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庵成了太極堂的臨時聚會處,警衛森嚴,有晁凌風在這裡坐鎮,想前來討野火的人,勢必將付出慘重的代價,但太極堂的弟兄不敢掉以輕心,內外警戒十分周密,天一黑,氣氛益形緊張。
冷劍一群人已經走了,他們另有秘密藏身的地方。
其實並不算隱密,由紫霄散仙出面,借住在東湖頗有名氣的紫虛觀內。紫虛觀自從觀主道宏離觀避禍之後,便閉上了觀門,觀中那些平素不規矩的老道們,有的散了,有的躲起來,剩下的總算有閉觀苦修的機會,不敢再到外面逍遙。
紫霄散仙與冷劍,曾經與逍遙仙客打過交道,借住仙客門人的道觀落腳,當然不會有困難。
冷劍目前不再孤單,真正夠交情的朋友,以及真正有風骨的俠義英雄,逐漸認清了柏大空的本來面目,站在冷劍一面共患難,所以他身邊的人逐漸增加,實力漸壯。
二更末三更初,負責警戒的電劍嚴濤,背著手從丹室的外廊,緩步踱向前面的偏殿,抬頭便看到左方的牆頭上,站著一個黑影。
星光朗朗,他看清那人戴了鬼面具。
「呵呵!」他大笑:「算算你們也該來了,何不下來談談?」
「談什麼?」鬼面人問:「嚴老兄,你似乎毫不介意有人入侵呢?」
「陳公套那邊,咱們派有人臥底。」冷劍朗聲說:「那位柏老大柏盟主,怕晁凌風去找他算帳,緊張得睡不著覺,哪有工夫再派大量人手來送死?陳公套絕對阻止不了晁凌風自由出入,因為晁凌風曾經自由出入過。你們來,決不會是入侵,天絕谷主不會是偷雞摸狗的卑劣小人,何必介意?」
牆頭上.又多了四個鬼面人。
「這種估計是不是大膽了些?」鬼面人間。
「估計無所謂大膽不大膽,而是事實。天絕谷主一代魔中之尊,咱們也是俠中之雄,雙方都是以好漢的面目,為義理而揚劍揮刀。當初咱們襲擊天絕谷,是正大光明挑戰叫陣,我相信貴谷主也會光明正大的,與咱們以好漢面目了斷。咱們等候貴谷主的回音,就是對貴谷主有英雄好漢的看法和尊敬,咱們是盡其在我,至於貴谷主是否有這份風骨豪情,那是你們的事。」
牆頭上,又多了八個鬼面人。似乎,擺出的姿態真有入侵的氣勢。
「唔!你們是本谷的人尊敬的對手。」
「好說好說。」
「我知道知了庵所發生的事故。」
「那幾個戴鬼面具的人,身份已經查出來了。」電劍說:「全是些惡名昭彰,為江湖同道所不齒的牛鬼蛇神。最重要的是,咱們發現他們的鬼面具,與你們的鬼面具小有不同,今後不會再弄錯了。」
「要知道他們的底細嗎?」
「不必了,這種平常的事,根本不值得去查底細,只要提起綱領,一切都順溜了。
諸位是來談呢,抑或是傳貴谷主的口信?何不至室內小坐?」
「咱們本來奉谷主之命,前來讓諸位緊張一番的,豈知白費工夫,諸位悠閒得很呢!
