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巷裡走夜路,彼此心照不宣,不管有多黑,都妨礙不了他們的行動,當然不至於碰上了撞得人仰馬翻頭破血流。
在這裡行走的人,是很小心的,對敵我分辨得一清二楚,並不因為天太黑看不清面貌而敵我不分。
天太黑,再穿了黑衣,平常的人不碰撞才是怪事。但牛鬼蛇神是不會發生碰撞的,他們的視力聽力銳利靈敏得很,對同類更為敏感。
天黑後不久,黑衫客出現在小巷子的中段,腳下毫無聲息發出,真像個鬼。
這是小巷的轉角,他就貼在一堵高院牆的角落裡,經過這裡的人,即使擦身而過,也無法發現他。
他絲紋不動地貼立了許久,目光落在對面的褐色大院門,門關得緊緊地,天黑以後就不曾有人出入,像是一座無人居住的空宅。
先後有不少人經過,誰也沒留意他的存在。
他的耐性十分驚人,絲紋不動站了許久,真像一頭伺鼠的貓。
終於,院門悄然半啟,悄悄鑽出兩個人,無聲無息像兩隻老鼠,出門便腳下一緊,同橫街一端急走。
他開始移動了,腳下也無聲無息。
天太黑,看不清面貌,只能憑經驗和直覺,知道是不是所要的獵物。
兩人腳下輕伶俐落,並肩默默地疾走。
遠出百十步,走在右首的人突然若有所覺,猛地扭頭回顧,腳下一慢,手本能地抓住了佩刀的刀靶。
「賀兄,你怎麼啦?」左首的人發現同伴的舉動有異,一面走一面信口問。
「好像後面有人。」賀兄低聲說,腳下沒停。
「街巷那能沒有人行走?」
「不對,像是跟蹤的人。」
「別開玩笑,你是走夜路怕碰上鬼,所以草本皆兵疑神疑鬼……咦!」
原來只顧說笑,忽略了前面,幾乎撞上了前面迎面擋在路中的一個渾身黑的人,總算反應快身手了得,居然及時剎住腳步,但已經貼身了。
「他一點也不開玩笑,他的確聽力驚人,發現有人跟蹤。」發話的人是黑衫客,趕到前面來了:「可是還不夠靈敏,至少兩位就不曾發現在下從你們的身旁超越。」
「好傢伙!你是誰?」賀兄戒備著問,抓刀靶的手已壓下卡簧。
「跟蹤你們的人。」黑衫客說。
「咱們認識嗎?」
「現在不是認識了嗎?」
「閣下是……」
「黑衫客。」
「哦!閣下就是江湖上,混得不錯的黑衫客?北黑衫還是南黑衫?」
江湖上綽號叫黑衫客的人,其實不止南黑衫與北黑衫,還有好幾個,只不過北張南張兩個黑衫客,名頭較為響亮突出而已。
「南黑張。」
「少見少見,你閣下有意攔路,知道在下嗎?」
「你是真定衛的余丁,在此地頗有名氣的銀刀賀永定。那一位是來自湖廣的鐵菩薩陳壽全,刺客行業中甚有地位的血腥屠夫。嘿嘿!沒錯吧?」
「不錯,有事你就直說好了。賀某是地主,有什麼事多少還可以擔代。閣下既然是南黑衫,與陳兄想必有所認識。閣下衝陳兄來的,我這個東道主少不了給閣下一次公道,也許不至於讓閣下失望。」
「賀老兄真算是有擔待講道義的東道主,這番話充滿了豪氣。不錯,在下是沖鐵菩薩陳老兄來的。」
「找我有何貴幹?我並不認識你。」鐵菩薩沉聲說:「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這位邪道新秀,咱們幹這一行的朋友,對你們這一類人不感興趣,盡可能不傷和氣,夠道義了吧?」
「盡可能不傷和氣,必要時例外。」黑衫客冷笑:「我這種人,也盡可能與貴行的朋友保持安全距離。」
「那麼,閣下找我……」
「你我已經有了利害衝突。」
「什麼利害?」
「顏知縣。陳老兄,看樣子,雙方都有必要時。」
「哦!原來為了這件事。張兄,這筆買賣妨礙閣下了?」鐵菩薩頗感意外。
「是的。」
「什麼理由?」
「恕難奉告。」
「閣下的意思是……」
「請放棄這筆買賣。」
「開玩笑!」鐵菩薩叫起來:「咱們幹這一行的,信譽第一,買賣接下了,什麼天大的事故也改變不了,這是行規。閣……」
