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玉見他竟敢外出,吃驚地拉住他加以阻止。
他搖頭苦笑,木然地說:「賢弟,不要阻止我。」
「但你……」
「出去看看也許尚有轉機,不然將玉石俱焚。」
「我陪你去。」
「不,我應付得了。」他斷然地說,大踏步上前。
金翅大鵬也獨自向前走,雙方冷然相距丈餘止步。
「在下丁搏九,你就是銀漢孤星杜弘?」金翅大鵬皮笑肉不笑地問。
他泰然微笑,抱拳說:「正是區區在下,幸會幸會。」
「久仰久仰,想不到杜兄竟然如此年輕。」
「好說好說。」
「年輕人勇敢進取……」
「誇獎誇獎。」
「但也不知道利害,任性妄為。」
「閣下也曾年輕,並不足怪。」
「在下想與杜兄商量商量。」
「杜某請指教。」
「丁某要向杜兄討取余狗官一家老少。」金翅大鵬單刀直入地說。
「不行。」銀漢孤星也乾脆利落地答。
「丁某志在必得。」
「杜某決不許此事發生。」
「閣下看清了處境麼?」
「哈哈哈哈……」銀漢孤星大笑,笑完說:「未離開九江,在下便已看清自己的處境了。」
「那你……」
「大丈夫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頭可斷,血可流,義之所在,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你與狗官沾親?」
「一不沾親,二不帶故。」
「你是有意沖丁某而來?」
「杜某與你金翅大鵬素昧平生。」
「咱們打開窗子說亮話,希望你閣下放手。」
「不必希望,辦不到。」
「你聽清了,砦門樓下面,置有價值萬金的珍寶,作為交換閣下放手的程儀,你拿了就走,不要回頭。給你一個時辰權衡利害,萬勿自誤。」金翅大鵬一字一吐地說,向後退走。
九頭龍在遠處也向碉樓上叫:「金陵漢傑,你們如果想令妹活命,走出砦門,裡外的林子裡,可以看到令妹平安無恙地在等候你們帶她回南京,不然,一個時辰之後,咱們把她的屍體送來。」
金翅大鵬已退出三丈外,亮聲道:「在此一個時辰之內,你們那些替狗官賣命的人,可以隨意離開,丁某每人酬謝白銀五百兩,走出若門,砦門下的人當堂奉贈。一個時辰之後,將玉石俱焚。諸位,良機不再,生死在一念之間,幸勿錯過。」
九頭龍接著說:「能活捉狗官交來的人,加贈白銀千兩,一手交人一手交銀,決不食言。」
這一招真夠狠的,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何況錢命兩獲,何樂而不為?
眾賊尚未退去,沉喝聲震耳:「站住!本官在此。」
銀漢孤星一驚,扭頭回顧。
余大人袍袂飄飄,神色莊嚴地跨步出門。
趙子玉急步趨出,搶在前面攔住去路,急道:「余大人……」
余大人沉聲道:「趙公子,請退。」
「余大人……」
「讓路!」
趙子玉竟然被余大人的眼神所迫,不由自主地讓在一旁。
余大人緩步上前,一字一吐地說:「丁搏九,你出來。」
金翅大鵬起初似乎一震,接著哼了一聲,舉步上前。
銀漢孤星全神戒備,在一旁鎮定地運功俟機救應。他掌心中,扣了三枚威震武林,從不輕易使用的孤星鏢。
雙方相距兩丈止步,余大人神目炯炯沉聲道:「丁搏九,本官要對你說幾句話。」
金翅大鵬冷笑道:「沒有什麼可說的,在下要將你全家剖腹剁心,祭奠拜弟賀霸在天之靈。狗官,你的死期到了。」
