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大火,真夠恐怖,半個更次,便吞掉了三座山峰的草木,續向四周蔓延,火光燭天,百里外仍可看到火光,半邊天全紅了。
鐵嶺堡的人,正在收拾細軟準備行囊,老少婦孺已經先後撤走,留下一些在莊四周揮動大斧,砍倒接近木柵牆的樹木,要開出一條火路,以便保全花了無數心血建成的基業,除非萬不得已,誰又肯輕言放棄?
南總管重責在身,送走了堡主,他重回堡中,指揮四十餘名爪牙,急急忙忙清除引火物。
本來建在在山區,四周皆已清出百步空地防火。在山區,森林大火平常得很,到了秋天,天干物操,腐敗的草木可以自燃,燒掉一二十座山林,不足為奇,因此必須加寬火路的寬度,清除一切可燃的雜木野草,堡佔地不廣,四十餘名大漢該已夠了,為防萬一,不得不撤走老弱婦孺應變。
北面樹緣有兩名大漢,正在煙火中揮動大斧,猛砍著一株大樹,其中一名大漢眼尖,一眼看到一個人影從樹林中疾射而出,向遠處的莊門狂奔!本來,半夜三更起來開避火路,每個人都衣衫不整,雖也未留意對方是何許人。這人穿的是汗褂,並無異處,但帶了劍,卻又當別論了!不帶斧卻帶刀帶劍,不合情理。大漢一怔:叫道:「喂!站住,你是誰?」
來人已遠出十丈外,快極。
「快攔住那個人。」大漢厲叫,提著大斧急追。
附近有不少人,被叫聲所吸引,但無人放下工作去追,有人向大漢笑道:「張兄,算了吧!他不是偷懶,大概是內急了,要到柵根下方便呢。」
「他是奸細。」大漢叫,窮追不捨。
柵口有人進進出出,來人已接近柵口了。
大漢落在後面二十丈外,心中一急,狂叫道:「捉奸細,攔住他,攔住他……」
柵門口的人一怔,有兩人拔出大砍刀,攔住叫;「站住!什麼人?」
來人飛掠而至,喝聲似沉雷:「銀漢孤星!」
「啊……」狂叫聲乍起,劍已刺入一名大漢的胸口,人影疾衝而過,直趨柵口。
柵門內刀光一閃,大砍刀來勢如電。
杜弘向下一挫,斜撞而入,「噗」一聲響,劍把的雲頭撞在對方的右助上,直透內腑。
杜弘搶入柵口,一把揪住一名反向內逃的大漢後領,劍鋒反擱在大漢的咽喉下,大喝道:「堡主何在?說!」
「饒……命……」
「說!不然割斷你的喉嚨。」
「堡主走……走了……」
「到何處去了?」
「不……不知道…」
身後刀風及體,他抓住大漢猛地扭身將人向後扔。
「噗!」大漢被同伴一刀砍在肩頭上,頸脖斷了一半,急切間刀無法拔出。
杜弘一劍遞出,刺入誤砍同伴的大漢小腹上端,再拔劍向堡內急射,如入無人之境。
堡內確是沒有多少人,人都在外面辟火巷斷火路。
「快來捉奸細,奸細進堡去了。」有人狂叫。
杜弘衝入客廳,客廳不見有人,他哼了一聲,取下銀燈向裡闖,他要放火。
他從東院衝出,內堡火舌已衝上瓦面,木造的房屋,屋內又沒有人救火,火一衝出瓦面,一切都完了。
野火尚在里外,堡內卻起了火,那還了得!
