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刺客 第 三 章 永安受挫
    當鐵膽郎君與林彥交手時,其他三個人心中雪亮。開始是鐵膽郎君主攻,儘管攻勢極為猛烈,但明眼人一看便知,林彥的封招真可說神之又神,不用封架而反客為主反逼對方撤招,要達到這一境界,必須比對手高明數倍方能辦到。短短的一照面間,他們便知鐵膽郎君大勢去矣。等到主客易勢由林彥主攻,他們更是心中發毛,想加入搶救已來不及了,眼睜睜看著鐵膽郎君受制而無法可施。

    鐵膽郎君只感到心中發冷,點在七坎上的劍尖似乎冷如千載寒冰,似乎正作勢貫入胸膛,令他心膽俱寒。

    林彥逼他說有關虯鬚丐的消息,他大感困惑,訝然問:「閣下問魯前輩的消息有何用意?」

    「你已無權發問了,對不對?」林彥說,冷冷一笑。

    「在下必須先知道你與魯老前輩之間,是仇是恩,是敵是友。」鐵膽郎君沉靜他說。

    「恕難奉告。」

    「在下也無可奉告。」

    「哼!閣下不想活?」

    「哈哈!告訴你,敢留在余大人身邊的朋友,隨時皆準備拋頭顱灑熱血。也許咱們這些匹夫並不是什麼英雄好漢,決不是貪生怕死的懦夫。要殺我,你就動手吧!要消息,沒有。」

    穿博袍的應老如意一揮,佔住正北方位,沉聲道:「尊駕如果殺了廖老弟,必須準備接下老朽的三人聯手。」

    雲深大師與雲中鶴也分別佔據方位,形成三才陣勢。

    面對一個真正不怕死的人,死是無法威脅這種人的,當三位高手完成合擊的準備後,鐵膽郎君臉上湧起豪壯的笑容,敞笑道:「哈哈!閣下如果不動手,在下可要動手啦,哈哈哈……」

    豪笑聲中,伸在偏門的長劍突然內收,劍鋒閃電似地抹向林彥的左頸。同時,鐵膽郎君的腳也向前踏出,左掌以畢生所聚的精力拍向林彥的胸膛。這是說,鐵膽郎君以視死如歸的決心。臨死作孤注一擲的反擊,根本不理會抵在七坎穴上的鋒利劍尖。

    剎那間決定生死,眼看鐵膽郎君被利劍穿心。驀地人影似流光逸電,林彥以令人目眩的奇速飛退,方向略偏,恰好從應老與雲深大師之間的空隙逃出。

    鐵膽郎君衝出兩步,訝然低頭察看胸口,胸口了無痕跡,連衣衫也沒出現劍孔。

    「且慢動手!」鐵膽郎君急叫。

    剛掠追擊的應老和雲深大師應聲止步,扭頭一看,方發現鐵膽郎君並未中劍,怔住了,這怎麼可能?

    林彥站在三丈外,點點頭說:「閣下,你很難得,不愧鐵膽郎君,佩服佩服!」

    「好說好說。」鐵膽郎君收劍說:「林兄,你並不是真向余大人行刺的冷血刺客。」

    「也許你錯了。」

    「在下有此信心。林兄英氣照人,滿臉正氣,而且藝臻化境,鮮廉寡恥的人決難有此成就。老實說,兄台如果真要行刺余大人,任何人也無法阻你。林兄,為何要知道魯老前輩的消息?尚請明告。」

