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爹好娘 第四十二章 以權謀妻
    地委書記佟懷志沒有讀過大學,但是,天資聰穎,頗富才華,高中二年級時寫了一首充滿革命激情的朗誦詩《舵手》,轟動了全校,也轟動了那座小小縣城。那年他剛滿十八歲。他的詩被登在省報上,被多家報刊轉載,又被北京那位著名的播音員在電台裡朗誦,便成了名噪一時的紅人。他的照片貼在縣城中心路的宣傳欄裡,霎時成為無數青年男女崇拜的偶像。很快,他被選拔到縣團委,當上了副書記,可謂少年得志。那年月,儘管男女之情受到諸多因素的限制和約束,但是,難以阻止一封封傾訴愛慕的信件雪片似地飛到他的辦公桌上。他一律不拆也不看。那是一個火紅的年代,狂熱的意志把他週身的活力鼓蕩成澎湃的浪花,更鼓蕩起一片強勁的風帆,將會把他推送到一個灑滿輝煌的理想彼岸。他無暇顧及一路香花,全身心去剷除周圍的毒草,情感不曾為自己留下儲藏隱私的角落。

    其間,又發生了一起水庫崩塌的事件。他率領全縣青年衝到搶險第一線,跳入冰冷的激流,救出七位老弱病殘的農民和兩個兒童,還從河水中搶出一萬多斤公糧。當險情平息下來之後,人們發現他昏倒在泥坑裡,身體被冰水凍僵了,週身發紫,已經失去了知覺。從他被送進病房搶救的那一刻起,鮮花和讚揚就一直伴隨著他。

    年復一年,身邊的同事、領導一茬茬被打倒了,包括那些提拔他、扶持過他的人們。他甚至就是專案組裡負責整理那些人材料的骨幹,一批批被他送進改造他們靈魂乃至觸及皮肉的去處。他的官位卻步步高陞,從縣團委副書記變成縣團委書記,又成為縣委副書記。但是,曾被無數少女追蹤過的風華少年,臉上漸漸刻上了皺紋,又是令人敬畏的大人物,少女傷懷,敬而遠之,大女自卑,不敢仰視。他雖說人前道貌岸然,談笑風生,人後難免暗自傷悲,年近四旬,依舊孑然一身。

    有一次下鄉檢查工作,路過一個村子,喚作姝河。陪同的幹部便說,姝河村是個出美女的地方,史書記載,該村被選為皇后、皇妃的女子,有名有姓的就能列出十幾個來。他聽了不禁心動,讓司機停車,隨著嚮導步入村去。忽然,傳來一陣悠揚的風琴聲,明快的節奏伴隨著童稚的歌聲,自竹林間飛來,讓人心醉。撥竹尋路,隨聲覓去,看到竹林稀疏處冒出一截短牆,院裡是一所村辦小學。院中一爿平地,一群花花綠綠的少年簇擁成一個人圈,正在引頸高歌,其狀如同一群蘆花公雞望著晨空起勁地鳴唱。中間站著一位年輕的女教師,身材窈窕嬌媚,黑髮拂耳,懷中抱只手風琴,肩胛一傾一仰,短髮一甩一收,兩隻玉臂開合有致,十根指尖彈奏靈活,時而把琴箱拉成一幅扇面,時而又疊合成一個魔盒,委實有點奪人心魄。

    隨行的幹部向他介紹說,女教師叫夏露,生在武漢,她父母都是音樂學院的教授。母親是南方人,父親是姝河人,因為被打成右派,全家被遷回原籍。去年,她父母被通知回校了,她沒走,留在村辦小學裡當音樂教師。

    佟懷志好像沒注意聽,神情有點發癡。直到下課鈴聲響了,學生們鳥雀般散去。他突然翻過短牆跳進校院,追上那位女教師:「啊喲,小山村裡還藏著如此美妙的琴聲,真讓人難以想像哪!

