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堡主當然知道會有什麼結果,逍遙公子本來就咬定他搶走了銀票,侍女的口供自然與主人相同,這那算是問口供?簡直就是有意折辱他。
「慕容兄,能不能讓兄弟來盤問?」他力圖挽回頹勢,如果由他來盤問,也許還有轉機。
「會讓范兄問的。」慕容門主技巧地說。
四名大漢,分挾住牛筋索背困雙手的小芳小孤入廳,往堂下一站,像老鷹抓小雞。
兩女神色委頓,但毫無懼容。一個看破了生死的人,有勇氣面對死亡災禍。
范梅影一眼便看出張蕙旁的身份,也看出不是那天與小孤搶救逍遙公子的侍女。那天,扮侍女的是司空碧玉。
「奇怪,逍遙公子到底有多少美麗的侍女?」她向衝霄鳳低聲說:「那是黑衫客的妹妹,姓張,她怎會屈身成為侍女的?此中大有文章,她與逍遙公子是死對頭,真定府有許多人知道這件事……」
「先別管,以後再說。」衝霄鳳阻止她往下說,隨即將她的話低聲轉告掌裡乾坤方人傑。
「貼身侍女的話,可信度是不容置疑的。」慕容門主一開口就好比給了范堡主當頭一棒:「現在,我們來聽聽逍遙公子貼身侍女的供詞。小孤。」
「本姑娘在。」小孤勇敢地說。
「你家公子的銀票從何而來的?」
「老太爺是浙東億萬富豪,家公子兄弟兩人,年初第七次遨遊天下時,老太爺各給銀子三萬六千兩作盤川。」小孤煞有介事侃侃而論:「家公子在蘇州包船二艘,搜購蘇杭百貨江南名產,計山珍海錯一百六十擔,巧藝奇珍一千二百六十件,以偷龍轉鳳手法打通南京工部關節,沿運河直放京都。在京都脫售,共獲銀十八萬六千兩。由於家公子經常至南海普陀進香,所以對與南海普陀有淵源的五台文殊道場十分景仰,因此專程赴五台進香禮佛,沿途豈能擄帶如許巨量金銀?因此共在京都四大錢莊與及寶泉局,兌換銀票以便攜帶。直至抵達下孟鎮,仍有銀票八張,計銀十萬零四千兩,存放在八珍箱內。
家公子受到無恥的威麟堡兇手擊傷,所有的人皆出動搶救遠逃,放在客店的金銀車馬行囊,全被威麟堡的兇手搶走了。至於銀票的下落,只有范堡主才知道:要不可向下手搶劫的人追查,也許有某些貪心鬼見利忘義吞沒了。」
「這小女人乘機煽風點火。」二堡主神劍勞修武怒叫:「是我帶人到客店,沒收所有車馬行囊的,八珍箱內只有一些普通首飾,那有什麼銀票?胡說八道!」
「勞二堡主,第一個到手八珍箱的人是你嗎?」慕容門主問,口氣像是問案的青天大老爺。
「雖然不是我,但我的人絕對可靠。」勞二堡主斬釘截鐵地說:「而且,搜沒時我一直在場。」
「是嗎?」
「當然。」
「那麼,只有一個可能。」
「那一個可能?」
「銀票自己飛走了。」
「我明明白白告訴你。」勞二堡主厲聲說:「絕對沒有什麼銀票,如果真有,那一定在逍遙公子身上,明天把他的屍體拖出來,搜一搜就明白了。」
兩女駭然一震,如受五雷轟頂。
「你說什麼?」蕙芳姑娘厲叫。「你家公子已經死了,死在濃煙陣內。」慕容門主傲然地說:「此地的毒煙陣,足以對付千軍萬馬。明早,就可以把他的屍體拖出來,你們是沒有指望了,最好見機與本門主合作,本門主答應善待你們……」
「你這天殺的豬狗!」小孤淚下如雨:「你派人將他請來,卻卑鄙無恥地謀殺他,你……哇……」
她噴出一口鮮血,雙腿發軟。
「你會受到報應的,你會受到報應的……」她振作地重新挺立:「你會……」