    「不為什麼,就是要找他。」林彥答,臉上一無表情。

    「好,在下當掬誠相告。」

    「在下會設法證實你的話。」林彥搶著說。「希望閣下不要用捕風捉影的謠傳來搪塞。」

    「這就難了,有關魯老前輩的所行所事,不瞞你說,誰也弄不清楚。他老人家出沒如神龍,除了傳聞,在下無可奉告。」

    「那……你就說吧!」

    「魯老前輩幾乎把梁剝皮的督稅署拆了,惡賊們恨之入骨。………「「在下要知道最近的事。」

    「好,在下簡要地說。去年十月間,有人在山西道上看到他的俠蹤,他跟蹤梁剝皮一批走山西間道北運的金珠,之後便音訊杳然,此後再也沒有人見過他老人家了。」

    「那……那批金珠呢?」

    「平安運抵京師。

    「魯老前輩可有同行的人?」

    「他從不與人結伴,不屑與咱們打交道。」

    「誰曾在山西道上見過他?」

    「千里獨行林茂。」

    「千里獨行現在何處?」

    「十二月初六,八傑在乾州中伏,身死乾州落馬坡。他是在下的知交好友。」

    「還有誰知道?」

    「沒有了。」

    問不出頭緒,死了的人不會說話,林彥植劍於地,冷冷一笑道:「謝謝你的消息。記住:好好保護余大人,在下也許會再找他。下次,哼!在下決不會失手的。」

    「林兄……」

    他已經走了,身形疾閃冉冉而去。

    雲深大師唸了一聲佛號,悚然他說:「這人年紀輕輕,藝業卻超塵拔俗。我佛慈悲,下次碰上他,恐怕風雷四絕的四絕大陣也阻他不住,余大人處境凶險。」

    「晚輩猜想他不會是梁剝皮的走狗。」鐵膽郎君肯定他說:「必須派人羅致他,有他在,對付毒龍該無困難。」

    「但願他不是毒龍請來的人。」應老苦笑著說:「哦!賢侄,派往熊耳山敦請飛雲莊主出山的人怎樣了?」

    「昨天就走了。」鐵膽郎君答:「晤!想想看,該請什麼人去查這位姓林的底?」

    「走吧,回去再商量。」雲深大師說,領先便走。

    林彥在鐵膽郎君口中所得到的消息,令他十分失望。按理,鐵膽郎君是余大人身邊的中心人物,是反梁剝皮集團的主將,而虯鬚丐則是反抗梁剝皮的急先鋒,雖則虯鬚丐不信任其他的人,不與任何人結伴,孤軍奮鬥獨來獨往,但至少鐵膽郎君該知道虯鬚丐些許動靜才對。他這次來陝西尋找老花子,人地生疏,獨木不成林,老花子既然失了蹤,他大有茫然無依,被世所遺忘的空虛感覺。陝西情勢之混亂,也出乎他意料之外,昨天進入陝西地境所目擊的變故,也令他大感狐疑,像余御史這種勢孤力單的小集團,怎能與擁有龐大實力的梁剝皮周旋?昨晚他曾經在華州打聽消息,再經過這次假行刺的考驗,他不但極端的失望,也更為狐疑。梁剝皮的走狗們,以毒龍石君章為首,手下擁有三百餘名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黑白道高手名宿,全是花重金禮聘而來的妖魔鬼怪,連十一道這種名列武林十一高手位高輩尊的人物也在欽差府俯首聽命,為虎作悵,其實力之雄厚可想而知。余大人的一舉一動,皆在走狗們的監視下,只消派幾個妖魔鬼怪在途中行刺,余大人即使有九條命也活不成,而事實又怎樣?

    「他們之間,是否明裡為敵,暗中勾結狼狽為奸?」他心中自問:「虯鬚丐不與余大人的人往來,是否已看出他們的陰謀而寧可孤軍奮鬥?」

    「我不能投奔鐵膽郎君,以免上當。」他向自己發出警告。

    他決定不投奔任何人,先找到虯鬚丐再說,暫且看看風色,謀而後動,多看多聽,絕不先入為主,這時不可決定誰忠誰好,至少目前他還沒有和梁剝皮的人打過交道。總之,他一個初出道的人,如不小心應付這種混亂的情勢,必定會碰大釘子的。

    他又換了裝,頭戴四平巾,身穿青袍,挾了包裹雨傘,搖身一變,成了一個跑單幫的小行商,踏著曉鳳殘月,從容不迫趕向西安府。

    還有七八里到臨潼,天色不早,再不趕兩步,城門一閉,就無法進城投宿啦!可是,大官道上旅客絡繹於途,怎能放開腳程引起別人的注意?只好按正常腳程趕路。正走間,前面人聲嘈雜,接著傳來了震耳的賤喝聲:「向前走!不許離開官道,違者格殺勿論,走!」

    蹄聲入耳,路兩側的樹林中,衝出八匹健馬,八騎士皆穿了戰襖,一看便知是官兵到了。他本能地猜出麻煩來了,可是已走不了啦!只片刻間,他和一些驚惶的旅客,被十餘名佩刀的步軍驅趕至路右的一座樹林內。交通斷絕,人人自危。

    共有三十二名老少旅客,分為四排坐在地上,四周有十二名士兵看守。至於那些騎軍,仍在官道附近巡邏。

    「到底是怎麼一口事?」他低聲向右首的一名中年人詢問。

    「他們要捉什麼人。」中年旅客戰慄著說。

    「捉人?那不用怕嘛,是捉你嗎?你快嚇壞了。」

    「我……我只是個販羊的。」中年旅客說。

    「那更不必害怕了。」

    「誰知道他們要捉什麼人呢?他們經常封路,一捉就是三十五十,不管是不是他們要捉的人,誰也休想平安。」中年人苦著臉說:「皇天保佑,不要把我們押到府城的鎮守使府,不然……」