堡外開闢火巷的人,已被叫捉好細的叫喊聲所吸引,起初並未注意,趕回來的人不多,但火一起,所有的人全慌了手腳,紛紛向堡內搶,要趕回救火。
杜弘等在後柵門,來一個殺一個,想起斷魂谷中的三十六條人命,那互相殘殺吃肉喝血的情景,如在目前,令他憤怒如狂。
殺至第六個人,第七名大漢怒吼著揮斧直進,大吼一聲,一記「吳剛伐桂」兇猛地砍來。
他向側一閃,厲叫道:「畜生!是你!」
火光燭天,幾如白晝,火光下看得真切,面貌無所遁形。
八字弔客眉,三角眼,天庭狹窄,地角尖削,嘴尖薄手,小八字鬍,左頰上一條刀疤,直掛下左耳根,整個人陰森猙獰,暴戾精悍之氣外露,三角眼中冷電森森,不錯!正是他要找的人。
大漢一斧走空,一聲怒吼,二斧又至。
他向側再閃,叱聲如沉雷:「住手!說清楚再要你的命。」
大漢再次截住他的閃向,厲聲問,「你是誰,為什麼殺了咱們許多人?」
「我,銀漢孤星,你該知道我。」
大漢打一冷顫突然扭頭便跑。
他如影附形跟進,大喝道:「轉身!」
「呔!」大漢怒吼,大旋身斧發似奔雷。
一斧落空,勢卻收不住,他長劍順勢搭住斧背,真力驟發向外一送,右腳疾飛,「噗」
一聲踢在大漢的左臂上。
大漢的斧握不牢,飛走了,他的劍一順,冷電一閃,便點在大漢的胸口上,冷笑道:
「你先招供,閣下。」
「沒有口供。」大漢流著冷汗叫。
「沒有口供,大爺活剝了你!有了口供,太爺給你一次公平決鬥的機會。
「用斧非你之長,夜間救火你也未帶袖箭,如果你招了,太爺給你回去準備決鬥的兵刃暗器。」
大漢心中大喜,鎮靜地問:「你要什麼口供?」
「你為何要殺葉郎中?」
「奉堡主之命。」
「什麼?」
「是堡主所授意。」
「貴堡主與葉郎中有仇?」
「無仇。」
「為何?」
「這是堡主要引你前來追查的妙計。」
「是貴堡斷魂谷陰謀的一部分?」
「是的。總管派出的人,已查出你是江湖的後起之秀,江的名人,也查出你與葉郎中交清不薄,因此藉口閃電手被救的事,命在下在大街暗殺葉郎中,並故意留下讓你追查的線索,那位替你畫在下圖形的目擊者,也是本堡的人。」
杜弘心中一慘,憤怒如狂,厲聲問:「你貴姓?」
「郭光。」
「貴堡主呢?」
「姓朱。」
「何名?」
「除了總管與幾位堡主的親信,誰也不知他的真名字,也沒有人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
「好!你走,回去取兵刃暗器,為免你怕死逃走,在下……」
他一指點在對方的右期門穴上,往下說:「你如果不出來,就得找人替你收屍,走!在下在此地等你。」
郭光渾身一震,恐懼地叫:「你……你食言,制我的穴道,乾脆你就殺了我,何必故示大方?」
「你出來之後,在下替你解穴,再公平決鬥。」
「這……」
「你如果不出來而逃掉,半個時辰之後,便將七孔流血而死,信不信由你。快走!」
四十餘名散佈在堡四周開闢斷火路的人,已被他清除了十餘名,堡中火起,大多數人皆趕回火場救火,有些人則看出無望,已是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了,因此郭光走了之後,後柵門附近已看不見向他奔來的人。
後柵門接近後堡,相距最近的房屋僅在五丈外,郭光就是從那間屋子進去的,後堡距內堡只隔了一條五丈寬的防火巷,內堡目下已成了火海。
他在等候郭光,要等對方前來生死一決。
他這樣做有原因的。在目下的情勢中,要探出朱堡主的下落,恐怕除了向南總管著手下工夫之外,找其他的人必定枉費心力。而在目下的混亂情勢中,要去找南總管恐怕不易,他只有利用郭光,去將南總管引來。
可是當郭光重新出現時,他失望了!不但蹤跡不見,只有郭光一個人,穿了青勁裝,帶了三稜新月刺,無畏無懼地大踏步而來。
他大踏步迎上,冷笑道:「閣下倒還守信,膽氣是夠了。」
「好說好說。可以替在下解穴了吧?」郭光沉著地說,臉無懼色。
杜弘久走江湖,經驗豐富精明機警,看了對方的神色便心生警惕!生死關頭,一個人先恐懼後沉著不足怪,但以郭光目下的神色看來,前後判若兩人,既不召來同伴,又似有所恃,這是反常,不合情理。
他冷冷一笑,劍虹一閃,便點在對方的心坎上,一字一吐地說:「手抱住你自己的後頸。」
「你這是幹什麼?」郭光沉聲問。
「這叫做防人之心不可無。快!」
郭光不敢不遵,依命行事。他又叫:「轉身,慢慢地轉,在下不希望失手殺了你。」
郭光剛依言轉身,「噗」一聲背心便挨了一掌,耳聽他在身後沉叱:「穴道已解,撤兵刃。」
郭光一聲狂笑,猛地旋身,雙手一揮,灰藍色的粉末漫天飛灑,遠及兩丈外。
糟!人怎麼不見了?身後鬼影俱無,遇上鬼了?