    「夏露停住腳步,仰起緋紅的面孔,羞澀得像一朵閉合的羞花。她垂下頭去說:」彈得不好,讓你見笑了。「

    佟懷志卻把手一擺,親切地說:「夏老師,你的琴彈得好,歌也唱得好,以後有什麼打算?」

    「佟書記,我剛才匯報了,我願扎根農村,全心全意為貧下中農服務!」夏露又垂下頭,退後半步,現出幾分尊敬和距離感。

    「好,好哇!」他又親切地問:「有什麼困難嗎?」

    「沒有。鄉親們待我很好。」夏露依舊望著自己的腳尖,踢著地上一塊小石頭。

    佟懷志居高臨下,發現她的脖頸也白得驚人,更加證實了自己的猜想:玉璧!一塊天然的玉璧!臆想便膨脹起來,猜想著窺測不到的種種美妙。一種慾念也升騰起來,想觸摸,想佔有,禁不住伸手去觸摸那風琴,其實想碰觸那彈琴的手。

    她瞥了他一眼,委婉地說:「佟書記的手是指揮千軍萬馬的,學彈琴就大材小用了。想聽琴,打個招呼不就行了?能為領導服務算是一份榮幸哩!

    「上課的鈴聲急促地響起,夏露禮貌地告辭,匆匆走掉了。佟懷志望著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教室的門前。他深深吸口氣,對打鈴的老頭很是惱恨……當天下午,大隊電工就把電話線扯到小學校來。在同事們興奮的笑臉中、竊竊的議論聲裡,夏露感到莫名的惶悚和痛苦。猜想著自己平靜的生活從此會不平靜了。她沒有走近放電話的地方,甚至連看都不敢看上一眼。

    電話雖說接通了,他根本找不到她,說話的不是他找的人,他要找的那個人硬是不肯接電話。白天夏露總在上課,沒空接。夜裡,夏露總是到村裡去教群眾唱歌,抽不開身。他想發火,又不便發火,畢竟是縣委副書記,還得講究體面和風度。

    恰好有了一個機會,可謂千載難逢,易如反掌。他又一次駕臨姝河所在的那個公社,自然是屏退左右,單獨召見夏露。

    夏露走進這間辦公室,發現只有他一個人時,自然有幾分緊張,懷裡抱著風琴,怯怯站在門口,雙眼惶恐地望著他。「佟書記……你想聽琴……還是學琴……」

    他走過去,關了房門,盡量抑制著情緒,和藹地說:「我想和你說說有關你個人前途的問題,你感興趣嗎?」

    她抱著琴,站在窗下,有一束陽光照進來,那身段便越發動人,妙如一幅仕女圖。

    「你坐,你坐下,咱們慢慢談。」他拖過來一把椅子,又輕輕拉了她一把。

    她僵硬地坐下來,依舊不語。

    「小夏,你是個人才,大伙對你的評價也不錯。咱們相識以後,我就一直惦著你……你今年二十歲了吧?」他緩緩踱著步,突然站在她面前。

    「……我二十二歲……」夏露糾正了一句。

    「噢,多好哇!正是青春年華,正是讀書求學的好年景嘛!」他斟酌著談話的藝術。「小夏,如果有上大學的機會,你願意接受這個機會嗎?」

    「……那當然。」夏露猛然抬起頭,那雙燦星般的亮眼明顯充滿渴望的光焰,便轉瞬熄滅了。她搖搖頭,淒然一笑:「可惜,我沒這福分。再說,功課也荒廢好幾年了!」

    「不要悲觀嘛!」他突然彎下腰,雙手拍著她的肩胛,關愛地說:「黨的政策是重在表現,不要為你父親的問題背包袱。只要你自己有上大學的願望,我就幫助你。功課荒廢了,可以補起來嘛!」

    夏露仰起臉,怔怔地看著他,滿臉都是疑惑:「……你的話,當真?」

    「當然。只要你願意,我可以讓你上大學,而且是保送!」他雙手幾乎撐在夏露單薄的肩胛上,面孔差一點就碰住她的髮梢了。

    夏露的身子中風似地抖動起來,呻吟一般吐出三個字:「……我……願……意……」「好!那咱們就說定了。你回去交待一下學校的工作,三天後到縣委去找我,我送你去學校報到!」

    「……那……佟書記……」夏露越發驚惶不安,肩胛不由抖顫起來。

    「不,你什麼也不要說,啊?」他打斷她,把嘴唇貼在她的耳邊,低低地重重地說:「從此,你無憂無慮地讀書,完成學業,你在校期間一切費用由我承擔。怎麼樣?啊?我的小傻瓜!」

    佟懷志利用他的權力和「關懷」,終於讓這個令人魂不守舍的音樂老師成了他名義上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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