「陳兄,你們來了兩個人,在下願以一千兩銀子,請兩位放棄這筆買賣。也許兩位的花紅不止一千兩銀子……」
「對,二千兩。但是,咱們不能兩面花錢,你閣下就算給在下一萬兩銀子,也絕對辦不到。在下一到這裡,就發現有不少人橫生枝節,全都沖閻知縣而來,因此向賀兄求助,引咱們去與那些人打交道,希望能各取所需皆大歡喜,反正只要閻知縣死,死在誰手怎麼死無關重要。哦!張老兄也是來要狗官的命?」
「內情恕難奉告。在下來這裡等候,唯一的要求是請兩位轉回湖廣,其他請勿過問。」
「辦不到。」鐵菩薩沉聲說:「在下不要你的一千兩銀子,只希望與你合作兩全其美……」
「看來,只有一個辦法,解決你我的歧見了。」黑衫客只好走極端:「你們死了,這件買賣自然取銷。」
「該死的小輩!」鐵菩薩破口大罵:「膽敢說這種狂妄的話,我……」
「陳兄少安毋躁。」銀刀賀永定拉住了鐵菩薩:「犯不著和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事輩一般見識,待兄弟打發他,一了百了。」
「姓賀的,你最好不要淌這一窩子渾水。」黑衫客提出嚴厲的警告:「這不是你該做的事。你幫助外地的刺客,在你的本鄉本土做下殺人的勾當,即使貴地的人肯原諒你,與這件罪案有關的人不肯。你打發不了我,如果要殺你,剛才你就已經死了。」
銀刀賀永定心中一跳,有毛骨悚然的感覺,剛才黑衫客跟蹤,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從他們身側,超越到前面攔路,超越時如果下手……
「張老兄,你這種做事的方法也不合乎道義,這是極不禮貌的脅迫,令人無法冷靜接受。」銀刀的態度變軟了:「你也算是我這東道主的客人,大家先不必衝動,何不從長計議……」
「賀兄,事迫燃眉,閻知縣即將到達,已經沒有時間從長計議。」黑衫客堅決地打斷對方的話。
「你最好有時間。」鐵菩薩發話,語氣充滿威脅。
「在下已經沒有時間。」
「那就設法找時間。」
「在下不必找,必須立即解決。」黑衫客語氣中的威脅更濃。
「賀兄,你就不必管了。」鐵菩薩忍無可忍,光火了:「這是兄弟與這狂妄小輩的事,讓兄弟和他一勞永逸解決,唯一的辦法是除掉他。」
「兄弟也有同感。」銀刀也忍耐不住:「但請記住,兄弟是站在你一邊的,咱們是朋友,而他不是。」
一聲刀嘯,鐵菩薩拔出狹鋒單刀。
銀刀賀永定緩緩退至一旁,將成名的銀刀挪至趁手處,隨時準備拔刀上前相助,他已經表明了態度。
黑衫客冷哼一聲,手動劍出。
這瞬間,發招攻擊的不是鐵菩薩,而是表明旁觀意向的銀刀賀永定,出其不意撲上了,星光隱隱,銀刀幻映出閃爍的反光,刀風驟發聲若颯颯秋風掃枯林。
假使黑衫客撤劍稍慢一剎那,後果可怕。
銀刀賀永定撲上反主為客的舉動,出乎對方意料之外;黑衫客拔劍令人難以置信的奇速,也令銀刀大出意外。
刀光勢若雷電,光臨黑衫客的肩頸。
黑影一扭、一閃、反旋,劍光如匹練,突然傳出擊破護體氣功的怪音爆和貫肉聲,隨即人影乍分、重現,刀風驟然消逝。
銀刀賀永定嗯了一聲,穩不下馬步向前踉蹌衝出,噹一聲銀刀失手墜地,身形仍末穩住。這瞬間,剛收招的黑衫客一聲怒吼,身形乍起,一鶴衝霄躍登屋頂。五丈外,先一步躍登的鐵菩薩身形向前飛射,左手後扔,暗器破空聲驚心動魄。這位名刺客,由朋友擋災,一看情勢不利,不顧朋友的死活,先一步溜走逃命。朋友一照面便完了,再不逃豈不是天下一等一的笨瓜?生死關頭,朋友的道義不值半文錢。
黑衫客心中不無顧忌,黑夜中對付高手刺客,豈敢掉以輕心?所以一登瓦面,不等腳下落實,身形下伏,手僕在瓦面上,恰好躲過致命的暗器襲擊,三枚暗器從他背部上空三尺左右呼嘯而過,危機間不容髮。