「轉身!」身後又傳來杜弘的沉喝。
郭光大駭,火速轉身。
杜弘站在三丈外,陰森森地說:「你以為在下不知你的鬼門道?你錯了!」
郭光後退,退入先前灑滿了毒粉的地方,撤下三稜新月刺,招手叫:「好吧!咱們拼兵刃,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杜弘嘿嘿笑,小心地逼近,說:「你用袖箭射死了葉郎中,因此在下也要用暗器置你於死地。」
「你上吧!」郭光厲聲叫,仍向後退。
杜弘不跟上,卻向側方繞,冷笑道:「藥粉比塵埃重得多,灑出並不飛揚,佔地有限,對不對?只要在下不踏入這方圓兩丈的地面,你可就無奈我何!而在下的暗器,卻可遠及五丈以上,你逃得掉麼?」
郭光臉色變了,臉色泛灰,但仍然沉聲道:「咱們拼兵刃,你說過公平一決的。」
「不錯,你用袖箭,我用暗器……」
「郭某不用袖箭。」
「在下不管你是否使用。」
「那不公平。」
「正相反,你以暗箭殺在下的朋友,在下要以牙還牙,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公平得很!暗器也是兵刃之一,用之暗則暗,用之明則明,在下已經明白地告訴你了,自然用得光明正大。你準備了,小心在下的滿天花雨灑金錢。在下綽號『銀漢孤星』,因此只有一枚金錢致命,滿天金錢,你必須留意那致命的一枚所走的方位。」
郭光突然撤腿向屋門口狂奔,狂叫道:「總管快來,……哎……」
只奔出三丈餘,前衝的衝勢倏止,踉蹌止步,搖搖晃晃,但無法止住,上身一挺,突然向前一仆,手腳一陣抽搐,猛地連蹦兩次,抽搐更為劇烈,發出可怕的窒息呻吟。
門屋附近,共奔出十六名大漢。
南總管站在石階上,怒吼道:「上!分了他的屍!」
十五名大漢,頃刻即形成合圍。
杜弘立下門戶,全神待敵,以一敵十六,要說他心中不緊,那是欺人之談。
一聲怒叱,人影如潮,刀光霍霍,劍影漫天。
他一聲怒嘯,身劍合一,幻化為一隻光球,向前突圍,灑出了千重劍網。
衝出了人叢,迎面的兩名大漢向左右飛拋。
他像一頭瘋虎,劍光如匹練,猛撲階上的南總管。
南總管舉手一揮,人卻屹立不動,威風凜凜,毫不動容。
門內突然搶出兩個蒙面人,舉起了兩具中型的噴毒簡。
他衝勢太急,想退已來不及了。
眼看毒將噴出,門內卻鬼魅似的鑽出了恨海幽魂女判官,雙劍齊出,劍到如穿魚,就在這千鈞一髮的生死關頭,刺穿了兩名蒙面人的背心,鋒尖透胸而出。
「通通!」兩具噴筒墜地。
杜弘在衝近南總管行將及身的瞬間,突見兩個蒙面人出現,舉起了噴筒,自然大感震驚,不得不強行設法止住衝勢,而且設法自救,向側閃避這可怕的一擊。
但已來不及了,衝勢儘管略緩,而南總管已突下殺手,袖底飛出一具小巧的百練飛爪,迎面疾射而來。
他百忙中挺創急封,「掙」一聲暴響,爪練被架住了,飛爪卻繞了一匝,再向他的肩頸抓到。
劍被纏住,飛爪再次光臨,危機間不容髮。
他只好臨危自救,丟了劍人向側倒。
這些變化說來話長,其實快板,幾乎在同一瞬間發生,他的劍被纏,人向側倒,而那兩位蒙面持簡人,被兩女刺中尚未倒下呢。