「啪啪!」挾住她的一名大漢,抽了她兩耳光。
蕙芳姑娘更糟,雙眼一翻,昏厥了。
「我有另一件事問你,閻知縣那筆珍寶,是不是你家公子黑吃黑乘機劫走的?藏放在何處?」
「呸!你這豬狗不如的畜牲!」小孤厲聲咒罵。
「啪啪!」她又挨了兩耳光。
「說!」慕容門主厲喝。
「呸!你……」
「啪啪!」
「招!免得皮肉受苦。」
「呸!畜牲……」
「啪啪!」
范梅影一掌拍在案桌上,倏然站起。
「慕容門主,不要缺少風度做給我們看了。」范梅影沉聲說:「貴門稱離魂,離魂大法可讓任何人招出十八代祖先的事,所有發生的事故,你們該已完全獲得正確的口供了。如果認為這樣可以羞辱威麟堡,滅威麟堡的威風,你是打錯主意了,我就不信邪。」
她大踏步向堂下走,止步轉身冷笑一聲。
「把兩個丫頭帶開。」她一字一吐:「我要向貴門的功臻化境門人挑戰,讓出地方來施展。」
慕容門主狠盯了范堡主一眼,看出范堡主並沒有喝回愛女的意思。
「范兄的愛女,勇氣可嘉。」慕容門主皮笑肉不笑:「范兄不打算讓令嬡放肆吧?」
「好,這次叫她不要放肆。」范堡主淡淡一笑:「梅影,同來。」
「爹……」
「以後再說。」
「哼!」范梅影極不情願地回座。
慕容門主並不愚蠢,已看出范堡主忍耐已至極限,再一逼,可就不堪收拾了。
「不瞞范兄說。」慕容門主及時改變態度:「這兩個小丫頭很特殊。」
「如何特殊?」范堡主冷冷地問。
「本門的離魂大法,翟老弟的放陰術,可說萬試萬靈,任何人也難脫控制。但這兩個小丫頭,在神術的催動下,除了不斷呼叫公子爺三個字之外,怎麼問也問不出第四個字,所以……所以……」
「哦!想不到貴門譽滿天下的離魂大法,也有失靈的時候。」
「唯一的解釋,是兩個小丫頭心目中只有逍遙公子一個人的影像,專注得不為任何外物所侵擾。」
「范某不懂這些。」
「這是離魂大法的缺點,對付不了單純而精神專注的赤子。所以,兄弟希望用平常的手段問明底細。」
「對,慕容兄的事,兄弟無權干預。」
「范兄有權干預的,難道范兄不想知道閻知府珍寶的下落?除非……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珍寶確被范兄取走了。」
「哼!要聽兄弟的意見嗎?」
「願聞高論。」
「把她們剝光吊起來問,萬試萬靈。」
「可是……你我的身份……」
「不允許這樣做?」
「是呀。」
「小犬綽號稱花花太歲,他對向女人問口供素有專家之稱,何不讓小犬一試?」
「這……」
「慕容兄真認為那筆珍寶是兄弟獲得了?」
「兄弟不能不懷疑。不過,我相信令郎能套出口供,也許其中另有隱情,我信得過令郎不會隱瞞什麼,因為兄弟打算等令郎問過之後,再向令郎詢問一些細節,范兄不會反對吧?」小孤小芳單純專情,離魂大法無功,花花太歲可不單純,決難抗拒離魂大法。
慕容門主的意思極為明顯,要從范少堡主處間接取得口供。
「好吧,兄弟決不反對。」范堡主心中無鬼,情勢也不允許他反對,只好乾脆地答應了。
「范少堡主,你可以帶走她們了。」慕容門主向范少堡主曖昧地邪笑。
「小侄不會讓門主失望的。」范豪欣然下堂,示意四大漢帶人往內室。
「我有些疑問,先要問問。」范梅影向乃父低聲說,先一步進入後堂。
「咱們沏壺好茶,談談江湖大勢,順便等口供。」慕容門主不打算離開:「來人哪!
