操刀上吧!別客氣」
原來飛龍寨主現身的方向,狂笑聲震耳欲聾,出現大群男女老少,像潮水般湧到,截住了飛龍寨主的退路。
第一列共有七個人:九現雲龍大魔歐陽春風、二魔香海宮主。
綠衣仙子路凝香、窮儒富春申、與三個巨人般的獰惡大漢。
巨人長相十分嚇人,一個披頭散髮,臉色冷青,暴眼巨嘴亂虯鬚;一個臉色蒼白小眼大鼻,大肚皮像個彌勒佛;一個碧眼紅臉勾鼻海口,一看便知是個所謂色國人,特別粗壯結實。
香海宮主的橋笑十分悅耳動人,嬌滴滴地說:「寇十五郎,你是不是找錯對象了?你帶來王府十餘名藝臻化境的把勢,本是專為對付歐陽兄與我們一群黑道群雄而來的,怎麼找上了出都六鬼一些不相干的人?你來吧,我們都在等你呢。」
右方不遠處,鬼想似的出現另一群人,中間那人雖然年約半百,但青袍飄飄英俊廢灑,宛若臨風玉樹。
身側的中年美婦穿了水湖綠衫裙,明艷照人風華絕代,比那些黃花少女,另有一分成熟高貴的氣質流露在外。
右方是李家駒、家驊、家鳳三兄妹,左方是天罡手、多臂熊、生死判、無情劍、飛天大聖……
碧落山莊的人趕到了,千幻劍李玉堂,與乃妻散花仙子張碧玉,率領山莊的子弟終於趕來了。
千幻劍撫三絕長髯,以聲不高但震人心脈的語音說:「司馬宮主,暫且脫身事外,他們都不是什麼好東酉,讓他們先行了斷。哪都六鬼與魔劍姬宏是一夥的,正好讓他們把話說清楚」
躲在溝穴內的冷魅,按住了永旭,一手掩住他的嘴,惡狠狠地說:「你如果出聲叫喚,休怪我心狠手辣。」
永旭冷冷地盯著冷魅,心中大恨。
他作夢也沒料到,這鬼女人是姬家派來暗算他的人,先前牛頭說出塗家兄弟的事,他僅猜想冷魅是畢夫子的爪牙,這時可說已完全明白了,心中恨極。
他總算知道自己處境之險惡了,他證實了香海宮主在九江的謠言攻勢收到了宏效,寧王果然不敢收留順天王,姬家父子不得不離開江西遠走他鄉。
姬家的人在黃州等候,最後目的地必定是四川,一切盡如所料,順天王將重回四川作死灰復燃的打算。
他的偵查方向完全正確,可惜他已沒有機會了。
他當然不想叫喚,以免這鬼女人下毒手,他必須定下心來,等候脫身的機會,反正有的是時間,操之過急反而誤事,目前時機末至,忍耐為上。
千幻劍十餘年未在江湖走動,不僅寇十五郎不認識這位譽滿天下的當代劍聖,連稱霸江湖的飛龍寨主也有眼無珠,其他的人更不必說了。
香梅宮主客氣地欠身應呼,不再多言。
大魔也遠遠地行禮,恭敬地說:「在下當約束所有的弟兄,暫勿干預。莊主可否派人尋找蹤跡?冷魅那妖婦恐怕真帶了周老弟過湖去了。」
「湖對岸有金蠱銀魅負責,尚無信號傳出,可知迄今仍未發現妖婦的蹤跡,等會兒向這些人問消息,不怕他們不據實招供。」千幻劍沉靜地說。
寇十五郎的笑容僵住了,看大魔與香海宮主的恭敬神情,便料到千幻劍決不是等閒人物。心中一動,暫且丟下哪都六鬼,向千幻劍笑問:「閣下的口氣真不小,定然是頗有來歷的高人,請問閣下貴姓大名?」
「在下李玉堂,碧落山莊的莊主。」千幻劍正式亮名號,可知已不打算隱世不問江湖事了。
寇十五郎大驚,其他的人更是臉色大變。人的名樹的影,李玉堂三個字,把這些自命不凡的人嚇了一大跳。
「你……你不是回湖廣了嗎?」寇十五郎駭然問。