同一瞬間,「嗤」一聲裂帛響,小飛爪抓破了他的肩衣,以一髮之差,未抓破肌膚。
同一剎那,南總管一腳踢出,「噗」一聲踢中他的右胸,把他踢飛丈外。
一著失機,他完全失去了反抗的機會,陷入挨打的絕境,沒有絲毫反擊的可能。
南總管佔盡上風,躍下右階掄爪再發。
門內人影衝出,飛越兩位姑娘的頂門,跳過向下倒的兩蒙面人上空,豹子般撲下台階。
「蓬」一聲大震,整個人撞中了南總管的背部,兩人同時向下倒,而且向下滾。
「錚」小飛爪失了準頭,抓落石階下方,火星四濺,以分厘之差,抓落在杜弘的大腿旁,抓裂了褲管,卻未傷肌膚。
這片刻間,杜弘兩次從死神的指縫中逃出來了。南總管的小飛爪藍光閃閃,傷了一層皮也必定中毒而死,沾了肉更難逃大劫。
大漢們一擁而上,共有十三名之多。
屋角竄出彩蝶同情,揮劍直上,無畏地搶入人叢。
那兩位姑娘,也一聲嬌嘯,兩頭母老虎般凶狠地疾衝而下。
撞到南總管的是恨地無環,這位傻大漢為了搶救杜弘,忘了自己體力尚虛,奮不顧身撞倒了南總管,兩人同時跌倒在地。
南總管真才實學有限,只憑淬毒的小飛爪出其不意傷人,也靠幾個手下突襲相助,人被撲倒便慌了手腳,丟掉爪練大喝一聲,乘滾勢扭身一肘後項,「噗」一聲撞在恨地無環的右耳門上。
恨地無環練了混元氣功,如在平時,一肘尖還不配替他搔癢,但這時元氣未復,便有點吃不消了,雙手一鬆,便被南總管掙脫了。
南總管奮身一滾,一躍而起。
杜弘恰好挺身撲到,一掌劈來。
「卡」一聲脆響,掌劈在南總管的右臂上,臂骨立折,整條右手幾被劈斷,廢定了。
「哎,……」南總管驚叫,猛地向上一竄,鑽入門內逃之夭夭。
杜弘一把扶起恨地無環,驚問道:「唐兄,怎麼了,受傷了麼?」
恨地無環摸摸耳門,咧嘴一笑道:「沒有。他媽的,這小子一撞之力好重。」
「我去追人,你助三位姑娘。」杜弘匆匆地說,無所畏懼地追入屋內。
恨地無環向場中掃了一眼,拔刀大叫道:「喂!你們三個丫頭怎麼這般不講理?怎不留幾個給我?殺!我來了。」
場中只剩下三個人,其餘的死的死了,逃的逃了,大漢們誰也接不下這三個恨重如山的母大蟲一招。
杜弘為了察看恨地無環是否受傷,因此起步晚了些,追入屋中,已不見南總管的身影了。他見路就走,用耳力循蹤狂追。
追出後門,便是分隔內堡後堡的五丈長防火巷。內堡火勢正烈,快統到後面一排房屋了。煙火瀰漫,嗆得人受不了,熱浪逼人,整座堡像座大火爐。
堡外,大火已經接近了。
南總管逃出火巷,不能退回了。進也是死路一條,內堡已燒近最後一排房屋。後面有杜弘追趕,面對面交手死路一條,目下飛爪丟了,赤手空拳怎能拚命。進退失據,只好改向東院逃。
只逃出四十步,杜弘追近了,怒吼道:「姓南的,留下命來。」
南總管心膽俱寒,猛地折向斜竄,兩起落便到了內堡最後一間木樓前。
「轟隆隆……」木樓後面的房屋倒下了,烈焰飛騰,火舌向木樓卷,頃刻間便吞噬了木樓的後端。
南總管被爆震所驚,腳下一慢。
「嗤!」背部有物擦過,皮破衣裂,幸而只傷肌膚,只感到有些少痛楚。