余大人冷冷一笑,毫無所懼地說:「本官為朝廷執法,除暴安良去惡除奸,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你不必用死來威脅本官。霸王賀霸橫行南漪湖,不但是坐地分贓的匪首,更明目張膽魚肉地方,霸佔田地,逼良為奴,強奪良家婦女為妾為婢,縱容惡奴任意殺人,在前任推官任上,交下了三十二系血案,本官到任不足三月,九屍十命血案如山,最後他竟敢夜入府衙,反牢劫獄殺了五名獄卒,劫走被本官擒獲下獄的主凶賀威。你說,他該不該受國法制裁?」
「住口!你……」
余大人哼了一聲,又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沒規矩不能成方圓。人不是禽獸,豈能弱肉強食?每個人都成了禽獸,這是什麼世界?本官吃朝廷俸祿忠君愛民大節無虧,俯仰之間,可質天地鬼神,要本官的心,本官的心無疵無暇,在你們這些無法無天卑賊無恥的禽獸面前,你們可以拿去,不要為難那些為道義不顧生死,保護本官赴任的義士們。本官踉你去,死有重於泰山,輕於鴻毛,本官為國盡忠而死,拋頭顱灑熱血死得心安。最後,我問你,你敢當天下英雄之面,承認你是個卑鄙惡毒的無恥小人麼?」
金翅大鵬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厲聲道:「住口!丁某頂天立地,是江湖上的英雄豪傑……」
「哈哈哈哈……」余大人仰天狂笑。
「你笑什麼?」
「本官笑你鮮廉寡恥。」
「什麼,你……」
「你,一個黑道無恥惡賊,雄霸一方,家財鉅萬,每一文錢皆是強劫豪奪而來,殺人越貨滿手血腥,這是英雄豪傑?這是頂天立地大丈夫?你如果真是英雄豪傑,該是行俠仗義,仗劍去暴除奸,要不就從軍報國,至邊關執干戈以衛社稷,方不負大好頭顱。哼!與你這種無恥之徒說這種道理,等於是對牛彈琴。本官在暴力威脅下,為了免累無辜,任殺任剮決不皺眉,早晚你將法網難逃,殺官等於造反,等到那天大軍雲集,你將悔之晚矣!」余大人朗朗而言,從容舉步向前走,神色莊嚴肅穆。步伐穩定,神目炯炯,不怒而威,令人不敢仰視。
金翅大鵬氣為之奪,不敢正視,咬牙叫:「來人哪!把狗官帶走。」
銀漢孤星一聲狂笑,說:「姓丁的,你還沒問杜某是肯不肯呢。」
余大人苦笑道:「杜大俠,盛情心領,這件事禍患由下官而起,必須由下官……」
「余大人,你錯了,你以為大人跟他們走,任由他們宰割。咱們這些隨同大人前來的人,便可平安離開麼?天下間哪有這麼便宜的事?走脫了一人,消息外洩,不但日後官府可能追究,天下的英雄豪傑豈肯袖手?如不斬盡殺絕,這些惡賊豈能安枕?」
「杜大俠……」
「大人真以為這惡賊說的是真心話,砦門口準備了兩萬金珠?在下派一個人去看看。」
趙子玉大笑道:「好,我去看看。姓丁的,咱們連轎夫算上,不計余大人的家小,共有二十人之多,離開的人,每人五百兩銀子,加上擒余大人的賞金一千兩,與杜大哥的價值萬金的金珠,該有兩萬一千兩金銀,請先領在下去看看,如何?」說完,緩步上前,又道:
「這麼多金銀,挑也得十幾個人,去搶嘛,三五年也積不了那麼多。反正空口說白話……」
金翅大鵬突然前撲,猛撲余大人。
銀漢孤星左手一揚,大喝道:「斗膽!躺!」
「砰!」金翅大鵬摔倒在地,被孤星鑲擊中雙膝和右臂肘,怎能不倒?