「半途折返,回來看看你們這些武林敗類的嘴臉,閣下有何高見?」千幻劍泰然反問,神色安祥,但語氣可不太友好。
寇十五郎的目光,掠過大魔一群黑道群雄,兩批人數量已超過四十大關,而己方僅有對方一半人手,在數量上已是絕對劣勢,想動手拚命不啻以卵擊石,再不設法脫身,恐怕就來不及了。
心中一動,目光回到牛頭鬼身上,收攏折扇說:「牛頭,你看清目下的情勢嗎?」
牛頭鬼哼了一聲說:「在下從不計較情勢,在任何情勢下皆盡力而為。你,殺了塗家兄弟、在下就要你償命,不問其他,你上。」
「你是我的,來。」馬面鬼招手叫,劍刀一晃,寒光森森殺氣騰騰。
寇十五郎卻不在意馬面鬼的狂做,對牛頭鬼說:「牛頭、說起來貴長上與天師有同門之誼,這次的事乃是寧王殿下的意思,公事公辦也怪不了咱們這些人。這樣吧,在下負責不再追索神龍浪子,咱們目下是利害一致,禍福相共,必須聯手打發這些人走路,尊駕意下如何?目下合則共存,分則同歸於盡。」
牛頭不是笨蟲,當然知道情勢逼人,點頭道:「不錯,閣下的話頗有道理。」
「閣下答應聯手了?」寇十五郎欣然問。
「你答應不追索神龍浪子了?」
「寇某一言九鼎。」
「好,咱們答應你聯手。」
寇十五郎舉手一揮,向飛龍寨主說:「鄭兄,咱們在湖邊列陣,背水一戰,等待後面的人趕來接應。」
牛頭雁翎刀高舉,左右一揮,六鬼左右分張,向寇十五郎低聲說:「盡量支撐,一比一拖延時刻。」
「為何要拖延?」寇十五郎問。
「咱們兄弟是負責沿途暗中接應徐家兄弟的人,發現他們的船突然靠岸失蹤之後,便已派人飛報黃州,向敝長上稟明意外發生的經過,敝長上必定趕來接應,在下沿途留下信記,敝長上不久當可循蹤趕來的。」
「好,咱們一個一個上。」寇十五郎說,突然折扇一抖,向後一揮。
這是早已訂好的信號,十餘名精靈鬼幾乎同時轉身,一躍兩三丈,兩起落便跳入湖內,在水聲如雷水花四濺中,向對岸游去。
牛頭發出一聲粗野的咒罵,然後大叫:「我們也走!快!」
噗通通一陣水響,六鬼全部跳水逃去。
最先衝到的千幻劍身法最快,但仍然晚了一步。
「從上游繞過去。」香海宮主急叫,領先便走。
有不少女性同行,女人對下水毫無興趣,而清水性的人又不敢單獨下水追趕,不得不向上游找地方渡過對岸。
片刻間,湖岸已不見人蹤。
這些傢伙的水性相差有限,都相當高明。寇十三郎先跳水,所以也先登岸,領著手下匆匆溜走。
哪都六鬼在三峽橫行,水性當然了得。
牛頭鬼爬上湖岸,向寇十五郎一群惡棍的背影大聲咒罵:「你們這些貪生怕死出賣朋友的殘狗,太爺要挖出你們的心肝來下酒。」
「不必理會這些賊王入了,快找冷魅的蹤跡。」馬面鬼說。
「誰知道他在何處登岸?」
「沿湖岸找、錯不了。」
「好,快走。」
冷魅等眾人走了許久,方將摀住永旭口部的手收回,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長氣。
永旭冷哼了一聲,冷冷地說:「你不要放心得太早了,哪都六鬼人孤勢單,不要寄望他們能保護你。」
「你放一百個心,有你在我手中,我是安全的。」冷魅頗具自信地說;「你的人投鼠忌器,無奈我何。寇十五郎那些人怕定了千幻劍,這一走就不會再回來了。」