嚴老兄,你該知道我是誰!」鬼面人嗓音一變:「二十年,音貌不改。」
「哦:天絕谷四大使者之首無常使者寇達隆,寇老兄,聲音確是不改。」
「請轉告景大俠……」
「別挖苦人了,這裡再也沒有俠了。」
「好,那就請轉告荊門山莊景莊主,明日午正,天絕谷的人,與諸位在新淤洲水母祠見面,希望除了你我雙方的當事人之外,不相干的人不要參予。如果你們害怕,可以不來,過時不候。」
「咱們準時赴會。」電劍鄭重地說。
「咦!你作得了主?你不問問景莊主……」
「咱們是人同此心,在紫虛觀的人,人人都可以作主答應貴谷的邀請,夠明白嗎?」
「唔!氣勢很壯,明天見。」
「明天見。」
黑影連閃,瞬即失蹤。
※ ※ ※
新淤洲與鸚鵡洲相對,比鸚鵡洲小得多,洲上沒有居民,只建了一座小小的水母祠鎮壓江流,平時很少有人前往看洲上的水鳥,既非風景區,也不是遊覽處。
午正前半刻,兩艘快舟泊上了新淤洲的灘岸,十八位目下俠義道的高手名宿,跳下船毫不遲疑地向洲中心的水母詞走去。
除了傷勢仍重的夜遊神陸光之外,冷劍親朋好友全來了。游僧曇本穿起了很少穿的僧袍,正式披起袈裟。紫霄散仙玄真也穿了道官服,他本來就是武當的道官正一真人,以堂堂正正的身份予會。
二十年來,第一次正邪雙方拔劍兵戎相見。
水母祠前,三十個鬼面人列陣迎客,高高矮矮有男有女,極為壯觀。所戴的鬼面具沒加繪獠牙,在正午的陽光下依然鬼氣沖天。
俠義道高手昂然而進,冷劍景青雲與乃妻女飛衛一馬當先,女兒魔鶯景春鶯後跟,她一身黛綠勁裝十分搶眼,劍插在腰帶上,臉色冷森殺氣騰騰。
伺內迎出五個鬼面人,在陣心迎客。
三十七比十八,天絕谷的人多了一倍。
雙方列陣,面面相對。為首的鬼面人獨自迎出,冷劍也獨自上前。
「二十年久違,景兄風采依舊,郝某卻是老了。」鬼面人抱拳行禮道:「豪氣不復當年。看了諸位義無反顧的豪情,郝某東山再起的打算,成功的勝算恐怕不多,今天的江湖倩勢卻對諸位不利,郝某真該因勢利導,用盡機謀爭取成功勝算的。」
「郝谷主如使用權謀手段,的確成功有望。」冷劍沉著地說:「以日下的情勢來說,景某兩面樹敵,四面楚歌,妙手空空的崛起,已經是景某致命之傷,只要谷主向柏太空稍假以辭色,貴谷便可立於不敗之地,再互相利用,景某這群過了氣的老朽,已注定了在江湖除名的下場。但谷主不作此圖。深令景某不解。」
「呵呵!郝某曾經是不世之雄,不屑與妙手空空那種城府極深居心難測的人打交道.與其日後禍患無窮,不如早作了斷。其實,景兄也可以和柏大空打交道。」
「哈哈!英雄所見相同,景某自問光明磊落,不配與妙手空空那種人打交道。二十載仇怨牽纏,你我之間正邪不兩立,相信雙方都耿耿於心,無日或忘,早作了斷,以免將仇恨帶入墳墓,也算是人生一大快事。郝谷主,景某這十八個人,如果全部埋骨此地,天絕谷今後就可以橫行無忌號令天下了,算是道消魔長,天意如此吧!就請劃下道來。」
「景青雲,你到底想要什麼?」天絕谷主沉聲問。
「天絕令決不許重現號令江湖,除非景某這些人死了。」冷劍也沉聲說。
「就憑你們這幾個人,就可以阻止得了天絕令重現嗎?」
「景某這幾個人,只知盡其在我,不問其他,結果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個人立身行事的宗旨是否合乎道義。每個人都自私自利安生伯死,這世間實在不怎麼可愛了,是嗎?」
「你我在這裡殘殺,兩敗俱傷似成定局。」
「可能的。」
「妙手空空那些人,就可以領導江湖雄霸天下,任所砍為。」
「那可不一定哦!江山代有才人出,世上新人換舊人,武林畢竟還有人在,衛道志士頗不乏人。至少,妙手空空那群人,就很難過得了晁凌風那一關,他江湖霸主的寶座還沒到手呢!想坐穩談何容易?」
「套用你的話。那可不一定哦!」天絕谷主冷笑:「晁凌風那小子死心眼,他只過問追兇的事,對江湖局勢漠不關心,他不是衛道的材料。」