銀漢孤星一閃即至,一腳踏住大笑道:「擒賊擒王……」
話未完,對面碉樓中狂笑聲震耳,出來五個人,其中一人赫然是金翅大鵬,與被擊倒的金翅大鵬不但穿章全同,而且相貌與身材也完全相同。
他的笑聲嘎然而止,愣住了。
金翅大鵬仍在笑,笑完說:「姓杜的,笑吧,最後笑的人,方是勝利者。可借你把丁某的唯一替身廢了,今後丁某不易找到另一替身啦!這筆帳你得還。當然,如果你放棄保護狗官的愚蠢舉動,又當別論。再就是在下的賞格,保證有效,丁某已派人去取金珠,兩個時辰內當可取來,因此限期延長一個時辰。目下是巳牌正,未牌正諸位必須有所決定了。」
余大人突然向前急走,大聲說:「本官也重申……」
趙子玉手急眼快,一縱而上,一抬頭點在余大人的睡穴上,挾起便走,笑道:「你這書獃子,好好睡一覺。」
對面的賊人,如飛向前搶。
兩人火速急退,銀漢孤星將假金翅大鵬向樓內一丟,抓起彤弓搭上箭,弦聲狂鳴,連珠箭破空厲嘯。
牆頭上,撂下了八具屍體,其他的賊人潮水般退入碉樓去了。
趙子玉將余大人安頓在後房,出來說:「天磊兄,我得設法出去討救兵,時限急迫,晚上恐怕守不住哪!」
「你不能冒險,且先看看情勢再說,咱們必須以不變應萬變,千萬不可浮躁。」銀漢孤星慎重地說。
不再有人出現,死一般的靜。
余夫人偕同愛女小媛,含淚替受傷的鐵臂金剛、遊魂宋慎兩人換藥,給九頭鳥服藥喝水。
八名轎夫縮在壁角發抖,不住戰慄面無人色。
沒有人接近,大家倚壁歇息,氣氛愈來愈緊張,不安的情緒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久久,狂鷹突然暴躁地向四眼靈官叫:「不要死盯著我,你是什麼意思?」
四眼靈官撇撇嘴,冷冷地說:「你心虛了,是麼?在下想,五百兩銀子雖少,命可是寶貴的。咱們這些人中,你老兄最靠不住。」
狂鷹憤怒地一蹦而起,伸手拔劍。
「坐下!」五絕刀大喝。
狂鷹咬牙切齒地坐下,向四眼靈官恨聲說:「你他娘的四眼靈官又是什麼好東西?
呸!」
白二姑伸手拉住往復走動的銀漢孤星,笑道:「杜爺,你坐下歇歇吧!來,這兒乾淨。」
銀漢孤星無可奈何地坐下,苦笑道:「生死關頭,在下委實定不下心來。」
白二姑傍著他坐下,便近地附耳笑道:「杜爺,你真傻,你這種俠義襟懷英雄氣概委實令人肅然起敬,但我認為你走可平安脫身。」
幽香撲鼻,耳鬢廝磨,但他卻無動於衷,詫異地問:「白姑娘,你的意思……」
「你的藝業深不可測,任何人也攔不住你的。」
「在下不走。」
「余大人如果無法保全,你能替他殉葬不成?你不會的。杜爺,你得保護我啊。」她低聲幽幽地說。
「你……」
「如果你走,我要追隨你突圍,隨你遠走天涯海角,並肩行道江湖。」
他一怔,搖頭道:「姑娘,你在向我示愛麼?」
白二姐羞赧地低鬢羞笑,低柔地說:「美人愛英雄,你難道不是英雄麼?杜爺,我並不醜,年已雙十,行走江潮從未想到自己的終身大事,今天生死關頭,我終於想了,我認為我已找到了一位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白姑娘……」
「杜爺是嫌賤妾貌醜麼?」
「你給我走開!」清叱刺耳。
白二姑猛抬頭,看到眼前站著怒容滿面的趙子玉。她臉色一變,冷笑一聲問:「小兄弟,你有何用意?」
「你離開杜大哥遠些。」趙子玉沉聲叫。
