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村南,松林前道路一分為二,迎面豎了一座將軍箭似式的村名兼指路碑,上面刻著「松林鋪」下面兩行右是至「廣安軍」,左是「至果州」。不須看斑斕的石跡,便知這座石碑年代久遠,當是兩百餘年前的古董,都是大宋皇時的地名。 
日下,廣安軍已改為廣安州,果州已改名順慶府,經歷了三個朝代,石碑仍指引著未來的子民,令人看了,油然而生思古之幽情。 
但中海卻不知這些逝去的歷史變遷,吃了一驚,說:「怪事,我怎麼跑到岔路上來了?沒有路通順慶哪!」 
他不知該走那一條路,往回走又心有未甘,正在委決不下之際,左面的小徑出現兩個人影,是兩個村夫,正低聲爭論看向這兒是來。 
「問問他兩人,便知我跑了多少冤枉路了。」他想,便在三岔路口相候。 
兩村夫接近至十丈內,發現前面有人,停止了爭論,仍向前走,用好奇的目光不住的向中海打量著。 
中海等兩人走近,抱拳行禮笑道:「兩位兄台請了。」 
兩村夫趕忙回禮,一個訝然間:「咦!你哥子有何貴幹?」 
「在下迷了路,特向兩位請教,請問有路可以到順慶府麼?」 
村夫用手向身後一指,笑道:「這條路就是到順慶府的大路,還有兩百多里。」 
中海向石碑一指,迷惑地說:「咦!碑上不是刻著到果州麼?這……」 
「果州就是順慶府,改名改了百年多啦!」 
中海恍然大悟,搖頭苦笑道:「改名改了百多年,貴地這塊路碑也早該換了。」 
村夫聳聳肩,笑道:「誰知道日後那一天又要改名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誰有那些閒功夫去換石碑?哥子,出門人路掛在口上,像這種指路碑是有點靠不住的。換朝代得改名,換了個雅興不淺而多事的官兒,恐怕也得改,有時改得連土生土長的人也莫名其妙,常會一問三不知呢。」 
「哦!原來如此。請問,到定遠還有多遠?」 
村夫向遠處枯黃的的山嶺一指,說:「就在山底下,快了。」 
「謝謝兩位指點,有勞了。」中海行禮道謝,便待趕路。 
村夫回了禮,叮嚀道:「這條路往北一帶不好走,還有十來里方能到達,近來四郊不安靜,城門關得早,如果沒有要緊的事,用不著趕,在敝村住一夜,比冒險入城要好得多。」 
「不安靜,兄台是說有強盜?」中海問。 
「差不多。」村夫一面走一面答,向南走了。 
中海不怕強盜,只怕迷路。這條所謂大道,大得只能容下兩人並肩而行,岔路多,行人少,只能憑經驗方能分辨出正路來,假使碰到分通兩處大邑的岔路而又找不到指示路向的人,失途走冤枉路並非奇事。村夫說道路不靜,行旅必定稀少,恐怕連問路的人也不易找到。他心中略一思索,便決定在松林鋪投宿。 
松林鋪不大,約有百餘戶人家,看情形不富裕,全是些兩進院木造房屋,但環境清幽,村中的街打掃得十分乾淨,零星散佈著一些小花園。顯然,這座村雖不富裕,但村民定是勤奮進取的好弟子。 
村四周有松林圍繞,巨大的蒼松氣勢蓬勃,周圍計有數千株古松,每株皆粗如桌面,冷日松針不凋,罡風掠過松林,聲如萬馬奔騰。 
進了村,每一家大門皆閉得緊緊地,只以偏門出入,迎接他的是一群不怕冷的村童,和大群狂吠的狗。 
這種村是不會有客店的,他向前走,在村北一幢門口種有兩株扁柏的農舍站住了,伸手輕叩院裡的門。 
叫門聲剛落,裡面狗吠聲不斷傳來,有個洪亮的聲音問:「誰呀?」 
「過路的人,打擾府上了。」中海朗聲答。 
院門大開,先竄出兩條大黃狗,接著是個廿來歲身材結實的青年人,喝退了狂吠的狗,略一打量中海,閃在一旁伸手虛引笑道:「請進,兄台想必是從遠道而來的客人。」 
中海說聲打擾,踏入院門站著道:「兄弟來自湖廣,到順慶府探親,途經貴地,聽說前面道路不靜,欲借寶宅借宿一宵,倘請兄台俯允。」 
青年人領先而行,笑道:「兄台客氣了,請隨我來,只是寒舍狹窄,恐怕招待不周哩!」 
餅了院子便是正屋客廳,廳堂不大,有左右廂房,從後廳可看到裡面的穿堂,看不到天井,廳中的家俱,全是古樸的木製桌椅,中間設了一個炭火熊熊的大火盆,四張小矮凳繞盆排列,只坐了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後生。廳門掩上,溫暖如春,只是光線暗淡了些,光源來自門兩側的小形明窗。 