「也許如此,但景某相信俠義道必定後繼有人。」
「要等多久?」
「誰知道呢?日後的事,咱們這些入土近半的人,沒有操心的必要,是嗎?」
「確是如此。假使郝某向你說,天絕令不再出現,你相信嗎?」
「出於閣下之口,景某深信不疑。」
「現在,你聽清了,我血手天絕鄭重宣告,天絕令從今起黃土長埋。」
「郝谷主,我冷劍景青雲也鄭重宣告,從今始不過問江湖事,荊門山莊歡迎話舊的朋友。」
「一言為定。」天絕谷主擊掌三下。
「天日共鑒。」冷劍也擊掌三下。
「景兄,九蔭神荼那些人,必將用計來對付你,你應付得了嗎?」
「一比一,在下還可應付。昨天在下與鐵羅漢照過面,他如此而已。小女也與五通妖神不相上下,看來這些老魔並沒有傳聞那麼可怕。總算萬幸,鐵羅漢與五通妖神已經死了,是被晃凌風和飛燕楊姑娘擊斃的。」
「我知道,你們知道還有哪些人嗎?」
「最可怕的該是九蔭神荼申公化,和奪魄狂生柯茂。小女大概可以對付得了。我,恐怕支持不住。」
「令援真對付得了?」
景姑娘淡淡一笑,舉步上前、
「前輩要不要試試?」她氣勢洶洶:「聽家父說,谷主的玄門絕學純陽真火已臻化境,晚輩不甘菲薄,練了幾年佛門天心正法,請前輩不吝賜教。」
「春茸,不可無禮!」冷劍急叱。
「你算了吧!」天絕谷主向景姑娘說:「我看到你與五通妖神相搏,顯然你的經驗還差得很遠,在基本武功上,你只比他強一分兩分而已。強一分兩分是靠不住的,任何幾微的變化,都可以使你失去那一兩分優勢。」
「那時前輩也在場?」景姑娘驚問。
「遠在裡外的山林上觀戰,沒趕上。」天絕谷主淡淡一笑:「如果趕上了,天知道會有什麼結局?那位披了一身儒衫的奪魄狂生柯茂,比五通妖神強一倍,你有自信勝得了他嗎?」
「我不怕他。」
『找晁凌風?」
「他有他的事,晚輩不希望他捲入這場是非中。」
「九蔭神荼五個人,設下陷阱全力一擊,只毀了晁凌風一件青衫。」
「真的?」不但景春鶯吃驚,冷劍一群人也不敢置信。
「半點不假,我是在一旁目擊者。」
『這……」
「去找晁凌風吧:他可以助你們度過難關。」
「不,那不是他該管的事。」景姑娘一口拒絕。
「呵呵!好吧!」天絕谷主大笑:「景兄。諸位,希望後會有期,後會時咱們都已是與世無爭的遺世者,這世間沒有咱們這些老朽可爭的事了,珍重再見。」
「珍重再見。」冷劍真誠地抱拳說。
※ ※ ※
晁凌風住進府城,住進頗有名氣的平湖門內鴻賓老店。鄰房兩間,安頓飛燕楊娟和她的四位侍女。
鸚鵡洲的約會的書信,已經由冉堂主托府城的名人交公冶幫主,會晤期是三天後的正午,後天,就是決定性的一天,他不怕有人來生事挑釁。
一個橫定了心的人,決心與意志可以克服困難。行動也必定是進取磊烈的,前來挑釁的人將面臨猛烈無情的打擊,後果極為可怕。
妙手空空已經是青龍幫的後台,各路英雄好漢事實上的盟主領導人,豈肯坐視龍王幫主陷入困境?因此必定全力支持公冶幫主,鸚鵡洲之會風雲變色,晁凌風的處境將極為險惡。
晁凌風無視於險惡,他甚至拒絕太極堂的人參與。
他的打算,讓楊姑娘憂心仲仲,食寢難安,這簡直是玩命,怎麼不令人耽心?糟的是姑娘的傷勢,十天半月休想離床,這是說,他必須單刀赴會,面對數百青龍幫的亡命,和妙手空空的無數一等一高於名宿。
晃凌風一點也不在乎,他有把握讓妙手空空那群人不敢出頭,在公理與正義下,這些打起旗號稱雄道霸的高手名宿,怎敢冒大不題出面替屠殺平民的兇手撐腰?所以他不將妙手空空那群人計算在內。
除非妙手空空想做為世人所不齒的兇手謀殺犯,那麼,擁護的人恐伯除了那些黑道與邪魔人士外,稍具有正義感的人都會一哄而散了,還能高舉旗號主宰江湖?
他料錯了,就有人敢前來挑釁討野火。
午後不久,三位仁兄踏入他所住的上房客院。
「書信是你致送的?」八極靈官像座門神,向站在房廊下背手而立的晁凌風厲聲問。
