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揚山莊的大廳上一片凝重。
雷翔宇微皺著眉頭的看了一眼他娘,希望她能說些話,不然再這麼安靜下去,遲早他會吐血。
不過,打破這片沉默的卻是風老爺子。只見他皺起這些天放寬的眉頭,臉上滿是焦急的說:「你說,好端端的人怎麼會不見了?你到底是對梅丫頭說了什麼話?不然為什麼梅丫頭會跑得不見人影?」
「我……」風馭飛此時的心頭已是一片混亂,對於風老爺子的責難,他根本一點兒也沒聽進去,心中充塞著滿滿的悔恨。
為什麼當時他要這麼衝動?為什麼他會這麼口不擇言?他明明不是一個輕率的人,為什麼面對這種事卻處理得如此糟糕?而最不可原諒的是,他明明知道她心情很亂,為什麼放任她離開?如果他不放開她的手的話,她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下落不明。
「爹,飛兒心中已經很亂了,您就別再說他了。」雷風靜思忍不住護著風馭飛,再怎麼說,飛兒也是她打小看大的。
「他亂,難道我心中不亂?那梅娃兒瘦瘦弱弱的,外面風雪又這麼大,要是出了什麼事怎麼辦?」風老爺子沒好氣的大吼。
「你到底對她說了什麼話?好端端的,為什麼她會突然失蹤?」雷翔宇試著理出一點頭緒。
他一收到娘親捎來的訊息說冷梅失蹤,便立刻由酒樓趕了回來,一進了山莊,他才發現這年冷梅在風揚山莊的地位,她才一失蹤,整個莊子上上下下幾乎都快找翻了。
「我……」風馭飛被心中的自責逼得忍不住,像是發洩的衝口而出,「我說我要娶的人不是她姊姊,也不會是這世上其它的任何一個女人,我要的女人只有她一個!」
他這話一說出口,不用再說大家也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一定是冷梅一時之間沒有辦法接受這個事實,才會突然演出失蹤記。
「好!我真是養了一個好孫子,我替你選的媳婦你不要,卻要人家的妹妹,這像話嗎?」風老爺子氣得快冒火了。
「我這輩子娶定她了。」風馭飛臉上是決然的表情。
「那你也得看看人家喜不喜歡你!」風老爺子沒好氣的說。
說真格的,他也很欣賞這梅娃兒,風馭飛喜歡梅娃兒他當然看得出來,而且也樂見其成,他原想等馭飛和娃兒生出點感情,他再修書去提親--反正都是和年家結親家,姊姊、妹妹不都一樣--哪知道這笨小子竟然把這一切都搞砸了。
風馭飛臉色一白,仰天大笑了起來,他原以為這樁婚事最大的阻力會是年家的人和爺爺,沒想到卻是冷梅。他是不是太過自信了呢?
「老爺子,外面有位姓年……」
風馭飛一聽到年字,不等管家說完便連忙說:「是不是冷梅回來了?」
管家並不知道莊中人人在尋找的男童便是年冷梅,面對一向溫文的少莊主竟似發了狂的樣子,忍不住大吃一驚,連說起話來也結結巴巴的,「不……不是……是……」
他話還沒說完,就有一男一女由外進入了大廳。這兩個人男的俊逸絕倫;女的貌如羞花,除了年雪松和年寒竹之外,也不可能是其它人了。
「不待通報就進入,實是因為擔心舍妹,還望眾人原諒。」雪松告罪的說:
「舍妹頑皮,暫居此地,希望沒有給你們帶來太多的麻煩,如果可以的話,能否請舍妹前來相見?」
雷風靜思見過年寒竹,但她是第一次見到年雪松,她一直以為自己一手帶大的風馭飛在容貌和人品上已無人能出其右,可今日一見年雪松,發現這男子的風度和相貌,絕不下於馭飛。
年老爺可真是好福氣,三個兒女男的俊、女的美,而且風度、學識都屬一流。
「這……」雷翔宇皺起了眉頭。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冷梅才剛失蹤,年家的人竟然就找上門來,現下去哪裡找個冷梅還人家?
