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大際已現魚肚白,但廳內仍然幽暗,那盞燈真像鬼火,三十六名男女皆臉無人色,軟倒在地呻吟。
永旭收了劍,苦笑道:「詹二爺,找地方躲一躲,住到街上去吧,在下已顧不了你們了。」
聲落,他已踉蹌向外奔,吐出一聲深長的歎息,與冷魅飛掠而走。
回到八公山藏身的密林,已是破曉時分,永旭和衣往草窩中一躺,不由心潮起伏,萬念俱灰。
他感到冷魅在身後抱住了他,渾身在顫抖,臉部緊貼在他的肩背上,片刻,淚水已濕透了貼著處的衣衫。
蛇郎君死了,不啻是晴天霹靂。
他的希望已絕,堅強的性格已開始崩潰了。
滿耳都是悅耳的鳥鳴,金色的朝霞透過樹林的空隙灑落在他身上,世間是這麼可愛,但他卻要向世間告別了,壯志未酬,這是何等悲慘的事!
他的手往下移,抓住了佩劍。
他還有幾天好活,順天王就在附近潛伏,他還有機會,他必須除去這殺人魔王,才能死得瞑目。
一隻汗濕的顫抖小手,抓住了他的掌背,冷魅硬咽的語音,在他耳畔引起他一陣震撼:
「永旭,你……你要幹什麼?」
他強抑心潮,一字一吐他說:「我必須找到那惡賊,不然死不瞑目。」
「這對你真的那麼重要嗎?」
「是的?」
「為什麼?」
「我周家父老兄弟死傷之慘,刻骨銘心永世難忘。這惡賊如果不死,必定東山再起再次舉兵,不知將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所以他必須死。」
久久,冷魅的抖切語音又在耳際:「可是,你已經盡了心力。你……」
「我還有一口氣在。」
久久,冷魅欲言又止:「你……你不為自……自己打算嗎?」
「我還有幾天好活。」
「永旭……」
「我很好,只要能碰上他,我要全力一擊與他同歸於盡。」他斬釘截鐵他說。
「我們可以去找其他善治奇毒的人。」
「不可能了,我自己就是此中高手。」
「可是,你對救自己的事並未盡全力……」
「你這話有欠公允……」
「自信並不是壞事,問題是過於自信便成了固執,你可以為你是治毒的此中高手,不信世上還有比你高明的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不信天下間除了蛇郎君之外,便沒有能醫治你那奇毒的人了。」
「問題是遠水救不了近火,這就是畢夫子能先一步到達此地等我的原因。」
「南京是大地方,我陪你到南京去碰運氣,雇快船一天便可趕到。」
「南京的確有絕頂高明的郎中,但絕沒有醫治奇異蛇毒的高手。唔!剛才的事,好像有點不太對。」
「你又在胡思亂想了?」冷魅問。
「順天王似乎……唔!此中有疑團難解。」
「你在想些什麼?」
「那惡賊天不怕地不怕,為何輕易地放過我?他的功力比我差不了多少,這次他有五個高手在旁,而又知道我已經中毒「這件事並不難瞭解,他不想與你拚鬥,等你毒發身死豈不省事?」
「你的猜測不無道理,但不合情理,他如想等我毒發,何必出面?派人盯住我們便可,用不著暴露自己的身份。唔!他並不敢料定我中毒,再就是他的主要賊伙留在歷陽別館,像姬家父子等高手,在別館設伏未能料中我的行動,所以故示大方……對!今後,我們的行動必須保持秘密,我要將他誘出來,給他致命一擊,這件事有你幫助,成功有望。」
次日已牌左右,一個中年青衣佩刀大漢,出現在城南橫江門附近的一家小食店內,向店伙亮出一塊腰牌,晃一晃即納入懷中。
他的態度相當的傲慢,冷冷他說:「在下是衛所派來查案的,有事要問你。」
店伙恭順地欠身,陪笑道:「將爺有事儘管問,小的知無不言。」
「今早有人在你店中買食物?」
「是的,是一位長得很標緻的姑娘。本來小店早上不作生意,但她一開口就說要賞小的一百文錢,所以……」
