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羅那城堡的花園裡。
風行葉舞,雲卷華舒,午後的陽光伯然,灑在皮膚上酥酥的、暖暖的,讓人昏昏欲睡。
隨著時我與冷茵茵的好事將近,整個城堡裡忙得人仰馬翻,她這個伴娘更是沒有多少空間。好容易才從婚禮的綵排中悄悄脫身,來到她最喜歡小想的花園角落。
躺在草皮上的她看著變幻多端的雲形,身體被風吹得酥麻,她不由得慢慢地、俯懶地垂下星眸……
一個人影在不遠處安靜的眺望著,將她假寐的睡影攝入眼底。
風吹動她的髮梢、肩頭、腰肢、……,也許她根本沒動,是自己的心在顫動。
她不該這麼無動於衷的,她的臉不該這麼安詳、恬靜。她的臉上該有一絲淒苦,一勸他的悅惴不安。
他突然憎恨起她安詳甜美的睡態,大步上前。
一大把的照片兜頭落在她臉上、身上,如細緻的肌膚被其中一張割出一道細細的血痕。
她張開眼,瞧見了這一輩子最不想再見的一張臉。
「威希是你的什麼人?」他俯身下望,奇異的森冷氣息籠罩住她。
冷宓拋給他冷淡的一眼,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笑,」這可奇了,我想你根本問錯了問題,你該自問的是:你是我什麼人?憑什麼質問我關於成希的事?」
憑什麼?!就連他自己也理不清啊。
「我很倦,你可以走了。」趁著下午陽光正舒服的時刻,她還想好好的補一補眠。
「我這不速之客打擾了你?」他備覺悻悻然。
「沒錯。」知道還不快滾!
她徐徐的閉上眼,當他是耳邊擾人的蜜蜂嗡嗡叫。
半晌,他沒有任何動靜。
她睜開了眼,直瞅著他,」再不走,我放狗出來咬人。」
他笑,」你確定?這些獵犬都和我混熟了。」
「人熟狗乖。狗尚且懂得念舊情,由此可見人不如狗。」她毫不留情的損他。」還有,你不陪你那位嬌滴滴的未婚妻,反倒像個賊似的混過這裡究竟想做什麼?」
「你還是佔有一席之地。」這算是另一種妥協。
原來要她退居二線玩二女共事一夫的遊戲。
想至此,她不禁冷冷的笑了。
如果」真愛」的定義是,容許對方的一切,只付出,不需索,即使對方離開了也要笑著目送他走,一味的拋下自尊,委曲求全,那她寧可一輩子自絕於愛。
「因為我先拋棄了自尊,才會讓你有機可趁。這一份……我全軍覆沒。」她語帶淒意卻堅定,」但仔細聽著,亞力桑德斯!人只會笨一次,感謝你教會了我猜疑與欺瞞、謊言與陰影。別以為我會再放任自尊被你踐踏,你那」一席之地」,留給別的女人吧。」
蘇格拉底說:「最狂烈的激情,終究以最大的冷漠收場。」這話也是他倆的寫照吧。
「不!我不相信你的心真有你說的這麼絕情!」
他攪起她,一隻手扣住她的後腦勺,俯身吻住她。
冷宓掙扎著左右閃躲,但他的吻如影隨形,溫柔但堅持的誘哄著她的參與,他明白她每一處敏感的地方,輕柔如羽翼的吻印在她的耳後、頸間、鎖骨,繼而又回到了她的後……
心底最後一絲理智的弦猝地進裂而斷,她全身宛如無骨的化作一攤水,只能攀附在他身上,回應以同樣濃醇的戀慕和渴盼,隨他一同墜入洶湧澎湃的激情漩渦……回.。
久久,他終於結束這一記綿長的吻。
「響對我還是有感覺的……」他氣息略微急促,手指猶帶依戀地摩拿著她泛紅的唇瓣。