小後生像貌清秀,臉型有八分與青年人相像,見客人入室,趕忙取來茶杯,用火盆旁冒著水蒸氣的大錫壺泡了一杯香茶,用托盤奉上笑道:「大叔,請用茶,坐下來爰暖手。」 
中海心中暗暗稱奇,這家農舍弟兄兩人不但好客,而且應對不俗,委實難得,這說明了兩人都是受過良好教養的人。他放下包裡,接過苦笑道:「謝謝你,小弟弟。」 
青年人拖過一張矮凳,笑道:「請坐。敝姓羅,小名志超。這是舍弟志群。」 
中海在矮凳上落坐,說:「敝姓龍,名海,湖廣人氏。哦!愛上似乎甚是冷清哩!」 
「我兄弟兩人,只有老母在堂。」 
中海站起道:「兄弟該向伯母問安,可否請伯母出堂?」 
志超搖搖頭,說:「家母偶感風寒,不宜走動,龍兄不必客氣。」 
正說間,院門發出幾聲暴響,有人在外面捶打著沉重的院門。 
「他們來了。」志超木然地說,笑意在臉上迅速地消失。 
志超拉開廳門,喝退黃狗,大聲問:「誰呀?」 
猛敲院門的人停止敲擊,有人大叫:「開門,志超弟。」 
志超踏出廳門,扭頭向中海道:「對不起,兄弟失陪。小弟,陪客人到西廂房安頓。」 
中海隨志群進入西廂房,志群一面向他張羅火盆衾被,一面留意外面的動靜。 
中海也一面整頓行囊,一面傾聽外間的動靜。 
志超接入三個村夫打扮的中年人,四人在火盆旁落坐。一名村夫不住的搓手,呵著氣說:「超弟不是愚兄無情無義,事實是愚兄力所不逮,愛莫能助。目下閻大哥兄弟來了,你我三面對證,將賬轉過,先看看這張轉契,愚兄算是了卻一樁心事了。」 
他將一張畫了押按了指模的契約交到志超手中,志超略一流覽,遞回說:「事已至此,五哥,我不怪你。田契你可以交給閻兄,一句話,元宵節過後,我賣家產還債,不足之數,小弟另外設法還清人家。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小弟不是賴賬的人,只請閻兄寬限些時日。」 
左首的中年人暴眼一翻,冷笑道:「羅志超,你放明白些,在下是城裡人,來一次不容易。告訴你,三天後我再來,有錢萬事皆休。」 
志超神色冷靜,沉著地問:「如果沒有呢?」 
「田地房產立即移交。」 
「好,給你。」志超一字一吐地答。 
「還有餘數六十兩。」 
「抱歉六兩我也拿不出來,請寬限一些時日。」 
「不行。」 
「但……我確是一文不名。」 
「你不是還有個弟弟麼?」 
「不錯,你的意思……」 
「叫令弟到咱們老爺家中作押。」 
志超倏然站起,無名火起,大叫道:「姓閻的,你未免欺人太甚。」 
姓閻的陰森森站起,拉開襖襟前襟,露出裡面腰帶上的一把連鞘匕首,雙手叉腰冷笑道:「小子剛才可是你說的,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人也好,房地產也好,我家老爺並不稀罕,要的是錢,本利白銀二百兩,拿來。」 
志超像是洩了氣的皮球,吁出一口長氣說:「三天後你再來,都給你。」 
閻家兄弟站起往外走,在廳門扭頭陰笑道:「所欠余的六十兩,大概你是想向貴村的族中父老設法張羅羅?但沒有用,你還是死了這條心算了,年關將到,誰願意將銀子借給一個上無片瓦遮身,下無立地之人?哈哈哈哈!」 
在狂笑聲中,兩人出門而去,志超閉上眼,久久方吁出一口長氣,胸口不住起伏,張開雙目,向緩緩站起的五哥冷冷一笑,沉痛地說:「到今天我才算明白,原來是你串通外人,謀奪本村的田地,出賣族中弟兄。告訴你,我家是族中大房,也是最先倒霉的一個,不久之後,松林鋪將不是我們姓羅子孫的產業,將是閻老狗的囊中物,你所得的好處,也必定一一吐出,除非你甘心做老狗的奴隸,不然你定將無法在這兒立足,信不信由你,你請吧。」 
五哥站起來伸伸懶腰,冷冷地說:「超弟,聽我說……」 
「不用說了,你以為我是死人麼?家母久病在床,我向族中各房所借的銀子,所有的借據都到了你的手中,先是索取田契,再是討取房約,然後轉至閻王爺的惡奴手中,這種比青天白日還明白的事情,我再笨也看透啦!人說胳膊不會往外彎,你卻連腿也向外彎了。你給我滾,不然你休怪我手腳無情。」 
志群咬牙切齒的抓起牆角的一把獵刀奔出了廂房。 
「不許撒野,小弟。」志超大叫。 
志群丟掉刀,咬牙切齒地向五哥罵道:「五哥,畜生也比你高貴萬倍,你要不被天打雷劈,那真是老天爺瞎了眼。」 