已沒有思索的餘地,再不遠走,第二劍可能致命,他便不假思索地向前一竄,「砰」一聲大響,撞開了大門,急衝而入。
杜弘本待跟入,但一看裡面的形勢,他不追了。廳後已可看到火苗,兩廂濃煙往外吐,煙到火隨,可能片刻間便會焚及廳堂。他堵住門口,沉聲道:「你如果敢逃入火中自殺,在下也就算了。」
南總管以手掩住口鼻,挫低身軀避煙,不時猛地嗆咳,被迫在廳中無路可逃。幸而大門被撞毀,風從大門灌入,濃煙的高度僅及肩以上,挫低身軀尚可支持,只是熱浪逼人,委實受不了。
受不了只好向門外沖。第一次沖,劍尖相候,第二次沖,劍尖直迫心坎。
「姓南的,你要死還是要活?」杜弘厲聲問。
南總管只有左手可用,抓起一椅大叫一聲,挺椅前衝,妄想奪路。
劍光疾閃,「卡察」兩聲暴響,椅應劍而碎,劍尖幻化一顆寒星,直射眉心。除了急退,別無他途。
火舌從後廳門吐入,濃煙怒湧。
杜弘仍堵在門口,冷笑道:「快了,老兄,在下要等你倒了才離開。你抬頭看,樓板已經著火了。」
南總管蹲在地下,厲聲道:「銀漢孤星,你要知道什麼?」
「要知道貴堡主的底細。」
「堡主姓朱。」
「廢話!」
「南某可以信口胡扯。」
「悉聽尊便!反正在下要你帶路去找他的藏匿處,到時候你的話如果牛頭不對馬嘴,在下必定架火燒你,反正命是你的,在下不在乎。」
「你……」
「你說不說?」
「轟隆……」房子後進倒下了。火焰越過天井,捲入大廳。
巨大的衝力與熱浪,將南總管撞倒,連滾帶爬向外逃,猛烈地嗆咳,狼狽已極。
「噗!」杜弘一腳踢在他的右肩上,把他踢得大叫一聲,重新倒入廳中。
樓板已著火,一陣火炭「嘩啦啦」向下掉。
南總管的身上灑了不少火炭,身上看火狂叫著再向外爬。
「回去!」門口的杜弘沉喝,聲如炸雷。
「出去再說。」他狂叫。
「不行。」
「好吧,我說……」
「說朱堡主的真實姓名,逃到何處去了?」
「叫,……叫朱……朱天龍,到……到摩天嶺東麓旋風鎮避火,鎮上有本堡的產業。」
「滾出來!」
南總管向門外一撲,「轟隆隆」連聲大震,著火的樓板帶著熊熊烈火向下砸。
杜弘一把揪住了摔倒的南總管,提小雞似的拖了便走,衝入後堡,大樓已完全陷入火海中,好險。
五個人押了南總管,在大火合圍之前,離開了已成火海的鐵嶺堡,向東越嶺而走。
火勢到摩天嶺北麓便不再南下,西面二十里外,也碰上了一座南北縱行的禿山,火勢轉向東面與北面延伸,形成一條二十里長的扭曲火海。
眾人皆人地生疏,南總管也聲稱對這一帶不熟。火勢已接近摩天嶺北麓,為免被大火所困,不敢走摩天嶺,只能以摩天嶺為中心,從嶺西二十里超越東西小徑,要繞嶺南轉至嶺東的旋風鎮。翻山越嶺,頗為辛苦。
五更天,終於找到小徑了。
杜弘並未忘記這條路,向東一指說:「十里外便是轉鞍嶺。咱們且在此地等天亮,如果火封了摩天嶺,便無法趕去旋風鎮了。在此地養養神,暫且觀看火勢再定行止。」
恨地無環將南總管的左手捆住,勒在一株大樹的橫枝上,咬牙切齒地說:「杜兄,這狗東西我伺候他,我要叫他痛痛快快地過過癮,一劍宰了他,委實於心不甘。」
