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到公園裡散散步吧,」喬說。
我四下裡環顧著第5大街,三三兩兩有幾個人沿著街道漫步閒逛,享受著黃昏的情調,但是,顯然沒有一個是願意拔刀相助的,紐約人懂得規矩,要是你看見有人遇到了麻煩,只當沒看見,不然你會惹禍上身的。再說,只需眨眼的工夫,喬就能把刀子捅進我的肋骨之間,他用起這玩意兒來十分老道。
因此,我只好乖乖地從命。我們穿過第5大街,走下搖槳盪舟的小湖的堤岸,岸邊的青草被夏日熾熱的陽光曬得無精打采。一個約莫10歲模樣的小男孩正在導航著他的無線電操縱的快艇駛過水面。孩子的母親為漸重的暮色所慮,催促他快一點,周圍雖然還有不少人,但他們全部與我們背道而馳,朝公園外走去。
喬把刀子藏了起來,但是我知道它的存在,離我的後背只有幾英吋遠。
「我告訴過你,把警察叫走,」他壓低聲音說道。我的後頸能感覺到他的呼吸。
「我也沒辦法,」我答道,聲音盡量保持鎮定。
「哦,是嗎,你究竟為什麼要對他們說那麼一大通有關我和薩莉的謊話?」他說著,用刀尖戳著我的背。「他們把薩莉從我身邊帶走了,還有吉麗,一個男人離開了他的妻子和孩子是很糟糕的事,你覺得自己對此有責任嗎?」
我什麼也沒有說,我很高興薩莉已經逃脫了喬的毒打,同時,也很高興這是我的功勞。但是,把這種感覺告訴喬似乎不是個妙主意。喬的聲音平板單調,但是,我能想像得出這種事情一定使他相當煩惱。
現在我們已來到公園的深處,周圍遊人稀少。我們朝一尊雕塑走過去,那是一位波蘭老國王,正在向棒球攔球網衝過去。雕像北面是一片開闊地,再過去是中央公園西部的高樓大廈。
我知道喬打算幹什麼,他要把我帶到公園裡最僻靜,遊人最難到達的地方,然後將我殺死。
我必須逃跑。
喬抓住我的胳膊,但抓得並不是很緊,但他持刀的那隻手離我的肋骨只有幾英吋遠,我只好冒險一試了。
我掙脫胳膊,利索地跳離他身邊,全速向開闊地跑去。當我意識到沒有刀子戳著背時,我頓時感到一陣振奮,但是,喬很快便追了上來。我回頭向後看去,見他離我只有3碼遠,而且越來越近。我兩條腿更加用力地飛蹬,只要我能夠在頭一百來碼不被他追上的話,我肯定能把他遠遠地甩在後面,我仍然跑得很快,但是喬也跑得非常快。我朝後瞥了一眼,見他又近了一碼,我又一次咒罵自己缺乏衝刺能力。我試圖強迫雙腿跑得更有力,更快些,但毫無效果,幾秒鐘以後,喬一個猛衝,雙手搭到我的肩膀上,把我拖倒在地上,我拚命掙扎著,但是,很快就被他摁住動彈不了。
當我們在搏鬥時,空曠地上離我們50碼處的一對情侶凝視著我們,喬也看見了他們,目擊者。
「起來!」喬咬牙說道。他把我拽起來,推著我走進空曠地南面的小樹林裡,這回他把我抓得緊多了,我再次感覺到了刀子逼身。
我們走進小樹林深處,天色已經很暗,中央公園是紐約的運動場,白天,公園裡滿是競走者、騎自行車的人、打壘球的人、沐日光浴的人、溜旱冰者、老婦人、小孩子,還有許多狂熱追求其他愛好的紐約人。黃昏時,他們全都回家了。夜晚,這公園便成了形形色色人們的一個遊樂場。
樹影婆娑,我們走過一群群年輕人身旁,有的在大聲交談,有的坐在長凳上,一聲不響地抽煙,男人們拖著腳走過去,眼珠子轉動著,自言自語地咕噥著什麼,他們要麼神經錯亂,要麼吸毒成癮,或兩者兼而有之。
我們繼續朝小樹林深處走去,我們沿著窄窄的小路前行,那些小路蜿蜒在高達20英尺的黑乎乎的大岩石之間。晚風輕輕吹拂著樹林和灌木叢,光線越來越暗,大樹下的矮小林木變得越來越密,盤根錯節地纏繞一堆。我完全失去了方向感,不知東南西北,簡直令人無法相信我們是身處紐約市中心。
我開始想到死亡,我想到了母親,我想到自己的死將會使她的精神徹底崩潰,面對兒子和丈夫的死亡,她將無法面對現實。
我想到了凱茜,她會在乎我的死嗎?令我驚訝的是,我極力想使自己相信她會的,我繼而想到了戴比。
「你殺沒殺戴比?」我問。
「沒有,」喬說。「但那並不意味著我不會殺你,我過去就是專門殺人的,這我很在行。」
我相信他。「那麼到底是誰殺了她?」
「你永遠沒個完,是不是?」