後廳門出現了兩個人影,虛弱地聲音在廳中顫動:「兒呀,你怎麼敢目無尊長?」 
五哥扭頭一看,撤腿便跑。 
志群一雙大眼瞪得大大的,不讓淚珠滾下眼眶,說:「媽,群兒錯了。」 
後廳門口,一個村姑打扮年約十七八的少女,眼淚汪汪的扶著一個氣息奄奄的中年婦人緩緩出廳來。志超兄弟連忙趕前扶至火旁坐下。 
「媽,您老人家怎麼出來了?」志超含著眼淚低叫。 
志群端了張矮凳放在母親身旁,向少女低聲說:「玉芳姐,請坐。三個月來,姐姐替我們伺候母親,我……」 
玉芳挽住他,用手帕替他擦掉淚水,柔聲道:「群弟,快別說這些話。姐姐無能,不能替伯母盡力。別哭!唉!姐姐心中多難受啊!」 
中年婦人倚在玉芳身上,喘息許久,神色悚然地問:「超兒,你怎樣打算?」 
「孩兒在這三天中,向叔伯們磕頭,借些銀子還債。」志超沉重地答。 
「我知道,沒有人再會借錢給我們渡過難關。」 
「孩兒……」 
「你怎樣?」 
志超一咬牙,沉聲洛:「孩兒已無路可走,明天去投黃老四。」 
「畜生!你敢?」中年婦人喘息叫。 
志超跪倒在地,垂淚道:「媽,孩兒已上天無路,只好……」 
「住口!他那種作惡多端,專作些偷雞摸狗的事,然後淪為強盜,你……」 
「媽,他已經不做強盜了,入了一個什麼龍虎風雲會,正在西山享福。上月他派人來找我,要我要我……」 
「住口!他那種人,不作強盜作什麼?龍虎風雲會?一聽這五個字就不是正路,必是一批歹徒所組成的匪會,自命是龍是虎,想興風作浪風雲際會。畜生,你抬頭看看你爹留下的家訓。」 
東壁掛了一幅立軸,用顏體寫了八個大字——「明禮尚義,耕讀傳家。」 
中年婦人淚下數行,顫聲道:「難為你了,孩子,是我害了你們。是我害了你們,我的病是不會好的,記住為娘的話,為娘死後,便不可教你們了,但你們必須挺起胸膛做人,餓死亦不為盜,為奴為僕也須將債還清,不可存傷天害理之念逃避己身應做的事,謹記羅門家風,不可叫你爹及歷代祖先在九泉之下含恨。」 
「媽……」兄弟倆哀聲叫。 
中海站在房門後,他感到眼前一片朦朧,心中歎道:「上天蒼蒼,何其殘忍?這世間好的人太好了,壞的人又太壞,好的人卻活該受折磨,蒼天如果有眼,豈會如此顛倒是非?鬼神報應之事,實屬渺茫,因果輪轉前生後事報應的說法,怎能令人心服?誰知道前生的事呢?」 
他舉步出廳,在中年婦人身側欠身行禮道:「伯母,小可龍海,從湖廣至順慶府探親,在府上借宿,多蒙志超兄收留,感激不盡。」 
玉芳見了生客,慌不迭轉身迴避。 
中年婦人打量中海片刻,說:「寒門多事,簡慢客人了。老身羅氏,只因久病在身未克款待客人尚請包涵一二。請坐。」 
中海在一旁告坐,打量羅氏的氣色,緩緩地說:「小可三代行醫,略知醫理,伯母可否讓小可診脈?」 
「小犬為了老身的病,用重金遠至重慶府聘醫診治,百藥罔效,唉!恐怕……」 
「伯母,請伸右手。」中海搶著說。 
中海探過脈息,站起來說聲「恕罪」,舉手檢視羅氏的五官,扣動雙手曲池,重行落坐,劍眉深鎖。 
志超擦淨淚痕,滿懷希望地問:「龍兄,家母……」 
中海抬起頭,神色凝重地向羅氏問:「伯母可是感到頭腦昏沉,四肢乏力,舉動艱難,食少心煩午夜口乾舌燥,三兩日必有一次腹中絞痛?」 
羅氏訝然地點頭,顫聲叫:「龍爺果是神醫,所說皆中。」 
「龍兄,有……有……」志超急問。 
中海凝規著他,冷靜地問:「志超兄,你曾否和人結有深仇大恨?」 
志超茫然地搖頭,說:「從小到大,我不曾和人打過架。家父在世時,嚴禁我兄弟與人爭吵,一切以忍讓為先。忍字心頭一把刀,但不忍將是為禍之源,因此……」 
「伯母的飲食,病發前由何人治理?」中海轉過話鋒問,目光射向躲在羅氏身後的玉芳。 
志超大惑不解,坦然地說:「家母一人親理家務,上下無人助理。病發後,後村張家的玉芳姑娘仗義援手,前來照應家母,早來晚歸。敝村只有兩姓人,前村是羅家,後村是張家,兩家世代姻親,算起來都不是外人。」 
「那就怪了。」中海脫口叫。 
「龍兄,家母的痛能治好麼?」志超焦急地問。 
中海點點頭,本想說出病源,最後忍住了,說:「三天之內,令堂必起沉坷,兄弟有把握。」 