「不錯,貴幫主後天正午,帶著黑煞星金坤前往彌衡廟,與晁某對證三江船行血案的事。」晁凌風陰森冷厲;「如果不,五十二條人命血案,我唯貴幫是問。」
「你憑什麼?」
「憑我是船上旅客之一,幸而逃過大劫的受害人。本來我可以向官府首告,但那會遷延日久,夜長夢多。假使貴幫主堅持官了,在下必定直接向楚王府投告,由王府出面以令旨交府衙追辦,貴幫即使神通廣大,但也交通不了楚王府,結果你們去想好了。」
「哼!大不了本幫把兇手黑煞星交給官府法辦,總比在你的私刑處治下好得多。」
「那就把黑煞星交官法辦!你們等什麼?」
「敝幫是受害人,三江船行由敝幫保護,為此,本幫損失了五千兩銀子,本幫有權按江湖規矩處置他,你無權過問,本幫也不想驚動官府。」
「不敢與在下對證,就表示貴幫心中有鬼,黑煞星根本就是代罪羔羊,說不定兇手就是貴幫幫主呢,不要在此地饒舌,你請吧!」
隨從打扮的一個瘦長中年人,哼了一聲舉步超越八極靈官。
「你這廝狂妄乖張,夜郎自大,可惡已極。」中年人陰森:「帶你去見敝幫主,你敢去嗎?」
「不是時候,閣下。」晁凌風冷冷一笑:「你閣下是青龍幫的什麼身份?」
「別管在下的身份……」
「呸!你是什麼東西?」晁凌風發作了:「公冶幫主在晁某面前,連頭都抬不起來,你他娘的一個幫中雜碎,居然在兄某面前裝人樣,你該撤泡尿照照你的嘴臉,烏龜王八也比你神氣些!」
中年人大怒,手按劍把。
「你如果敢充人樣撒野,我一定弄斷你的手腳讓你活現世。」晁凌風虎目怒張,向前逼進:「我對你們這些混蛋厭惡到極點,今後見一個宰一個決不容倩。拔劍!閣下。」
右方側例方院門的廊門口,站著一個年屆花甲,高高瘓瘦,臉色獰惡的青衫客。
「喪門惡煞勾義,拔劍上呀!」青衫客陰笑:「你一個威震江湖的陰毒殺手,冒充青龍幫眾自貶身價已夠丟人,在一個赤手空拳的小伙子面前示怯,今後你還用在江湖叫字號嗎?別怕,晁小哥嘴裡說得狠,其實外剛內柔,他不會殺死你,只要你一看風色不對,就跪下來求饒,他就下不了手!趕快拔劍,機會不可錯過,柏大空在等你的好消息呢!」
另一個隨從打扮的中年人臉色大變,依然向外退。
「勾兄,咱們走!」隨從一面說一面退,嗓音都變了,轉身飛奔。
喪門惡煞憤怒地哼了一聲,右手一抖,三道電芒射向三丈外的青衫客,身形倏動,左手向後一揚,隨即飛躍而起,縱向三丈外的院門。
如果晁凌風的注意力,被喪門惡煞襲擊青衫客的暗器所吸引,必定上了大當,喪門惡煞左手的暗器,必定一擊成功,相距不足一丈,決難躲閃。
是三枚長僅四寸的奔雷鑽,旋轉飛行無堅不摧。
晁凌風的搏鬥經驗愈來愈豐富,一聽青衫客說對方是殺手,便已全神戒備。
奔雷鑽以速度見稱,飛行在旋轉所發的嘯聲之前,體型小而沉重,不易看清。但他向左一閃,右手一抄,可轉鑽傷手的三枚奔雷鑽同時失蹤,他使不可能成為可能。
同一瞬間,三丈外的青衫客,已像鬼魅般出現在院門右側,恰好截住電射而至的喪門惡煞。三枚落空的奔雷鑽,射入大磚牆貫入三寸以上。
青衫客的左手,輕輕向前一拂。
喪門惡煞剛看到青衫客的身影幻現,已來不及了,四枚長僅四寸的新月飛刀,幾乎連貫楔入雙肩與雙膝。
「哎……」喪門惡煞厲叫,重重地摔倒在院門口。
八極靈官與那正在撤走的隨從,驚恐地轉身,飛越院牆亡命飛遁。
「救命……」喪門惡煞狂號。
「不要叫了,你的同伴在前面院子就被人堵住!他們自身難保,怎能來救你!」
「放我一……一馬……」
「我這人鐵打心腸,血也是冷的,從不放過向我下毒手的人。哈哈!忍著些!別叫嚷,點了啞穴,就可耳根清淨了。」
制了喪門惡煞的啞穴,青衫客拖著對方的右腳,向晁凌風咧嘴一笑,笑容相當可怕。
但晁凌風感覺得出,這笑容是善意的,他感到奇怪,這青衫客是誰?聽語氣,這間鴻賓老店,有許多像這位神秘青衫客一類的人,在明暗之間保護他,這些人是何來路?
青衫客不與他搭訕,拖了人就像拖死狗,喪門惡煞手腳的關節大筋已被割斷了!