白二姑風目怒睜,冷笑道:「你怎麼啦?哼!你給我走遠些,少管本姑娘的閒事。你不要以為你生得俊,本姑娘對你客氣。」
趙子玉也冷笑道:「我記得你曾經對我說了不少綿綿情話……」
「嘻嘻!原來你在爭風吃醋。算了吧,小兄弟,你固然人生得俊,很令人心醉,但你年齡太小,同時單薄得毫無男子漢氣概,不必自作多情了……」
銀漢孤星煩惱地說:「子玉,此時此地,哪來的閒工夫談兒女私情?」
白二姑卻媚笑道:「已經過去半個時辰了,咱們恐怕只有一個半時辰的壽命,人生幾何,此時此地正好及時行樂呢。杜爺,我們到樓下去談,免得在此地讓趙小兄弟看了妒火中燒難受,樓下沒有人……」
「不要臉!」趙子玉怒罵。
白二姑卻抱住了銀漢孤星,往他懷中躲,急叫:「杜爺,你看他,他要……」
顯然,她想挑起杜弘與趙子玉的妒火。但杜弘卻不上當,挽起她站起笑道:「白姑娘,你少說兩句好不好?本來這就是你的不是,沿途我冷眼旁觀,你一直就在糾纏我這位小兄弟,愛情豈能兒戲?算了吧,求生第一,愛情暫且放在一邊,日後再說好不好?」又向趙子玉笑道:「子玉,情字一字不宜勉強,日後愚兄保證替你物色一位……」
「你是說,你準備要這個賤女人?」子玉搶著問。
「哈哈!你明知愚兄綽號叫做孤星。」他笑答。
白二姑一腳踢出叫:「你罵我是賤女人……」
趙子玉身形一閃,腳一撥之下,白二姑反而倒地。
白二姑狼狽地爬起來叫:「杜爺,你要替我作主……」
一清道長突然喝道:「白二姑,你這是算什麼?」
「你少管我的閒事。」白二姑放潑地叫。
一清道長走近,沉聲道:「你聽了,貧道請你來,不是要你跟來鬧事的。」
「你少管……」
「你忘了?你欠貧道一條命的情。」
「我白二姑不是跟來替你償命還人情債麼?」
「好了好了,大家都不要再說了。」杜弘大叫。
一場風波終於平息,但卻又增加了眾人心頭的壓力,內部如果發生糾紛離心離德,一切都完了。呆在一角的李琪突然一蹦而起叫:「不,我要去救小妹。」
聲落,狂風似的衝出門外。
「二弟!」韋陀李玨驚叫,火速跟出。
李琪不聽,縱身一跳,躍出牆外。
草叢中飛出一把匕首,正中李琪的小腹。
「啊……」李琪慘叫著路倒。
韋陀李玨心膽俱裂,也要向下跳。
「不可!」杜弘抓住了他,又道:「下面他們布了暗器陣,不可枉送性命。」
「二弟……」韋陀李玨狂號。
「哈哈哈哈!又少了一個。」下面有人狂笑著叫,但看不見人影,草長及肩,復有小樹障目,看不見人影。
杜弘扶著掩面哭泣的韋陀李玨入室,小媛姑娘上前一把抱住了韋陀李玨,泣道:「玨大哥,他……他……」
「小媛……」李玨慘然叫。
小媛突然放開李玨,發狂般奔出門外叫:「琪哥哥,琪哥哥……」
一聲狂笑,一個黑衣人躍上牆頭,刀光疾閃。
杜弘尚未放下哀傷過度的李玨,趙子玉則監視著白二姑,來不及阻止小媛。
狂鷹飛射而出,大喝一聲,僅有的三把飛刀,全射入黑衣人的體內。
人影再現,是兩個灰衣人,劍芒如電,急蓋而下。
杜弘飛射而出,叫聲糟!劍如長虹經天,鍥入重重劍網之中。
人影倏止,血腥觸鼻。
門口,余夫人搖晃著叫:「小媛……」哀叫聲搖曳,她昏倒了。
小媛已死在一名灰衣人的劍下,魂歸離恨天。
狂鷹倒在血泊中,咽喉已被刺穿。
黑衣人的屍體,仍在抽搐,三把飛刀全入胸腹要害。
兩個灰衣人屍體零落,共分為九塊,被杜弘在憤怒中以劍砍殺的。
前面在跳,後面把門的鐵臂金剛分了神,一個灰影用壁虎功悄然爬近兩面的窗口,那是余大人的臨時居處。由於窗口距地高有三丈餘,窗口已用木塊釘死,因此無法從窗口爬入,卻沒料到竟然有功臻化境的高手,居然爬上了窗口。