志超拜倒在地,不住磕頭。中海一把挽起他,正色道:「不必謝我,你該感謝令堂教誨之恩。府上雖不是名門望族,但禮義家風可矜可誇,令人肅然起敬,天必佑之。」他又轉向羅氏,鄭重地說:「伯母,剛才志超兄與姓閻的事,小可已經瞭然。請接受小可的請求,替府上一盡綿力。小可行醫濟世,但行徑怪異,以病家的財富與及為人好惡而定診金。像伯母這種人,小可不但不取分文,且奉送丹藥。遇上土豪劣紳,索取必厚,也許萬金不治,因此行囊頗豐,區區二百金……」 
「龍爺,這……」 
「伯母,請放心,小可的金銀,敢說每一文皆來得清清白白。」 
「但……這……」 
「伯母不必固執,當知世間仍有為仗義而疏財的人。」 
羅氏熱淚盈眶,向志超兄弟叫:「我兒,還不叩謝恩公?」 
兄弟倆雙雙下跪,大拜四拜。中海不敢去扶,恐怕羅氏變卦,受了全禮,方扶起兩人,向志超說道:「志超兄,隨我取藥,伯母須及早安頓。今晚兄弟要與你長談,以便將病謗澈底拔除。」 
他回房取了一顆耳鼠解毒丹,由志超交與玉芳持走,告訴姑娘說可立即用溫湯給老人家吞服。 
客房中,燈火明亮,炭火熊熊,兩人閉門長談。中海品著香茗,低聲說:「令堂不是病,而是中毒。如果我所料不差,這事可能與閻家有關,你能將經過詳說嗎?這件事很重要,我只能救眼前的急事,日後可能有更麻煩的事,不得不防。」 
「說來話長……」志超變色地說。 
松林鋪距縣城只有十二里,姓閻的是城中的大財主,橫行城廂,武斷直曲。這傢伙名光,字君祥在這本縣的人都叫他閻王而不叫閻光,當面則尊稱君翁。 
閻光在鄉下有良田千頃,農莊設在松林鋪的西面,他的田界東起自松林鋪西端,西北抵達八里外的西山下。志超家的田在村西,與閻家的田相鄰,閻王想謀奪這些田地,極有可能。 
志超的母親得了怪病,醫生說是風寒。兄弟倆是本村有名的孝子,傾家蕩產不惜巨資地遠至遠處聘請名醫,花光了所有的錢財,然後向族中各房弟兄借款,借時立了字據。豈知突變倏生,半月前,長房最好的五哥把所有的字據取到手,說是年關將到,各房弟兄需錢過年,他已借來一筆巨款,替志超還了債,要求立一張借據。志超不疑有他,豈知第三天卻帶閻家的人上門,說是閻王爺不肯通融,要立即收回這筆借款,一再上門催討,而且竟以日息一分計算,拖一天便需近三兩銀子的利息。到今天為止,閻家已準備用武力追索了,以後的事,中海已經親眼看到了。 
中海靜靜地聽完,略一沉吟,說:「聽你說來,像是單純的謀產事件。但這種毒藥,只有江湖中善於玩毒的人才有,閻王是不是請有不少護院?」 
「是,閻王的農莊,經常有些不三不四的人成群結隊出入。」 
「你知道龍虎風雲會的事?」 
志超低下頭,訕訕地說:「知道一些,東南黃村有個黃西,三個月前曾經找過我。在敝村,家父是唯一精通拳腳的人,在族中名望甚高,我也小有名氣,他要我到西山入會,我怎肯去?上月他又來了,說是如果有困難,可到西山找他。」 
「有意思了。」中海突然自語。 
驀地,院中犬吠震耳,接著有叫門聲傳來。 
「咦!這麼晚還有人來?」志超驚跳而起。 
中海站起,拍拍他的肩膀,低聲說:「沉重些,一切有我,金銀不用耽心。來人如果是黃四或閻家的人,可在廳中和他們大聲談判,切不可透露你留有客人的消息。」 
志超應喏著走了。中海將燈吹熄,貼在門縫中傾聽。 
廳中來了兩個客人,一個沙啞的嗓子低聲道:「志超弟,聽說你有了困難……」 
「四爺,你怎麼知道?」是志超的口音。 
「剛才我在志盛兄家中聽到的消息,說你五可帶著閻家的人來了。跟我走吧,難道等他們來這兒抄你的家不成了」「這事我做不了主,四爺……」 
「做不了主怎成?狗急也會跳牆,你別傻。好在有三天的期限,來得及。今晚我有事,過兩天我來討回音。」 
送走了客人,中海已在廳中相候,低聲問道:「志超兄,西山龍虎風雲會的住所你知道不?」 
「很好找,在西山東麓的永興場,那是一座大村,過了本村北面的松林,便可看到了,只有八里地。」志超答。 
中海故意打個呵欠,懶洋洋地說:「我想入睡了,明天我還得趕路呢,你可以到令堂房中問安,這時她大概可以走動了。」 
送走志超,他回房坐在床上行功。看看三更將過,他開始結紮,心中不住地想:「天下間姓費的人雖不少,但值得龍虎風雲會擒捉的人卻並不多,會不會是已入川的報應神費老爺子?明天我得去看看,今晚且先到閻王爺的農莊看看風色。」 
他正要動腦筋挑龍虎風雲會設在各地的分壇,卻難在他人地生疏不易找到,無意中管了羅家這件事,總算找到一處分壇啦! 