「她買些什麼?」
「兩隻煮雞,一包昨晚賣剩的小菜,一些糕餅點心。足可供七八個人食用。」
「她說了些什麼?」
「她人長得很秀美,但臉上冷冰冰的,小的不敢問,她一直就坐在店堂裡等……哦!記起來了,她曾問橫江浦有沒有草藥郎中。」
「她從何處來,往何處去?你是怎麼回答的?」
「小的是聽到敲門聲才出來的,不知她從何處來。走卻是向橫江浦走的。小的告訴她橫江浦遠得很,不知該處是否有草藥郎中。」
橫江由西面向東流,繞城南而過,東南流經當利驛,至二十餘里外的橫江浦人江,是往日的潛運要津。
早些年河道淤塞,不通漕運,所以稍大的船便無法從大江駛人和州,橫江浦的漕口便失去作用。
這位查案的衛所將爺不再多問,大踏步出店而去。
對街施施然走著一個手點枴杖,老眼昏花的花甲老人,等那位將爺去遠,腰幹一挺,背不再駝,挾起枴杖,冷冷一笑,繞道而行。
查案的將爺到了護城河的僻靜處,會了一名青衣大漢,兩人站在路旁的大樹下,低聲說:「你去稟知趙爺,這件消息十分重要,務必火速傳報。買食物的女人必是冷魅,與周小輩到橫江浦找郎中去了,顯然毒已發作,無法追索畢老前輩了。」
「胡兄,消息尚未證實,怎可即行返報?」那人說。
「錯不了的,決不出兄弟所料,你先回去稟報,然後到橫江浦找我,我沿路打聽,相信不久便可追上他們了。這條路上村落甚少,走在路上瞞不了人的。」
「好吧!我這就回去稟報。胡兄,千萬不可大意。如被發現,必須迅速脫離,那小狗藝業深不可測,不要認為他中毒便急放下手爭功。」
「兄弟理會得,你就別嘮叨啦!」
「好,我這就走。」
偽裝衛所的將爺胡兄繞出至橫江浦大道,灑開大步急趕。
這條路沿橫江的左岸向東南延伸,臨江的一面草木豐茂,江兩岸的淤泥長滿了蘆葦,視野有限。
走了兩三里,前面一株大樹下坐著一個老人,枴杖擱在膝上,平庸的臉部湧起平凡的笑容。
他坐著不動用沙啞的噪門操著官話打招呼:「辛苦辛苦,你才來呀?」
胡兄一怔,在八尺外止步,困惑地打量這位其貌不揚的村夫,油然興起戒心,問:「你認識我?咱們似乎有點兒面熟,你是……」
「你是不是在追查兩個人的下落?」老人家搶著說。
「是的!你是……」
「一個姓周的年輕人,一位姓冷的姑娘。」
「咦!你知道………「知道,老夫有消息見告。」
「奇怪,你怎知……」
「老夫自然知道,蠢才!你白闖了江湖多年,居然不知道聲東擊西的誘敵之計?不過,你還不太蠢,沿途查問不失為彌補之道,沿途查不出什麼來,因為他根本不走橫江浦。」
「咦,你……」
老人家始終不讓他把話說完,呵呵笑道:「他們人手不夠,只能故佈疑陣引散你們的人。你那位回去稟報的同伴,必定帶了不少人往橫江浦趕,找不到你他們決不會回頭。」
「你怎知道?」
「因為老夫決定管了這檔子的閒事。」
胡兄已發現凶兆,退了兩步說:「閣下來意不善,你是……」
「呵呵!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老人持杖站起:「老夫本來不願惹事,但受人之恩不可忘,不得不投桃報李。既然出頭管」
事,便該先弄清內情,對不對?」
「你……」
「你得把所知道的事一一招來……」
胡兄警覺地伸手拔刀,手剛接觸刀把,姆指剛壓下卡簧,突然地他僵住了,倏然變了臉色。
老人己不知用何種身法接近的,反正眼一花人已站在前面,杖尖頂在他的結喉下,只要往前一送就夠了。
「如果你有一字謊言,老夫就割你一塊肉。招實了,老夫饒你一命。」
「你……你要知道……」
「要知道所有的一切。此地非說話之所,走!」
噗一聲問響,胡兄挨了一劈掌。
歷陽別館其實是一座廢園,一座名存實亡的大戶人家的避暑別墅。
宅主人羅大爺早在兩年前舉家遷至南京落籍,這裡僅留下兩名老僕照顧,偌大的別館,兩個老僕怎管得了?