    「你們不會亂抓人吧?」

    「不會?你等著瞧吧!老鄉,你身上有金銀嗎?」

    「有倒是有,你是說……」

    「等他們搜查你的時候,送給他們,也許他們會放你的,千萬不要吝惜銀子。」

    「你是說……」

    「全給他們,放的希望大。他們就是利用這些抓人的名目,乘機搜刮自肥。」中年人咬牙切齒他說。

    「他們是衛所軍?」

    「對,但卻是鎮守使的親軍。那狗千戶樂綱樂千戶,是兼鎮守使梁剝皮的忠實走狗。」

    「咦!你不怕我是他們的密探?」

    「你還不配。」中年人不客氣他說:「他們的密探瞞不了有心人。他們太富有了,整天在酒樓妓院鬼混,雖然出動時換裝,但不管穿得多麼破爛,仍可嗅到脂粉香,信不信由你。」

    「誰在說話?」一名軍士大吼:「不許交頭接耳。」

    「叭叭!」有人挨了皮鞭。

    好漫長的等待,天快黑了。

    不久,蹄聲又起,五名穿著勁裝的騎士在人叢外下馬,由兩名兵士引領,接近三十二名可憐蟲。五騎士不是軍裝,是欽差府的鷹爪。

    「第一排的人站起來,不許帶行囊。」一兵士大喝。

    第一排八個可憐蟲站起來了。林彥很幸運,是第四排。

    五個走狗鷹目炯炯,神色猙獰。為首的人勾鼻扁嘴,顴骨外突,右頰有一條三寸長的刀疤,佩的是外門兵刃閻王令。這玩藝有八分像雁翎刀,但要寬些,又沉又重,以力勝,沒有三五百斤力道,決難運用自如。

    走狗們逐一審視,接近了第七個可憐蟲。那是一位快進棺材的乾瘦老年人,鬍子全白了,老眼無神,臉無三分肉,站在那兒似乎風都吹得倒。

    有刀疤的走狗先揪住老人的鬍子一帶。老人哎一聲驚叫,向前一栽,被一名走狗抵住了。

    有刀疤走狗的目光,先打量臉無人色的老人,再冷冷地打量拔在手中的一把鬍子,然後信手丟掉,揮手示意放人。抵住老人的走狗手一鬆,老人終於栽在地上呻吟。

    「那四海游龍老匹夫的鬍子要短些。」一名走狗說。

    「你他娘的笨豬!四海游龍老匹夫會服貼地在此等咱們來搜查?」有刀疤走狗向同伴咒罵,不留餘地:「咱們要找出昨天打了關中酒樓的小渾球。那小渾球人矮小,化裝半死小老頭最容易,你懂不?」

    好不容易查完所有的人,有刀疤走狗離開人叢,向跟來的兩名士兵說:「好,沒有我們要找的人,人交給你們啦,好好仔細搜,要注意是否有岔眼事物。」

    「是,劉爺。」兵士恭敬地答,向後舉手一揮。

    兵士們全出動了,一個亮著大嗓門叫:「把行李背囊攤在地上打開,檢查是否有違禁物品,快!」

    遠遠地傳來了蘆哨聲,兵士們一怔,為首的兵士叫:「那是歸隊令,不必檢查了,把這些人帶走,帶回縣城再好好檢查盤問。」

    先前與林彥低聲談話的中年人叫了一聲苦,絕望地向林彥低聲說:「完了,這一帶走,如不花大批金銀算是死定了,老天爺!」

    驀地,第二排第三排那位中等身材的挑夫一蹦而起,情急大叫:「將爺們行行好,小的小兒子生病了,等小的挑這擔山藥賣錢抓藥回家治病,不能跟你們去,將爺天恩……」

    所有的兵士都怔住了,居然有人膽敢反抗哩!正待扳鞍上馬的五個走狗也停下了,有刀疤走狗不悅他說:「這畜生好大膽子,竟敢抗拒?先打他個半死。」

    皮鞭無情地落在挑夫的頭臉上,兩名士兵的皮鞭呼嘯有聲。挑夫抱頭狂叫,挨到四五鞭終於倒地亂滾,但鞭子並未因此而停頓。

    第三排一名中年村夫抓起一根扁擔,大叫道:「不能打了,打了會出人命啦!」

    兩名兵士大怒,氣勢洶洶地向村夫走去。

    「這些人都不是好貨,押回去好好治他們。」有刀疤走狗大聲說,扳鞍上馬,在馬上叫:「每人先給他們十皮鞭,他就會服貼了。」

    「跟他們走死定了,咱們拼!」挑夫怒吼,扁擔一掄,噗一聲把剛走近舉鞭的一名兵士掃翻了。

    「拚死這些害民狗!」有人叫,是個矮小的老大娘,手中的枴杖抽向身後的一名兵士。

    她身側的林彥一怔,心說:「好耳熟。哦!又是那位想砸稅站的小姑娘。好高明的化裝易容術,她在我身旁這許久我居然沒發現是她。」

    人群大亂,叫吼聲震耳。有刀疤的走狗不走了,與四名同伴飛躍下馬,怒吼道:「該死的死囚,我早知道這些人不是好東西,格殺勿論!」

    「哎晴……」有兩名可憐蟲被擊倒了。

    林彥忍無可忍,一挫鋼牙,大喝一聲,把一名拔刀衝向他的士兵一腳踢翻,扭身向雙手箕張撲向小姑娘的有刀疤大漢身邊,大喝道:「小心他的殊砂掌!」

    小姑娘聞聲知警,劈出的一杖突然後收躍退丈餘。「啪」一聲輕響,杖撤得不夠快,被有刀疤大漢拍斷了。同時,有刀疤大漢的左掌也因此而落了空,掌心殷紅如血,間不容髮地從小姑娘的右脅掠過。如果小姑娘杖勢不收,勢必雙方接觸,後果可怕。