房沒有門,鐵臂金剛就坐在門外側守望著余大人。
「砰!」窗上的木塊倒下了,灰影滾入。
鐵臂金剛顧不了自己的傷勢,一聲怒吼,撲入一把抱住了尚未站起的灰影。
灰影猛抬膝,撞中鐵臂金剛的下陰。
五絕刀飛搶而入,已晚了一步。
鐵臂金剛已奄奄一息,下陰全毀。但他的雙臂,已夾碎了灰衣人的頭顱。
五絕刀剛抱起鐵臂金剛,第二個灰衣人已穿窗而入。是九頭龍,一把小飛叉射入五絕刀的右胸猛撲破床上的余大人。
房門口,趙子玉脫手飛劍。
「嗯……」九頭龍悶聲叫,「砰」一聲摔倒在床上。
通向後牆頭的另一座門,在轟然大震中倒下了。衝入的人是扭頭獅子與翻雲覆雨,猛撲迎來的一清道長。
「吠!」一清道長出劍大喝,左手一揚,雲霧倏生。
兩人不知怎地,如中雷殛,止步張口結舌恐怖地狂叫:「金甲神……」
一清道長一閃而入,長劍疾揮,兩顆腦袋滾落。
這瞬間,一枚鋼鏢穿透雲霧,「嗤」一聲射入一清道長的右肩井。
賊人大舉進襲,人群湧入。
趙子玉恰好出房趕到,一把拖倒一清道長,一聲清叱,長軀而入,劍湧千朵白蓮,捲入衝來的八名黑衣人中,慘號聲刺耳,一衝之下,領先的五個人全倒了。
剩下的三個人惶然飛退,在門口又被趙子玉追及刺倒兩名,只有一名跳牆逃命。
前面,杜弘也斃了接二連三跳上牆來的六個人,他的孤星鏢比閻王令還要可怕,一鏢一個鏢到魂飄。
血腥觸鼻,屍橫遍地。
賊人已退走,樓中的慘象令人酸鼻。
三方有人入侵,只有四眼靈官與白二始把守的一方不見有人攀登。這一方向外,光溜溜地不易爬上來。
余大人昏迷不醒。鐵臂金剛與狂鷹死了,五絕刀只拖了片刻,叉未取出便撒手西歸。一清道長左肩並要害挨了一鏢,左臂已廢半身麻木。可憐的小媛死在劍下,一個深閨弱女命喪賊人手中。
李琪的屍體在牆下,他的愛侶小媛屍橫牆上。
八名轎夫已嚇軟了,爬伏在地不住叫菩薩保佑。
善後要緊,必須釘好門窗,救死扶傷。白二姑是唯一的女人,她抱起余夫人。
四眼靈官也抱起余大人出房,說:「放在房內不安全,還是放在堂中受當些。」
杜弘深以為然,說:「好,放在角落上。」
兩人卻不向壁角走,卻向梯口移。梯口已除去了梯,上面用木板堵蓋住,不易躍上。
「咦!你……」杜弘急叫。
四眼靈官突然哈哈狂笑,說:「姓杜的,勞駕,移開蓋板。」
「你……」
「哈哈!宮某與白姑娘,皆是搏老派來臥底的。」
一清道長大駭,厲叫道:「閉嘴!你兩人定然是貪生怕死。見利忘義。你們以為真可以領得賞金?少做清秋大夢。快將余大人夫婦放下,貧道原諒你們。你們要走,貧道不加阻攔。」
杜弘接口道:「一清道長,他們說的是真話。」
「施主怎知道?」
「白二姑在緊要關頭,竟向在下挑逗,顯然希望在下與子玉弟爭風反臉,以便從中取利。再就是他們把守的一面無人入侵,他們為何不來相助,所以……」
四眼靈官得意地說:「不錯,你總算不糊塗。快!拖開蓋板讓咱們下去,不然咱們立即斃了狗官夫婦……」
話未完,受傷甚重的遊魂宋慎貼地一滾,雙腳急絞四眼靈官的雙足。
可是,四眼靈官棋高一著,一躍而起,反而一腳點在遊魂的丹田要害上,大喝道:「姓杜的,你動不動手?」
遊魂宋慎在嚥氣,痛苦地呻吟。
九頭鳥掩住受傷的小腹,突然站起說:「宮兄,我跟你走,我幫你掀起掩蓋。」
「好,快!」
九頭鳥扭頭向杜弘怪笑道:「老兄,不能怪我,人活著艱難,但總比死了好,對不對?
