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給我三天光明 第25章 享受生活 (1)
    我要把別人眼睛看見的光明當作我的太陽,把別人耳朵聽見的音樂當作我的樂曲,把別人嘴角的微笑當作我的快樂。

    我相信讀者不會從前面章節的敘述中得出結論,以為我的唯一樂趣就是閱讀。事實上,我的樂趣是豐富多彩的。

    我非常喜愛田野漫步和戶外運動。在我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就學會了划船和游泳。夏天,在馬薩諸塞州倫薩姆時,我幾乎都是生活在船上。沒有什麼能夠比得上朋友來訪時,出去划船更有樂趣了。的確,我並不能平穩地駕馭船隻,我通過辨別水草和睡蓮以及岸上的灌木的氣味來掌握方向,槳用皮帶固定在槳環上,我從水的阻力來知道雙槳用力是否平衡,同樣,我可以知道什麼時候是逆水而上。我喜歡同風浪搏鬥,駕馭堅固的小船服從於我的意志和膂力,它輕輕地掠過那波光粼粼的湖面,水波不停地使它上下顛簸。此情此景,令人心曠神怡!

    我也喜歡划獨木舟。我說我喜歡在月夜泛舟時,你們也許會啞然失笑。的確,我不可能看見月亮從松樹後面爬上天空,悄悄地越過中天,為大地鋪上一條閃光的道路,但我好像知道月光就在那裡。當我累了,躺到墊子上,把手放進水中時,我彷彿看見了這照耀如同白晝的月光正在經過,我觸摸到了她的衣裳。偶爾,一條大膽的小魚從我手指間滑過,一棵睡蓮含羞地親吻我的手指。

    船從小港灣的蔭蔽處駛出時,會驟然感到豁然開朗,一股暖氣把我包圍住。我無法知道這熱氣究竟是從樹林中還是從水汽裡蒸發出來的。在內心深處,我也常常有這種奇異的感覺。在風雨交加的日子裡,在漫漫暗夜中,這種感覺不經意中襲來,彷彿如溫暖的嘴唇在我臉上親吻。

    我最喜歡乘船遠航。我在1901年夏天游斯科捨半島時,第一次領略了海洋的風光。莎莉文老師和我在伊萬傑琳的故鄉住了幾天。朗費羅有幾首歌頌這裡的名詩,增添了這裡的魅力。我們還去了哈利發克斯,在那裡度過了大半個夏天。在這個海港我們玩得非常痛快,簡直像進了樂園。我們乘船去貝德福拜新、麥克納勃島、約克銳道特以及諾斯威士特阿姆,那種感覺簡直太奇妙了。一些龐大的船艦靜靜地停泊在海港裡,夜裡,我們悠閒地在艦側划行,真是有趣極了!這些令人愉快的情景,我始終不能忘懷。

    一天,我們遇到一件令人驚心動魄的事情。西北海灣正在舉行划船比賽,各艘軍艦派小艇參賽。人們都乘帆船來看比賽,我們的帆船也夾在當中。比賽時,海面風平浪靜,百帆爭流。比賽結束後,大家掉頭轉航,四散回家。

    突然一塊黑雲從遠處飄來,越來越多,越來越厚,遮滿了整個天空。剎那間,風大浪急。小船面對大風大浪張滿帆,拉緊繩,我們彷彿坐在風上,一會兒在波濤中打轉,一會兒被推上浪頭,然後又跌落谷底。風吼帆鳴,我的心怦怦直跳,手臂在顫抖,但這些表現是精神緊張,而不是畏懼!我們富有冒險精神,想像自己是北歐的海盜,也相信船長最終能化險為夷。他憑著堅實的雙手和熟悉海浪的眼睛,闖過無數險風惡浪。港灣裡的所有的船隻駛近我們船旁時,都鳴號向我們致敬,水手們歡呼,向這艘帆船的船長致意。最後,當我們駛抵碼頭時,大家又餓又冷,已經疲憊不堪了。