※ ※ ※
八極靈官與扮隨從的人,顧不了青天白日的禁忌,飛越。院牆登房躍屋而走,急於脫身,不在乎驚世駭俗。
從店後的小巷躍下,八極靈官道路熟,領先急走,不久鑽入一座巷角的平常土瓦屋。
門是虛掩著的,可知他對這地方相當熟悉。小廳堂中,有三個人迎接他們。
「咦!你們很狼狽,失敗了。」
「是的,失敗了。」扮隨從的人餘悸猶在:「老天爺:你猜碰上了什麼人?」
「混蛋!誰耐煩和你猜謎?」為首的花甲老人破口罵,可知身份不低:「總不會是碰上玉皇大帝如來佛吧?」
「報應使者。」
「什麼?天絕谷的四大使者的老二?」花甲老人吃驚:「糟!是幫助晁凌風的?」
「不知道,反正住在同一座客院裡。勾老兄不認識那位無常,我又不好說出無常的名號,勾老兄卻逞強,情急向兩人同時用奔雷鑽……」
「那……那一定……勾老兄完了,支援他的南荒四毒?」
「不知道,反正一直沒見到那四位仁兄露面。」
「咱們不怕失敗,柏老兄會安排另一次機會。程令主,晃小狗透露了多少?」
「只說要敝幫主帶黑煞星前住彌街廟對證。」八極靈官謙恭地欠身回話;「說黑煞星說不定是代罪羔羊,說不定兇手是敝幫主,如此而已。」
「唔!看來,他知道得很有限。」
廳門被推開,魚貫進入四個戴了無獠牙鬼面的人。
「那麼,你一定知道很多。」領先入廳的鬼面人說:「厲魄毛炳,說來聽聽好嗎?」
厲魄毛炳大吃一驚,發出一聲警嘯。
「不要再枉費心機,這裡除了你們五個仁兄之外,已經沒有第六個活人了。」
「你……郝谷主……」
「我說過我是郝谷主嗎?」
「老兄,何必呢?」厲魄毛炳驚恐地說:「在下可以任全權代表,答應貴谷的任何條件,以至誠與貴谷合作或結盟
「哈哈!當柏大空暗中請來乾坤四靈,天地雙煞以及九蔭神荼五個人,準備一旦談判破裂,便向敝谷示威的時候,也就是與天絕谷勢不兩立的時候。你們的詭計瞞得了冷劍與晁凌風,可瞞不了無孔不入的天絕谷群豪。你還想裝糊塗?我可憐你,我要帶你走,你反對?」
「閣下,不要欺人太甚……」
「我一點也沒有欺人的意思,晁凌風要你。」
「什麼?你……他根本不……」
「他不認識你,但你打了他一枚百毒無常錐,你不否認吧?你是百毒天尊遊方的得意門人,不要讓令師九泉下蒙羞!令師在世十分有種,從不否認自己的罪行。在北校場夜襲,暗中打了晁凌風一枚百毒無常錐,嫁禍給冷劍,造成上次的鸚鵡洲群魔亂舞大會,晁凌風一直就在查無常錐的來歷底細。現在,你必須挺起胸膛去見他招供。」
「去你娘的!」厲魄毛炳厲聲咒罵,雙手齊揚。
廳堂狹窄,空間有限,厲魄毛炳身形快速地扭轉、挪移、閃動,百毒無常錐漫天飛射,接二連三出手,有如滿天飛星,厲嘯聲尖刺耳,似乎每一寸空間皆被完全封鎖,驚心動魄。
八極靈官四個人,已先伏在凳下壁角藏身,躲避暴風雨似的百毒無常錐以免殃及池魚。
四個鬼面人八隻大袖,揮舞起來形成一道鋼牆,無儔強勁袖風有如龍捲風,形成第一道防線。無常錐一近油風,便偏向而走,斜飛時勁道已消失去一半,再被大袖斜拍,翩然飛墜落地有聲。
足有二十餘枚百毒無常錐打出。厲魄毛炳居然不服輸,仍傾全力發射,似乎不相信罡風與大袖能阻擋得住可破內家氣功的利錐。當最後一枚墜地後,這位凶魔終於知道大事去矣!
八極靈官最聰明,趁亂悄悄貼地蛇行,滾入通向內堂的走道,老鼠般溜走了。
「現在,咱們回敬你們一些天絕谷的天絕刀。」鬼面人陰森森地說,最後發出一聲刺耳的鬼嘯。
新月形的怪異飛刀飛旋而出,看不出是刀,卻像扁圓形的光環,旋轉與飛行的速度,肉眼很難看清,更不用說躲避了,看到光環刀已入體。
「呃……哎……」中刀人的叫聲幾乎同時傳出,包括與八極靈官一同前來的隨從,厲魄毛炳四個人全倒了。
「走了一個。」一名鬼面人說。
「讓他走。」為首的鬼面人說:「我故意讓他走,他回去這麼一說,柏大空就會放心讓龍王幫主去應約了。讓他們以為晁凌風所知有限,不會牽涉到他們,讓他們暗自高興高興吧!」
※ ※ ※