有些人活著比狗還要卑賤,但他們仍然甘心活下去,在下當然也不想死。」
說完,走近蓋板,吃力地一塊塊搬開。搬著搬著。突然將一塊木板向四眼靈宮的雙腿砸去。
人影驟閃,下面躍上一個紫衣女郎,飛出一閃即至。
「砰!」九頭鳥力盡倒地。
「且慢動手!」紫衣女郎急叫。
作勢撲上的杜弘止手,並攔住了趙子玉。
「砰彭!……」一陣暴響,四眼靈宮,余大人,白二姑,余夫人,四個人跌成一團。
四眼靈官與白二姑的腦袋,兩枚形如手鐲外緣鋒利的金色飛環,僅露出一圈金影。
一清道長駭然叫:「飛環織女。」
韋陀李玨搶出救助余大人,飛環織女喝道:「站住!末談妥條件之前,諸位暫勿走動,本姑娘號稱飛環織女,除了飛環絕技之外,還有致命的小天梭,閣下如果妄動,休怪本姑娘心狠手辣。」
「你想怎樣?」杜弘厲聲問。
飛環織女笑道:「來救你們。」
「你來救我們?」
「不錯,但有條件。」
「你的條件是……」
「你綽號叫銀漢孤星,我稱飛環織女,只要你肯答應帶著我並肩行道江湖,以後將有人羨稱你我是銀漢雙星,為江湖留一佳話,我便帶你們逃生。」
「這……」
「大丈夫一言九鼎,我相信你也信任你是個人間大丈夫男子漢。」
「不能答應她。」趙子玉急叫。
「你少給我廢話。」飛環織女厲叱。
杜弘心中為難,歎口氣說:「荊姑娘,多蒙姑娘錯愛,在下不是不答應,而是有難言之隱……」
飛環織女幽幽一歎道:「我也不是強人所難的人,可是我……九江邂逅,情根已種;再看到你這種大義凜然的英雄豪邁行徑,我,……我是情難自已,刻骨銘心,不怕你恥笑我下賤……」
「你本來就下賤。」趙子玉怒叫。
飛環織女苦笑道:「你是杜爺的好朋友,我不敢得罪你,我這點要求不算過份,求你不要再侮辱我。我飛環織女行道江湖以來,雖則任性狂妄,但潔身自好,守身如玉……」
「哼!鬼才相信你的話。」
「信不信由你,但我說的話問心無愧,杜爺,既然你不肯開金口,我不勉強你,快帶了他們走吧,下一次他們的攻勢更為凌厲,請保重,時不我留,等會兒便走不掉了。」飛環織女滿懷哀怨地說,退在一旁,拖過四眼靈宮與白二姑的屍體,用劍挖取金環。
杜弘一咬牙,斷然地說:「荊姑娘,我答應你。」
「真的?」飛環織女驚喜地問。
「真的。」他沉聲答。
「我……我好高興,我……」她樂不可支地叫。
「如何逃生?」杜弘問。
「這座廢砦堡每座碉樓下都築有地道相連,我是無意中發現的,因此能進入這座碉樓。
地道口在下面梯壁下方……」
話未完,梯口飛上一個人影。接著上來了潛山雙五,北固釣叟,癩頭尊者,百毒書生。
最先上來的人,赫然是金翅大鵬,大喝道:「原來你這賤人……」
雙方立即接上手,飛環織女不假思索地手下絕情,一聲嬌叱,飛環齊飛,接著是三枚小天梭,罡風呼嘯,金虹亂飛。變生倉卒,立即雙方同時展開生死存亡的致命一擊。
趙子玉疾衝而上,劍芒流轉,斜掠而出,潛山雙丑尚未站穩,兩人四條腿齊膝而折,狂叫著掉下樓去了。
杜弘一把抓住北固釣叟揮來的釣線,劍虹疾吐,刺入老傢伙的心坎要害。
韋陀李玨形如瘋狂,一杵將癩頭尊者的癩頭砸碎了。
百毒書生是最後上來的,一看不對,腳一點便往下跳,溜之大吉。在下跳的剎那間,打出了一把牛毛毒針。
金翅大鵬果然高明,大氅一抖,兩枚金環與三枚小天梭,全被金色大氅所裹住,迎面飛撲而下。
「噗」一聲響,飛環織女的頭部左側便挨了一記金爪,左頰與左耳脫落,金爪續沉擊碎了左肩,左臂幾乎折斷。
金翅大鵬人未落地,杜弘已殺了北固釣叟,反手便打出一枚孤星鏢,射入金翅大鵬的右腰背。
「砰!」金翅大鵬猝然下墜,像是中箭之雁。
力盡的九頭鳥恰在身旁,一把便接住了。
「要活的。」杜弘大叫。
這些變化道來話長,其實是剎那間的事,發生得快,結束也快,出手便行雷霆一擊,生死立判,反應出於本能,全力作生死一搏,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韋陀李玨突然跪下磕頭,哀聲叫:「杜大俠,請把人交給我,請……」