雪松看雷翔宇神色似有難色,當下微皺起眉頭,「若是為了冷梅和風少莊主的婚事,總也得等我們見著冷梅再談吧!」
「不是!你誤會了,我們不是這個意思,實在是冷梅姑娘現在失蹤了,我們也正在尋人。」雷風靜思連忙解釋。
「失蹤?」雪松震驚的和寒竹交換了一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雷風靜思和雷翔宇交換了一個眼神,由雷翔宇把這一切的混亂從頭到尾的交代一遍。
「就是因為你讓梅兒一個人在這種風雪天還在外面!」雪松聽完了雷翔宇的解釋,不但沒有鬆開眉頭,反倒一掌打向風馭飛。
風馭飛避也不避,直挺挺挨了一掌,其它人想救風馭飛已是不及,只見風馭飛瞬時嘴角流下一絲血絲。
「有話好好說,何必這般動手動腳?」雷翔宇知道羞愧在心的馭飛不可能出手,便暗凝內力以防雪松再次攻擊。
「好好說?這樣的天氣,梅兒出了事誰負責?」雪松話是這般說,但由風馭飛的表現他也看得出來,眼前這男子真對冷梅有情,是以口氣放軟了些。
「雪松,當下先找到梅兒要緊。」一直沒說話的寒竹出了聲。
「對!對!不管怎麼說,先找到冷梅姑娘要緊。」雷風靜思連忙附和。
雪松看了看寒竹再掃一眼四周,點了點頭,他以較緩和的口氣問:「有沒有什麼線索?」
這一間,倒讓原本鬧烘烘的大廳又安靜了下來,若真有任何線索和消息,他們會在這兒坐困愁城嗎?
就在眾人面面相覷的時候,一個下人急匆匆的由外頭奔了進來,一邊口中還大聲嚷著:「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這一聽,眾人全擁了上去,「有什麼消息?」
「這是剛剛有人送到莊裡來的東西。」那下人趕忙把剛剛收到的東西呈了上來。
癱在那下人手上的,風馭飛只瞧一眼就明白,這是冷梅失蹤前他親手幫她披上的披風及一塊鮮紅如血的火引令和一封書信。
只是這披風尚在,那人兒呢?
※※※
風馭飛、雷翔宇和雪松依著書信上的指示,來到了城外十里處的倚松亭。
遠遠的,他們就看到倚松亭有一吹笛的黑衣男子和一名紫衣女子,在這大雪紛飛的時刻,笛音不但沒有被風吹散,反倒清晰可聞,由此可見吹笛之人的內力。
這一曲鷓鴣飛吹得是悠然聲遠,中折之時一聲高於一聲,一如漫天鷓鳥群飛,再一轉折,笛音翩然一變,竟一聲悲過一聲,直直吹入人心。
「冷梅呢?」風馭飛一個箭步上前問道。
這笛音是一絕,可是,現在的他全然沒有聆聽音律的心情,他的整顆心只擺得下一個名字,以及那個名字的主人。
「不知道。」黑衣男人停下了笛聲,冷冷的答了一句,這是火凜天對人對事的一貫態度。
「那你如何會有冷梅的東西?」風馭飛大喝一聲。
心急如焚的焦躁幾乎燒去他所有的冷靜,如今他還能站在這裡,平穩的面對火凜天,靠的是他多年來的修養。
「有那娃兒的東西並不表示我知道她在哪裡。」火凜天以不大卻清晰的聲音說。
「那你修書和送回東西到底有什麼目的?」
雷翔宇皺起了眉頭,火凜天的性格在江湖的傳言中一向莫測難定,而且做事隨性之所至,他今天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目的。
「玩玩!」火凜天似笑非笑的說:「上次那娃兒壞了我的興致,今天那娃兒不在,正好見識一下赫赫有名的馭風劍法。」
雖說武學之道在於修德養性,但學武之人卻沒有一個人不愛比較,這該說是相互切磋、同「行」相忌,還是中國人的劣根性。「我沒有心情陪你玩!」風馭飛拂袖說。
他現在心中除了那不知是否安好的冷梅之外,什麼也提不起他的興趣,更別說浪費時間陪火凜天「玩」了。
「我家主人叫你玩你就得玩,容不得你說不要!」