與上次鸚鵡洲之會一樣,前來看熱鬧的三山五嶽英雄好漢真不少,甚至比上一次更轟動,晁凌風的大名有極高的知名度,評價更是日漸升高。
青龍幫有頭有臉的人全來了,幫主親自出馬與對頭會晤,重要的執事人員,當然傾巢而至,人多勢眾,嗓門也大些,理不直氣卻壯,大大小小足有五十人以上,列出的陣勢就足以嚇走有三頭六臂的人。
當晁凌風拖著神情委頓的李端公李大有出現時,四周看熱鬧的群雄中,有人發出驚訝的叫聲。而龍王幫主卻大感困惑,不知晁凌風拖來的人是何來路。
晁凌風一手拉著拖繩,一手挪腰帶上的狹鋒單刀,直趨廣場中心,將李端公拖近。
「跪下!」他沉喝。
李端公打一冷戰,慌忙跪下了。
「公冶幫主,你總算是個有擔當的人。」晁凌風放了拉繩,面對著三丈外眾人擁簇著的龍王幫主抱拳行禮:「黑煞星帶來了嗎?」
「晁凌風,你不要太狂了。」八極靈官厲聲說:「你這種強賓奪文的……」
「閉上你的狗嘴!你的幫主在這裡,你配在旁吠叫?你混蛋!」晁凌風粗野地叱罵:
「上次在下與冷劍在這裡打交道,就有幾個心中有鬼卑鄙無恥的賊王八木斷吠叫,把冷劍前輩這個主人,弄成被他們出賣的代罪羔羊。你這狗東西是何居心?公冶幫主,你該挺起胸膛,表現得像個幫主,還能容許你的部下像一群暴民?」
八極靈官正想繼續強出頭,但總算被龍王幫主伸手阻住了。
「晁凌風,你確是太囂張。」龍王幫主無可奈何說:「以你的身份,本幫主可以不理睬你……」
「不客氣地說,憑在下的身份地位,你還不配在晃某面前大聲說話。」晁凌風打斷對方的話:「要不是為了追兇,晁某根本不屑與你打交道。從現在起,你說話給我小心點,晁某已經殺掉貴幫不少人,再殺一千八百決不會手軟。今天我帶了刀不帶劍,刀才是可在干軍萬馬中縱橫的唯一利器,別惹火了我,不要倚多為勝,用無數的血肉來試我的刀利不利!」
「你到底想怎樣?」龍王幫主氣懾。
「要兇手,閣下,就這麼簡單。」
「你知道本幫有權處置兇手嗎?」
「在下有權過問,不管你是否同意,等在下問清之後,兇手再交給閣下,任殺任剮那是你的事。現在,你不打算把你們稱之為兇手的黑煞星金坤交出來嗎?」
「如果本幫主不打算交出?」
「晁凌風今天就殺你個血流成河,斬盡殺絕不留倩。天殺的!你們指稱黑煞星是兇手,妄想阻止晁某追查真兇,以掩護你們自己不惜殺害自己保護中的平民,以遂吞併太極堂嫁禍於人的陰謀。你說,我等你一句話。」
「我告訴你,黑煞星就是兇手。」龍王幫主沉聲說。
「就算你是問案的青天大老爺,也該讓他和我這個苦主對質,對不對?」晁凌風厲聲說:「你總不能找一個阿貓阿狗,指他就是兇手,隨隨便便把他殺了,杜絕苦主或官府的追查。你說,你交不交人?」
一聲刀吟。他拔刀出鞘,刀身晶光耀目,在陽光下光芒』四射,冷氣森森。
「我等你的答覆。」他聲如沉雷。
四周喧嘩聲聚發。
「我們要公道!」有人大叫;「這不是個人恩怨,也不是江湖爭名奪利的風波,事關五十條無辜的命案,江湖不容的殘忍事件。龍王幫主,若不交出兇手,何以對江湖同道?」
「我們要公道!」另有人用打雷似的嗓門吼叫:「隨隨便便指某人是兇手,私自處決,能遮天下人的耳目嗎?騙人也應該做得合情合理呀!」
龍王幫主已別無選擇,壓力太大,他不勝負荷,扭頭沉喝:「把人帶出來!」
廟內出來了四名大漢,押著一個神情委頓,但身材甚高,黑凜凜的中年人,半推半挾繞過人叢,進抵幫主身側,止步候命。
「把他推出去!」龍王幫主揮手下令。
四名大漢把黑煞星往晁凌風面前帶,在丈外止步。
「你就是黑煞星金坤?是你謀殺三江船行五十二名旅客的嗎?」晁凌風收刀問。
「不錯,正是區區下在,好漢做事好漢當。」
「為何?」
「船上有金某的仇家,我黑煞星心狠手辣,做案從不留下活口。」
「當時你在船上?化名叫什麼?」
「當然。」黑煞星一怔,沒想到晃凌風會問這種普通不為人注意的問題。
「你不會連自己的化名都忘了?」晁凌風追問。
「化……化名……」
「要不要提醒你?別忘了,我有三江船行的旅客名冊。事發後,我盡速趕回府城,將旅客名冊盜到手,以免兇手搶先滅跡。」他從百寶囊中取出旅客名冊,啪一聲丟在地上。