「好吧,給你。」杜弘不忍地說。
「我幫你。」一清道長虛弱地叫。
杜弘猛回頭,驚叫道:「子玉,你……」
趙子玉伏在一旁,渾身在痛苦地抽搐,嘎聲道:「我……我背部中……中了百毒書生的……的牛……牛毛毒針。」聲落,人即昏厥。
「哎呀!」杜弘駭然叫,火速替子玉脫衣檢查背部的針傷。
剝下外裳,他怔住了,一陣異香與汗香入鼻,裡面的衣衫像是女人的褻衣。伸手一探,探到的是扣得密不透風的胸圍子。
他恍然大悟,脫口叫:「他……他是個女孩子,難怪毫無頭巾味,男孩子哪能長得如此俊秀?」
事急從權,救人要緊,他將子玉抱入房中,用木板堵上房門,立即替子玉寬衣解帶,首先給她灌入三顆解毒丹。看了針傷的狀況,他知道自己有對症的解毒藥。
羊脂白玉似的背部與臀部,共中了十三枚毒針,針取出,針口四周有一塊錢大的藍印,腫起並不高,流出一些淡藍的液體,略帶血腥味。
將一些藥末壓入針口,片刻再用口吮吸,吸完再擦藥,再吸。
不久,他替子玉穿好衣衫,拭著汗水自語道:「姑娘,你是兩世為人,再耽擱片刻,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你。」
他解腰帶將仍然昏迷不醒的子玉背上,舉步出房。背上的子玉突然在他耳畔說:「天磊哥,我……我死不了麼?」
「咦!你……你是怎麼醒的?」他訝然叫。
「嗯……」
「你死不了,恰好我有解毒藥,放心啦!我們現在從地道走。」
站在死屍堆中,他一陣慘然。
金翅大鵬被木釘釘了手腳附在牆上,被割下百十塊肉,人尚未斷氣,已經不成人形。
「放地下來。」他尖聲大叫。
韋陀李玨與一清道長如受雷擊,乖乖地將人放下。
他歎口氣說:「你們報復得太慘了,日後你們如何向江湖朋友交代?殺了他,把其他的屍體丟出外面,架木板,把他火化了,以免被江湖朋友唾棄你們。」
這碉樓不但有地道相通,而且有通向砦外半里地的地道,摸索了好半天,出了地道,發現已身在砦北的矮林內,地道不是守砦人的退路,而是出奇兵包抄圍砦人的通路,是一座極為完備的兵壘,棄之極為可惜。
「咦!怎麼啦!」他回望砦寨訝然叫。
告中殺聲震天,先前放火燒屍的碉樓仍有火煙冒出。
他背上的趙子玉欣然叫:「是我的人尋來了,他們正在大開殺戒。」
一清道長委頓在地,韋陀李玨背了余夫人也感到脫力。八名轎夫背了余大人和九頭鳥,一個個都灰頭土臉走不動了。老僕余成也是半條命,呆呆地形如活死人。
「我們回去善後。」杜弘說。
看天色,已是日正當中。
向上走不到百十步,上面奔下十餘名客商打扮的人,有人大聲叫問:「我家趙公子在何處?」
「我很好。」趙子玉欣然叫。
眾人喜極地奔近,領先的是個書僮打扮的美少年,駭然驚叫:「小姐你……你……」
「我很好,沒死。」子玉興奮地說。
杜弘一怔,脫口叫:「你,我認識你。」
書僮一怔,退了一步期期艾艾地說:「杜爺你……你不……不會認識我。」
「在巫山,你……你是那位綠衣小姑娘的侍女,你一定是……」
他背上的趙子玉突然噗嗤一笑。
他搖搖頭說:「是了,子玉,你就是那位綠衣小姑娘,我記得你最後說的話是以後不再傷害我,原來……」
「天磊哥,是的,我不會傷害你,因為這幾天相處,我完全明白你是個值得尊敬,值得愛……值得敬重的真正英雄豪傑。」
「咦!你胡說八道什麼?聽你話之意,似是往昔你曾經傷害過我似的……」
「不!我是說,我也並不是什麼值得愛惜的好人。」
「不要胡說,我認為你是個熱腸的可敬美姑娘呢。」他一面將子玉解下一面說,將人交給侍女又道:「幸好你們趕來,不然沒有人替朋友們收屍了。」
「我們趕到三十里外的森林,一問之下,村民說你們沒有經過,一急之下,小婢知道出了事,因此不惜違抗小姐之命,趕來聲援總算趕上了。」侍女加以解釋。
杜弘歎息道:「首惡已除,我們這次的代價太大了。走吧,我們去替那些忠義之士善後,以慰他們在天之靈。」——
rb211 掃校, 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