漸漸地,庭院野草侵階,亭台池閣面目也全非了。
一個滿臉橫向的大漢,穿了僕人的褐衫,正在院門外掃門前的落葉,突然哎一聲大叫,跳出支外驚叫道:「老天爺,青竹蛇!」
一條綠色長僅尺餘的小蛇,滑行人草叢瞬即消失無蹤。
青竹蛇幾口,黃蜂尾後針,這是家喻戶曉的毒物。
其實,這種蛇毒性並不太強烈,只是被咬中創口疼痛難當,很少致命,身強力壯塊頭大的人,躺下一兩天便可平安元事,是一種十分普通常見的毒蛇。
院門內搶出一名大漢,扶住掃地的人急問:「怎麼啦?受傷了?」
「青竹蛇,哎喲!好疼。」
「不要緊,扶你進去上藥,忍著點。」
「哎喲!你……你的右肩……」
大漢本能地用左手去摸右肩,同時轉臉一看,哎一聲大叫,著魔般扔手跳開。
已晚了一步,左掌背己被另一條蛇咬了一口,手一扔之下。
蛇被扔出三丈外,跌落在草叢中摹爾失蹤。
「糟!我也被咬了,是赤練蛇」大漢一面叫,一面發瘋似的奔人院門。
赤練也是一種最普通的毒蛇,毒性比起青竹蛇稍烈,但也不足以致命。
毒質與青竹蛇不同,但疼痛卻不相上下,治創口的藥有別。
一般農家皆備有治咬傷的數種藥,不能混用。
被青竹蛇咬傷的人,也見了鬼似的奔人院門。
不久,出來了三個人,折了樹枝在四周找了一陣,一個嘀咕著說:「見了鬼啦!大白天哪有毒蛇亂咬人?我可沒存聽說毒蛇會爬上人的肩膀咬人的事,邪門!」
「別廢話了!」另一個人說:「說不定是從樹上掉下來的。這鬼地方兩年沒有人走動,有蛇平常得很。」
「只有青竹蛇能上樹,赤練蛇絕對不會從樹上掉下來的,而且院門口也沒有樹枝蓋覆著。」
「誰知道是不是赤練蛇?」
「百里前輩不是斷定了嗎?他就是用治赤練蛇的藥醫治包紮的。」
「反正有百里前輩在,任何毒蛇也不怕。少說幾句話吧,把這一帶好好清理,免得晚上出入的人又遭殃。」
右面三四十步的密林中,一個人影悄然退走。
午後不久,兩名大漢抬了一塊門板,門板上抬了寂然不動,但眼睛張得大大十分嚇人的胡兄,急急忙忙到了院門外,由把門的人匆匆引人。
廳中有四個人,門板放在堂下,抬人的一名大漢上前,向上首那位面目陰沉,高顴骨臉上無肉。臉色冷青的花甲老人行禮道:「啟稟百里前輩,屬下奉張老前輩所差,將胡用兄送來請老前輩察看,胡兄像是中毒,手腳發僵癡癡呆呆,似乎已神智不清。
百里前輩急趨堂下,蹲下仔細檢查胡兄。
久久。他搖頭苦笑道:「不是中毒,他的第九椎下筋縮穴和第三椎下的身柱穴,被人動了手腳,後腦的腦戶和強堅穴也有異狀,他已經沒有救了,廢人一個。」
「糟!這麼說來,他是被周小輩廢了的。」
「怎麼一回事?你們碰上了周小輩了?」百里前輩問,臉有喜色。
「屬下不知其詳,只知胡兄派人回報,說是在橫江門發現冷魅購買食物,向店家詢問橫江浦是否有高明的草藥郎中,料定周小輩與冷魅必是向橫江浦走了。胡兄獨自前往追蹤,張老前輩便率領了所有的人,趕往橫江浦去策應,半路上發現了砍死覽在路邊,就成了這般個模樣幾,以方是平丐較個豚了,所以派員下將人抬來請前輩……」