紫衣一個飛身,人和劍已來到了風馭飛的面前,招式凌厲招招直攻風馭飛的要害。
紫衣的身手已屬上乘,這手中之若水劍又屬寶劍,攻擊時,凝氣於劍尖上,竟成朵朵劍花,將風馭飛團團包圍其中。
風馭飛心繫冷梅的安危,不願在此多做纏鬥,一提氣,便以迅雷之速奪過了紫衣手中的劍,一反手,將劍向火凜天的方向執去,穩穩的削過火凜天的鬢旁,沒入他身旁的事柱子有三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風馭飛手法拿捏得準,可火凜天也不是普通的人物。
那削鐵如泥的寶劍向他飛去,若有一分之差便足以致命,可是,他連動也不動,甚至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好功夫!」火凜天擊了兩下掌,轉後冷冷的看了紫衣一眼,「以你的功夫也敢獻醜,你自己知道怎麼做。」
紫衣一聽,臉色頓時發白,身子微顫一下,「紫衣自當以死謝罪。」說完,便以袖裡劍向自己的脖子抹去。
站得靠紫衣最近的雪松一個箭步點住了紫衣的穴道,制止了她自裁的動作。
「既是比試,又何必見血?」風馭飛微皺起了眉頭。
這火凜天真是個可怕的人,一點小事就要他的侍從以死謝罪,而且臉上冷然依舊,全身上下沒有一點人性。
「她的命是我的,要她生就生、要她死就死,她現在不死,解了穴之後還是會死,是不?」火凜天冷冷的看向動彈不得的紫衣。
「主人說的便是。」紫衣雖然不能動,但還是能說話。她的語氣清楚的表示了她尋死的決心。
「她根本就不是風少莊主的對手,你身為主子明知這一點還默許她的作法,這丑可有一大半是你自找的,你又如何能怪罪於她?」雪松仗義執言。
有那麼一下下的時間火凜天皺起了眉頭,冷冷的打量著年雪松,而他那本就邪魅懾人的面容此刻更是令人不寒而慄。
好半晌,他竟仰天大笑了起來,「這世上也只有你敢對我說這種話,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免了她的死罪。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才說完,不曾看見火凜天有什麼動作,可是,紫衣的穴道頓解,而下一刻,她的一條膀臂已落在地上,鮮紅的血染得雪白的大地一片怵目驚心。
風馭飛、雷翔宇和雪松怎麼也沒有想到火凜天竟是如此狠毒,當下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氣。「你……」
火凜天微側著頭,看著走回他身邊的紫衣,臉上仍是冷冷的,「這是看在年公子的面子上,你還不謝過人家。」
「謝謝年公子。」
被人卸了手臂該是有如椎心疼痛,可是,紫衣的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若不是她的血不住的滴著,真會讓人誤以為她是個沒有感覺的木娃娃。
「這藥你拿去止血。」
雪松由懷中取出一瓶藥遞給紫衣,紫衣看了火凜天一眼。
火凜天頗有深意的看了雪松一眼,「這是第二次。」說了這沒頭尾的話之後,他才點了頭示意紫衣收下那藥。
「好了!我還有事,不陪你了。」風馭飛不想再和這個沒人性的男人窮磨菇,他現在最掛心的仍是生死未卜的冷梅,這一耽擱,冷梅的危險不知又大了幾分。「你現在就走,難道你不想知道她現在可能在那兒?」火凜天陰惻惻的笑道。
「你剛剛不是說你不知道她在哪兒嗎?」
風馭飛整個人幾乎彈跳起來,他剛剛明明說他不知道冷梅的下落,這會兒竟又說反話!他到底在玩什麼把戲?要是早知道這男人知道冷梅的下落,就算用逼的,他也一定要向他逼出冷梅的下落,又怎麼會在這兒白白的浪費時間?