「我……我化名為李……李世鴻……」黑煞星一急,便著了道兒。
唯一自救的辦法,就是承認沒找到屍體的人。而沒死的人只有三個人,一個是晃凌風,另有李世鴻與江永隆兩具屍體失蹤,所以一急便說出來了。
「好,就算你化名李世鴻,可是,有人可以證明李世鴻不是你!」
「沒有人能證明我不是李世鴻。」黑煞星依然嘴硬。
晁凌風踢了李端公一腳,拉起對方的髮結。
「這位仁兄,江湖朋友不至於陌生。」他向四周群眾大聲說「大名鼎鼎的巫師李端公李大有,一代毒魔六合瘟神的表侄,你不會忘了誰化名為李世鴻吧?」
晁凌風向正東方舉手一揮,正東群雄紛紛讓路,出來了逍遙仙客師徒,拖了三個綁了雙手的人,是隨毒劍陰虹去請洞庭一鶴的青龍幫重要爪牙。
「表叔化名為李世鴻,負責登船放毒。」李端公沮喪地說:「是家表叔利用一個叫商柏年的小混混,接近廚師胡老七,乘機在煮飯的水中下的毒。他是主謀人,因為你追查太急,亂了方寸,臨時找的替死鬼。我得了引介人三干兩銀子好處,要我找家表叔談條件,家表叔得了五千兩銀子酬勞,化裝易容與引介人化名登船行事。其他細節我就不知道了。」
「引介人是誰?」
「一個叫五湖水妖牛良的人。」
「商柏年是貧道差遣給引介人的。」道宏觀主沉聲說:「貧道受到不明身份人的威脅。若貧道拒絕,就毀貧道的基業,接受就可獲五千兩銀子的酬勞。貧道一是怕死,二是的確不知道他們要謀殺全船的人,所以替他們安排和胡老七廝熟的人,這人就是商柏年。」
「你胡說!你……」黑煞星怪叫。
「道宏觀主的話,並不能令人信服,但另有證據。」晁凌風大聲說,從百寶囊中取出另一本簿冊高舉過頂:「這是荊州寶泉局往來匯兌的流水簿冊,上面載有姓牛的行商,真姓名是牛良,在荊州匯具了一萬三干兩銀子的官票,兩張五千,一張三干,帳號一清二楚。道宏在府城寶泉局兌領五千兩,另五千想必是六合瘟神獲得。李端公的三干兩在荊州兌領,現在,請五湖水妖牛良出來說明一下,有誰認識這個人嗎?」
「陳分舵主,你該知道怎麼辦吧?五湖水妖牛良是你的結義兄弟,沒錯吧?」龍王幫主的次子白鯉公冶騰宙向荊州分舵主五爪蛟陳昌厲聲問。
「少幫主……是……是的……」
「叫他來!」
晁凌風丟出五湖水妖的側面像,在地上擺手展開,指了指那顆紫痣。
「這人是不是五湖水妖?」他厲聲問:「我在船上見過這個人,他化名為江永隆,右耳後的紫痣是鐵證,就是引六合瘟神上船的人。公冶少幫主,被逍遙仙客捉住的貴幫三個幫眾,知道貴分舵主五爪蛟將人藏在何處。假使令尊不是主謀人,該讓貴分舵主當天下英雄之面,把內情招出來,你不相信五湖水妖做出這種天人共憤的事,貴分舵主五爪蛟不知情?」
五爪蛟不等他說完,突然轉身飛奔。
左近一名幫眾,突然抖手發出一枚淬毒三稜鏢,射向五爪蛟的背心要害。
真不巧,一旁閃出幫主的干金公冶纖纖,綠影一閃,半分不差扣指彈中三稜鏢,反手一記無為掌,拍中五爪蛟的右肩,五爪蛟應掌便倒。
「你好。」公冶姑娘向那位徒眾說:「你在總舵主身邊那麼活躍,卻是本幫的叛徒,你想殺五爪蛟滅口,枉費心機。」
「我……我只是奉……奉總……總舵令……奉命行事……」
八極靈官發出一聲長嘯,閃開拔劍。
一陣大亂,幫眾中有人發出悲憤的怒吼。
「哈哈哈哈……」正面狂笑聲震耳,出現九個青衫客,為首的正是那位自稱宗老,自稱是飛燕楊娟的長輩,要逼晁凌風愛楊姑娘的人。
「妙手空空的人已經走了,八極靈官,你已經沒有後援。」宗老大聲說;「那假俠義門人比你聰明,一看李端公出現便知不妙,已早一步帶了狐群狗黨逃之天天。」
「我聽你的解釋,程嘯天。」龍王幫主厲聲說。
「是……是柏……柏大空的……的計謀……」八極靈官不住發抖:「半……半年前他……他就找上了我,要……要我挑起一幫一堂火拚,事……事成要讓我當……當幫主,統……統率水……水陸群豪。我買通了太極堂智壇的陰陽一刀陽一新,和義壇的九天玄女……預定如果綁架二少幫主失敗,才由柏大空進行早已策定的第二步計劃,毒殺三江船行的旅客,激起本幫的公憤……」