備茶。」
客院有不少客房,有些並在一起;有些像是獨院;有些是深藏堂奧內的靜室;有些可供攜眷棲息附有小院;有些……總之,各式各樣的客人,就有各式各樣的客房,身份地位是決定的因素。
范少堡主沾了乃父江湖大豪的光,他的客房設備相當相完善,位於范堡主客房的東首,中間隔了一座相當寬的天井,天井其實是供賓客自派警衛以防意外的地方,警衛可有效地阻止外人進出。
天井沒懸有照明燈籠,所有的房舍各處皆看不見燈光,賓客必須將門窗緊閉,防止燈火吸引前來幻境窺探的人,防意如繩,離魂門能有今天的神秘局面,不是偶然的,天一黑,外面的人絕對看不見燈火。
天井裡,就有兩個威麟堡的龍衛擔任警衛。
按理,警衛是沒有必要的,魔域幻境外圍內部,都設有不少可怕的機關、削器、奇門大陣,再加上伏哨、暗樁、巡邏,進入的路又少,可說萬分安全,那需要賓客自派警衛?
但在范堡主來說,不派警衛等於是縛住了手腳,掩住了耳目,何況他對離魂門懷有戒心;利害結合的梟雄對任何人都懷有戒心。
當范少堡主兄妹,偕同四大漢將兩位姑娘押到,天井的兩個龍衛少不了被打擾分心,沒留意有其他的人從廂房暗影下,沿壁根悄然接近。
即使不分心,也不易發現,因為接近的人沒具有人形,移動緩慢不易發覺。
四大漢隨即出室,兩龍衛本能地離開原位,站在一起低聲交談,互相猜測發生了什麼事故,討論押送給少堡主的兩個女人是誰,也就忽略了監視區的動靜。
四大漢在室外等了片刻,互相低聲商量,最後留下了兩個人,似乎覺得沒有全部在這裡等候的必要。
「喂!是怎麼一回事?老兄?」一名龍衛移過來問。四大漢是離魂門的人,所以打招呼時,語氣並不顯得熱絡,甚至有輕視的成份。
「你老兄何不進去問?」大漢之一也冷冷地答。
「進去問?別開玩笑,誰有膽量擅入少堡主的房?」
「你們很怕你們的少堡主?」
「你老兄不怕你們的門主?」
半斤八兩,雙方就在室門外你嘲我諷,忘了自己的職責,忘了警衛不可隨意移動的禁忌。死神的魔手,正徐徐向他們伸過來。范梅影揪住了張蕙芳的衣頒,把她壓在床尾欄上。她已經甦醒,欲哭無淚,她也不想哭,鳳目中放射出怨毒的火花,銀牙咬得死緊。
聽說逍遙公子死了,她的身心也跟著死了,剩下的只有刻骨的仇恨之火。
「你不是逍遙公子的侍女。」范梅影凶狠地說:「你是黑衫客的妹妹,你們之間有仇恨,為何你變成他的侍女了?快從實招來。」
「呸!」她噴出一口吐。
范梅影對她的怨毒眼神懷有戒心,總算夠機警夠迅疾,反應超人,扭轉身避過吐。
「劈啪啪……」四耳光把她打得口角溢血。
「你不要逞強。」范梅影厲聲說:「你會招的,你知道我哥哥花花太歲綽號的由來嗎?他會讓你乖乖地招出一切,你不要敬酒不喝喝罰酒,他不是一個憐香惜玉的太歲,早些招供免得吃苦頭。說!」
「呸!」她噴出一口血水,是噴散的。
范梅影早有提防,把她推向一側,反應比她快,血水噴偏了。
「妹妹,你走。」范少堡主架住了范梅影再抽耳光的手:「你別在這裡磚事,我會問出口供來的。」
「不!我……」
「你不走,我可不理你了,你敢留才有鬼。」范少堡主一面說,一面拖起小孤。
嗤一聲裂帛響,小孤的外裳被撕破了,胸圍子外露。
范梅影啐了一聲,奪門而走。
范少堡主嘿嘿獰笑,手搭上了小孤的胸圍子上端。