「我是說不知道她在哪,可沒說不知道她『可能』在哪裡。」他似以看風馭飛著急的表情為樂,明知道風馭飛已心急如焚,他仍是不疾不徐、好整以暇的說。
「你到底想要什麼?」
「本來我是想要你跟我好好的打一場,不過,現下我改變主意了。」他轉頭直直的盯向雪松,「我要的人是他。」
「我?」雪松皺起了眉頭。
「你想知道那娃兒可能的下落,我就告訴你,不過,這是第三次。」他的笑令人不覺感到頭皮發麻。
雪松的臉色凝重,但是他還是點了點頭,「你說吧!說完,我們從此互不相欠。」
風馭飛和雷翔宇怪異的對看了一眼,聽得出來,年雪松和火凜天之間有著不簡單的糾葛,只是,現在找到冷梅的下落才是最重要的事,所以他們沒有一個人提出心中的疑問。
「她現在可能在風揚山莊後方山谷裡的某一個角落,如果她運氣好沒被野獸叼走的話,你們應該可以在那裡找到她。」
「山谷裡!?」風馭飛瞪大了眼睛,她怎麼會在那裡?
難道……她是從山崖上掉下去的?
這個想法讓他幾乎發瘋,冷梅如此的嬌弱,其要從崖上摔了下去,那她還有命嗎?「你明知道她在山谷中,為什麼不救她?這麼久的時間……天!」他恨恨的大喊。
他真的不敢想下去了!
「有什麼理由我一定要救她?是死、是活,是她的造化。」火凜天諷刺的說,以他的個性,見死不救根本算不上一回事。「倒是你們不快去的話,這雪這麼大,我不知道她還能撐多久。」
「你一點都沒變,我會很高興從此和你再也沒有任何一點關係。」
雪松一想起天真的冷梅可能會因這個男人的見死不救而香消玉殞,一向冷漠不露情感的他,也不覺對火凜天回以憤恨的口氣。
「是嗎?可是我有預感,你馬上就會自己來找我。」火凜天胸有成竹的笑笑,臉上那看不出任何想法的表情,令人膽戰心驚。
之後,他又補了一句:「我會在城中的悅來樓等著。」
※※※
好痛!
為什麼這樣痛?
那無止盡的痛,像火一樣的在她的身上到處蔓延著,她微微一動身子,那疼痛便像鞭子一樣的襲了上來。
她靜靜的看著頭上的山崖頂,她是從上面落下來的吧!或許是今日大雪,這谷中的積雪又鬆又厚,讓她勉強保住了這條小命。
從清早,天空就一直是灰濛濛的一片,她實在看不出現在是什麼時辰,只記得自己大約是已時跌落谷底的,但是,她到底昏迷了多久呢?
突然,一個念頭在她腦中劃過,她得告訴馭飛大哥那些壞人的企圖!聽他們的說法,那火凜天是個可怕的人,要是馭飛大哥對上了他,必定是凶多吉少!不行!她不要馭飛大哥出一點事!
她掙扎的起身,咬著牙不去理會她身上一陣又一陣不住龔上她心頭的疼痛,她的馭飛大哥一定不能有事的!因為她的馭飛大哥是……
她的!
當冷梅意識到自己腦中的聲音說的是什麼時,不解、疑惑、震驚、羞愧……
交替的在她眼中浮現。為什麼自己的心中會有這樣的想法?
他是要當她姊夫的人哪!她斷是不能對他有一絲一毫不該有的念頭。
可她真能騙得了自己嗎?
她能說她沒有愛上他,能說自己沒有為他傾心,能說一想到他是屬於寒竹姊的時候,不會感到心疼嗎?
不!她說不出口。她心中確確實實的在絞痛著,而這痛是如此之明顯,幾乎只要她一伸手,就碰得到。
她到底在什麼時候戀上他的?她不住的在心中一再的問著自己。
是在梅嶺他熾熱的吻著她時?是在他相伴時溫柔的寵著她時?是在他挺身為她擋去毒針時?還是在她第一眼看見他站在那初雪梅樹時,就已注定了這一場癡情狂戀呢?