「誰曾見了周小輩了?」
「沒有,咱們派出的眼線,包括東江鎮駱家派來幫忙的人,不論城裡城外皆毫無發現他的蹤跡。」
「如果胡環是真的遭了周小輩的毒手的話,那麼,他也必定已經獲得了胡用的口供了。」
「這個……屬下就不知道了。」
「張老呢?」
「正趕往橫江浦。」
百里前輩老眉深鎖,搖頭道:「既然是料定周小輩所為,張老為何仍往根江浦趕?那小輩如果得了口供,怎肯就此離開?真是自亂腳步,萬一要是周小輩果然中計,豈不少了張老這一部分實力?真是!我得趕快派人稟告畢夫子。」
「百里兄,並元事實證明是周小輩所為呢。」右首一名瘦長的老人說。
百里前輩冷冷的一笑,肯定他說:「錯不了,在和州,沒有171任何人敢冒大不韙,與咱們的人作對。」
「可是」
「周小輩必定已從胡緯口中得了口供,今晚必定會前來送死,咱們把信息傳出,好好準備。」百里前輩欣然發令:「把胡緯抬進後面安頓,他已經完了。」
廳外匆匆奔人一名大漢,滿頭大汗急急他說:「百里前輩,南城張老前輩居所。被一男一女蒙面侵入,六位留守的人,只剩;下一個受重傷的李標是活的。」
百里前輩吃了一驚,變色叫:「那怎麼可能?周小輩如果得了口供,該來此地行兇撒野,怎會跑到張老的住處襲擊。」
「屬下奉命前往張老前輩處傳姬莊主的口信,去晚了一步。據李標說,一男一女的身材,的確是周小輩與冷魅,周小輩的霜華劍一看便知。」
「李標是否被拷問口供?」
「不曾,兩個蒙面人一擊即走,下手甚是陰毒,出手便是殺著,李標是傷在女蒙面人手中的,男蒙面人劍下無人能當。」
「你趕快將情形告知姬莊主,快走!」
信使急急地走了。
百里前輩轉向一名同伴說:「謹老,咱們現在就準備,那小輩會來的。」
「對,這就準備,只要周小輩敢來,他就休想活著離開了。」
不久,整座歷陽別館寂然無聲,院門緊閉,恢復了往昔的荒涼風貌。
別館東北角百餘步外,有一處長滿了灌木叢的山坡,地勢偏僻,矮樹叢是最為適宜隱藏的。
山坡靠南端有一叢略高的矮樹,兩名大漢藏身在內,一個睡覺,一個監視著整座山坡地帶,與左右各兩百步外另兩處伏哨連絡,輪流監視所負責的地面。
他們是伏哨,帶了食物。飲水。晝夜連絡的聲光信號物品,當然,他們也帶了防身的兵刃。
他們躲在樹叢內,從樹枝的空隙中監視著四周的動靜,任何時候也不許離開藏匿處,以免暴露位置。
他們只負責監視和傳訊,其他的事一概不許過問,即使有一個天仙化人的姑娘出現,也不許走出來多看一眼。
這一組伏哨是三組中最中間的一組,該是最安全的一組,青天白日之下,不僅人畜難近,連飛烏也不可能飛近而不被發現。
午後正是人最疲倦的時候,負責監視的人已昏昏欲睡了,那位休息的仁兄早就夢人南柯。
一條鐵灰色長僅兩尺的怪蛇,粗僅如手指,卻有一隻大大的三角形巨頭,外型很像鐵線蛇,細細長長加上一個不成比例的大頭,委實令人望之心驚。
由於它的色彩並不鮮明,在草中緩緩爬行,真不易發現。
負責擔任監視的人,僅感到小腿股似被蟻螫了一下,並未在意,也沒有低下頭去看個究竟。