    「謝謝你。」小姑娘扭身叫,衝向另一名走狗。

    林彥已經衝到,飛腳便踢。有刀疤走狗冷哼一聲,掌一沉五指乍張,「玄鳥劃沙」反擊林彥的右腿迎面骨。

    混戰必有死傷,可憐蟲們怎禁得起走狗們的衝殺?因此林彥必須速戰速決,慈悲不得。

    他原式不變,硬接歹毒的殊砂掌,「噗」一聲爪腿接實,有刀疤走狗大叫一聲,手指像是斷了,身軀後退,慌亂地去拔閻王令。

    他毫無顧忌地順勢逼進,右手一揮,來一記鬼王撥扇,「啪」一聲暴響,掌落在對方的左頰上,下面起右足,狠招魁星踢斗發如電閃,正中對方的胸口。

    「啊……」有刀疤走狗狂嚎著仰面跌倒,滑出兩丈外掙扎難起,最後吐出一口鮮血,昏厥了。

    他人化狂風,猛撲不遠處追殺一名村夫的走狗,吼道:「留下你的腿!」

    走狗功力不弱,旋身應敵招發力劈華山,刀沉力猛反應超人,刀風冷如寒濤。

    他斜掠而出,恍若鬼魅幻形,從刀側切入,不等走狗撤招,一把便扣住了對方的右上臂,真力倏發。下面右腿一挑一撥,正中走狗的右膝骨。膝骨,這地方最脆弱,禁不起打擊,百十斤力道便可將膝骨打碎。他右手也用了勁,走狗的右上臂在他的抓握下碎折。

    只片刻間,他指東打西,奔南逐北進退如電,先後放翻了八九個人。小姑娘也不弱,掃倒了四個。

    僅逃走了兩名士兵,那是外圍的警戒。

    三十二個可憐蟲,有四名受了重傷。小姑娘站在人叢中掉眼淚,「你們快逃命去吧,不久大批走狗便會趕來了。我好難受,我無法照料你們。…

    林彥在倒地的走狗和士兵中走動,察看是否還有尚未昏應的人。他下手極有分寸,一兩下便將人打傷擊昏。

    蘆哨聲和胡哨聲從官道東面傳來,可憐蟲們都逃散了。小姑娘說:「喂!傻大個兒,我們去擋一擋,好讓這些可憐的人有機會逃生,怎樣?」

    「走吧!他們快到了,取馬。」他說,他不但取馬,還取了刀疤走狗的閻王令。

    天已經黑了。雙騎並出,馳上官道,向東面蹄聲如雷湧來的人馬迎去。小姑娘的馬領先衝出,她手中有一把單刀,舉刀嬌叱:「殺……」

    「你是個屠婆子嗎?」林彥笑罵。

    「你不知他們該殺?」姑娘扭頭問。

    「這……」

    「不久你便可知道了,除非你從此遠離陝西。」

    「你貴姓呀?哦……」

    已沒有交談的機會了,人馬已到五丈外,前面有人大吼:前面是怎麼一回事……」

    兩句話未完,雙方接近,小姑娘叫:「殺……」

    「錚錚!」刀劍觸擊,溜出一叢叢火花。

    林彥衝進,喝道:「向南面山區走,他們人多。」

    閻王令左蕩右決,人吼馬嘶,有人落馬,有人狂叫。在大亂中,兩人棄了坐騎,向路南一竄,各走各路溜之大吉,讓走狗們在附近善後和搜尋兇手。

    奔出百十步,進入小山坡的樹林,他發覺小姑娘不知從何處走了,想招呼也來不及啦!

    「這小丫頭好精靈。」他想。

    丟掉閻王令,解下背上的包裹提在手中,他向西面覓路,不住自言自語,「梁剝皮太過分了,我得看看他是什麼東西?這地方已經沒有王法、正義、人性,難怪嫉惡如仇的魯老爺子不肯離開,難怪他向梁剝皮行刺五十六次而樂此不疲。」

    想起行刺,他心中一動,暗中打定了主意,決定試試梁剝皮的實力。

    城牆擋不住武林高手,他越城而入在臨潼投宿。

    他又換了裝,青直裰穿芒鞋,成了不折不扣的莊稼漢鄉下佬,點著樹枝做的手杖,在午後不久,到達灞橋鎮西面六七里的漣河鋪,前面兩三里便是十里鋪的接官亭。

    前面馳來一輛輕車,車座上除了車伕之外,並坐著一名英俊的年輕人,佩一把裝飾得十分華麗的長劍。輕車相當華麗,碧綠的車身,碧綠的車帷。廂側,一圈蘭花擁著中間一個大篆金字:蕭。四駟的輕車很少見,輕車俗稱安車,通常僅用兩匹馬。而這輛輕車用四駟,但卻是長轅,四駟分配成兩列。因此這種車可以在小路上行駛,卻沒有並列四駟那麼威風神氣,但卻實用。