「你走得了?你這卑鄙的狗!」黑衫客躍起咒罵,向前飛躍而進。
鐵菩薩已經不見了,高手刺客對撤走學有專精,經驗老到,大白天也可以輕易擺脫追蹤的人。
同一期間,後橫街金筆秀士落腳的鴻賓客棧內,東跨院冷冷清清,這兩天旅客稀疏,整座東跨院十餘間上房,只有金筆秀士一個旅客。
兩盞廊燈發出朦朧幽光,沒有旅客活動,顯得死氣沉沉,連店伙也懶得前來走動。
金筆秀士剛啟門踏入走廊,正準備前往五福客棧偵查逍遙公子那些人的動靜,突然虎目生光,轉身冷然踏入院子,哼了一聲。
「在下對付偷襲暗算的人,決不手下留情。」他一字一吐聲震耳膜:「現身吧!有什麼事挑明了說,那怕是天崩地裂,我金筆秀士也敢挺身擔當。」
房舍暗影中,傳出一陣刺耳的陰笑。
「我知道你們是些什麼人了。」他繼續說:「你們實在沒有一星一點闖道前輩的風度,難怪我這出道不足三年的人,沒把你們當人物看。」
出來兩個人,五湖老怪和氤氳鬼王。
這兩個鬼怪前輩,白天栽在黑衫客兄妹手中,落了個灰頭土臉,居然不知趣,又轉而找上了俠義門人金筆秀士。
在邪道年輕人手下栽了,不見得會栽在俠義門人手下,俠義門人是容易對付的,君子可以欺其方。
「這年頭世風日下。」五湖老怪羞惱地出言諷刺:「出道的年輕人,一個比一個狂妄,一個比一個傲慢自大,咱們這些老一輩的人,看來是沒有什麼好混了。」
「你們混什麼?」金筆秀士語氣轉變為輕鬆。
「混棺材本呀?」
「那該在年輕時就混夠的,你們偌大年紀現在才混棺材本,不嫌太晚了嗎?」
「可惡!老夫要活剝了你……」
「哈哈!活剝我?你不嫌太老了嗎?」
「老夫……」
「且慢和這小輩鬥口,這小子牙尖嘴利,鬥嘴討不了好的。」氤氳鬼王刺耳的語音,在夜空下特別難聽:「小輩,光棍不擋財路,你懂不懂。」
「棺材本的財路?」金筆秀士嘲弄地說。
「是呀!你小輩要宰閻狗官,狗官一死,咱們的打算不但落空,棺材本也沒有著落。
狗官的金珠財寶沒帶在身邊,他一死咱們到何處去找?」
「那是你們的難題。」
「所以!你不能下毒手殺狗官。」
「我大概會的。」
「你不能……」
「我一定能。」
「狗兔崽子!老夫先宰了你。」氤氳鬼王凶性大發,拔劍惡狠狠地衝出。
五湖老怪也不慢,在同一瞬間發動,鴨舌杖招發大地盤龍,配合氤氳鬼王進擊,劍攻上杖攻下盤,形成綿密的死亡之網。
金筆秀士哈哈狂笑,不退反進,黑夜中竟然大膽得向死亡之網突入,膽氣之雄,令兩凶魔大為吃驚,還看不清對方的切入身法,人已近身。
攻下盤的杖突然向下疾沉,砸中地面入土八寸。五湖老怪只感到虎口一震,雙膀發麻。原來杖被一腳踏下的,在如此可怕的掃擊勁道與速度下,被踢踏的機會微乎其微,甚至根本不可能。
可是,杖確是被踢中的。金筆秀士向前切入,雙腳上收縮成一團,從杖上方掠過時,一腳飛快地下踢,奇準無比勁道更驚人。
同一瞬間,錚一聲輕鳴,魁星筆出囊、接招、傷敵,像是在同一剎那完成。
氤氳鬼王的劍向側外方激盪,空門大開。
魁星筆反抽,掠過鬼王的右耳,耳輪被擦裂了一條裂口,從中間裂開了,鮮血立即流出。
「哎……」鬼王駭然驚呼,向側仆倒,反應慢了一剎那,右耳輪遭殃。
「快走……」鬼王滾身而起,發狂般厲叫,撒腿狂奔,逃命第一。
還不錯,還知道招呼老怪逃命,夠情義。
五湖老怪拖曳著杖暴退,幾乎握不住杖,聽到鬼王驚恐的叫聲,立即倒飛而起,飛翻過院牆,急似喪家之犬,三兩起落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下。
一照面使落荒而逃,兩老魔膽都快嚇破了。
金筆秀士其實已用了全勁,倉卒間無法追趕。
「你們怎麼就逃命,棺材本不想要了嗎?」金筆秀士收了魁星筆,叫聲遠傳數里外,有意讓店中的人聽到。