杜弘不同意,說:「到了旋風鎮再說,找到正主兒再行決定。」
「擺佈了他再到旋風鎮,還怕找不到朱天龍?」
「不然。沒有他帶路,誰知道旋風鎮是否有個朱天龍?這傢伙的話,未可全信!」
「那就讓我來問問他。」
「且歇歇再說。我記得這附近南面兩里地山腳下有條小河,要喝水的人可以去喝個夠。」
一聽附近有河,彩蝶周倩已一蹦而起,顧不得疲勞,一聲歡叫,拔腿就跑。
「大哥,我給你帶點水回來。」恨海幽魂也雀躍地笑著,跟蹤便追。
只留下杜弘一個人看守著南總管,他並不急於找水喝,往樹下一躺,向不住叫痛的南總管說:「姓南的,你們這些人的那種殘忍性格,委實令人髮指!
說吧,到底你們要花這許多工夫,來物色一個刺客,向誰行刺?」
「哎喲!哎……喲,我……我的手……」南總管不住叫喚。
杜弘冷笑一聲道;「南天方,你少在杜某面前要無賴。在下那一掌有分寸,斷骨而不傷肉,你只要不動右手,便不會疼痛。即使疼痛,你一個大男人也受得了。如果你想藉此迴避招供,你就打錯主意了!咱們這些劫後餘生的人中,誰不想吃你的肉?你逃避不了的。你不說,等會兒讓恨地無環來伺候你。」
「哎……喲……」南總管仍不加理會。
杜弘不再多問,閉上雙目養神。
天亮了,恨地無環與三女洗漱停當回到原處,恨海幽魂帶來了一葫蘆水,遞給杜弘笑道:「大哥,水很好,雖遠了些,但值得跑一趟。你如果去,這裡有我照顧,請放心好了。」
杜弘突然一躍而起,低叫道:「禁聲!隱起身形。」
不久,西端蹄聲入耳。
「有五匹健馬從西面來。」恨地無環說。
「六匹。」杜弘頗為自信地說,稍頓了又加上一句:「有匹走在前面不足百步。」
蹄聲漸近,一箭外山腳小徑轉彎處,一匹健馬急馳而出,馬上的騎士打扮像個土村夫。
恨地無環一躍而出,攔在路上叫:「勒韁,前面去不得。」
騎士勒住坐騎,果然是個中年村夫,急急地說;「小可要趕到武安,為何去不得?」
「大火封徑,你再急也沒有用。」
村夫扳鞍下馬,憂形於色地在路旁掛上韁繩,苦笑著道:「糟了!小可要在辰牌左右趕到武安去的,如何是好?」
恨地無環哼了一聲說:「要不信邪,你就走吧。」
村夫的目光落在樹旁的南總管身上,他訝然問:「咦!這人怎麼?你……你把他……」
「這人是殺人兇手,你少管閒事。」
「咦!你們還有人,……」
杜弘站起笑道:「在下也是在等火勢減弱後再走的旅客。老鄉,歇歇。」
南總管的目光,落在村夫的腰帶上,臉色一變。腰帶上,佩帶著一隻作為吉祥祛邪用的玉環。
村夫的目光移至杜弘臉上,笑問:「客官要往何處去?」
「武安。」
「客官不走?」
「不走。」
「那麼,小可先走一步了,為了時限急迫,不得不走。」村夫一面說,一面取韁,扳鞍上馬,一笑而別,催騎東進。
蹄聲剛起,西面五匹坐騎快到,是五個勁裝騎士,杜弘剛叫出一聲「備戰」!為首的騎士已大叫道:「老弟,你為何騙我?」
杜弘大喜,叫道;「二爺,不是小弟故弄玄虛,而是事非得已。」
來人卜二爺,飛身下馬說:「愚兄帶來四位有過命交情的弟兄助你,來,我替你們引見。」