    他讓在道旁避塵,車過處,香風四蕩,香氣混在塵埃中衝入鼻端,那滋味實難形容。

    「好香。」他想,車裡的乘客定是女眷,而且是大戶人家的女眷:「是高雅的蘭花香,車上帶了蘭花?」

    正在胡思亂想,已遠出三二十步的輕車,突然傳出英俊青年人的叫喊聲:「那是四海游龍龍老狗,攔住他!」

    塵埃滾滾,他看不清車前的景況,片刻,但看到路南百十步外,一個灰影去勢如星跳丸擲,射入那一帶的樹林。

    後面三二十步,青年人和偉岸如巨熊的車伕奮勇狂追。

    「輕功差不多,入林便好了。」他自言自語。

    四海游龍。不是昨天有刀疤走狗口中要追索的人吧?那麼,這輛輕車裡的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了。

    他懶得管閒事,四海游龍已經逃掉啦!年輕人和車伕正在往回趕,他也繼續走他的陽關道。

    方方正正的西安府城,關中的政治經濟中心。他在城內一家小客棧投宿,地近安仁坊寶慶寺,花了三天工夫,他已經把城裡城外的情勢摸了個七八分熟了。

    梁剝皮的官署共有三處。一是督稅署,位於東大街。二是鎮守使署,在北大街,地近王城,由秦王府的護衛替他把門。三是欽差府,位於西大街,街對面西行百十步,便是佔了兩條街規模宏大的城隍廟,城隍廟太大,是非也多,酒樓、食店、茶坊,半開門的暗娼……應有盡有,是欽差府那些爪牙走狗們消遣的好地方。

    欽差府是徵用的,原來是某一位破落世家的舊宅,佔地三百二十畝,樓閣連雲,裡面有五六十棟的建築。梁剝皮七年前到達陝西,那時的名義是督馬監,他便佔了這棟大宅院。直至他趕走了同黨礦監趙欽差專任稅監之後,方正式掛起欽差府的大官牌。而那時,這座大宅已經由一千五百名工匠花了三年工夫,改建得面目全非了。

    西大街欽差府這段大街,照例於日落時封鎖交通。即使是白天,也很少有平民百姓走這條路,寧可繞遠些走背街,把這段街面叫做走狗街,因為往來的幾乎全是梁剝皮的走狗。

    天色不早,晚霞滿天,黃昏將臨。秦王府派來的護衛共有一百名,另有梁剝皮外堂大總堂勾魂手凌如峰派來把守二重警戒的四十名武林高手,他們都住在前進的大宅內。

    大門外是十丈長六丈深的警衛區,再往內是寬闊的停車場拴馬欄,然後方是宏偉的院門樓。警衛區共有六名帶甲護衛列隊警戒。左右各百步外是欽差府自用車馬進出的角門,角門也各有兩名護衛把守。

    正門的護衛們剛換班,東街口施施然走來一個穿青直掇的大漢,青帕包頭齊眉罩,彎腰駝背鬼鬼祟祟。他就是林彥,赤手空拳單槍匹馬闖龍潭。

    即將天黑,戒嚴時間將屆。

    他接近警戒區,驀地向右一折,踏入警戒區,三兩步便接近了第一對警衛。

    警衛吃了一驚,怎麼居然有人敢找死?

    兩校長戟飛快地指住了他,右面的警衛沉喝:「站住!幹什麼的?」

    他堆下笑,籠著手,站在戟尖前微笑:「找護衛百毒頭陀法本大師,他不是前院管事嗎?」

    「咦!你找他,為何不走角門?」

    「走角門?笑話。」他板起臉,聲音放大:「我是他俗家爺爺派來找他的人,他還是我的晚輩,他幹上了好差事,難道就六親不認不承認是晚輩,連老家來的人都忘了?」

    「你……」

    你再不給我稟報,我回去了,回頭再找你算帳,你姓甚名誰?我要記住你的名字。」

    秦王府的護衛,本來都是些英雄人物,被派來替一個太監看門,本來就滿肚子火,加之他們對那些凶神惡煞似的欽差府本身的護衛和班頭十分頭疼,受盡了歧視和委屈,因此對欽差府的人深惡痛絕,可是卻又無可奈何,只好恨在心裡,敬鬼神而遠之。林彥是百毒頭陀的長輩,而百毒頭陀又是外堂大總堂勾魂鬼手的得力紅人,來頭太大,發起威來的確棘手。