「對付頑強的,不服貼的女人。」范少堡主得意地說:「本少堡主有一套最靈光的手段……」
張蕙芳突然從床上挺身而起,一胸飛。她雙手被牛筋索困住用不上勁,雙腳的勁道仍在,這一腳已用足了全力,非同小可。
小孤的雙腳也可以發威,也同時蹬向范少堡主的下陰要害。
如果對付一流高手,兩女的貼身用腳猝然攻擊,必定腳出人倒。但范少堡主是特等的高手,結果可想而知。
砰一聲大震,首先被摔翻在門下的是張蕙芳。接著,小孤被拋落在窗下。
一陣痛打,兩女成了范少堡主練拳的沙囊。
最後四五掌重擊,張蕙芳終於無法再站起,摔倒在壁角下。她覺得,自己一身骨頭正在崩散,肌肉正在撕裂,五臟六腑正在腐爛,眼前難辨景物,胸口自己從口中流溢出來的鮮血班班刺目,疼痛感像山嶽般壓垮了她,氣機正瀕臨枯竭窒息的境界。
「公子……」她朦朧中含糊地呼喚,意識逐漸糊。
「劈啪!」范少堡主將行將昏迷的小孤仰抵在床口,兩耳光把她打醒。
「女人,你服不服貼?服不服貼……」范少堡主抓住她的雙肩不住搖晃:「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在我花花太歲手中敢有絲毫拂逆。這是第一步,第二步你將生死兩難,服不服貼?」
小孤突然淒厲地怪笑,她那又青又腫的臉笑起來,真有令人毛骨聳然的力量。她已經不再是秀逸的小姑娘,而是像貌猙獰的女鬼。
「你笑什麼?」范少堡主抓住她一團糟的頭髮厲聲問。
「我……我笑……是……是因為我看到了辣手仙娘那……那些人的……的鬼……。
魂……」她含糊地說。
「鬼魂?你沒死,我不要你死,你想死也死不了,要你恥辱地活著……」
「你休想,你……你也活不了多久,公子爺會……會找你,像……像屠殺辣手仙娘那些人一……一樣,把……把你們屠……屠光……」
「那雜種已經死了,你還妄想他……」
「他死……死不了的,我……我對他有……有至死不渝的信心。我……我告訴你,你……你可以像……像個男子漢一樣,光……光明正大像英雄一樣殺死我,但你這……
這樣侮辱我,他不會饒恕你,他……他最恨你……你們這種畜……畜牲一樣的人……」
「啪啪!」范少堡主兩耳光把她擊倒,咬牙切齒抽開她的腰帶,開始將她的雙腳,分別綁在兩端的床腳拉緊,她再也動彈不得。
「我要你哭泣著求我,你將生死兩難。」范少堡主像是瘋了:「我要摧毀你的身心,讓你知道必須卑下地活,必須……」
剛拉斷血跡斑斑的胸圍子繫帶,腰脊便挨了一記重擊,脊骨受制,全身失去控制能力,伏倒在小孤身上。
「是誰……」范少堡主狂叫。
「公子爺……」小孤聲嘶力竭地哀叫,驀爾昏厥。
「砰!」范少堡主被摔倒在床下腳下,這才看清房中多了一個鬼怪樣的人。
「你……」范少堡主厲叫。
「逍遙公子的鬼魂。」鬼怪一樣的人陰森森地說:「你不是說我已經死了嗎?」
「啊……」范少堡主狂叫,希望能有人聽到趕來救應。
「你叫吧!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後院客室一共七名明暗警衛,已經沒有一個活的。房外的四個,正在攜手結伴奔向黃泉路。前廳,茶興正濃,你那些長輩親朋們,正在眼巴巴等候你送口供呢。」逍遙公子一面替小孤解綁一面說,將一些藥末度入身心皆瘁的小孤口中。