「那是你的想法。」永旭向三侍女一指:「你也許可以安全脫身,小英三位姑娘,是否也能平安無事?她們為了活命,會不會對你永遠保持忠誠?」
「你……」
「呵呵!這幾天你們的舉動,我看得一清二楚,你確是夠機警十分小心,派兩位侍女在前面探道,逐段推進,這樣固然相當安全可靠,但如果碰上有耐心的伏路高手,首先送命的必定是她們,對不對?」
三位侍女的目光,皆不約而同向冷魅投注,眼中有明顯的懼容,也有懷疑與不信任的神色流露。
「小英她們也是人,你不想死,她們也有權活下去。」他繼續挑撥:「你雖然是她們的主人,但你無權要她們為你而枉送性命。也許你可以強迫她們為你而死,但離開你目光所及處,她們就不怕你了。」
小英低下頭,並以不穩定的聲音說:「小姐,不要聽他胡說八道,小婢們早將生死置之度外,即使在生死關頭,刀劍加身,對小姐的忠誠依然不渝,死亦無憾。」
「真不錯,但等到落在對頭手中,生死兩途任你抉擇,這些保證是否經得起考驗,只有天曉得了。」永旭繼續下工夫。
「你挑撥離間沒有用的。」冷魅鎮靜地說:「小英三人名義上是我的侍女,她們都是貧苦人家的好女兒,從小就來到我家,家父母對她們如同已出,我也以妹相待親如手足……」
「哈哈哈……」永旭大笑不已。
「你笑什麼?」冷魅不悅地問。
「我笑你。」永旭說:「相處這幾天,我就沒發現你對待她們,像你所說的以妹相待親如手足。你像個專制的女皇,呼來喝去……」
「住口!你……」小英怒形於色嬌叱。
「好,一好,住口就住口,反正日子長著呢。」永旭適可而止。
冷魅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向三女說:「準備走,不要分開過遠,以免照顧不到。他們都過湖去了,沿途可保無虞,趕一程擺脫地們。」
越過兩座山,前面傳來犬吠聲。
冷魅向在前面約十餘步開道的小英說:「村落必定在湖邊,向北繞過去。」
「小姐,不偷偷進去找人問路?」小英問。
「不行,不必問了,向西走錯不了,一問路就暴露了行蹤。」
冷魅說。
「小姐,可以滅口……」
「滅口更糟,傳出去就糟了。走!」
這一繞,統進北面更荒僻的山野,更不知身在何處了。
女人爬山越嶺,本來就不是愉快的事,再加上一個不能用勁,與平常人一樣的永旭,因此更是不好受。
她們必須揀容易走的地方行進,林木太深或山坡峻陡皆需避開。小英與小華走在前面,一前一後相距五步左右,沿略為平坦的山腳。穿校撥草急趕。冷魅與小芳挾扶著永旭,跌跌撞撞一腳高一腳低。不時還得回頭戒備,不久便香汗淋漓腳下漸慢。永旭不能用勁,但仍可用普通的腳程趕路,只是他並不想走得太快,他希望千幻劍能找到蹤跡趕來相救。
因此腳下就顯得不靈光,有時乾脆讓兩女挾著走,挽著兩個嬌美的女郎趕路,的確是十分舒服愜意的享受。
他的注意力,不時放在小芳的包裹上,那裡面可能有他的百寶囊。三侍女部帶了包裹,冷魅也帶了一個小包,他的百寶囊極可能在小芳的包裹內,因為三侍女中,小芳比較弱,經常跟在冷鏈身邊。
沒有絕對把握將包裹弄到手,他決不妄動,以免冷魅有所戒備,毀掉包裹豈不一切都完了?