因這地方蟲蟻甚多,被蟻螫一下平常得很。
眨眼問,這位仁兄糊糊徐徐趴下了。
醒來時,感到四肢麻木不仁,腰背被重物所壓,不由大駭,剛張口想叫喚,後脖便被一隻鐵鉗似的大手扣住了。而且將他的臉重重地壓在草叢中,五官壓實地面,氣都喘不過來,耳中聽到聲不大但直薄耳膜的嗓音:「你如果想叫喚,你這雞脖子保證一抓兩段。乖乖的聽話,保證你死不了的。」
四句話裡有兩句保證,這位仁兄心中略寬。
扣在脖子上的手略鬆,也可以呼吸了,也可以估計自己的處境了,略寬的心又重新地抽緊。
他發覺身軀似已僵住了,僅僅頭部略可轉動,也發覺了自己仆伏在地上,背上還坐了一個人。
他再糊塗,也知道自己不幸落在別人手上了。
「你……你是……」他吃力地。強抑恐懼地問。
「你沒有問的權利了,閣下。我問,你答,答錯了你就得死。你左右兩組伏哨四個人,目下都在睡大頭黨。他們招了供,沒有死。」背上的人神態輕鬆低聲說。
「你……你要問……問什麼?」
「你們派在城內外活動的人,被擒時眾口一詞將主子們交代的話一一供出,相當高明,經驗不夠的人必定信以為真,定可將迫供的人引來歷陽別館送死。但閣下是外圍的伏哨,口供應該有所不同。現在,我問你,你們的主子畢夫子夫婦,到底躲在何處?」
「這」
「話一出你的口,便左右你的生死,招不招實悉從尊便,反正命是你的。」
「在下只知道別館裡,由毒玉百里長風老前輩主持大局,幾乎整座別館可以走動的地方,皆布了百毒大陣,踏人的人有死元生。至放畢夫子夫婦現在何處,在下的確不知道,殺了我也無可奉告。」
「唔!你沒撒謊。」
「在下句句是實,你……你是神龍浪子?」
「就算是吧。其他的人,皆招說所有的人皆散佈在城內外守候,別館裡僅有畢夫子夫婦與三名聽候差遣的人。神龍浪子不問出口供便罷,問出之後必定趕來下手,踏人亭園一步便己注定了可悲的命運。你們計算得很精,但你們忽略了一件事,從烏江縣借來的黨羽,有一半被神龍浪子認出身份,他這個年輕的老江湖不信任你們的口供,你們白等了。我這活死人也人老成精,絕不上你們的惡當。現在,神龍浪子正逐一除去你們各地的爪牙,我老不死也乘機摸魚。閒話少說,我們來問口供……」
永旭問口供的辦法,比任何老江湖都高明,他當然不會上當。
烏江鎮八爪蜘蛛派來接受差遣的打手,有一半他曾經見過面,他與冷魅合作元間,正在逐一剷除爪牙,等候時機逼出主腦人物進行淬然的猛烈決戰。
這是一種奇異的狩獵,情勢複雜各有長短。
論各人的實力,由於畢夫子並不能確定永旭是否中毒,不願冒險與永旭公平決鬥,所以永旭佔了優勢,因此不借將人分散,以便引誘永旭人伏。
永旭則顧忌對方人多勢眾,希望能找到畢夫子正確的藏身處,行致命一擊,但畢竟人勢孤單,如無絕對把握便不敢妄動。
雙方皆在沙免暴露短處,便成了密雲不雨的局面。
當晚,畢夫子這一面,發現共有十二個人遭了不幸。
除了南城密秘藏身處被挑,損失了四個人之外,其他八個人皆成了殘廢的活死人,被制的手法八個人完全一樣,引起了極度的恐慌。
