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瓊莉剛睜開眼的時候,還以為自己是在巴克斯縣他們自己的家裡,以為史蒂文早就到樓下做早飯去了,因為空氣中瀰漫著濃咖啡和剛烤好的餅乾的香味。她心裡一驚,從床上坐起來,一時之下覺得許多事情還理不清頭緒,心想是不是在做夢。這時她看見身邊的史蒂文,看見他一條從那床不熟悉的被子下面伸出的裸露的腿,看見房間裡完全不同的佈局。她揉了揉眼睛,知道自己剛才是在想入非非。
他們下樓之後,發現凱思琳已經為他們準備了一頓豐盛的早餐。天一亮她就起來了,希望能夠減輕他們的緊張情緒,給他們以安全感。「我給你們準備了一些衣服。」她對史蒂文說,「隔壁的達爾文老先生身材大得像座房子,可是他兒子布賴恩跟你的身材差不多。他在外面上大學,有幾條褲子留在家裡,還有兩件襯衣。」
史蒂文看著那堆衣服,褲子有些緊,但還能湊合。他非常喜歡那件印著得克薩斯大學字樣的紅色長袖運動衫。「好極了。」
「恐怕內衣你就得自己買了。」凱思琳有些逗樂地說,「他只有大紅的比基尼。」
「古怪的小伙子。」
瓊莉昨天晚上就拿了凱思琳給她的一些衣服,可是內衣和衛生用品也得買。她怪自己沒有讓白宮的助理把她的包找出來給她。「我們等一會兒要去買點東西,」
吃飯前,瓊莉給海倫和維克托打了個電話,看看孩子們在那邊可好,懷亞特似乎很喜歡這樣的冒險。「媽,」他說道,「波托馬克說你們得採用滲透的辦法,只有這樣才能抓住壞蛋!」
「告訴波托馬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薩拉畢竟年紀稍大些,也稍微懂點事,她很替他們擔心。「報紙上全是關於昨天晚上的新聞,那個人真的想刺殺總統嗎?」
「不,親愛的,不是。」瓊莉這麼說,但沒有再作解釋。她看了看史蒂文。「謝天謝地,沒有人受傷。」
「媽,報紙說——」
「我們這兒的電視機也開著,」瓊莉說道,「我幾乎什麼都知道。」
凱思琳把當地的晨報遞給史蒂文,整個第一版都是這方面的消息。上面沒有多少關於瓊莉的,只是說事情發生在正當她要接受頒獎的時候,還沒有哪家報紙或者哪個人說認識打槍的那名陸戰隊員。還沒有人注意到瓊莉和史蒂文早就開著第一新聞網的轉播車逃之夭夭了。
「我過一會兒再去買份《郵報》,親愛的。」瓊莉對薩拉說。
「媽,上面說誰也不知道你們的去向。」
「對的。」
「你們在哪兒?在帕特森爺爺和奶奶家?」
瓊莉心想,真是那樣才有諷刺意味呢。「不是,親愛的,我最好還是不告訴你,這樣就不太會讓你遇到麻煩。如果有人問你們是不是聽到了我們的消息,你們就說沒有。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們這幾天別出去,等這件事平息下去再說。」
「你們在感恩節前能回來嗎?」
「肯定的,親愛的,沒有問題。」
「媽,我為你好擔心啊。」
這話刺痛著瓊莉的心,她所能做的就是使聲音不要顫抖。「爸爸和我很好,這事很快就會過去的。」
薩拉似乎不大相信,也許是瓊莉的話說得不大令人信服的原因。「我希望是這樣。」薩拉頓了頓。「媽?上學的事怎麼辦?」
「就連上學也不行,誰知道那些人會幹出什麼事來?」
「哪些人?」
「那些壞人,那些使爸爸跟我回不了家的人。求求你們,在加林多先生的公寓裡呆幾天,好嗎?」
「媽,我現在喊他『維克托』了,我年紀夠大的了,是他說的。」
瓊莉笑起來。「好了,親愛的,很好,還有件事,你們會在報上看到我到貝蒂-福特中心接受醫療和心理治療的消息。如果有人問你們是不是真的,你們就說是,明白了吧?」
「當然,媽媽。我看過許多偵探片,知道你們想迷惑那些壞蛋。」
瓊莉甜蜜地笑起來。「我非常愛你。」她聽見懷亞特在後面大聲嚷嚷說:「滲透,媽媽!滲透,爸爸!」她笑了。
瓊莉對海倫說:「知道你和他們在一起,我別提有多放心了。」
「我會跟他們呆在一起的,我的女房東說有人到那邊找過我,還說有人一直在監視你們的住房。」
「不要靠近。」瓊莉告誡說。
「說真的,」海倫有些開玩笑地說,「加林多先生這地方真不錯,非常迷人,我們打牌,他還給我上——」
「鋼琴課。」瓊莉笑著說。