「丟劍!我會查,我會給你分辯的機會。」
「幫主明鑒。」八極靈官快要哭了:「毒殺旅客的計劃,事先我……我絲毫不知……」
龍王幫主激動得快要瘋了,大吼一聲,踏進伸手便抓,赤手空拳向劍上闖。
八極靈官本能地一劍揮出,劍氣進發,顯然早已有備,這一劍極見功力。
「噗噗噗」三劍齊中,砍在龍王幫主的大手上,每一劍皆被反彈而出,龍王的大手夷然無損,可知龍王早有準備,一雙手必已練至不畏刀劍的上乘境界,劍不但反彈,而且劍鋒捲了口。
大亂中,晁凌風拖了李端公退出是非場。他已證實龍王幫主不是主謀,這裡的事,用不著他介入了。
主謀是柏大空,其實,他早已心裡有數,八極靈官和五爪蛟幾個人,還不足以主持大局,主謀是柏大空才是合情合理的事。
※ ※ ※
青龍幫在半月後宣告解散,這大江兩岸精華地帶的第一大幫,終於在數天的大火並後元氣損耗已盡,八極靈官所屬的一群急進派叛徒死傷慘重,忠於龍王的弟兄也死傷枕藉,即使不宣佈解散也不成氣候了。
太極堂東山再起,盛況不減當年。該堂的叛徒清除掉之後,重新獲得江湖朋友的信任和尊敬。當然,早晚將會接收青龍幫的地盤。
晁凌風去向不明,似乎也懶得過問三江船行的四十九條人命慘案。
曾經是一代怪傑的名宿妙手空空柏大空,成了眾矢之的,江湖朋友的公敵,柏大空的名號成了兇手的代名詞,結盟天下各道朋友的雄霸天下大計胎死腹中,失敗得很慘。
失敗得也冤,一個者謀深算雄圖大略的高手名宿,擁有強大的權勢和財力,有周詳的準備和計劃,竟然失敗在一個非江湖人默默無聞的小伙子手中,可說是在陰溝裡翻船,真冤!
鸚鵡洲之會後的第十天,一艘神秘的客船,泊上了洪口村的南面數里處江灣。這裡的地勢十分偏僻,是江右岸的一座毫不引人注意的小小村落,往來大江的船隻,都遠遠離開這一帶江岸,這裡是荊門山的下游,是最凶險最湍急的航道。
虎牙山與荊門山雄峙江左右,虎牙山屬夷陵州,荊門山屬荊州,水流急湍,船隻須繞山迴避。因此,船經荊門山須向北靠岸,接近虎牙向南移。往昔,這裡是楚國的西塞,扼巴蜀的咽喉。
這艘客船不向北面的航道移,反而乘薄暮時分泊上湍急的南岸,委實令人費解。
天色已晚,江上有薄霧,所以毫不引入注意,也不知會有客船停泊。
暮色茫茫,人陸續登岸,進入荒僻的樹林。最後出艙的人是妙手空空,站在艙面不住向下游朦朧的江面眺望。
江上的帆影隱約可見,船隻往來不絕。
「你確定沒有可疑的船跟來嗎?」他向舟子問。
「沒有,那是不可能的,柏前輩。」舟子信心十足地說:「唯一要注意的是青龍幫的眼線船,而目下青龍幫正為奪權而火擠,江上已經沒有他們的眼線活動。」
「我倒不是耽心青龍幫的眼線船。」
「柏前輩之意是指……」
「晁小狗。」妙手空空眼中有怨毒的光芒:「怪我一時大意,未能在晁小狗咸寧道上露臉之後,不積極派人除掉他,而讓他坐大,而至霸業成空,我真後悔!」
「很多人都犯了這種錯誤,辦某一件事,起初都不以為意,不能當機立斷全力以赴,以後才後悔。」舟子用帶有哲理的口吻說:「晁小狗剛露面時,經驗與氣魄都不夠,假使能立即請乾坤四絕出手,何至於有今天?」
「別提了。」妙手空空沮喪地說:「我該一開始就全力以赴,機會一錯再錯!」
「過去的就讓他過去!水上追蹤難之又難,他不可能知道前輩的行蹤。晚輩在這裡等一宿,黎明前如果諸位老前輩不來,晚輩就自行駛離,休怪。」
「也許四更之後,我們就可以撤返。景青雲一家子都來不及趕回,荊門山莊只有他一個毫無氣魄的兒子留守,屠滅荊門山莊用不了一個更次。」
「但願如此。」舟子似乎對這點缺乏信心。
「我會成功的,明早見。」妙手空空卻信心十足,說完便跳上岸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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