毒王以善用毒名震江湖,對毒物認識極為淵博,可是竟未能發現八個活死人身中奇毒,被八個人身上受制的經穴所惑,未能進一步詳加檢查,一口咬定是永旭所制的,錯得不可原諒,先人為主,根本沒想到去詳細檢查八個活死人的身軀有何異樣。
夜來了,夜是屬放江湖人的。
城東南隅有一條橫街的一座大宅內,西跨院的花廳內燈光明亮,五個愁眉苦臉的人,正向坐在上首的一個大和尚訴苦,一個個都垂頭喪氣神色困頓疲憊,真像是鬥敗了的公雞,神色疲憊中也流露出驚恐。
和尚右首安坐著八爪蜘蛛的死黨,藝業尚算高明的銀劍應奎,不住搓著雙手,暴露出心中的惶恐。
他愁眉苦臉地向大和尚說:「大師這些話是不公平的,這幾天來,晚輩帶著所有的兄弟,晝夜奔波搜遍了城內外每一角落,不眠不休從沒有懈怠過,真支持不住了。晚輩剛回來,連晚餐亦未曾用過呢,怎敢偷懶躲在家中納福?」
大和尚哼了一聲,冷冷他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們奉命前來助拳,該知道事情是如何的重要。這裡是你們的地盤,上百名地頭蛇未來往往,辦起事來應毫無困難,怎會到現在還查不出周小輩的行蹤下落?要不是你們偷懶,便是貪生怕死。往昔被周小輩把你們烏江鎮鬧得全鎮雞大不寧,你們不想報仇雪恨?哼!」
「大師……」
「不要說了,抓幾個辦事不力的人開刀,他們就會盡全力查出周小輩的行蹤下落。」
「這……」銀劍應奎驚得背脊樑發冷,幾乎語不成聲。
「要不然貧僧就唯你是問,說不定先從你開刀。」大和尚凶狠地說。
銀劍應奎快要崩潰了,但眼中隱藏著不滿和怨毒的寒光,口中期期艾艾他說:「大師請……請寬限一……一兩天,晚……晚輩……」
「明天如無下落,貧僧唯你是問。」
「明天晚輩將出動全城的朋友,分別至四鄉全面布線,必有消息。」
「好,貧僧隨時等候你的消息。」大和尚冷冷他說,大踏步出廳,身形一閃,募爾就失蹤了。
送出廳外的銀劍應奎打一冷戰,僵在天井裡直發抖。
他身後跟出一名大漢哼了一聲,憤憤他說:「三爺,這賊和尚咄咄逼人,他憑什麼敢如此狂妄?咱們犯得著替這種混帳東西賣命?」
銀劍應奎長歎一聲,苦笑道:「賊和尚原是川北的匪首,早年與莊主頗有交情,四川兵敗後,逃至浙江出家潛伏,與莊主暗中時通音訊。這次他們光臨敝地,派人通知莊主要人要錢,莊主不敢不聽命放他,所以派咱們前來助他擒捉周小輩,公仇私怨一併結算,你說咱們是否犯得著替他賣命?」
大漢一怔,問:「三爺,大爺早年也是川匪?」
銀劍應奎搖頭道:「那倒不是。兄弟你記住,一失足成千古恨,交朋友必須小心,所交非人,這輩子休想安逸。」
「賊和尚出家前的名號是……」
「殃神景星,目下法號稱法本。」
大漢臉上變了顏色,駭然驚叫:「字內三殃神之一,咱們真走了亥時運了。」
「所以你以後切不可亂說話,知道嗎?」
「我的天!這……」
南面屋頂上空飄下兩個黑影,輕靈飄逸落地元聲,突然出現像是從天而降。
銀劍應奎大駭,火速拔劍。