史蒂文接過電話跟維克托講話,他把昨天晚上跟凱思琳要的一個地址給了維克托,讓他把錄像帶和一些東西裝在兩隻紙板箱裡,然後送到紡織收藏品乾洗店——凱思琳的弟弟在那兒——在鹽湖城。「把它們送上下一班開出的環球航空公司的航班。」
「你們真的在猶他州?」
「我最好還是不告訴你。」
「好吧。」維克托說道。
瓊莉再度接過電話。「維克托,謝謝你了。我真不知道該怎麼——」
「這事你們倆就放心吧,你們自己要多保重。孩子們要你們平平安安地回來。嘿,得去幫海倫把爐子上的東西端下來了。這樣的新生活還真有意思。」他掛斷了電話。
史蒂文對瓊莉解釋說,他將給一個叫巴德的貨運管理員打個電話,要他注意那兩箱東西。這個人是剛從肯尼迪機場調到聖路易斯的。到密蘇里換飛機的時候,史蒂文要他負責把它們卸下去,再把它們送上開往裡士滿的航班,目的地不變,等東西一到,環球航空公司將通知史蒂文,只要一天就行了。
與此同時,他們將不採取任何行動,而是仔細思考它們的作用,思考怎樣發揮它們的作用。有一件事他們深信不疑,那就是他們必須與伍爾夫特工取得聯繫。
為保險起見,這個電話是凱思琳替他們到兩個街區之外的一個公用電話亭裡打的,史蒂文不知道聯邦調查局自己的電話會不會被竊聽——他們自己就是干竊聽的,不是嗎?——他倆的聲音會不會被人識別出來。可是他不願意冒這個險,那幾個魔鬼既然能安排一個人帶著子彈上膛的槍進入白宮,那就什麼事情都能幹得出來。
凱思琳十分鐘後就回來了。「我跟他說上話了。」
他倆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我用的是你告訴我的名字,康尼-羅德裡克。」
「如果我們遇到了麻煩,就將此作為我們的暗號。」瓊莉解釋說。
「我告訴他辦公室那個接電話的人,說『康尼』打電話找他,很快電話就接通了。他說他在裝飾房子,說他夫人說我是最好的——也指的是康尼——說他非常希望明天上午能見見我這位『建築師』和『景點裝飾師』。」
瓊莉問道:「什麼時間?」
凱思琳說:「九點。」
「媽的,」史蒂文說道,「那時候我還沒收到錄像帶呢。」
「史蒂文,我想我們自己有必要研究研究這些帶子,我們知道需要的是什麼,我不相信別人的眼睛,只相信你的。」
「我們得把戒指的照片給他,要清楚的,這樣他就可以拿去跟那個陸戰隊員的手進行比較。」
「天知道我們有沒有足夠的照片。」
史蒂文轉身對凱思琳說:「我們到什麼地方去見他?」
「這是他給我的地址,還有指示,你得用我的車。」
當天下午他們到紀念碑大道去購物。瓊莉圍了條頭巾,還戴上了墨鏡。「我覺得自己就像葛麗塔-嘉寶。」她說道。一個從她身邊走過的女人用好奇的眼光看了看她,因為今天一點太陽也沒有。
「但願你是她,」史蒂文說道,「因為追蹤她的都是她的影迷。」
他們在迷人的大街上逛了一個小時,談論上午的安排,說應該早早出發,確保準時見到唐-伍爾夫,談到他們怎樣徵求他的意見,讓他指點到哪兒去最安全,看看他現在有沒有辦法,根據某些可疑的指控把他們抓起來。他們走進購物迷購物中心的古董商店、禮品商店和百花香商店——史蒂文稱之為「香袋」商店。他們看見樹上的葉子在初秋的風中飄落,他們撿起別人丟在路邊拐角一隻罐子裡的一束菊花,這令他們想起他們所思念的在紐霍普的家裡的一切。
「那兒有報紙。」史蒂文說道。這時他們剛從冰淇淋店出來,邊走邊吃著果仁雪糕。他們朝著一家小藥鋪前面的報攤走去,史蒂文彎下腰,從一疊《今日美國》雜誌後面找到了《郵報》,把它遞給瓊莉,然後走進去付錢。
他出來的時候,看見她臉上現出極為驚訝的神色,他轉過臉看著她手裡的報紙,報上的大標題是《陸戰隊員被指控試圖行刺》。接著他看見的是姓名:雅各布-休斯。他知道她為什麼那麼驚訝了。
在回凱思琳家的路上,瓊莉一直想把各種情況聯繫在一起。「這就是我為什麼沒有把握的原因,為什麼我覺得認識他、但又說不出他是誰的原因。」在報紙頭版下方有一張雅各布-休斯的照片,是他們從他在裡真特大學因扔燃燒瓶而出名的那張照片上取下來的。「他也許根本就沒戴戒指,這是雅各布,不是聖保羅。」
史蒂文無法控制自己了。「你就憑這種方式認識他的臉。可這樣毫無意義。」他激動地說,「一個與基督教右翼戰鬥的人,怎麼會為他們而放棄自己的自由呢?」