半個時辰後,小英向前一指,興奮地說:「前面山腰有條西行的小徑,可以趕兩步了。」
「小徑不安全,還是走山腳比較妥當。」冷魅慎重地說,有徑就可能有人,目下她們最怕與人遭遇。
永旭雖然氣機受制,但耳目的靈敏度並未因此而減弱,突然止步低聲說:「山腳也不見得安全,前面有人潛伏。」
空山寂寂,鬼影俱無。
冷魅向前察看片刻,扭頭端詳著他說:「你在弄什麼玄虛?你大概看到鬼了。」
他淡淡一笑,泰然舉步說:「你不信就算了,就當我沒說好不好?」
「你……你不是說來嚇我的?」
「我為何要嚇你?姑娘、論江湖經驗,不客氣的說,你差得太遠了。」
「你是當真的?」
「看到左前方約五十步那叢灌木嗎?裡面決不會躲著野獸,枝消一搖即止,如果是野獸早就分枝踏草竄走了。」他的語氣極為肯定:「那正是你們要走的去向,是繞山腳必經的地方,保證有人在等你們伏擊,用暗器先放翻你一兩個侍女,等於是砍掉你的雙手。不信立可分曉。」
冷魅心中涼城,止步依然問:「也許你猜測得不錯,但為何要告訴我?如果是意在救你的人……」
「大魔的人與碧落山莊的子弟,皆過湖去了,所以我相信不是來救我的人。」
冷魅拔劍出鞘,向小芳說:「跟在小華後面,我去前面看看。」
距灌木叢約十步左右,被小芳扶著走在後面的永旭急叫道:「右方暗器!」
冷魅一聲嬌叱,扭身後退移位,一劍振出。
同一瞬間,草叢中兩個青影暴起,劍光如匹練,飛縱而至狂野地撲來,雙劍齊聚行雷霆一擊。
劍鳴清越,冷魅擊飛了一把飛刀一枚鏢,在指如指虛空連點兩指,冷靜地疾退丈外。
「砰砰!」兩個青影重重地衝倒,著地再僵硬地向前急滑,像倒了兩段大木頭。
前面的灌木叢枝葉搖搖,躍出兩個穿青勁裝的中年大漢,同聲怒吼衝來,一個流星錘破空而飛,兇猛地斜砸而至,速度駭人聽聞,呼呼破空風聲令人聞之心中發緊。
另一人用的是單刀,似乎是隨著流星錘而來,刀光似電,聲勢渾雄無比。
冷魅竟然敢用輕靈的劍接錘,「掙」一聲鋒尖接觸錘頭,錘加快地向右急蕩,錘鏈反而把中年大漢帶得隨錘側衝。
刀光及時切入,近身了,正是拚命單刀發揮威力的最佳時機。
冷魅的確了不起,但見刀芒斜移,身形似鬼魅幻形,從刀光前斜掠而過,快極,就在雙方相錯而過的剎那間,劍虹回頭反奔,一擊而中。
「哎……」大漢厲叫,左肩被劍從側後方貫穿,猛地腳下大亂,向前一栽。
冷魅站在原地徐徐收勢,冷靜得像是石人,收劍人鞘冷冷地說:「再拉脫他的右肩臂,好好問口供。」
小華奔上擒人。
永旭鼓掌笑道:「好神奧的一招『回龍引鳳』,純熟快捷如同電光一閃。這傢伙太大意了,可憐。」
「可憐你自己吧,走!」小芳催他向前走。
流星錘被震偏的大漢測衝出文外,就在同伴中劍的瞬間,解脫錘鏈不再費神收錘,因為錘已死死地纏住一株大樹的模技,倉卒間不易解脫收回,丟掉錘向前急竄,枝葉搖搖中溜之大吉,顧不了同伴的死活了。
冷魅不敢遠追,也知道追之不及,反正已有了三個俘虜,走了一個無關宏旨。
小華將挨了一劍的人拖起,沉聲問;「把你的名號,你們的主子是誰?」
「在下吳興,飛龍寨的人。」大漢虛脫般招供,痛得冷汗直冒,臉上肌肉扭曲變形。
「附近還有你們多少人埋伏?」小華再問。
「數量不少。」
「前面那座山腳有沒有?」
「有,四面一帶共有四組。」
「飛龍寨主目下在何處?」
「不知道,咱們只負責攔截與傳訊。」
「信息傳出了?」
「是的,以銅鏡傳訊,對面山頂有人轉達。」