    「你不要生氣好不好?」護衛急得冒冷汗,口氣軟了:「我叫人帶你向門子報到。」

    「快領路!」

    從警衛區到大院門樓,遠著呢,足有一百五六十步。護衛發出信號,不久,來了一名護衛,問:「怎麼一回事?這個人…」

    「是法本班頭老家來的人,要見他。」

    護衛不客氣地搜他的身,然後說聲「隨我來」,領著他往裡走。

    大門樓的台階上,站著兩名穿勁裝的大漢,他們是欽差府的人。這是說,院門內部的警衛已經不屬於王府的人了。護衛示意他站在台階下,便站在左首的石獅腳下向上說:「法本大師老家來的人,要求見大師。」

    「咦!你怎麼說話沒大沒小的?」林彥在找麻煩:「法本是我的晚輩,怎麼說我求見他?真是豈有此理。」

    「喝!你倒是怪凶的。上來,我問你。」一名警衛說,招手示意要他去。

    他拾級而上,五級石階他爬得很吃力,爬上便叫:「他住的屋子好大好神氣,大概是發跡啦!叫他來見我,看他這個絕子絕孫的畜生,為何至今不回老家。」

    警衛一面搜他的身,不理會他的咦叨一面問:「你是他的什麼人?從何處來?姓甚名誰?」

    「你怎麼這樣羅嚏?他是我侄子,從南陽來,當然姓張。他俗家的姓名就是張矩,其實他從小就不規矩。」

    「跟我來!」

    領進院門,轉過照壁,迎面左側就是門房的居所,警衛向裡叫:「老李,法本大師的堂叔來找他,人交給你啦!」

    屋裡有四個人,外進是廳,可知連門子的住處也十分講究。四雙怪眼不住打量進入的林彥,像在審賊。

    能榮任門子,必定是眼尖手高的高明人物。為首的人獐頭鼠目,五短身材,迫近問:

    「你是誰?找他有何貴幹?先報你的三代履歷……」

    「去你的混帳!」他破口大罵:「我來找我的侄子,怎麼接二連三囉嗦個沒完?」

    「住口!你……你在我姓向的面前……」

    「面前就面前吧!」他叫,立即動手揍人。他知道,以後的盤問必將一步比一步嚴,侯門一入深如海,還不知尚有多少關要過呢,三盤兩問便會露出馬腳,不如早些解決,他並不寄望能真的見得到百毒頭陀。

    「啪」一聲響,他給了姓向的一耳光。

    另一名門子手急眼快,搶近出手攻擊,金豹露爪劈胸便抓,居然迅捷絕倫。

    他更快,扭身反搶,一記帶馬歸槽搭住了對方的脈門,喝聲「滾」!門子不會滾,會飛,向前飛騰衝撲!砰一聲仆倒在門外兩丈處向前滑。

    接著,人似狂風,人到掌到,兩聲暴響,另兩名門子也倒了。

    可是,姓向的挨了耳光卻禁受得起,發出一聲警嘯,踉蹌奔向壁間懸著的佩劍。手剛觸劍扣,突覺腦門一聲巨震,終於昏厥爬下了。

    林彥摘下劍,丟掉劍鞘衝出,兩起落便越過通向大廳的寬大花磚走道,搶上廳階。

    四處燈火輝煌,廳廊下十六盞氣死風燈光亮如同白晝,金鐘聲從各處傳出,那是警鐘的訊號。各處人影急動,兵刃的閃光到處可見,人全向他集中。

    大廳空蕩蕩,裡面的陳設極盡奢華。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往裡闖,在右後廳門劈面撞上一個身形龐大的大和尚,雙方照面,已經接近至八尺內。

    大和尚不知情況,見人便問:「怎麼……」

    他直搶而入,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劍光如匹練,靈蛇吐信搶制機先進攻,指向和尚的心坎大穴。

    大和尚果然了得,百忙中猛抬手中的方便鏟招架,同時扭身閃避。

    他單身闖龍潭,豈能被人纏住,早就打聽出百毒頭陀了得,一身毒零碎,歹毒絕倫,不速戰速決准倒楣。

    「錚!」方便鏟的鏟柄,架偏了長劍,和尚將劍封出中宮,卻沒算中林彥的下一招殺著,接觸也太倉卒,上當乃是意料中事,一閃之下,剛好閃入林彥左手的威力範圍。「噗噗」兩聲悶響,右頸根和耳門各挨了一劈掌,兇猛的勁道直震內腑,像被千斤巨錘所撞砸,只感到天旋地轉,眼冒金星。

    「噹!」渾鐵方便鏟失手墜地。

    「砰!」丹田要害挨了一腳尖,倒了。

    林彥疾衝而過,進入內進廳。

    廳內燈光通明,乖乖!二十餘名男女老少剛從側廂搶出,各式兵刃耀目生花。人大多,鼠斗於窟,力大者勝,他無法在裡面打混戰,火速後撤。欽差府警衛反應力之快,也令他暗暗心驚,難怪老花子行刺五十六次也勞而無功。