「你這可愛又可憐的丫頭。」他將正在甦醒的小孤孢入懷中,酸楚地說:「你知道我好心疼嗎?你……」
「爺……」小孤大叫一聲,再次昏厥。
蕙芳姑娘昏昏沉沉地向前循聲爬來,她並沒看到逍遙公子。
「小孤妹,小……孤……」她終於也昏厥了。
逍遙公子將小孤負在背上,用腰帶背好,抱起了蕙芳,舉步向房門走。
「現在我不殺你。」他轉身向絕望地揮動兩手的范少堡主說:「留你這花花太歲活現世。勞駕轉告你爹和慕容門主,我給他們一次贖罪的機會,兩位姑娘仍然健在,所以我大發慈悲,除了令尊必須把我的銀票車馬金銀行囊,全部奉還之外,每人必須交出十萬銀子贖罪,送交彰德、衛輝兩府救災。你們所賺的血腥錢,用來救災是唯一不傷天理的用途。記住:我給你們三天工夫,金銀物品大後天午正,必須送到客店。」
「解我的身柱穴……」范少堡主狂叫。
人已經走了,房門大開燈光外。
冀州客棧人心惶惶,氣氛緊張,膽小的旅客紛紛遷地為良,住客走掉了一半。
逍遙公子很大方,乾脆包下了一座跨院。
三天的期限過了一天,風雨欲來的氣氛,敏感的人已可以感覺出來了,雖則表面上平靜無事。
魔域幻境遠在四十里外,府城當然不知道該地的動靜,有三天工夫,是和是戰,都有充裕的時間準備,逍遙公子開出的條件並不苛。
假使威麟堡的人要撤走,三天足以遠出真定府以北,快馬加鞭往威麟堡趕,還來得及動員所有的人力物力死守,佔盡天時地利人和,總比在魔域幻境決戰強十倍。
問題是,如果逍遙公子跟在後面,半途期限一到就動手報復,豈不糟了?聰明人決不在不預期的地方,受到強大對手的攻擊。
魔域幻境日夜趕工,增加許多機關埋伏。這裡是離魂門主的山門所在地,當然不能像范堡主一樣可以任意離開,有三天的時間加強戒備,慕容門主有破釜沉舟的決心,門下弟子也信心十足。
因此,范堡主留了下來,同仇敵愾聯手作孤注一擲。
客棧是人人可來的地方,但包下了的跨院例外,店伙有權阻止其他的客人亂闖,只有負責照料的店伙可以自由出入。
兩位店伙在院門口,擋住了三位來勢洶洶的美麗母大蟲,臉上變了顏色。
「請姑娘們不要亂闖。」那位年長些的店伙陪笑說:「喬公子帶有女眷,包下了這座客院,已經吩咐下來,不許外人打擾。姑娘如果請見,小的替姑娘通報……」
「你給我走開!」領頭的范梅影不耐地說:「這裡沒有你的事。」
她身後的兩個鳳衛鳳目一挑,便待動手揍人。
院子裡出現甘鋒的妻子古媚,冷哼了一聲。
「你們別管。」古媚撣手示意要店伙雛開:「她們來送死的,不需貴店書屍。」
「你不要說話損人,你還不是本姑娘的敵手。」范梅影直往裡闖,進入院子:「我要和喬公子講理,你不要逞能攔阻我。」
「奇聞,你是來講理的?」古媚迎面攔住去路:「上次你們七個人講理,卑鄙地同時出手襲擊,這就是你范家講理的手段。也許我真的武功不是你的敵手,但不甘菲薄,也有阻止你的責任,你就拔劍闖吧!宰了我你再吹牛並未為晚。」
「讓路!」范梅影沉叱,欺上伸手便撥。
雙方都身懷絕學,這一掌撥出必定神功默運,決不是信手揮出趕人,而是無畏地強行進逼,表面上看不出勁道,骨子裡力道如山。
古媚如果真的藝不如人,怎會出面攔阻?范梅影如果知道她的真正身份,就不敢小看她了。
她的丈夫甘鋒,是一度名震武林的劍術名家魔劍甘百霸,名頭並不比濁世威麟差多少,她的武功怎會差?