冷魅心中大急,說:「滅口,離開再說。」
永旭一怔,大聲道:「什麼?他從實招供,你居然要滅口?你這心狠手辣的女人。」
「胡說八道。」冷魅焦的地說:「不滅口怎……」
「信息已經傳出,你滅口有何用處?殺了他們,必將引起對方的公憤,即使你能逃得掉,日後在江湖你將寸步難行,後果你自己去想好了。已經逃走了一個人,你滅口不啻自掘墳墓。」
冷魅心中一澳,揮手說:「替他止血,打昏。」
小華匆匆替大漢上藥,撕衣裹創,然後將大漢點了昏穴。
另二名大漢被冷魅的天玄指擊昏,一直不曾甦醒。
她們不敢往西走,改向北急急覓路。
入暮時分,她們進入一座山谷,獸吼四起,林下昏暗,已難辨方向。
走在前面的小英突然止步,欣然叫:「有一條小徑,還有小溪流,附近一定有山民,今晚不必露宿了。」
小徑指小溪伸展,看小徑的情景,似乎經常有人行走,決不是僅可概略分辨的樵徑。
「有路就有人,有人就有危險,不要高興得太早了。」永旭向她們澆冷水。
「沿路找找看,也許找得到種山的人家。」冷魅不理會他的警告。
這幾天來,可把四個女人累慘了,成了野人啦!風餐露宿一天兩天不要緊,多幾天就令人受不了。
她們都是年輕的少女,天生愛潔,幾天來說苦真苦,整天都在流汗,渾身發臭,已不是幽香誘人的女人啦!
再不找地方好好安頓,怎受得了?
天黑了,仍然不見有人家。
冷魅不死心,埋頭急走。
繞過一處小坡,前面燈光一閃,看來似乎並不遠。
走了百十步,燈光被樹林擋住了。
足足走了三里地,燈光就在前面的山坡上。
永旭目力超人,訝然說;「那是燈籠,像是門燈,怪事!深山之內居然有門燈,罕見得很,恐怕有點不對。」
「你是說,那是誘人的?」冷魅問,對永旭的經驗評價甚高「要想捉飛蛾,就得用火誘。」永旭說。
「你是說……」
「人與飛蛾差不多,一個黑夜中迷途的人,燈火的吸引力極為強烈,你不是被引來了嗎?」
「我先走,你們聽招呼再接近。」冷……向三侍女說,將包裹卸下交給小芳,急步超前沿小徑向上走。
距那盞發出股隴幽光的黃色燈籠約十餘步,她遲疑止步,像一頭發現危險氣息的猛獸,警覺地隨時準備應付突如其來的不意襲擊。
她的目光,落在分後隱約可以看清的歪斜破匾上,那漆金剝落的四個率突大字猶可分辨:雲孤別墅。
「這不是百餘年前,武林中四怪傑之一,黃瘋子黃雲孤的居處嗎?」她喃喃自語。
百餘年前,也就是燕王舉兵南下叔侄相爭,奪得皇位後不久,江湖大亂末已,武林中更是風風雨雨。
武當首先以內家門派君臨江湖,後來是身懷絕技的人紛起倣傚,三人一門五人一派,各立門戶各稱雄長,搞得武林騷然江湖大亂。
其中,有四位遊戲風塵的奇人,經常與武當的祖師爺張三豐搗蛋,在張大仙雲遊天下期間,這四位奇人的確給張大仙添了不少麻煩。
張大仙在寶雞金台詐死,希望擺脫燕王使者的糾纏,如果不是見機及早脫身,必定被這四個奇人用汞灌入棺內成了真正的屍體升天。
張大仙已修至地行仙境界,也險些栽在他們的手中。
四怪傑中,黃瘋子是性情相當怪病的一個,人並不壞,就是那裝瘋扮傻的德行令人不敢領教,要被他看不順眼,那就麻煩大了,不死也得脫層皮,不將人戲弄得半死不活,決不罷手。武林朋友提起黃瘋子,無不大搖其頭。
據傳說,黃瘋子的家叫做雲孤別墅,至於別墅座落在何處,知道的人並不多。
這種規模似乎不算大的山間大宅,是不是黃瘋子的雲孤別墅?
黃瘋子已死了七八十年,大概雲孤別墅該已隨同物化了吧?