冷宓偏過頭,躲開他滾燙的指尖所散發的灼熱,帶著絕望的認知油然良心底竄升。
是的,她還戀慕著他,和他所帶給她的感覺……
三個月不見他,她就自信把他給忘了,然而今天這一見,久冷的心又發狂了。
想起了那段夜不成眠的日子,一遍遍想著他的溫柔與狂野,然後帶著驚痛、淒楚不安的睡去,每每醒來,眼角還有淚痕。
那份銘心刻骨的愛豈會如此容易從心頭抹殺?然而,她只是個平凡人,怎能承受再一次的粉身碎骨、焚心以火的痛楚。
「不錯,我從不否認自己對你仍有感覺……」他眺望著遠方,眼眶一熱,淚已擋不住的落了下來,她倔強的找去。」肥又如何?就像你可以眷戀其他的女人,我亦然。你是我生命中的最初,但絕不會是我生命裡的唯一。」
亞力眼神一黯,身體像化作一尊千年冰石動也不動。
「我曾經深深愛過你,但是你回報給我什麼?是沉痛、是不安、是猜忌和謊言。你才可自縛在冷血的復仇中,毫無愧意地踐踏我最純真的心……感謝你教會了我這冷血的一課。亞力桑德斯,你根本不懂得愛!我為自己慶幸,也憐憫那個被你看上的女人。」
她想起小時候母親教過她的一首古詩。聞君有他心,拉雜燒摧之。燒摧之,當風揚共灰。從今而後,勿復相思,心思與君絕。
「你走吧,咱們最好後會無期。」
他迷迷茫茫地在原處待了好一會見,才緩緩起身,臨走前撂下一句,」宓兒,你會後悔的。」
她淒迷地笑了,對著他離去的背影輕輕說道:「我或許會後悔,但,絕不再回頭。」
會有那麼一天,他那強悍的身形和記憶只會成為心底一個滄涼的影子,漸漸地談去,然後完全被抹殺。
從今而後,相思與君絕。
亞力點燃一根雪茄,無言的凝視夜空。
相映於大地的一片幽暗,天上的星子異常難理,然而滿天閃耀的光芒卻照不進他邑郁幽冥的心坎。
心底無邊無際的寂寞如出押的野獸用猙獰的爪撕碎他、窒息他,冰冷的黑暗漩渦威脅著要將他吞沒,直到他也成為永恆黑暗的一部分……
一陣風襲來,不經意的竄過一陣哆嗦,他找了件外套。
然而在那一瞬間,他的心底清朗了起來。他的冷並非來自外在的寒意,而是來自心底深處的認知——
他看見了他的未來,沒有宓兒的未來。
再也見不著她與他執手相握的一瞬,那抹突然閃過她眼中的愛。
再也見不著她促狹、生動的笑容,捉弄人的表情,以及骨碌碌轉動的眼睛。
他想念她無意間的戲語歡顏,如天籟般的銀鈴笑聲,與他等齊狂野的激情,以及風暴過後的甜蜜溫存。
失去她溫暖如陽光股的笑容,他的靈魂宛如荒原,淒厲的冷風颯颯,再也尋不著春天。
他要她,甚至要她的孩子。
他情不自禁地幻想她與他的孩子會是怎樣的寧馨兒,一個和母親一樣喜歡搗蛋的女娃兒,一定會把他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如同她的母親一樣,同時也會是父親最大的驕傲。
除了她,沒有任何女人能令他如此的眷戀。
然而沒有了她,所勾勒出來的未來竟是如此的……
冰冷,冷意侵襲他的四肢百骸,像沁入了靈魂深處,冷得令他哆咦了起來。
我究竟對冷宓做了什麼……還有,我又對自己做了什麼?
我親手毀了自己的一生,只為了完成一場對我毫無意義的復仇誓願?!
呵,人稱王玉面狐,聰明才智鬼見愁的傢伙呀,你覺是如此的愚昧!
他究竟圖的是什麼?難道自己被他害得不夠慘?