他們一路走,瓊莉一路看報紙。「這兒有解釋:被告對調查人員說,他對克林頓總統最近關於基督教機構和基督教教義對美國生活方式的重要性的講話感到憤慨。他們給他的罪名果然不出所料:從頭到尾都是『反基督教游擊隊叛亂分子』。」
「可是這不符合事實!」史蒂文覺得怒從心頭起,險些撞在樹上。「他是他們的人,是個被收買的人,就像在裡真特大學一樣。我敢肯定,在白宮他的目標首先是你,然後是我。天哪,多妙的計劃呀。」
「令人作嘔,」她說道,「簡直是機關算盡了。」
「他們怎麼讓他穿上海軍陸戰隊的制服混進白宮的?」
「他們能進入梵蒂岡,」瓊莉提醒他說,「也就能進入白宮。」
他們默默地走了半個街區。她看完報紙後說:「報上說,這是對保安措施令人難以置信的滲透,國會正要求對此進行大規模調查,等等等等,只有一處提到了我們,很奇怪,我們竟然沒有跟新聞界說一句話,有一篇報道說我們是開著一輛第一新聞網的轉播車離開的,第一新聞網有人向警方報告說那輛轉播車失竊了,如此等等。」
可是史蒂文腦子裡想的還是雅各布-休斯。「他覺得他怎樣才能從這件事中解脫呢?他的這一生是完了,就像約翰-欣克利1。他這一輩子將在監獄裡度過了,他事先一定知道這一點,沒有其他退路。」
1約翰-欣克利是刺殺羅納德-裡根的殺手。
「你想想看,」瓊莉提醒他說,「這些人都是狂熱的亡命之徒,是他們事業的獻身者。」
「好吧,所以雅各布是個聖徒,就像聖保羅一樣。現在我們怎樣才能證明他是為基督教右翼賣命的呢?我們怎樣證明這是雷克斯-希爾德干的呢?」
「我認為,」瓊莉說道,「我們還是把這個問題留給伍爾夫特工和聯邦調查局吧。」
第二天上午,他們開著凱思琳的車向南去弗吉尼亞州彼得斯堡與唐-伍爾夫見面。他們於八點四十五分到達離該鎮最近的機場,在一家小餐館喝了點咖啡,吃了一些不甚新鮮的丹麥甜點,急切地等待著伍爾夫私人小飛機的到來,一想到那位特工馬上就會和他們在一起了,他們心裡多了幾分安全感。
可他一直沒有露面。
九點四十分的時候,他們給凱思琳打了個電話,再核實一下他們有沒有弄錯,問她的記錄對不對頭。凱思琳又一次到電話亭給聯邦調查局打電話,等史蒂文十點鐘再次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說伍爾夫先生確實去見那位『景點裝飾師』和『建築師』了。他的小飛機是今天上午八點四十五分離開華盛頓的,史蒂文覺得心裡一陣不安,伍爾夫現在也該到了。
他們上午大部分時間都在等候。到了十一點,他們覺得最好還是離開這家小餐館,這樣就不會令人懷疑了,他們在車裡一直等到中午,然後決定離開。
他們提心吊膽地驅車回到裡士滿,一路上誰也沒有說話。
等他們回到凱思琳家裡的時候,他們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們進入房子的時候,凱思琳臉色煞白,用手指了指電視。湯姆-布羅考正在做特別報道: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和聯邦調查局局長詹姆斯-K.卡爾斯特羅姆一起調查一九九六年環球航空公司八百航班墜毀事件的伍爾夫特工,差點在一次飛機失事中喪生。今天上午,他的私人塞斯納飛機在華盛頓特區以南、波托馬克河上靠近費爾維尤地區的一片叢林上空墜落,我們將盡快從醫院向您報道——
史蒂文摟住瓊莉,已經沒必要再說什麼,或者交換什麼看法,或者提出什麼問題了,他們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們感到與外界失去了聯繫,感到茫然,感到傷心。
電話鈴響了,凱思琳抓起電話,是環球航空公司行李員從裡士滿機場打來的。他說是別人要他打電話告訴她,兩隻包裹已經到了,是巴德從聖路易斯托運過來的,凱思琳請他馬上把它們送過來。
可是當她掛斷電話之後,史蒂文說道:「還有什麼用?我們現在已經沒有人可以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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