兩老魔逃得更快,叫聲未落人已消失。
八方風雨會真定,在各路英雄好漢先頭的接觸中,實力底細逐漸明朗化了。
迄今為止,顯然實力最強的只有兩股人馬:二君一王與逍遙公子。
在多次試探性的接觸中,仍以逍遙公子這一股實力最為堅強。
二君一王則佔了人多勢眾的優勢,派來試探逍遙公子的人來來去去,一而再鎩羽而歸,連無極元君親自出馬,也灰頭土臉而走。
因此各方人士皆看好逍遙公子,也心中有數,二君一王如不從速解決逍遙公子,以後的活動必將縛手縛腳決難主宰全局。
今晚,所有的注意力皆放在五福客棧,荊店東只有暗暗叫苦的份,只能提心吊膽等候大禍臨頭。
因此天一黑,就禁止夥計們在逍遙公子這座容院走動,以免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逍遙公子已經嗅出危機,作了妥善的安排。
張蕙芳姑娘僅在小孤的房中歇息了片刻,清醒後便淒淒惶惶,滿懷哀傷與悲憤走了,自始至終不曾說過一句話,任由小孤費盡唇舌勸解,她皆無動於衷。
天一黑,院燈廊燈皆全部熄滅,幾間客房也沒留任何燈火,整座客院黑沉沉幽靜死寂。
傍晚時分天候漸變,自西南天際湧來的雲層也在變,自淡淡的白雲變成濃雲,似乎有下雨的象跡。
許久許久沒下雨了,百姓們以大旱望雲霓的心情,祝告上蒼趕快下一場甘霖以蘇民困。
的確有起風的徵兆,院子裡的熱浪正被微涼的輕風逐漸驅散。
一個黑影像一頭靈巧的貓,利用簷影屋角悄然接近,與那些自恃輕功了得,飛簷走壁來去的高手不同。
其實,利用簷影屋角接近,比飛簷走壁多費三倍以上的精力,好處是不易被人過早發現。貼院牆悄然滑落院牆根,向下一伏似乎形影俱消。久久,聲息全無。走廊的暗影中,突然傳出一聲輕咳。「你能爬伏在牆下躲一整晚的話,我算是服了你。」接著傳出小羽童音未改的清晰語音:「膽小鬼,你不會是等後面的人趕來再活動呢?」
黑影終於長身而起,已被發現只好現身啦!
「我什麼人都不等,等想等我的人。」身材不高的黑影一面說,一面走近,嗓音怪怪的。
小羽一怔,哦了一聲。
是一個戴了鬼面具掩起本來面目,穿青衫的人,衣袂掖在腰帶上,插劍佩了一個百寶囊,既不像夜行人,也不像來尋仇的暴客。
「是你。」小羽裝出大人樣:「好像你還有一個身材稍高的同伴,你兩個傢伙鬼鬼祟祟,一直在我們附近出沒無常,意圖不明。我家公子爺認為你們是勁敵,但我小羽卻不信邪。」
「唷!你打算怎樣不信?」鬼面人怪腔怪調地問,似乎存心激小羽冒火:「你小不點一點點大,說話卻有半吊子名家派頭,裝模作樣似乎吃飽了撐著了,挺胸凸肚裝胖子窮神氣,等你長大了,還了得?」
小羽沒冒火,逼近至八尺內。
「至少,比你這見不得人的派頭好得多。」小羽笑嘻嘻地說:「看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扮起鼠輩來還真像個鼠輩。小爺我見過太多你這種人,看你竄走的身法,就知道你是打不贏就逃跑的行家,反正沒有人知道你是誰,打輸了不怕丟人,所以……」
「你這小鬼一張嘴滑得很,我不想和你鬥嘴。喂!你家公子爺真把我列為勁敵?」
「不錯。」
「他憑什麼估計?」
「憑司命使者與你面對面,一枚比電還要快的追魂鬼錄突襲無功,你逃走的身法快得令人肉眼難辨,我家公子就認定你是勁敵。何況你知道我家公子的性情和底細,依然敢在附近出沒,可知必有所恃。」
「你家公子既然將我列為勁敵,而你卻不以為然?」
「是呀。」
「那你是打算……」
「打算把你打跑……」
說打便打,身形乍起,手腳收縮成團,像個大圓球,兇猛地平飛急撞。
鬼面人一怔,弄不清他在弄什麼玄虛,怎麼竟然縮成一團,像彈丸般硬用身軀撞人?