    「刺客休走!」有人大吼:「快截住他!」

    他向廳門急退,飛躍出廳。

    這瞬間,廳上的承塵突傳出尖叫:「接不得!」

    四個灰影在門外並肩現身,一聲沉叱,四劍齊聚。

    他身形尚未落地,眼看灰影出劍攔截,不假思索地揮劍奪路。對方四劍聚合,而且他也看清對方是四個花甲老人,決非庸手,所以用上了狂劍榮叔的狂瀾十二式散手劍法中對付群毆的妙著。「驚濤裂岸」。事出意外,下盤空虛,他只能發出四成勁,而這一招卻是劍勢外張,勁道分散的殺著,應付功力稍次的人無往而不利,但對付功力相當的人便糟了,一時大意輕敵,幾乎飲恨欽差府。

    他聽到了警告聲,但已來不及了。

    「錚掙!」劍吟似殷雷,火星飛濺。他的劍斷成百十段,兇猛無比的潛勁直撼內腑,手臂被震得像是毀了。

    這瞬間,他聽到另一個陌生的叫聲:「你們這幾個無恥老狗……」

    他聽不見了,胸口發甜,很前發黑,在身形下墜的剎那間,本能地雙足一蹬,飛射兩丈外,一陣半盲目的衝掠下,鬼使神差,他衝入一間小屋,然後破壁而出,進入了黑暗的小巷,憑一點靈智,他如飛而遁。

    四個灰衣老人也不好受,直退至階下方隱下身形。中間那位老人吃驚地叫:「能接下乾元一氣神罡聚力一擊,這人是誰?」

    「恐怕是神州三傑之一。」另一人訝然說。

    「那是不可能的。」

    欽差府在大亂中。次日,走狗們大舉搜索四郊和城廂,捉拿大鬧欽差府的刺客。爪牙們奉到的指示是:兇手年約四十上下,高大而微駝,右臂可能骨折,務必生擒。

    一天,兩天,三天過去了,搜擒行刺欽差兇手的風聲也不緊了。而同一期間,華州道上林姓青年行刺余御史的消息,也喧囂塵上。欽差府的走狗們也接到指示,全力尋找這位姓林的年輕人。

    林彥並未離開西安。當夜,他憑一點先天的求生本能,不管東南西北全力逃生,求生的意念激發了他生命的潛能,奮全力縱高竄低半昏迷地狂奔。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精力枯竭了,痛苦的浪潮淹沒了他,腳下一虛,砰然倒地昏厥了。

    黑色的浪潮淹沒了他,黑,主宰了一切,對身外的一切毫無感覺。有時,他昏昏沉沉地醒來,只有一個感覺:渴。再就是痛苦君臨,全身的骨頭似乎已經在崩析、瓦解。

    痛苦他忍受得了,但暈眩卻一而再令他陷入昏迷不醒的虛無境地。

    最後,他總算漸漸清醒了,慢慢地,雖然痛苦仍然滯留不去,但暈眩卻逐漸離開了他,黑色浪潮也不再襲擊他了。

    渴,令他覺得炙熱如焚,體內似乎有九個太陽在烤曬,令他無法忍受。右半身的痛楚一陣陣地傳了來,像千千萬萬蟲蟻在咬嚙他的心房,撕扯他身上每一條骨肉皮筋。

    「水,我要……水……」他全力在叫。其實,他發出的聲音比蚊嗚高不了多少。」

    他的知覺已經差不多完全恢復了,直覺地感到身軀被人扶起,乾裂的嘴唇突然一涼,鼻中嗅到了水氣。他像野獸似的,貪婪地吸吸那流人口中的甘涼液體。

    好了,腹中的九個太陽似乎澆消了五六個。眼前一片朦朧,在長久的烏天黑地中,他看到了朦朧的光和影,終於,視線慢慢清晰;終於,看到了一個浮動著的、不穩定的臉龐。

    「你……你是誰?」他虛弱地問。

    「謝謝天!他醒來了!」嬌嫩的嗓音入耳。

    「再給他一碗藥茶。」另一個蒼老的嗓音發自身畔,是扶起他的人。

    喝完了另一碗藥汁,視線終於清晰了,眼前出現的臉龐,是一個屬於十一二歲的蒼白、瘦削、漠然的、長期缺乏營養的不健康女娃娃臉龐,小小年紀卻呈現過多的憂戚。

    「哦!你們……」

    扶起他上身的老人輕輕地放下他,用關心的聲調說:「你安心地休息吧。你已經度過了難關,希望你能夠撐下去。」

    「這是什麼地方?」

    「少陵原。」

    「哦!我到城外了?這是…」

    「這裡是永安村,少陵原南面唯一的村落。」老人說:「我沒有東西給你進補,只有薺菜充飢,過兩天,我替你抓一條狗來進補,這附近的野狗好肥好肥,大概是吃死人吃得大多了,比狼還要兇猛。」