杜弘也喚出三位姑娘。雙方引見畢,略一客套,杜弘向眾人道謝,將在鐵嶺堡斷魂谷歷險的事概略說了。把卜二爺嚇得不住打冷戰。杜弘繼續往下說;「咱們捉住了這位南天方總管,正要他帶咱們到摩天嶺東麓的旋風鎮,去找他的主人堡主朱天龍。」
卜二爺粗眉一軒,向身左的同伴問:「三弟,怎麼沒聽說過旋風鎮這個地方?」
三弟搖搖頭說:「沒有。嶺東二十里只有一處山谷叫做旋風坑,向東走三十里絕對沒有村寨。」
杜弘的目光凶狠地落在南總管的臉上。
南總管突然仰天狂笑,笑完說:「閣下,不要死瞪著我,我南天方對你說實話。」
杜弘哼了一聲,向很地無環說:「唐兄,準備上刑。」
「哈哈!不用上刑,我南天方有一句說一句。閣下所謂朱天龍堡主,是南某故弄玄虛找死黨假扮的,真正的操生死大權的人乃是我南天方,我南天方才是真正的堡主。」
「杜某不信任你。」
「信不信那就由你了。你不是要知道南某要向誰行刺麼?」
「你說說看。」
「譚人鳳。」
「洞庭君山南天劍客譚人鳳?」
「不錯。」
「呸!譚大俠是好好先生,你……」
「但在下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你與他……」
「姓杜的,在下一生心血,被你一把火燒得煙消火滅,功敗垂成,我好恨!咱們來生再算這筆帳。」
女判官突然叫道:「杜爺,不對,譚大俠家住君山,茅舍三間,生活簡樸,登門拜望的人可任意登堂入室,來者不拒。這惡賊如果要行刺譚大俠,以他的奇毒藥物的歹毒霸道情形看,不要說毒死潭大俠,即使將君山數百口人丁全部毒斃亦無困難。顯然他在信口雌黃,問問他是何居心?」
「哈哈哈哈!在下要將這秘密帶入九泉,你們永遠不會知道。」南總管狂笑著說。
恨地無環上前,怪笑道:「你別慌,在下好好伺候你,……」
「再見了,諸位……」
杜弘一躍而上。南總管的頭突然向下一搭。
杜弘抓起對方的髮結向上拉,撥開眼皮察看,再搭開對方的牙關察看口腔,苦笑道:
「死了!是服毒死的。」
「咦!他如何服毒?」女判官訝然問。
「他早已吞下了毒藥,毒性現在才發作。走,咱們到旋風坑看看。」
眾人將南天方的屍體單草加以掩埋,牽了坐騎,十個人繞摩天嶺南麓而過。
向東面燒的火勢,也被摩天嶺東麓的一座禿山所阻絕,火勢問東北角蔓延,幸而小徑未被波及。
卜二爺詳審地勢,領先而行,巳牌左右進入一座山谷。杜弘在谷口止步,指著地面說:
「瞧,有蹄跡,快趕!」
谷中段岔出一條山路,遠遠地便看到裡面有六七間茅屋。蹄跡有進有出,出的蹄跡皆向武安方向走的。
「進去看看。」杜弘說,領先進入山路。
六間茅屋鬼影俱無,恨地無環從灶間裡鑽出說:「灶灰還是溫暖的,人走了沒多久。」
杜弘到各處走了一圈,察看良久,回到原處說:「乾淨利落,毫無可疑事物留下。僅最後一間茅屋是馬廄,裡面遺留下一雙夜行人的薄底靴而已。他們應變極為從容,無法追上了。」
恨地無環的目光,落在神案上,叫道:「瞧,神主牌前卻有一封信。」
恨地無環伸手便抓,杜弘卻伸手攔住說:「不可觸動,我來。」