由於他一直乘船,不知外界的事。他不知,這兩月來江湖的變化,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而白衣神君和天玄劍一群人,正被龍虎風雲會的人窮追猛趕,也發狂似的在找尋他的下落,狂風暴雨已君臨江湖。他換了一襲夜行衣,背上追電劍,竄上瓦面向村西急掠,踏瓦而行如履平地。 
田野中沒有水,即使有水也結了冰,他像個幽靈般一閃而沒。 
從松林鋪到閻光的農舍只有四里地,在四野中建了一座佔地約廿餘畝大小的莊子,共有十餘幢房屋,很好,莊四周植了不少樹木,莊後還有一片菜地和牲欄,曬穀場比房屋的面積還大。以農莊為中心,有五條可通行牛車,便以運送稻穀的道路,以幅射形伸向五方,最遠一條向西北延伸,直抵西山下田地的盡頭。這五條路是農莊本身的通道,附近沒有其他農戶的田地,因此算得上是私有的道路,每個閻光的爪牙不許外人在路上行走,如果外人擅自闖入,罵一頓攆走算是最輕的責罰,重的怕有性命之憂,抓住送官治以竊盜之罪,得坐上三五年牢。所以在閻王的田地範圍內,凡是能看到的人,如不是他的種田奴僕,便是他的幫手。 
中海走上了東南的小徑,夜間田野中沒有人,月黑風高,寒氣襲人,他展開輕功急趕,四里路花不了多少時間,已接近了閻家農莊外圍。 
他猜想閻光不會住在農莊,必定住在城中納福。 
老遠便聽到農莊中有狗吠聲傳來,相當討厭,但他早有準備,毫不在意。 
進入了莊外的樹林,從林隙中發現莊中間有一棟房屋有燈光洩出,他有點困惑。鄉村的人習慣於早起早睡,非必要時決不讓燈光整夜通明。 
已經三更了,怎麼還有燈火? 
首先,他必須從上風入莊,用以虎糞所制的辟犬藥止住犬吠,免得被犬干擾。 
正待繞林而走,突然蹄聲隱隱從西北角傳來。他心中一動,忖道:「妙極了,人馬到來,必可引起群犬騷動,我便可乘機進入了。唔!在村野中乘馬,來人必不等閒,我倒得留意來人是什麼人物。」 
他繞向西北角,蹄聲漸近,五匹矮小矯健的馬匹從茫茫夜色中馳來,漸漸接近了農莊。 
農莊外圍未設有牆,房屋卻不像一般村莊零落散處,而是一排排形如廂屋的矮房,那是閻家奴僕居住處所,這些奴僕也就是替主人耕種的奴家,人數將近兩百名,因此建了八排廂屋供他們居住。 
中間是正屋,建有丈餘高的圍牆。大門內是院子,正屋建有磚階,大廳的朱漆大門大開,階上門兩側站著兩個家奴打扮的人。廳中燈火輝煌,燈光從內洩出。中海所看到的燈光,正是從廳中洩出的燈火。 
丙然不錯,坐騎接近了莊外,十來條狗全向馬匹馳來處聚集,狂吠不已。 
廂屋中似乎毫無動靜,冬閒期間,有一部份家奴被召喚到城裡供主人驅使,一部份留在這兒執役事,有事由管事傳呼,沒有他們任意活動的自由,因此看不到有人現身,每一扇矮門都閉得緊緊地。 
中海乘亂進入西面的一排廂屋,利用牆壁的陰影掩住身形,鬼魅似的接近了正屋的西端。 
正屋有人湧出,大門外廣闊的曬穀場上人影幢幢。 
他躍下廟牆,閃身在西廊下的壁角,恰好可以看到院子,但卻無法接近大廳。向西院看去,他發覺大廳的兩側都建有長長的走廊,明窗緊閉,四下無人,黑沉沉地。 
他不必從院側察看來人是誰,到窗下看大廳便可觀察到所要看的景象,便向走廊下一竄,先停在廊柱下藏身。 
廊後端響起輕微的腳步聲,一個人影手提一根鐵棍,走著從容不迫悠閒步伐,向前走來,一看便知是巡更放哨的人。 
窗下躲不得,他只好在窗上方打主意,而且必須先將這傢伙解決。他耐心相候,等放哨的人通過藏身的廊柱下,悄然閃出,用頭巾做擒人的工具,從後面跟上,突然勒住了對方的頸子猛然一帶,雙手急收,將人背趄。那傢伙在背上掙扎片刻便昏厥了。 
勒頸鎖喉不能過久,久了便會斷氣,他用勁十分小心,避免殺人,且不令對方的咽喉受損。他及時將人放下,仍用頭巾將人綁在廊柱上,撕塊布堵上嘴,如不走近,很難發現放哨的人已被制住,像是倚在柱上養神哩! 