天上不停飄落的雪,似是下進了她的心中,她的腿一軟,整個人又癱了下去。任憑一片片的雪,不留情的落在她的身上,她也不理會,只是癡傻的愣著。
她哭不出來,或許是天氣太冷,淚珠一出了眼眶便結成冰,在臉上變成冷冷硬硬的冰柱。她伸手撥下臉上的冰柱,放在手中看著。
這淚珠兒不都該是熱熱的嗎?她像是自嘲的一笑,頓時,更多的淚水在她臉上結成冰。
原來心冷的時候連淚兒也都是冷的。天!她怎麼可能不戀上這樣一個男人呢?可她又怎麼能戀上這樣一個男人呢?他可是寒竹姊姊未來的相公,而她連自己能不能活過十八都不曉得,這樣的愛戀根本就是一種癡心妄想。
算一算,再幾天就是她的十八生辰,到了老天爺收回借她的時間了,原來這就是她命中的大劫,看來她注定要命喪於此了。
奇怪的是,她竟沒有一點害怕,或許是長久以來,她一直在等著這一天的到來。
在她的心中,她本該一出世就早夭的,但因緣際會她多了十八年的時間。這十八年中,她享盡了所有人的寵愛,人生如此,她已覺得太夠了。
就一如莊子在【逍遙游第一】中所言之「小年不及大年」,不從死亡畫出生存,這樣才能超越束縛而得到自由。只要人生有所得,長短又有何懼,億萬年之後,又有什麼人不是黃土一杯?
而她所擁有的是這麼多,再有任何的妄想都是貪心。此刻她週身的寒冷和疼痛便是上天給她的懲罰吧!
懲罰她的癡心妄想,懲罰她的不知足!竟然對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有了佔為己有的想法,他該是寒竹姊姊的佳婿,她竟因一念之差而攪動了這一池不該有的春水。
冷梅吸了一口氣,一陣椎心的疼痛又襲上了她的心頭,她連忙伸手探著懷中的丹藥,但卻遍尋不著,大概是她摔落的時候藥也跟著掉了吧!
這也是對她的懲罰吧!
冷梅以她幾乎失去知覺的雙手壓緊著的胸口,困難的吸著氣。她覺得意識似乎漸漸的飄了開來,是不是她的時間到了呢?
總是對她如此寵溺的寒竹姊姊,她真的覺得好抱歉。
只要再一次就好,最後一次讓她再想著他的臉、他的笑、他的吻和他望著她時總會流露溫柔的眼神……漫天的飛雪靜靜的落著。
※※※
誰說黑才能隱起世界的事物、讓人看不清真相,這白又何嘗不是?
大雪持續的落著,山谷地上的雪是既松又厚,舉目所見,皆是一片懾人的白,彷彿這天地間已無其它色彩。
這是屬於粉飾太平的色彩。
山谷地上的雪,由於不曾停止的下著,整個人的重量一踩下去便會向下陷落幾分,這不是合適尋人的天氣。但是,若他們是多遲疑一分,冷梅的生機便少似一分,是以眾人毫不考慮的直奔這山谷。
人多好辦事,不過,為了怕胡亂找會踩著可能覆在雪下的冷梅,他們還是命人挑選了有武功底子的家丁趕來谷底與他們會合,一同來踏雪尋「梅」。
風馭飛近乎瘋狂的來回搜尋著,雪落在他的頭上、肩上,他甚至未曾動手撥去,只是一直張大眼睛搜尋著,深怕一個疏忽,就讓他漏看了任何的蛛絲馬跡,而錯過了尋回冷梅的契機。
一想到冷梅可能獨自在這寒冷的白雪之下,風馭飛只覺得心痛欲裂、冷汗直流。她一定是又冷又怕吧!
千百種恐懼的思緒在他的腦中交替,然後化成冷梅睜著恐懼的雙眼,無助的躺在雪地上,任憑大雪吞噬的樣子……不!這種事絕不會發生,他不會讓她有事的!