這是什麼打法,什麼怪招?不敢大意,向左一閃,遠出丈外避開正面衝撞。
小羽一撞落空,也感到意外。
「你的移位輕功身法,確是值得驕傲,真比受驚的老鼠快十倍。」小羽嘲弄地說:
「逃跑起來,一定也快十倍,真了不起。」
「你這種潑皮打法,也別開生面。」鬼面人說:「你可能練了鐵頭功,像鬥牛,這是你家公子爺教你的?一點也沒有名家的氣勢……」
「你看看名家的氣勢。」小羽叫,一閃即至,左掌隨衝勢吐出。
鬼面人一聲輕笑,金絲纏腕出手擒拿。
小羽左掌不變,僅半途停頓,扭身切入,右拳疾出來一詞怪蟒爭窩,小拳頭連續攻擊丹田、小腹。
雙方都用快招攻防,攻招化招捷逾電閃,貼身攻擊其快可知,雙手雙腿同時怪招迭出,閃動靈活得幾難分辨,而且掌風拳勁十分驚人。小羽小小年紀,已經可以用內家真刀傷人於體外了。
「噗噗啪……」一陣掌與臂接觸的怪聲,有如成串連珠花炮爆炸,勁氣四蕩,人影愈鬥愈快,手腳的勁道也愈來愈沉重,向要害招呼毫不留情。
小羽連攻百十招,除了封架的接觸之外,居然連一記也沒擊中對方的身軀,逐漸出現勁道不繼現象。
小傢伙忍不住了,一聲怪叫,開始用絕招傾全力攻擊,身形不再加快,而是每一記皆是拚命打法,沉不住氣而又自負的人,久鬥無功就會出現這種奮不顧身,非要爭口氣的現象了。
三衝錯,不但被鬼面人閃開了,反而被鬼面人乘虛在他的左膀和右腰各拍了不輕不重的一掌,雖不重但羞憤難當,自尊心受創的痛苦反而嚴重得多。
小傢伙更沉不住氣了,一撲落空,猛地斜跳八尺,手按上了短劍靶。
「我們拚劍!」他憤然大叫。
「我不是尋仇來的,拚劍沒意思。」鬼面人拒絕拔劍:「而且,我要等的人不是你。」
「也許是等我的。」右首不遠處,傳來甘鋒冷森森的語音:「小羽,退!這半天他一直沒用真才實學和你交手口可知他比你確是高明多多,讓我打發他。」
小羽總算冷靜下來了,狠狠地盯了鬼面人一眼,方徐徐退走。
「拔劍吧!閣下。」甘鋒逼近至丈內說:「在下的劍術不差,但願不至於讓閣下失望。小羽畢竟只是十二三歲的少年,閣下手下留情頗有風度,如果在下所料不差,閣下定然是出自名門重視聲譽的子弟,實在沒有用鬼面具掩藏本來面目的必要。」
「我要找的人不是你。」鬼面人說:「而且,在下不是懷有敵意而來,掩藏本來面目事屬平常。」
「不懷敵意,就趕快離開。」
「在下……」
「那麼,你必須拔劍」「有此必要嗎?」
「是的,因為今晚要來的人,必定是生死對頭。即使你不拔劍,在下也將毫不遲疑地殺死你。」
「你是……」
「在下甘鋒,逍遙公子忠心耿耿的僕從之一。我數到十,十字聲落劍發。一!