他到了窗下,發覺窗上無法容身,沒有地方可以用腳勾牢,只好仍在窗下藏身,以指沾口水在窗旁輕輕弄開一條小縫,向內看去。 
廳內熱流蕩漾,放了兩個大火盆,左邊的大火盆旁,坐了六個人。中間那人穿一襲狐裘,臉色白中泛青,一副被酒色淘虛了的骨架,發青的眼圈,顯示出過度地睡不足,坐在靠椅上顯得有氣無力,一雙腳跨架在火盆兩側,靠椅抵近火盆,像要坐在火上取暖,怕冷怕得太過份,雙手抱在懷中,居然還另外抱了一個精緻的小火籠。兩側約五個人,一個比一個結實雄壯,帶了刀劍,一看便知是保鏢打手。 
右面的火盆旁,坐了五名大漢,穿了勁裝,外罩羔皮襖,大馬金刀地坐在靠椅上,不時掂起身旁放在小几上的茶杯送至口邊。中間為首的人長了一雙暴眼,厲光閃閃。長馬臉,勾鼻薄唇,下頷突出腰上懸著一把長劍。五個人膝上都擱了一條馬鞭,一看便知是剛才入莊的騎士。 
外面在窗下偷瞧的中海,對廳中的人甚是陌生,但看神情這些人之間氣氛有點緊張。酒色過度的傢伙顯然是主人,對五位來客並不表示歡迎。看光景,似乎在舉行午夜重要談判。 
馬臉客人重重地將茶杯放回茶几上,盯著主人沉聲道:「君翁,難道說,你毫不考慮抗命的後果麼?」 
主人被稱為君翁,一聽便知道是主人閻君祥。他瘦峭的頰肉略一抽動,掃視五客人一眼,冷冷地說:「敖兄你的話是否說得太嚴重些?什麼叫抗命?誰又成了我閻君祥的主子了?真是莫名其妙?」 
敖兄冷哼一聲,臉色一變,冷冷地說:「你既然參加了本會,自應受本會……」 
「住口!誰參加了你們的龍虎風雲會?」閻光不客氣的叱著,稍頓又道:「當初閻某與貴會宇文仲所談的條件,是閻某不接受貴會任何一個人的干擾,只答應用錢支持貴會,其他一概免談。三個月來,閻某已先後交付給宇文仲白銀二千四百兩,但閻某卻未得到貴會半分好處。哼!不料你們卻得寸進尺,居然獅子大開口,一要就是三千兩,還要閻某親自到西山參與貴會的大會,要將所有的保鏢和護院交由你們支使,豈有此理,這不是等於解除閻某的武裝,奪去閻某的家當驅使閻某替你們做跑腿小卒奴才麼?未免欺人太甚。」 
敖兄冷冷一笑,陰森森地說:「君翁,你沒忘了吧?誰支持你在四鄰謀奪田地?誰支持你在縣境各處放印子錢閻王債?誰暗中保護你在江湖不受凶神惡煞的侵擾?哼!你忘本啦!這都是本會弟子替你撐腰的結果,你卻不知感恩……」 
「笑話!閻某在定遠兩代富豪,六十年來皆是附近五縣的首富,誰不知閻某是當地的兩代豪紳?貴會在本地生根不足半載,沒有貴會,閻某不會少賺半文,有了貴會,閻某不但沒多賺一分,還平白奉送了白銀兩千四百兩,你認為閻某的銀子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不成?閣下的人又給閻某多少好處?閻某之所以會和貴會打交道,用意是彼此和平相處,以免兩虎相鬥,兩敗俱傷而已。看來,你們並沒有和平相處的誠意,而是想將閻某趕出定遠,用心陰險已極,把閻某看成三歲小兒。告訴你,再欺人太甚,不是你就是我。哼!你們少打歪主意,不要迫閻某鋌而走險,閻某在重慶順慶兩府登高一呼,召集一萬人決不會有困難。兩府的官兵,尤其是兩府的文武官員,都會支持閻某,真正鬧將起來,你們決不會佔上風。閣下回去告訴宇文仲,叫他三思而行。結會也好,組幫也好,這些都是亡命之徒家無恆產,而又夢想一步登天的人所為,閻某卻不是這種人。閻某活了五十歲,花了多少心血方能有今天的成就。你們糾合了幾個游手好閒,只知吃喝,不知憑雙手規矩謀生的流氓,便想將閻某的身家性命一把抓住,未免太妄想了。諸位,請吧。要錢,沒有,要命,來拿,看誰可以要誰的命。」 
敖兄緩緩站起。閻君祥的五名打手也冷笑著推椅起身。 
敖兄掃了對方一眼,冷笑道:「好,咱們走著瞧。」 
閻君祥將茶杯摔在地上,「砰」一聲茶杯粉碎,沉聲道:「一言為定,今晚子時正開始,彼此放手一拚,還有一刻時辰,你們必須及早離開,不然恐怕得埋骨田野。」 
敖兄左手一名尖嘴縮腮的人,堆下笑站起說:「君翁,請不必衝動,慢慢談,慢慢商量。」 
「哼!你們欺人太甚,沒有什麼好談的。」閻君祥冷笑道。 
「君翁,話可不是這麼說。不錯,咱們都是些游手好閒的亡命之徒,但也不能說對閻爺毫無幫助呀!像這次謀奪松林鋪羅家的田產,不是咱們替你造成的機會麼?」 