他尋尋覓覓了許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如陽光般照入他心靈深處的女孩,說什麼他也絕不會輕易放手,他一定會找到她的。
但萬一她有個萬一……
風馭飛恨恨的一掌拍在雪地上,落下一個深深的掌印。而後雪又漸漸蓋平凹痕,就像他未曾落下這一掌,也像冷梅的存在--在這狂雪飛舞中消失。
他是這麼的篤定他會用盡一生為她擋下風雨,但事實上,他卻是推她捲入這寒冷世界的創子手,讓那純真如初雪白梅的女子可能命喪於此。
此時此刻,他說過的話、立過的誓言,都像是在嘲笑他似的,伴風挾雪的在他心頭劃下一道又一道的傷口。
「別這樣,我們會找到她的。」
雷翔宇明明來到了他的身邊,但對風馭飛來說,他的聲音卻好似是從遙遠的地方穿過長長的甬道而來。
風馭飛麻木的點點頭。「如果她真的發生了什麼事……」風馭飛發出空洞的聲音,眼睛無神的看向遠方。
雷翔宇暗暗的歎了一口氣,在這樣的天氣要找到人,除非出現奇跡,可是,如果真的找不到人,風馭飛有可能就這麼一輩子找下去;可萬一找到的是個……
他實在不知道,若真是那樣的情況,風馭飛是否還挺得下去?
「梅花!?你有沒有聞到梅花的味道?」風馭飛突然出聲。
雷翔宇皺起眉頭看向四周,偌大的山谷根本就沒有半株梅花,哪來的梅花香?
若說梅香是從梅嶺傳來也著實不可能,因為梅嶺的位置高於這山谷許多,平時花香都不可能飄散到這兒,更何況是在這種狂風暴雪的天氣中?
風馭飛不會是思念成狂、心生幻想了吧!
「這裡哪有梅香,是你想太多了!」他伸手拍拍風馭飛的肩。
「不可能!」風馭飛發狂的甩開他的手,整個人像是瘋了似的左顧右盼。「這不是我的錯覺,我明明聞到了梅花的味道,絕對不會有錯的!」
說完,他像是發現了什麼似的一路向前奔去,急得雷翔宇只得連忙跟上,深怕以風馭飛現在這個半成狂的狀態,一不留意就會出事。「在那兒!」風馭飛又是一聲大喊。
他飛身瘋狂的奔去,然後對著一堆白雪瘋狂的猛挖,那雪凍得很,但風馭飛卻像是沒有感覺一般的死命挖著。
那雪堆和這山谷中的其它的雪堆並沒有什麼兩樣,風馭飛突然的動作只驚得眾人面面相看,以為是風馭飛受了過大的刺激。
不可思議的,經過風馭飛瘋狂的胡亂挖掘,竟挖出了一束青絲,眾人紛紛大吃一驚,也跟著加入挖掘的工作。
不到片刻,已把冷梅由雪堆中挖出。
風馭飛推開所有的人,一把把她抱入懷中,喚著她的名字。但是冷梅並沒有動靜,一張小臉慘白得近乎沒有血色,四肢更是早已發青。
害怕、痛苦和憤怒一下子化成了嘶喊,由他的口中迸射出來,他兩隻手瘋狂的搓著她,好像這樣做就能讓她再變回原本的溫熱。
「天!不要這樣對我!」
「馭飛!別這樣!你冷靜一點!」雷翔宇被風馭飛的樣子給嚇到了。
他早就想過風馭飛可能會有的反應,但是,現在親眼看到,仍是震撼的說不出話來。
這是風馭飛嗎?
總是溫和有禮,彷彿一出生就明白風度翩翩這句話含意的那個美男子嗎?
「不許!不許你就這樣離開我!不許、不許、不許……」風馭飛連聲的大喊。此刻的他似已喪失理智。
一個響亮的巴掌聲讓這山谷下又成為一片死寂,「梅兒還沒死!你再拖下去她就死定了!」雪松撫著紅腫的手,看來他這巴掌用的力道不輕。他的話讓風馭飛連忙把頭靠在她的胸口,雖然是這麼的微弱,可是真的有!
他真的聽到了自她胸中傳來的微弱跳動。
謝謝天!她真的還活著。
他就知道上天不會如此對待像冷梅這樣善良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