「滾出去!」她也挫身出掌斜撥。
同一手勢,同一招式,噗一聲響,一雙小臂交叉接實,驀地勁流爆發,一觸即分。
兩人的馬步同被撼動,同向側急移。
古媚多移了一步,腳下一亂。內功對內功,功深者勝;密宗苦行禪功稍勝一分,威麟堡絕學果然不凡。
范梅影也心中暗驚,似難相信古媚能接下一撥,一個女僕已經如此高明,難怪逍遙公子敢同向威麟堡離魂門挑戰。
「很不錯。」古媚定下心神說,手按上了劍靶:「五台密宗苦行禪功,果然不愧稱佛門至寶之一。現在,你我在劍上放手一搏。」
「有何不可?」范梅影也想用劍行雷霆一擊:「本姑娘不想耽擱正事。」
雙劍同時出鞘,吸口氣功行百脈。
院廳踱出青衫飄飄,神態雍容的逍遙公子。
「甘嫂,你沒有她陰險,不宜和她光明正大拚搏。」逍遙公子一面接近一面說:
「她會在交手中放空靈香,會出其不意發射藏有毒針的小法輪,吃虧的一定是你,你別忘了我兩次上了她的當吧?請退下。」
「我也準備給她一把問心針呢。」古媚說,但順從地收劍退走,退入院廳不見了。
「我知道你不會躲著不出來。」范梅影收劍,臉上居然湧現一抹微笑:「你我都是黑道人,拚搏時沒有什麼道義好講,誰能一舉擊倒對方,誰就是強者,用何種手段都是正當的,不然怎配稱黑道梟雄而不稱英雄?」
「你真可以取代無情花的地位。」逍遙公子嘲弄地說:「那鬼女人也不斷地暗算我。
天殺的!你們黑道女人都是這麼陰險的?記得第一次碰頭,你就是這副笑吟吟拋媚眼賣弄風情的德行,暗中了一把空靈香,喂!香藥捏破了沒有?」
「可一不可再,這次保證不使用空靈香。」
「呵呵!好現象。你要找我?」
「是的,來……」
「來送銀子的?」
「見你的大頭鬼!我是來找你講理的。」范梅影瞪了他一眼。生得美的姑娘們,即使發怒也另有一種吸引人的美,瞪眼也不例外。
「講理?好哇!我是一個喜歡講理的人。你講吧!我不相信你范家追我追到下孟鎮,搶走我所有的金銀車馬行囊,和十餘萬兩銀票,還能講出理由來。」
「你是男子漢大丈夫嗎?」
「哈哈!男子漢大丈夫不是自己可以自封的。我,逍遙公子就是逍遙公子。連阿貓阿狗都會厚著臉皮,拍胸膛自稱是男子漢大丈夫,你老爹,你哥哥,甚至那一門之主慕容卓彥,都用特大的嗓門說自己是男子漢大丈夫,其實,卻全是些狗屁不值的下三濫。」
「你……」
「我知道你話中的用意。」逍遙公子也笑容可掬:「就算我真是男子漢大丈夫吧!