閻君祥嘿嘿冷笑,說:「閣下,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何必在閻某面前要花槍?貴會在西山永興場的秘窟距縣城太近,已經引起官府的注意,要在三個月內,在松林鋪設香壇,利用閻某出面,此後將在三個月內將松林鋪的人趕走。表面上看,我要田你們要村,倒也公平合理。可惜你們的如意算盤打錯了,操之太急,想將這兩載的事,在半年內加以解決。更得意忘形,迫不及待的向閻某現出狐狸尾巴,要加緊控制閻某,迫閻某入會上鉤,以為將來閻某一旦是貴會籠中之鳥,金銀財寶田地全是你們的了,替我謀奪田地,還不是你們的?哼!你們簡直是在做夢。告訴你,這一套少在閻某面前獻寶,閻某的事,閣下的人最好少插手,彼此平分利潤,各得其利,要不然一山容不下二虎,不是你就是我了。既然你們發動在先,那麼,閻某也就名正言順的反擊。快走吧,不然休怪閻某心狠手辣。時辰一到,敵我分明。」 
敖兄憤然地說:「郝兄,用不著多說,咱們告辟。」 
郝兄緩緩站起,仍不死心,說:「君爺,大概你還不知道本會底細,所以說出如此決絕的話來,本會分壇遍佈天下各地,江湖懾伏,武林英雄黑道及綠林群豪望風皈依,海內歸心,以狂風掃落葉之勢,掃蕩那些不肯與本會合作的人。以成都的永嘉鏢局來說,可說高手如雲,江湖聞名,同樣在一夕之間,冰消瓦解。其他各地的名武師,凡是不願入會的人,十死其九,倖免的人百不得一。君爺手下的保鏢誠然不乏高手,他們對江湖事自然不會陌生。早年武林中有三大高手,號稱宇內三大高人,其中之一叫縹緲仙子,劍下超麈拔俗,目下怎樣?她隱居成都彭縣五龍山下木蓮花苑中,兩個月前全家遭難,花苑化為火海,成了一片焦土,那就是本會所為。君爺的手下,只是武林二流人物。老實說,想要和本會為敵,不啻以卵擊石,倘請三思。」 
他一面說,一面注視閻君祥的五名保鏢。五名保鏢臉色變了,彼此互相打眼色。 
閻君祥雖也心中發毛,但口中仍說:「閣下,你嚇不倒我姓閻的。三月前閻某已作了妥善安排,在兩府派有專人,與官府秘密取得連繫。只消舍下有些風吹草動,必將大兵壓境,貴會在兩府中的秘窟香壇,早已在官府秘密監視之中。我不信你們這些烏合之眾,能與官兵為敵,不然你們早就開始造反了。閻某與那些所謂江湖人物不同,他們是一盆散沙,而且自命英雄,講究英風豪氣,憑匹夫之勇和你們爭強鬥勝,閻某不是這種人,不信可拭目以待,不消三天,永興場如果不化成瓦煤場,我閻某就不配稱定遠閻王。」 
「這麼說來,君翁是一意孤行不顧一切了。」 
「那只能怪你們欺人太甚。」 
「別無商量了?」 
「商量是有,那就看你們的態度了。閻某並不想和你們決裂,不然也不至於接濟你們兩千四百兩銀子。」 
「那麼,依君翁的意思……」 
「閻某決不接受貴會任何人指使,貴會也不管閻某的事。」 
「在下定將君翁的意思轉達。至於錢……」 
「閻某再贊助白銀千兩,不然免談。」 
「好,在下返回西山回覆分壇主,大概不會有其他枝節。但兄弟還有一事相求,倘請君翁成全,可好?」 
閻君祥也許對龍虎風雲會有所顧忌,冷冷地說:「除了錢,閻某不再作任何讓步,只要能在互惠之下辦事,閻某當然不想令閣下失望,說吧。」 
「本會擒到一名江湖名人,目下囚禁在西山,三天後方有高手趕來將人押送至湖廣。這兩天勞駕府上的八猛獸至西山相助一臂之力,防範那人的同伴前來救人。」 
閻君祥冷冷一笑,說:「貴會不是說高手如雲麼?用不著我的人吧?」 
郝兄堆下一臉笑,說:「本會的人目下不在西山,一時之間不易抽出人手,是以不得不借重君翁的鼎力,倘請……」 
「話可要說在前面,八猛獸只能去四個。同時,我的人不受你們控制,只在貴秘窟外圍把守,不然……」 
「好好,就這麼一言為定,在下立即返回西山回覆宇文兄。打擾了,夜已深,在下告辭。」 
閻君祥推椅而起,說:「我相信尊駕能作得了主,就此一言為定。請上覆宇文兄,松林鋪的事請不必插手,一切有閻某負責,我要田你們要村,操之過急反而生事,引起官府注意,彼此都不方便,閻升,送客。」 