「為了得到你的注意力。」他語氣平穩。
這話大荒謬了。她不禁冷冷的曬笑,」幾時你需要靠綁架來得到一個女人的注意力?綁架?這未免有辱你亞力桑德斯的名聲。」
「情場和戰場,任何手段都使得。」他簡單的說。
這本是拿破侖的話,如今也是亞力行事的準則,為了奪回冷宓,任何手段都使得。
「情場?」這回她的笑意消失,轉為嘲弄,」我們之間究竟是誰負了誰?你該是意氣風發。志得意滿……怎麼反而比我狼狽?」
見他沒說話,她繼續不留情的奚落,」難道……你捨不得我?」
亞力猛地偏過頭不語,似是默認,她見狀緩緩地笑了。
「我該受寵若驚嗎?我可不認為自己有這麼大的扭力,畢竟我不是和街上的其他女人沒兩樣,一塊錢就可以找到一打?」她用他曾說過的話回敬。當時備黨傷痛,如今想未不過像是一場惡夢。
他受夠了!知道她受了傷,想反擊,但她每字每句都像鞭子一樣揮在身上,毫不留情。
「該死的!你可知道我從不曾對任何女人如此大費周章?沒有任何女人像你……我愛你啊!」終於說出口了。
她頓時僵住,半晌——
「你、愛、我?」冷宓的唇角緩緩、緩緩地揚起。那笑。似鄙夷又似憐憫。」你愛我又於我何事?」這也是他曾經說過的話。
這真是世界上最荒謬的事了,她心想。她曾願意用生命換取的一句話,如今終於由他嘴裡說出來了……然而再也激不起她心底一絲漣儲。
縱使今夜星光燦爛,昔日的激情卻只剩下海洋的波瀾。
天堂的激情其實離地獄不遠。這艱難的一課,她學會了,卻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他曾用溫柔做成的圈套,纏繞著她,他拱她至極樂天堂,一窺沁心美麗的世界,最後卻又無情的放手,教她掉不及防的自夢幻的雲端應聲跌落……
這一跌,跌得她推心折肺,摔得她眼冒金星。
對這個絕情的男人,她心冷了。
最好陽關獨木,各行其道,一輩子再無交集。
「不管你怎麼說,我要你做我的妻子,今生你命定是我的人。」他還是如同以往的狂妄。
「娶我?太遲了,我已經答應威希的求婚了。」
「哪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一提起情敵的名字,他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就瀕臨潰堤。」娶你?等下輩子吧!」他冷嗤一聲。
他狂妄自負的語氣激怒了她。」我跟誰結婚你完全管不著,你在我心中早就比陌生人還不如,你憑什麼介入我們之間?!」
「你真這麼喜歡他?」
「我就是愛他,怎樣樣?」
「那就證明給我看!」他低頭吻住了她。
哦!不能再來一次了……冷宓輕巧的偏頭閃過,他一向知道自己對他的吻沒有免疫力,也善於利用自己的弱點,毫不留情的攻擊。
他倆不該再如此曖昧的糾葛不清,藕斷絲連,這次若再陷了下去,將是萬劫不復的深淵啊……
不!她要徹底的了斷。
於是她召喚了回憶,亞力和另一個女人擁吻的回憶——
她看見他的手托著女人的背,如饑似渴的啃啃著女人豐滿的唇,一副要將女人整個吞下去的激烈模樣
那影像果然冷卻了她的心,隱隱升起的熱情瞬間凍結在零下二十度。
任由他在她的唇上放任施為,卻再也沒有半分回應的力氣了。
連他身上曾經以生命傾心眷戀的氣息都已不願沾惹半分……
呵,可見是心灰意冷至極。
像感覺到她散發的颶颶冷意,他停下了所有的動作。
「如果你玩夠了,可以放開我了吧?」她冰涼的唇不帶一絲暖意,眼神空茫茫的,像一抹失神的遊魂。
「不!不要這樣對我!」生平第一次,他著慌了。
「放開我!」
「不放、不放!」覺得她的心漸漸飄離,他就要夠不著了,他激烈的拒絕。」我這輩子絕對不會再放手!
不顧她的抵抗,他一把將之拖入懷裡,順手拉下了帷慢,傾一生的柔情竭盡所能的誘惑不情願的她,他在她身上燃起一簇簇的火苗,漫成劫毀一切的恨意與落寞,和一絲絲的自鄙……
他,一向是誘惑的高手啊,只要他願意放下身段,沒有任何女人可以抵抗他的魅力的。
漸漸的,冷宓融化在他懷中,理智滅頂,自我塌陷,所有他的背叛都被遺忘,所有的抗拒到嘴邊卻化成一聲聲輕嚀喘息……
她只能隨著他的熱情不斷的攀升,穿過無垠無際的激流直至宇宙的最深處,然後爆炸成無數顆燦爛的星星……
一夜纏綿之後,亞力在半睡半醒中伸手摸索著身畔的宓兒,他的手撲了個空,他忽然清醒,一陣恐懼貫穿背脊。
「宓兒——」他狂吼,顧不得身無寸縷,修地掀開帷慢翻下床衝出去,待手扣上門把時,眼角的餘光瞥見了陽台上似乎有動靜,於是改變方向朝陽台走去。
是宓兒。
被恐懼翻攪的五臟六腑漸漸歸位,這時他才發覺自己已滲出整身汗。
望見她仁立在欄杆前,凝視著破曉的海景。
暗紅的朝霞在東方天安暈開,血一般的色澤令他心中閃過一道不祥的預兆。
她的白紗裙被海風吹舞得婆婆漫漫,那宛如出塵絕世的表情震懾了他。
「宓兒,過來這裡,清晨的海風大烈,小心著了涼。」她攤開掌,溫柔的誘惑著。
冷宓並未回頭,仍舊怔怔地望著痛下一片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
「你已經得到了我的人,可以放了我吧?」他語帶淒涼。
「不!你的一絲一發都是我的,我不只要你的人。還要你的心!」
他痛恨她恍若遙不可及的表情,不!該讓她明白他的決心,這輩子他不會再讓她在彼此之間設下任何屏障。
冷宓終於回過頭;靛藍色的眸子對上墨黑的,無語相鎖。
她嘴角門過一抹淡淡的笑意,但瞳眸含著淒意。
經過這一夜,她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從不曾停止愛他——雖然她仍深深恨著他。
但,她淡淡的曬笑,愛又如何?