二……」
「在下說得夠明白,此來沒懷敵意……」
「五!六……」甘鋒叫數的速度甚快,真有迫不及待的意味。
「我要見貴公子……」
「九!十!」
一聲劍嘯,電虹猝然破空而至。
「錚錚!」兩聲交鐵交鳴,劍氣激湯中,人影倏分,劍吟餘音梟梟。
甘鋒拔劍攻擊,速度駭人聽聞,劍出鞘懾人心魄的劍氣即發,攻擊時身劍合一神意集中,深得劍道神髓,快狠準威力萬鈞。但鬼面人也不慢,而且也用上了以神馭劍,奇準地在電光石火似的剎那間,接下甘鋒有如雷霆的兩劍,雙方的劍上火候都到達爐火純青境界。
「咦!」鬼面人訝然驚呼:「你這兩劍詭異絕倫,霸道絕倫。你不是僕從,定然是逍遙公子的保鏢。」
「家公子估計你將是最強悍的勁敵,果然料中了。」甘鋒更感驚訝:「好手難尋,咱們各展所學放手一拚。你是在下最近三年來,所碰上的最強勁對手。」
「再出劍,你我之間恐怕就得有人鋒刃瀝血了,而我卻不希望這種結局。」鬼面人戒備著向後撤:「逍遙公子有你們這種功臻化境的高手在身邊,很可能路子愈走愈偏,如虎添翼的結果,將是江湖的不幸……」
甘鋒的劍電射而至,看不清劍影,砭骨奇寒的劍氣排山倒海及體,攻勢並不猛烈,但漫天澈地不知其所自來,反正似乎正面並沒受到猛攻,可怖的真正劍鋒似是來自側背,或者從上空有如天風降臨,劍本身詭異的氣氛,只有真正的行家才能感覺得出來。假使從正面封接,必定陷入死境而不自知。
「叮」一聲輕鳴,鬼面人化不可能為可能,劍輕輕與來劍接觸,人化流光借力疾射丈外,再一閃便升上院牆,快得難辨形影。
甘鋒吃了一驚,竟然沒發覺對方是如何脫走、又從何處走的。
更令他心驚的是,劍上傳來一陣神奇的反震怪勁,似乎剛才並非輕輕的接觸,而是對方以雷霆萬鈞的勁道,接下了他一劍猛攻,反震怪勁強烈無與倫比,他覺得虎口發熱,另有一種神異的力道直撼心脈,氣血為之浮動。
假使對方全力封架,後果如何?他是否承受得了?這種神異的怪勁是何種神奇秘學?
「你比在下所估計的武功修為,超出三倍以上。」甘鋒向站在牆頭上的鬼面人說:
「在下承認尊駕非常了不起,但甘某仍可全力一拚。」
「我也低估了你。」鬼面人的語氣一變,有不安的感覺流露:「武林中具有你這種超凡劍術的人,寥寥無幾,你閣下足以稱劍術宗師。奇怪,你到底是誰?隱身在逍遙公子身邊屈身僕從,其中有何圖謀?」
「你下來談談。」甘鋒笑了,這個武功高不可測的鬼面人,既要質問,卻又明顯地表示要撤走,實在不怎麼可怕,至少經驗不夠,膽氣也稍弱了些。
當然,他並不知鬼面人的底細,也摸不清對方的來意,如果知道,可就不會這麼想了。
鬼面人不受激,不打算重新跳下來談。
「我會查出你的根底的,像你這種具有超凡詭霸劍術的人,瞞不了人的。」鬼面人刺耳的怪嗓門在夜空裡特別難聽:「我有不少朋友,不難查出你的……」
客房屋頂站著夏姑娘俏麗的身影,一陣淡淡的幽香迎風飄到。
「不必勞動你的朋友去查,裝鬼的小輩,何不向本姑娘請教?我會無條件告訴你。」
夏姑娘半真半假地笑說:「不過,你最好先除下鬼面具本姑娘討厭見不得人的小輩,你這種打了就跑的德性,實在令人不敢恭維。」
「你憑什麼知道?」鬼面人反問:「我甚至不知道你的來歷,又怎能相信你的話?」
「因為你不配知道我的來歷,而且我是逍遙公子的朋友。」
「你是逍遙公子的朋友?唔!夠份量,那麼,我就向你這位大姑娘請教,這位自稱是逍遙公子的僕從,劍術神奧詭奇邪味十足姓甘的人是……」
「你必須先除下鬼面具,我才告訴你。」