在窗外偷聽的中海,挾起放哨的人火速離開,展開輕巧急急出莊,同莊西北如飛而去。 
他聽郝兄說縹緲仙子木蓮花苑被擊,仙子全家被殺,不由心中發冷,倒抽了一口涼氣。原來毒娘子大舉入川,帶了六指琴魔偕行,專為對付縹緲仙子而來,卻要小襄王一群人在各地故意生事,吸引江湖人的注意,以鬆懈對方的戒備。縹緲仙子一死,長春子去了一個勁敵,假使四絕秀士確已不在人世,日後只有寄望在他是否可以將兩儀心法練成了。 
敖兄和四名同伴在曬合場扳鞍上馬,出莊向西北的村道急馳,直待馳出兩里地,方放鬆韁繩。五匹馬並轡而行,一面小馳,敖兄一面咒罵,同左乘的郝兄恨恨地說:「郝兄,你看,閻老狗的態度,根本沒將咱們放在眼下,他憑什麼和咱們分庭抗禮?你今晚太過示弱,更助長了他的威風凶焰。哼!我忍不下這口惡氣。」 
郝兄嘿嘿一笑,陰森森地說:「敖兄,你這種毛脾氣實在要不得。俗語說——光棍不吃眼前虧,在他的勢力範圍內和他硬撞,有何好處?又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咱們就算讓兩步,又有何妨?」 
「我反對讓步。」敖兄仍恨恨地說。 
「敖兄,你說,閻老狗比永嘉鏢局強多少?」 
「哼!憑他也配和永嘉鏢局比?」 
「這就對了,永嘉鏢局尚且覆亡,他閻老狗算得了什麼?他倚仗有錢,可以收買像八猛獸一類的人替他賣命,咱們只消在三天後會中高手趕來時,不難將八猛獸一網打盡。他買動官府,了不起動官兵前來壯膽,咱們最多暫時撤出西山,官兵能永遠在定遠住紮麼?你真傻,何必和他鬧翻?過了這三天,只消咱們的人一到,先除去他的爪牙,他還能不乖乖就範?老實說,我反對宇文大哥操之過急,狗急也會跳牆,萬一他將金銀散掉,咱們豈不落空?今晚鬧翻了,他不但提高警覺,恐怕……」 
他不再往下說,尾音拖得長長的。敖兄大為不耐,催促道:「郝兄,你說恐怕什麼?」 
郝兄扭頭向後面注視片刻,吁出一口長氣,說:「恐怕他派人殺咱們滅口,這時離莊已遠,可以放心了。」 
「他敢?」敖兄憤憤地說。 
「他為何不敢,殺了咱們,然後連人帶馬往田底下一埋,一可滅口,二可做明春的肥料,咱們豈不冤枉?」 
「他不怕本會找他問罪?」 
「他不承認咱們來過,憑什麼問罪?」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他……」 
「有錢可使鬼推磨,廳中的人包括接待的人,不足二十人,全是他的心腹,誰會知道?即使知道也是一年半載以後的事了。」 
「哼!憑他幾個人也留不下咱們五個人。」 
「別忘了八猛獸。」 
「八猛獸在城裡他的府第內。」 
郝兄嘿嘿笑,說:「敖兄,你真是個胸無城府的傢伙,閻老狗摔杯時眼中的殺機,你居然沒看出來。你說,他為何要在農莊接見咱們?他鬼精靈,咱們香壇已被他派人滲入,消息靈通,有備無患,這附近鬼影俱無,全是他的田地,易於殺人滅口,萬一鬧翻,他必定暴起發難。八猛獸是他的護身符他還能不帶在身邊?在摔杯時,他已不懷好意,顯然示意藏在廳後的八猛獸候機動手。要不是我及時讓步,恐怕此時已躺入田底了。」 
敖兄打一冷戰,扭頭回望,後面黑沉沉的一片,道路筆直,尚可看到三四里外農莊中昏黃的燈火後面沒有任何人影。他扭轉頭,悚然地說:「不錯,這老狗的確是陰狠險惡!他會不會派八猛獸追來呢?」 
「不會的了,他對互惠二字深具信心,他不會放棄利用咱們謀奪松林鋪肥田的機會的。再說就算他派人來追,也追之不及了。」 
最右側一騎的騎士突然接口道:「郝兄,老狗不會先派人埋伏麼?」 
「不會吧!」郝兄不大肯定的答。 
敖兄突然打一冷顫,抽著冷氣說:「不對,真是不對。」 
「怎麼啦?」郝兄問。 
「我感到心中發冷,有點汗毛直豎的感覺。」 
郝兄嘿嘿怪笑,笑完說:「十二月天冷死羊,怎能不冷?」 
「不……我……我似乎感到什麼不對勁,像是大禍臨頭似的。前年我在府城做案,被人戮了兩刀幾乎丟掉老命,挨刀之前,我就有與今晚相同的感覺。」 
「呵呵!敖兄,別疑神疑鬼了。咱們加上一鞭……」 
話未說完,敖兄突然驚叫:「咦!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