我們繼續往前走,跌跌絆絆地走下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小路夾在兩塊突兀的巨石之間,周圍密密長滿了樹。
「別走了,」他說。
在暮色朦朧中,我透過樹林依稀可辨空蕩蕩的湖面,除了晚風偶爾吹拂過頭頂的樹枝,發出一陣沙沙響聲之外,周圍萬籟俱寂,一個僻靜而孤獨的死亡之地。
「往後站,」喬說。
我面對著他,身後是巨石,我照他的吩咐行事,腳踝掠絆過一些荊棘,直到後背靠到了被白晝的熱浪烘暖的岩石。
喬朝前靠近幾步,他那雙了無生氣的眼睛死死盯著我的眼睛,眼白隨著薄薄的柔黃光線閃亮,他的臉上浮出一絲微笑,他擺好架式,那把小刀輕輕握在胸前,這一次我是在劫難逃了。
突然,我聽見喬身後的小路上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他抓住我的胳膊,用刀尖狠狠地抵住我的背部。暮色中冒出五六個黑人少年。他們個頭很高,體格健壯,腳蹬價格不菲的氣墊籃球鞋,蹦蹦跳跳,走起路來腳步聲很輕。
他們走到我們跟前,其中一人大笑起來。「唷,哥們,玩得開心哩?」
一個頭髮剪得短短的,上面仔細修剃出奇裡古怪圖案的高個子男孩走到我面前。「嗨,夥計,想抽嗎?」
他看上去是個危險人物,但不如我身後的喬那麼危險。我見這是一個脫身的好機會。「當然囉,」我說。「你有什麼?」
我轉臉看看喬,他仍然抓著我的胳膊,但把刀子藏起來了。我想他此時此地不會殺我的。那些孩子們看上去很危險,人們無從知曉曼哈頓的青少年晚上到中央公園裡來會帶些什麼武器。
我走到那群孩子中間,想在我和喬之間拉開一碼距離。
「我這兒有一些可卡因,只要十塊錢。」高個子男孩說著,撇嘴一笑。他並不完全相信我們大老遠地跑到這公園裡來就是為了從他手中買點可卡因,但他願意逗樂兒玩。
「十塊錢?」
「對,十塊錢,夥計,只要十塊錢。」他拿出一個小包,我把手伸進口袋,裝作掏錢的樣子,喬在一旁觀看,不知該怎麼辦。
突然間,我大喊一聲,「快跑!」一把搶過孩子手裡的小包,我從那群孩子中擠過去,將其中一人往邊上一推,但是另外兩個人抓住了我。
我聽到了一聲喊叫,「嗨,那大傢伙手裡有刀!」只聽抓著我的一個孩子發出一聲尖叫,鬆開了手。
當另外兩個人手持小刀向喬撲過去時,只見刀光閃閃,又是一聲尖叫,但瞬息即止。
其中一個孩子仍然死死抓著我不放,我緊握拳頭,轉過身來,照準他的太陽穴就是一拳,他跪倒在地,氣喘吁吁。接著,我腦袋一側也挨了一記,但看不清是從哪兒打來的。這一記打得很重,打得我耳朵嗡嗡直響,兩眼發花。接著,肋骨上又挨了一腳,踢得我喘不過氣來,踉踉蹌蹌倒了下去。
我滾了幾滾,看見喬被3個孩子團團圍住,孩子們手裡都握著一把刀。另外兩個孩子躺在地上,一個死狗樣的一動不動,另一個抱住腿在呻吟著。
孩子們揮舞著小刀朝喬刺過去,但他動作非常敏捷,一個個地對付著他們。其中一個孩子胳膊抽回得稍微慢了點,結果被喬一刀劃破了前臂,疼得發出一聲嚎哭。
在另外兩個孩子謹慎小心的逼攻下,喬朝我跟前退過來,不時地左一下右一下地虛晃著手中的小刀,我見機會來了。於是,伸腿一腳踢在喬的腳踝上,他頓時失去了平衡。他沒有摔倒,但是給了其中一個孩子一次進攻機會。不過半秒鐘的工夫,喬的肋間就挨了一刀。在他痛得彎下腰的當兒,另一個孩子又在他背上深深地戳了一刀。
喬一個轉身,倒在了地上。他看著我,臉因疼痛而扭曲變形,但是他的眼睛卻如往常一樣冷酷無情。然後,他咳嗽起來,殷紅的鮮血順嘴角流出,那毫無表情的凝視永遠消失了。
我一骨碌爬起身來,拔腿就跑,其中一個孩子想追上來,但是,由於恐懼而產生的興奮,我跑得飛快。
我一口氣跑回威斯待伯裡飯店,逕直衝回房間,一頭撲進浴室,嘔吐起來。我打電話到預定與哈里森兄弟公司那個人見面的飯店,告訴他我不能前去赴約了。我從容房用餐服務部要了一瓶威士忌,直喝得有幾分醉意,房間裡的物件在眼前模糊起來,才上床睡覺。一夜時醒時睡,很不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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