縱然是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呀。
破碎的心再也不可能委屈折衷。
她聆聽著海濤擊崖藥聲音,底下那一片無盡的黑暗似乎有著魔力,隱隱發出誘人的召喚……
「心?太遲了……」曾經她為了他獻上自己最真誠的心,卻被他百般嘲弄,視為鄙履。
如今,連她都找不著那顆原來的心了,更何論是他!
「不遲,我會用一輩子的時間找回那顆心。」然後讓她重新愛上他。
她不語,反倒笑開了,那淒清、神秘的笑令他寒毛直豎,膽戰心驚。
「你不會如願的。」他終究要學會一科事,男人多情但情長,女人專情卻也絕情。
她斂起了笑容,拋給他一個決絕的眼神,接著身體微微一傾,投身無盡的黑漩中,那柔弱無骨的降姿,似一場永恆的絕艷之舞。
「不!」他不自覺的狂吼,被她無情的訣別嚇得肝膽俱裂、魂飛魄散,狂奔飛撲欲
攫住她下墜的身子,卻只撈到了空氣。
只見她的身影落人大海,隨即被洶湧怒濤所吞沒而消失無蹤。有那麼千分之一秒,他茫然失神了……怎能如此絕情?你怎能如此狠心待我?!瞬間,神智又恢復清明,藍眸銳光一閃。不!我絕不會讓你如願,無暇多想,他也跟著縱身一躍。
海水冷得令人發抖,憑著高超的泳技,他一次次的探人海底搜尋,直到肺部因為缺氧快要爆裂的時候,才探頭深吸一口氣,如此幾番重複的動作,仍然追尋不著冷宓的蹤影。
他開始心慌了。
時間是他最大的敵人,每流逝一秒,冷宓存活的機會就減少一分。
一個大浪撲來,險些要將他捲入海潮漩渦之中,他奮力游出那似要吞噬他的黑暗。
上天!求你讓我找著她!求你!
就在他幾乎絕望之際,他的手探著了一片衣衫。
被救起的冷宓緊閉的眼角仍不停的流著淚,彷彿潛意識抗拒醒未,想要以此自絕於氣息越來越淺,終究失去。
「丁!」他猛力的以口灌氣,以掌交疊不停的按壓她的心臟,眼角瞥見屋裡被驚醒而奔來的僕役,他連忙大叫;」叫救護車!快去!」
屋子裡立刻一陣混亂,吸喝聲和匆忙的腳步聲交疊,但他都無暇顧及,全心全意放在這個他從死神手上搶回來的女人。
「吸氣……吸氣呀!」不准你用這種方式逃離我……
不准!不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冷宓卻沒有一絲呼吸的跡象。
他不斷的重複著灌氣、按壓心臟的動作,執意要從已停止作用的肺中搾出一絲氣息,壓根沒注意留在房間的僕人們用驚異的眼光注視著一意孤行的他。
「亞力先生……」老管家輕拍他的肩,企圖勸他放棄。時間拖得太久了,這位小姐恐怕回天乏術了……。,但他不聽不理,近乎瘋狂的一再重複所有的急救動作。
「他的偏執震懾了在場的所有人。主人……瘋了嗎?
下一刻,奇跡卻發生了。
似乎聽見亞力蠻橫、執拗的召喚,她又嗆又咳的吐出一口水,重拾呼吸的節奏。
呼吸……原來是這樣……感謝天呵!
他情難自禁的擁她入懷,原先翻攪的五臟六腑全部緩緩重新歸位。
他無比眷戀的以頰相貼,感受她輕吐如蘭的生命氣息,有生以來第一次領受到生命的奇跡與恩典。
另一個奇跡接題而來。
宛如蝶翼的眼睫顫了顫,睜開了眼,雙眸明亮如星。
「宓兒!」他無比柔情地喚了聲。
怯生生的,她緩緩露出一個媲美燦陽的微笑。那微笑引他跟著心情飛揚。
然而她的下一句話卻又將他整個人直打入谷底。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