    去年夏天,我在新英格蘭一個風景如畫、迷人可愛的幽靜鄉村裡度過。馬薩諸塞州的倫薩姆彷彿與我有不解之緣,我生命中所有的歡樂和憂愁,也似乎都與這個地方連在一起。錢布林斯故居,靠近菲利浦王池畔的紅色農莊成了我的家。每每想起與這些親朋摯友共同的快樂時光,以及他們對我的恩惠,心裡就充滿了感激。他們家的孩子與我成為了親密的夥伴,為我提供了很大的幫助。我們一起做遊戲,相攜在林中散步,在水中嬉戲。幾個年幼的孩子常常圍著我說這道那,我也給他們講小妖精、侏儒、英雄和狡猾的狗熊的故事,至今一切還回味無窮。

    錢布林斯先生還引導我去探究那些樹木和野花的秘密世界。後來,我彷彿能側耳傾聽橡樹中樹液的奔騰流動,看見陽光揮灑在樹葉上的光輝。

    樹根深埋於陰暗的泥土,

    分享著樹頂上的愉悅,想像,

    充滿陽光的天空,鳥兒在飛翔,

    啊!因為同自然有著共鳴,

    所以我也理解了看不見的東西。

    在我看來,每個人都有一種潛能,都可以理解開天闢地以來,人類所經歷的印象和情感。每個人潛意識裡還殘留著對綠色大地、淙淙流水的記憶。即使是盲聾人,也無法剝奪他們這種從先代遺傳下來的天賦。這種遺傳智能是一種第六感——融合了視覺、聽覺、觸覺於一體的靈性。

    在倫薩姆我有許多朋友,其中之一是一株十分壯觀的橡樹,它是我心中的驕傲。有朋友來訪,我總會帶著他們去欣賞這棵帝王之樹。它矗立在菲利浦王池塘的陡峭岸上,據說已有800年到1000年的歷史了。傳說中的菲利浦王——一位印第安人英雄首領,就是在這棵樹下與世長辭的。

    另外一個樹友,比大橡樹要溫和可親,是一棵長在紅莊庭院裡的菩提樹。一天下午,電閃雷鳴,風雨交加,後牆傳來巨大的碰撞聲,不用別人告訴我,我就知道是菩提樹倒了。我出去看看這棵經受了無數狂風暴雨的英雄樹,它曾經經過奮力拚搏,終於猝然倒下了,真叫人痛心疾首。

    回到去年夏天的生活。考試結束後,我就和莎莉文老師立刻前往倫薩姆幽靜的鄉間。倫薩姆有3個著名的湖,我們的小別墅就在其中一個湖的邊上。在這裡,我可以盡情地享受充滿陽光的日子,所有的工作、學習和喧囂的城市,全都拋在腦後。然而我們卻聽到遙遠的太平洋彼岸正在發生的殘酷的戰爭以及資本家和勞工的鬥爭。在我們這個人間樂園之外,人們紛紛攘攘,終日忙碌,絲毫不懂得悠然自得的樂趣。塵俗之事轉瞬即逝,不必過分在意。而湖水、樹木,這到處漫山遍野長滿雛菊的寬廣的田野、沁人心扉的草原,卻都是永恆存在的。

    人們都認為,人類的知覺都是由眼睛和耳朵傳達的,因而,他們覺得很奇怪,我除了能分辨出是城市街道和鄉間小道外,還能分辨別的。鄉間小道除了沒有砌造的路面以外,同城市街道是沒有什麼兩樣的,但是,城市的喧鬧刺激著我面部神經,也能感覺到路上我所看不見的行人急促的步履。各種各樣的不和諧的吵嚷,擾亂我的精神。載重車軋過堅硬的路面發出的隆隆聲,還有機器單調的轟鳴,對於一個需要集中注意力辨別事物的盲人來說,常常無法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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