他用樹枝取下信,用樹枝將信拆開,裡面是一張帶有香氣的花箋,上面寫的是:「書致銀漢孤星閣下:汝友仇已報,余舊恨未消。斷魂谷汝未斷魂,為余最大的失策。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余之失敗,歸之於天命,無復怨尤。余將天下潛蹤,汝亦將天涯漂泊,有緣或可相見,盼多珍重。」
具名處未落款具名,但畫了一個圓圈,像是畫押。
杜弘吁出一口長氣,苦笑道:「不久前那一位騎士,定是堡主朱天龍,咱們上當了。可惜!」
「我恨地無環決不放過他。」傻大個兒恨恨地說。
杜弘搖搖頭道:「天下之大,何處不可藏身?人海茫茫,你到何處去找?算了吧!咱們都做了一場惡夢,總算噩夢已醒。老實說,這人手段狠毒,才智過人,咱們不得不甘拜下風。同時,他也失敗了,但敗得很有骨氣,敗得很有風度。要不然,他在這些茅屋中灑了毒,咱們全得暴屍在此地。」
恨海幽魂不住打量字跡,突然問:「大哥,你看出異處麼?」
杜弘點點頭說:「是的,看出來了,字跡娟秀,剛中有柔,出於滿腹才華的女人手筆。
而剛才那位騎士,卻是中年村夫。顯然留書不是朱堡主,但卻是朱堡主的代筆人。」
他將信箋踏爛,向卜二爺說:「二爺,承蒙你諸多襄助,小弟深感盛情,容圖後報。小弟就此告辭了。」
卜二爺一怔,問:「賢弟不回潞州了?」
「小弟要返回鄭州,替葉郎中補辦後事,聊盡心意,就從此出武安南下了。容圖後會。」
「這,……好吧,愚兄這匹坐騎送給你,祝旅途平安。」卜二爺慨然地說,順手將珠匣壁還。
杜弘向眾人一一告辭,恨海幽魂跟在他身後,依依地問:「大哥,我們還有相見之期嗎?」
他呵呵笑,拍拍她的香肩說:「小妹,你明白的,咱們江湖人天涯漂泊,今天不知明日的著落,誰知……」
「大哥,你不想安定下來?不想返回故鄉……」
他的臉色陰沉下來了,搶著說:「大丈夫四海為家,哪一處黃土不可埋人?不過,我認為你必須回家,女孩子不宜流落江湖。」
「大哥……」
「同時,我希望你像扔垃圾般把你的綽號扔掉,不要再戴上那嚇人的面具。你知道自己本來很美嗎?」
「大哥,你……」她無限嬌羞地叫。
「真的,好好珍惜你自己。」
「大哥,我會記住你的話,會永遠懷念你,永遠祝福你。」她鳳目中淚光閃閃地說。
杜弘突然在她頰邊親了一吻,笑道:「謝謝你,小妹,就此相別,後會有期。」
他一躍上馬,扭頭道:「朋友們,青山還在,綠水長流,後會有期,各自珍重。再見了!」他再向含淚揮手的恨海幽魂頷首示意,韁繩一抖,健馬四蹄翻飛,向三岔路口衝去。
恨海幽魂凝立原地,眼前模糊,以纖手輕撫被杜弘曾經親吻過的臉頰,默默目送人馬的影子消失在路口轉角處,方悠悠一歎,自語道:「祝福你,大哥。但願此別,相見有期。」
身後來了女判官,柔聲道;「仲孫姐姐,我們一同走吧。」
「是的,走吧,我要回家。」她歎息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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