但沖十餘萬兩銀子份上,我也只好硬著頭皮否認是男子漢大丈夫了。銀子畢竟是天下間最迷人,最可愛,最令人利令智昏的寶貝,我寧可要十餘萬兩銀子,而不要做男子漢大丈夫。」
「該死的!你這是潑賴行當。」范梅影見笑臉無效,改用惡語相對:「你那有什麼十餘萬銀票?你……」
「京都四大錢莊,官府的寶泉局,都可以保證我有這麼多銀票;衛輝府城二十多萬人,都可以證明我逍遙公子是出手萬金的慷慨有錢公子爺。」
「你……」
「你否認沒有用,理也講不通。姑娘,趕快回去。」
「我回去?」
「是啊!回去催你老爹好好準備,已經過了一天,兩天工夫籌十萬銀子救災,可不是容易的事。我那十餘萬銀票還在吧?希望你老爹不糊塗,沒派人偷偷送回威麟堡收藏,我可不想到貴堡去搜出來,麻煩愈少愈好。」
「你這天殺的!十萬銀子救災?你少做夢……」
「做不做夢,那是我的事。我的夢通常都是好的,夢中有金銀有美女。相信令尊的夢,一定是惡夢連連;做多了虧心事的人,通常會做惡夢的。沒有十萬銀子捐出來救災,哼!」
「該死!你以為我爹身邊會帶有那麼多銀子嗎?」
「當然不會有那麼多,你們共有三輛車,十萬兩銀子重有六千多斤,你們那種華麗輕車怎麼帶?」
「你既然知道我們沒帶……」
「令尊不會向離魂門慕容門主借呀?」逍遙公子笑吟吟地說:「離魂門這些下五門的賤賊胚,在天下各地裝神弄鬼,使用五鬼搬運,驅魂役煞,專向大戶下手,有時為了永除後患雞犬不留,一年下來即使不獲百萬血腥錢,三二十萬隻多不少,五十年的積聚,想想看該有多少?他那地底迷宮裡,金銀堆積如山,令尊向他借一二十萬,給他兩分利息,他能不借?他不怕你威麟堡敢賴他的債。」
「你是見了鬼啦,慕容門主如果聚有那麼多金銀,他會收家父從你手中弄到的幾百兩金銀?」
「這你就不懂了,小姑娘,一兩銀子也會讓人打破頭,幾千兩銀子誰肯不要?而且,慕容門主也和你爹一樣,犯了同樣的嚴重錯誤。」
「你是說……」
「他認為可以輕而易舉吃定了我,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收了我的魂。那天我要是不去赴約,他就會驅魂役煞前來收拾我所有的人,所以我聰明,放心大膽前往赴會。冒險是值得的,他那魔域幻境言過其實,我可以大搖大擺出入,加入無人之境,我已經證明給你們看了,他已經無所依恃,所以才要你來講理,分我的心。」
「是我自己要來的。」范梅影神色一變,變得嬌怯怯可憐生的低姿勢:「說實話,家父的確對你懷有戒心。我願意認錯向你道歉,家父也願意退回你的車馬金銀,大家當面說開了,化敵為友豈不皆大歡喜?喬公子,冤家宜解不宜結……」
「我並不希望結冤家,是你們把我逼得上天無路的。假使令尊有意和解,去告訴他,先把我的車馬金銀和銀票奉還,再談其他。」
「喬公子,你不要再逼我好不好?你那有什麼銀票?就算有,家父的確不曾見過……」
「你又不是令尊,怎知道他不曾見過?你走吧!你還不夠談的份量。」
「我和你談交換條件。」范梅影大聲說。
「交換條件?」逍遙公子一怔。
「不錯。」
「把威麟堡作抵押?」逍遙公子會錯了意。
「不,我。」
「你?你怎麼啦?」
「我做你的奴婢。」范梅影居然臉都不紅:「黑衫客的妹妹本來也是你的死對頭,她能做你忠心耿耿的侍女,我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