「你說過無條件的。」
「你聽話只聽一半,看文章斷章取義……」
甘鋒哼了一聲,打斷夏姑娘的話,顯然對夏姑娘沒有好感,與小孤一樣,同對夏姑娘懷有敵意。
「女人就是多嘴。」甘鋒語中帶刺:「就算你是家公子的朋友,並不是每一個朋友,皆知道家公子身邊的僕從底細的;家公子從不將僕從的事告訴任何人,包括朋友在內。」
「甘鋒,你實在很笨。」夏姑娘說:「難道你不想知道這裝鬼小輩的底細嗎?要知道,就得用些心機,你錯過機會了。」
「目下對家公子不利的人多得很,而這個戴鬼面具的人,迄今為止,還沒有顯明的威脅,所以用不著枉費心機去追尋底細。」甘鋒不介意對方的諷刺:「夏姑娘,你很聰明,聰明人有時也會做笨事的,你想用計讓這人除下鬼面具,就是最笨的事。」
「是嗎?」夏姑娘有點不悅。
「一點也不錯。」
「怎見得?」
「在真定府這次風暴結束之前,這位仁兄決不可能過早暴露身份,他決不會因為想要知道一個隨從的身份,而除下鬼面具,你白費心機。」
「那我就逼他除下。」
人影破空飛射,半空中長劍出鞘,幻化一道電虹,凌空猛撲牆頭上的鬼面人。
鬼面人勃然大怒,這豈不是太小看人嗎?這種從屋頂凌空下撲的攻擊,是十分凶險的事,表面看似兇猛凌厲,其實毫無作用,隨時皆可能自陷死局,這樣向高手撲擊,送命的機會佔了九成以上,簡直拿自己的老命開玩笑,對方即使不反擊,擺脫也十分容易,稍向側移或者跳下牆,撲擊便會落空。
鬼面人的劍本來垂在身側,直待夏姑娘狂撲近身,這才信手一劍揮出。
「錚!」金鳴震耳,火星直冒。
夏姑娘撲勢失去控制,斜震而出,驚呼一聲,飛墮牆外沉重著地,幾乎摔倒。
「我知道你是誰了。」鬼面人收劍入鞘怪叫:「好魔女,你的魔尾巴露出來了,等我辦完了正事,再好好收拾你為世除魔。」
夏姑娘一聲厲叱,飛躍而上。
下撲失敗,要上躍報被震飛之恨。
人影一閃即沒,牆頭上已失去鬼面人的蹤跡。
「他如果用剛才攻擊在下的劍招對付你。」甘鋒向站在牆頭發愣的夏姑娘說:「你很可能身上多了幾個劍孔,最少也會被逼摔落牆下灰頭土臉。」
「哼!下次再讓我碰上,我必定要他肝腦塗地。」夏姑娘恨恨地說。
「下次你會輸得更慘。喂!他叫你魔女,是嗎?」
「你聽他胡說八道?」夏姑娘收劍一躍而下。
「你想探他的底細,自己反而被他看出身份。」甘鋒開始陰笑,笑聲陰冷不帶人味:
「奇怪,似乎姑娘們都比男人笨。」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夏姑娘大為不悅。
「在這裡,家公子見過幾位姑娘,她們都志在我家公子,但手段各有不同,各有千秋。你,用美色接近;另一個,用財兼用色;還有一個乾脆用武力逼迫。夏姑娘,你們實在笨得找錯了對象。」
「甘鋒,你說這種話就不上道了。」夏姑娘的語氣有教訓味:「咱們闖道的人,不管是為名或為利,皆必須全力以赴,個人的力量有限,多一個同伴就多一雙手。古往今來,有那一個英雄豪傑不是眾人捧出來的?獨木不成林,誰不是靠朋友才混出一番局面來的?俗語說:牡丹雖好,終須綠葉扶持;找你家公子攀交情,這是正常的彼此增加聲勢的必然現象。假使你家公子只會三下兩下三腳貓功夫,又會有那一個冤大頭找他呀?
你把話說得那麼難聽,天知道你存的是什麼鬼心眼?我以為除了你有意替你家公子樹敵別有用心之外,實在找不出其他正當的理由替你辯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