這別墅已是破敗不堪,怎麼門口掛了門燈。
難道還有人在內居住?
由破敗的情形看來、根本就不適宜居住,這門燈的確有點古怪。
如果黃瘋子的子孫仍然在內居住,前來投宿恐怕要自找麻煩呢。她一陣遲疑,盯著虛掩著的剝落大門發呆。
好不容易才發現棲身之處,即使是破屋,也可聊避風雨夜露,總比在樹林內露宿好得多,她終於下定決心,上前叩門。
不出所料,沒有任何回音,證明屋內無人。
她小心地先察看屋兩側,從半坍的院牆空隙中,可看到裡面雜草叢生的院子黑黝黝地,毫無所見。
她回到屋前,發現虛掩上的破木門,竟然開了一條半尺寬的門縫,也許是風吹開的,但為何聽不到門扇開合的聲音?
她伸手輕輕推動門扇,門日立即發出刺耳的磨擦聲,剛才這門是怎麼開啟的?當然不可能是風。
她的警覺心更為提高了,運功護體徐徐推開門扇,燈籠的光芒,隨門的被推開而照亮了門內的照壁。
上面的圖畫已完全脫落,斑斑駁駁長了一些青苔。
她向後舉手一揮,招呼三侍女前來。
三侍女帶著永旭到達後,她說;「不像有人居住,掩護我進去看看。」
她向門內接近,剛要跨過被蟲蟻蛀蝕了的門限,永旭說:「冷姑娘,有意引我們前來的人,決不會是朋友,進去恐怕有不測之禍。」
「你的意思是……」
「對方已久候多時」他的語氣十分肯定。
「你怎知道?你知道這裡……」
「我們已經到了仙人台山九十九峰,這裡是瑞雲峰十絕谷雲孤別墅。老一輩的人,大概尚可記得兩句流傳在江湖的戲語;瑞雲非祥,雲孤必絕。」
「戲語的意思是……」
「到了瑞雲峰的人,必有災禍;進入雲孤別墅,必定死於非命。」
「黃瘋子已死了數十年。」冷魅冷冷地說:「你想嚇唬我?我怕黃雲孤從九泉下出來為祟於人?
永旭呵呵笑,語氣飽含嘲弄:「我何必嚇唬你?反正你要將我交與姬家父子,早晚這條老命要保不住,你如果也把命送掉,我有人墊棺材背,豈不死亦瞑目?這期間災禍愈多愈好,我是惟恐天下不亂,愈亂愈妙。」
「你……」冷魅不悅地叫。
「我說錯了什麼?」他問,怪腔怪調:「我看,你也是一個聽不得老實話的人。」
「要知道,你的處境與我相同,是福是禍你都有一份,休戚相關「呵呵!姑娘,你的話未免太可笑,我是你的俘虜,你死了我慶賀還來不及呢,難與你禍福相共休戚相關?」他毫不客氣地頂了回去;「黃雲孤的鬼魂如果出來為崇,最光遭殃恐怕就是你。」
「哼!你放心,人死如燈滅,天下間沒有人見過真的鬼,黃雲孤也不會從地獄裡出來到陽世祟人。」
「信不信由你:反正已到了瑞雲峰雲孤別墅,災禍已經注定,目下想逃避也來不及廠,你害怕了嗎?」
不知就無懼。
冷魅只聽說過一些有關四怪傑的傳聞,久遠年代的老故事,對年輕一代起不了多少作用。連茶餘酒後也極少聽到人人提起,即使有人提及,聽者也當作鄉野傳聞的資料一笑置之。
她根本不知道瑞雲非祥雲孤必絕的戲語,傳聞與老故事也所知不多,因此起初尚有些少顧忌,經永旭一激,顧忌便丟在腦後了。
她用行動作為答覆,昂然舉步進入。
轉過照壁,便看到倒坍的房舍,和雜草叢生的院落,走道告已湮沒,但仍可隱約看到百步外的膝俄房舍形影。
小華上前排草而進,走在最後的小芳突然叫道:「燈籠熄了,怎麼起了風?」
所有的人皆知道燈籠熄了,也從草梢搖搖中知道山風已起。
冷魅並未在意,山風吹熄燈籠,平常得很。燈籠本來就無法看到,僅可從附近高大的樹木感覺出先前光的存在,燈熄了並無多少改變。