兩黑影絲紋不動,站在丈外像是幽靈。
「什麼人?」銀劍應奎揚劍沉喝。
天色大黑,看不清面目。
高大的黑影哼了一聲,冷冷他說:「銀劍應奎,你難道聽不出在下的口音嗎?」
銀劍應奎心膽俱寒,驚然後退駭然叫:「神龍浪子,你……你們……」
永旭背手而立,接口道:「你還記得我,很好,你們的老大八爪蜘蛛不敢來,派你們這些禁不起一擊的人來送死,委實令人失望。」
「你……」
「你準備好了沒有?」
廳內的人已一湧而出,銀劍應奎膽氣一壯,說:「閣下,不要欺人太甚,應某大叫一聲,所有的人皆可趕來……」
「呵呵!你的人都派出去了,全宅不過七八個人,你是不是忘了在下獨闖烏江鎮登堂人室的事了?那時你們的人有多少?」
「這」
冷魅拔劍出鞘,舉步迫近說:「現在你們只有四個人,一起上吧!」
銀劍應奎冷哼一聲說:「你大概就是冷魅了,你敢以一拼四「四個嫌少了,上呀!」
「恭敬不如從命,接招!」
四支長劍兩面一分,隨著喝聲四劍並發,劍吟聲隱隱,排山倒海般的一湧而至。
永旭發覺自己不能妄用真力,所以在這期間,他著手指點冷魅的劍術和練內力的正宗玄門心訣。
冷魅根基不差,而且悟力甚高,目下她的藝業突飛猛進,已非昔日的吳下阿蒙。
銀劍應奎小看了她,毫不客氣地發起搶攻,四劍一聚,滿以為可將她通得手忙腳亂的。
冷魅以身法快捷享譽江湖,對付淬然的襲擊頗有經驗。
募地,她身形左閃,一聲嬌喝擺脫正面的三支長劍,人到了最左側的大漢身右,劍信手一拂,劍如電光一閃,鋒尖掠過大漢的右肘。
接著人化輕煙,快速的閃過大漢的身後,猛撲銀劍應奎前衝尚未收勢的背影,長劍破空而飛。
「哎呀……」大漢狂叫,右小臂分家,隨劍掉落腳前,向前飛奔逃命。
銀劍應率修為不弱,旋身接招,錚一聲架住了冷魁攻脅背的劍。
可是,棋差一著,冷魁已算定他定拼全力接招,雙劍剛接觸,裹了鐵尖的小蠻靴半分不差踢中了他的右膝,立即皮破血流。
銀劍應奎相當老練,要不是反應快,膝骨可能被踢碎,劍封住卻發現冷輕劍上沒有反震力,知道大事不妙,百忙中扭身移位,膝雖然未被踢實,但仍傷了肌膚。
這一腳令他心中發毛,駭然暴退。
假使他退慢一剎那,老命難保,冷魅的劍恰好長軀直人,鋒尖指向他的心坎要害,他就在劍尖前疾退丈外,幾乎仰面摔倒。
冷魅也暗暗吃驚,長劍一旋,接住了剩下來的兩支攻來的長劍,真力驟發。
錚錚兩聲暴震,兩支長劍翻騰著飛拋三丈外,兩名大漢虎口裂開,手臂抬不起來了,見了鬼似的逃離現場,向廳內狂奔。
銀劍應奎本來向牆角退,想越牆遁走,豈知眼一花,前面便站著高大的永旭,向他冷冷他說:「除惡務盡,這句話不知是哪位古大賢說的,的確是至理名言。上次如果在下大開殺戒,誅盡你們這些惡徒,今天哪會有這許多麻煩?」
銀劍幾乎崩潰了,劍失手墜地,惶恐他說:「周兄,請……請聽我說,我……我也是不……不得已,饒……饒我。」
「你在江湖未留下惡名,可是……」
「周兄,請聽我說……」
「剛才你在廳日向那些同伴所說的話,在下已聽了個字字人耳,你我勢不兩立……」