    「老伯,我……我是怎樣……」

    「我在北面的司馬村南郊發現你倒在草叢中,把你救來此她。你已經昏迷了三天。我只懂一些治小病的草藥,而你……唉!你沒有死,真是奇跡呢。」

    「三天!哦!大概我命大。老伯,是什麼時候了?」

    「巳牌初正之間。」

    「扶我起來……」

    「不行,你的右手腫得小腿般粗,右半身發紫,坐不住的。」

    「不要緊,我得坐起來。」

    兩天過去了,每天,他喝的是薺菜羹。這玩藝略帶苦味、春天吃三五頓當菜佐餐,有一股清香尚算可口,夏季味重,只能用餵豬,在野菜中還算是不壞的菜,但如果用來當飯吃,三兩天下來,保證倒盡胃口。

    他知道,老人不是不給他吃,而是沒有東西可吃。他的精力已恢復了兩成,神智也完全清醒了。他發覺住的不是屋,而是茅草搭起的一個小棚,方圓不足一丈,只能算是一個簡陋的窩。

    老人姓張,身邊僅有一個十二歲的孫女小蓮。祖孫倆擠在角落裡的草堆住宿,另一端成了他的養病處所。屋外架了一個灶,全部廚具只有一鍋三隻碗。屋裡的家當也淒慘,一條破棉被,幾件補了又補的破衲。這怎算是過生活?簡直是比狗還不如。

    這天,小蓮提了一籃野菜,站在門外向他說:「大叔,山裡的親家,派人送來一些山藥。午間可以煮一些給你吃,很好吃的。」              「小蓮姑娘,你進來一下。」他說。

    小蓮放下菜籃,在他身旁跪坐一側。他心中一陣慘然。小蓮年已十二,身材卻比八歲的小女孩還要瘦弱,看了小姑娘那雙無神的眼,瘦削的面龐,毫無血色和笑容的臉部,不由心酸難已。

    「小蓮,你家還有什麼人?」他問

    「沒有了。」小蓮低下頭說。

    「你說山裡的親家……」

    「哦!那是外婆家。」

    「你爹娘呢?」

    小蓮突然用手捂臉,哭了,好半晌才說:「前年鬧民變,叔叔和伯伯都被殺了,爹逃進山裡去,娘吐血去世。爺爺老了,走不動、也不能走,我……」

    「怎麼會鬧民變的?」

    事情很簡單。那一年收成不好,稅增了四成,一斗麥子賣兩百五十文,而官府的征的是三十四文。完糧的糧紳自己也破家,那管得了糧戶的死活?一催二逼便出了人命。出了人命,糧還是納不出。這一來,督稅署出動大軍催繳,不甘餓死的人被迫逃亡,然後是反抗。

    咸寧、長安、藍田、咸陽、興平、臨撞,六縣饑民集體湧入府城請願,派父老向秦王府訴冤。這一來,惹火了梁剝皮,大軍出動掃蕩,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張家是永安村的富戶,幾年來早已成了貧民,他的三個兒子有兩個被殺,一個逃入南面的終南山區做野人。老人家逃不動,小孫女自告奮勇留下照顧爺爺。田地房舍充了公,祖孫倆只好在村旁搭茅棚棲身。

    因為官府不許他們遷徙,想逃走卻又怕被捉回編為墾奴。這條村南的山溝,住草棚的可憐蟲不止她一家。左右鄰不下十餘戶,十天半月有丁役來查一次戶口,少了人丁隨時有橫禍飛災。

    「小蓮,這種日子還要過多久?」他慘然地問。

    「爹捎了口信來,等他找到夠多的人,便回來接我們逃進山,到四川去找活路。唉!誰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一天到來?」

    「如果你們現在有錢,會不會好一點?」

    「那當然好,山裡外婆家有人,可是……」

    「沒有錢?」

    「是的,他們也顧不了自己。如果有錢,我們可以補繳罰稅,找那些可惡的人講情,除了罪就可以贖回房產田地。唉!那有什麼用呢?以後還是一樣,一年比一年窮,要不了幾年,還是要被趕出來挖草根樹皮充飢,或著替那些可惡的人做奴混日子。蒼天!如果梁剝皮死了該多好?」

    「梁剝皮死了,下一個欽差可能更惡毒。」他咬牙說:「除非這個萬惡的皇帝死了。不管怎樣,你們救了我,我會替你們打算,能好好過一天算一天。」

    「大叔,那是沒有用的,你自己並不比我們好多少。哦!大叔,你姓什麼?家在那裡?」

    「我姓林。家?在江南,好遠好遠。」他感情他說:「你爺爺在不在?」

    「到皇子坡找野菜去了。」

    「等他回來,我要請他到城裡跑一趟,客棧裡有我的行李,裡面有銀子和可以治傷的藥。沒有藥,短期間是好不了的。」

    同一期間,他住的客棧已被欽差府的走狗們所監視,他的包裹已經被取走了,天羅地網已經布妥,專等他進網入羅。因為店家所說的客人林彥,與大鬧欽差府的兇手身材像貌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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