她到了屋前,看格局便知是一間兩進的房屋,前進破敗不堪,似可隱約看出屋頂僅右廂尚有一半,廳堂已大半倒坍,怪的是三座門依然完整。
小華登上門堵,伸手觸門。
中門應手而開,裡面黑沉沉,廳堂已長滿荒草,星光下視線仍可看清裡面的情景,幾根木柱撐著半邊屋頂。大概要不了多少年月,便會倒下朽壞。
「沒有人住,怎麼門架依然未曾朽坍?」小華喃喃自語,盯著尚算完好的大門發征。
「右廂尚完好,過去看看是否可避風雨。」冷魅說。
小英上前示意小華跟來,踏草走向東廂。
東廂尚可聊避風雨,廂門尚算完整,門未上扣,一推便開。就在廂門推開的瞬間,兩個黑影悄然貼地竄去。
在側方戒備的小華手急眼快,不假思索的左手疾揚,三枚牛毛針破空而飛。
小英的反應也十分驚人,門一動疾退兩步問在一旁,護在身前的右掌已挫身吐出自衛。
兩黑影身形一頓,接著發出兩聲尖鳴,蹦起竄入草叢中,一陣刺鼻的騷臭味令兩女掩鼻閃在一旁。
是兩頭狐狸,體形相當大,幾乎與野犬差不多大小。「見了鬼啦!」小華沮喪地說。
兩侍女身手不凡,耳目銳利,居然將狐狸當作勁敵來對付,這笑話鬧大了。
永旭神色一正,說:「你們心中懷有強烈的恐懼,再如此疑神疑鬼,必將心神大亂,以後應付不測,恐怕就不可收抬了。」
「你……你認為真會有不測?」
「的確有此可能。」他率直地說。
「我偏不信。」冷魅固執地說,舉步便走。
「小姐且慢」小莫伸手急攔:「點火把進去,裡面太黑了。」
小華在附近抬了一些枯枝,捆成一束,用火折子點燃。火光一起,小英探頭入內察看,笑道:「很清潔,還是方磚地面呢,可惜沒有床。」
這間廂房很像是小花廳,三面有窗,但僅剩下窗框,沒有任何傢俱,磚牆雖有裂縫,但近期不至於坍倒。
後面有一座門,僅有門框門失了蹤,火光下,可看到裡面凌落散佈著一些破桌椅,一堆堆乾草殘技發出強烈的霉味和狐騷美,原來是一個狐窩。
「臭死了,找木板把門堵上。」冷魅掩耳說。
小華從包裹內取出一枝蠟燭,點燃插在牆縫裡,說:『把廂門拆下堵住就好,好在風是向裡吹的。」
小英放下包裹解下部。動手拆除民間。
永旭倚壁留察看四周,不安地說:「住在這裡的人,為期不足三天。狐性多疑,這兩頭狐狸按理早該遷地為良,為何仍留不走?」
「你是說這裡有人住?」冷魅問。
「你該看出這裡是經過清理打掃過的。」他說。
「這……好像……」
「不是好像,而是事實。令人不解的事,不僅是狐狸為何仍留此地,院門外那盞神秘的燈籠,更是不吉之兆,委實令人感到不安。」
拆門的聲浪,擾亂了聽覺。
小芳將包裹放在屋角,解下食物包說:「天色不早,先進食再說。小婢先到外面看看,小姐請先用膳。」
左面的窗外,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嘿嘿陰笑,不等小芳衝向窗自,窗口已出現一顆灰髮如飛蓬。怪眼炯炯的腦袋,似乎虛懸在窗正中,像是突然幻現的人頭。
冷魅反應最快,本能地急跨一步,天去指絕學出手,虛空向怪腦袋點去,相距不足八尺,手一伸便拉近了三尺以上。
正是指力威力最強勁的距離,這一指斷無落空之理,很可能會洞穿怪頭。
這瞬間,怪頭在指力剛發時突然消失不見。
冷魅穿窗躍出,站在間外駭然自語:「這………這到底是人是鬼?難道是我眼花了?」
並非她眼花,三侍女都到了窗口,藝業最佳的小英臉色蒼白,惶然急問:「小姐,人頭呢?」