「我……我帶人回烏江鎮……」
「你敢嗎?你不怕殃神要你的命?」
「就讓他來找吧,至少目前死不了,在下一回烏江鎮,立即勸駱大哥找個地方藏身起來。」
殺幾個小爪牙起不了多大作用,永旭並不想要銀劍應奎的命,能趕走畢夫子的爪牙,比殺死他們有利得多。
聽了銀劍的語氣,他心中一動,說:「找地方藏身並非上策,如果你能說動八爪蜘蛛,放出欽犯川匪順天王已逃至此地的消息,他天膽也不敢去找你們算帳。」
「這個……」
「和州與南京近在颶尺,消息一傳出,這些傢伙還敢逗留?閣下,命是你們的,這是唯一自救之道,聽不聽悉從尊便。你走吧,在下饒你一次。」
「這……真的?」銀劍應奎狂喜地問。
「事不過三,記住,希望下次咱們不再碰頭。明日午前你們的人如果不撤回烏江鎮,在下必定討回公道。回去告訴八爪蜘蛛,他派毒郎君到池州暗殺鐵背蒼龍,毒郎君死前已招供,叫他要小心。滾!」
銀劍應奎「逢大赦,發狂般逃入花廳溜之大吉。
永旭舉手一揮,諧冷魅越牆走了。
銀劍應奎是個聰明人,本來被法本法名的殃神景星逼得走投無路,這一來,物極必反,油然興起自保的念頭。
俗話說,閻王好對付,下歸難纏,順天王是朝廷的欽犯,天下聞名的造反匪首,消息一傳出,勢必全境騷動,那有容身之地?至於神龍浪子,卻是從未落案的江湖浪人,任何時候都可以堂而皇之到烏江鎮來尋仇報復。
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銀劍應奎一不做二不休,不但十萬火急將人撤走,而且利用本城的地棍,迫不及待放出順天王一群匪首已逃至和州藏匿的消息。
已牌左右,衛城的官兵發出召集令。在田間幹活的官兵紛紛放下農具,趕往衛城著起軍裝。
知州大人也下令召集明壯,巡捕全部出動,市面洶洶人心也惶惶已經有罷市的跡象,全城戒嚴。
城廂的附近已成危險區,陌生人已無藏身之所。
畢夫子一群高手,失去了供驅使的耳目,而且被逼撤離,失去了眾多耳目的優勢,一切得靠自己了。
一群行商打扮的人,破曉時分到達口西北三里地的青石村。
村在烏江鎮的南面十餘里,小徑通向浮沙口巡檢司,另一套小徑至東北數里外林渡口。
這條小徑旅客不多,往來的全是附近村落的人,偏僻而且人煙稀少,左面是荒涼的丘陵地,右面是田野。
行商共有六個人,帶的行囊卻不少。走在前面的人是畢夫子,脫下青袍換褐衣,但面容依舊。
畢夫子向路右的大樹下一指,扭頭說:「且休息片刻,到西面那座上坡後找村落安頓,不能到前面那座大村落休息,安頓後好好恢復精力,夜間動身,咱們必須晝伏夜行。」
後一人是百里長風,接口道:「何不趕兩步到烏江鎮附近隱身?快到了吧。」
「不,大近了容易暴露行藏。」畢夫子斷然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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