「你……你也看到了人頭?」冷魅毛骨驚然反問。
「是呀,小婢親眼看到的。」
最左側的小芳突然嗯了一聲,砰一聲摔倒在窗下。
「三妹!」小華驚叫。
似乎從門外刮入的山風突然增強了,落葉隨風飄入房中,干的樹葉刮動地面的方磚,發出一陣陣怪響。
黑暗的前院廢墟中,突然傳來一聲驚心動魄的慘號,倍增恐怖。
小芳直挺挺地躺在樹根下,人事不省。
冷魅躍回房中,臉色大變,驚恐地說:「熄燭,快!有人暗算……」
話未完,小華突然臥在小芳身上,聲息全無。
永旭靠窗台坐在牆根下,如同老僧人定。
小英用包裹砸熄了壁縫間的燭火,閃在一側。
房內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冷魅掠近永旭,拔劍蹲下戒備。
一道綠芒從左面的窗外射出,穿越右面的窗口而出,銳利物體高速破空飛行的厲嘯聲,令人聞之毛骨驚然。
如果冷魅慢一剎那離開窗,後果可怕。
「這是什麼暗器?」她驚然自語。
「那是魔道巨臂追魂弔客弓弘的無常推,死鬼離魂鬼母的老姘頭。」永旭沉靜地低聲說:「李天師的妖道後援到了,姑娘,你毫無機會。」
「你……」
「我沒有什麼好怕的,反正;落在妖道手中。與落在順天王手中並無多大差別。如果我惜命,當然選擇妖道,他用得著我,跟他幫助寧王打江山並不是太壞的事。」
「悔不聽你的勸告,我得走,也許還來得及。」
「來不及了,外面恐怕更危險。」
「如果他們衝進來……這裡藏不住人……」
「他們暫時不會衝進來,你熄燭的處置值得嘉許。」
「他們為何不會衝進來?」
「他們來的不止妖道一批人,彼此皆摸不著對方的底細,不解對方的阻擾,不敢貿然進來成為眾矢之的。」
「你認為他們不止一批人?」
「不錯,不久前的慘號聲,就是他們互相殘殺的結果,不信且拭目以待、問題是,這局面能保持多久?」
「必要時,我尚可一拼。」冷魅咬牙說。
「拼?姑娘,就憑你們主婢四個人?說句不中聽的話,你還不配。」你那霸道的天玄指雖也算得武林一絕,但三五指之後真力損耗過短便無以為繼了。三侍女聊可算一流高手,我相信附近的人,一流高手只配巡風放哨奔走供役,三侍女派不上用場。」
「你……你就會說些洩氣話,哼!」冷魅的語氣不勝怨恨,離開他閃至對面窗台下,向小英問「她們怎樣了?」
小英袖口涼氣,用不穩定的聲音說:「不知道,好像是被打穴珠一類暗器擊中昏穴,氣息尚算穩定,但昏迷不醒。」
「我來查查看。」冷娃說,開始在兩侍女身上摸索。
一聲慘叫打破沉寂的夜幕,然後是金鐵交鳴聲傳到,最後是一聲沉叱,四周重新開始沉寂。
聲源似來自後進院的廢墟,相距並不遠。
冷魅先前尚不信永旭所說來了好幾批人的話,這時不得不信,心中稍安,任何一方皆不願乘黑衝入,至少目前尚算安全。
「擊中期門和玉枕,不要緊。」冷魅向小英說:「小心門和窗,如非必要,不可暴露自己與人接鬥,我替她們解穴道。」
兩侍女不久便醒來了,分守門戶嚴加戒備。
兩個黑影逐漸近了左面的窗口,蛇行鴛伏小心翼翼,藉斷瓦頹垣掩身,聲息毫無。一段半坍的殘壁下,突然升起一個黑影擋住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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