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楓林府還未就緒,林探雨卻輕車簡從來訪了。
「我接到消息,迫不及待想來會一會小老弟,你不會怪為兄的我莽撞吧?」林探雨頭頂鑲玉冠,身著寶相花紋對襟冬袍、白綾腰帶,丰姿飄逸,神俊無儔。
反觀郭桐仍沒多大變動,長髮、秋袍換成冬袍,一色深邃的黑冥,神色雖不若以往悒鬱陰沉,眼底深切的悵惘卻依舊。
再仔細一看,他的眼角已有幾許滄桑風塵,而年紀比他大上好幾歲的林探雨容貌卻沒更改幾分,依舊鮮衣怒馬、依舊是人中龍鳳。
沒道理,郭桐看似樣樣不如他,卻奪走他最愛女人的心,沒道理啊!
「大哥不怪我沒先到峒莊拜望。」此時相見,沒有激情,有的只是恍如隔世的感慨。
「桐弟,你真無情!一去關外數年,沒消沒息的,要不是為兄托人用銷魂冷金箋請你回來,恐怕你還打算這輩子不再見我了。」抱住郭桐,他似真似假的說。
郭桐苦笑不語。
在關外,有多少日子,深夜忽夢少年事,可無計留春住。
「一去經年,仍是一身漂泊,無顏再見江東父老。」他漠漠帶過,喉舌裡儘是苦澀。
「桐弟,你這麼說豈不教為兄的萬死莫贖?」林探雨略見激動。
郭桐散盡家財,遠去關外曾是轟動武林京都的大消息,卻無人知道他為何要破釜沉舟、自我放逐。多年來這始終是個謎,而這一切的一切,除了天知地知,只有郭桐和林探雨心中最是雪亮。
郭桐無意再提當年事,他輕輕一筆帶過。「驚……大嫂可好?」
禮貌上他該問上一問,實際上,他亦是為她而來。
「她——」林探雨歡容遽變,以一聲長歎訴盡萬般無奈。
「說來慚愧!」提到宓驚虹,他意氣昂揚的俊臉這才流露一絲真情,可真情中又摻著恨意。「她雖嫁我為妻,心卻不在我這兒。」
「大哥召我回來就是為了這件事?」來龍去脈有跡可循,一旦知道冷金箋不是宓驚虹寄出的,郭桐心中登時瞭解了些什麼。
「說來不怕桐弟見笑,我已不知拿她如何是好了。」
「夫妻閨房勃蹊在所難免,虹妹不是無理的人,她嫁你為妻理是你林家人,小弟沒有置啄的餘地。」他會匆匆趕來是以為宓驚虹不知身陷何種危險,一旦只是林探雨為見他一面,所有的理由便不成理由了。
「是我無能,當年你將虹妹讓給了我——」林探雨存心試探他。
郭桐截斷他的話。「大哥,虹妹如今是你的妻子,別講傷了她的話,三思。」
林探雨一時語塞,心中端地湧起自慚形穢的感覺。
自他認識郭桐開始,他便是這樣,他絕不輕易說人家一句不是,即便所有人全辜負了他。
那種遠遠不如人的痛楚剛開始是只微不足道的蟲蟻,直到乍見驚為天人的宓驚虹,他心頭的失落更嚴重了。
他們林家自祖先世襲爵位,他——林探雨更受皇帝寵愛,破格擢拔為侯爵,位高不可攀。
而他,郭桐,說穿了,是草莽野夫,一個小小的武狀元,在他眼中,渺小之至,可宓驚虹眼中卻只有他,不管何時何處,當他癡癡追隨她的身影時,她的目光卻只局限在郭桐的身上。
她對他不屑一顧。
這打擊對天之驕子的他來說是項恥辱。
當他將宓驚虹佔為己有後,他一度以為那挫敗會一點一滴的跟著日子淡去,可他失敗了,還敗得一塌糊塗,他得到她的人,卻得不到她的心,而這一切,全是因為他——郭桐。
他把所有的帳全算到郭桐頭上。
「是我不好,嘴快的毛病老改不過來。」林探雨作勢打了自己一記耳光。
「哈哈,你那耳光根本連只蚊子都打不死,騙誰呀?」銀鈴叮—#格格的笑聲不絕於耳。
兩人循聲望去,只見水當當坐在樑上,兩腳驚險萬狀的晃呀晃的。
郭桐明知以她的武功,飛高走低是輕而易舉的,可在那一剎,他著實替她捏了把冷汗。
「你是誰?」林探雨皺眉沉聲。
「我就是我啊!」她索性將樑上的灰塵撣落,一時灑得林探雨灰頭土臉,咳得臉紅脖子粗。
「哎呀,真對不住啊,這舊房子年老失修,不知道有沒有把你的衣服弄髒了?」她嘴巴嘀嘀咕咕的說,兩手卻更用力地拍,乾脆將手沾的一點塵埃也送給他作紀念,她這人最慷慨不過了!
「姑姑!」真是胡來!「他是我大哥,快些下來。」
他並沒有生氣,只覺啼笑皆非。
她的喜怒哀樂如縱橫溝渠,劃分得嚴格分明,一旦教她看你不順眼,就算天皇老子她也不甩,這會兒他大哥又不知哪裡得罪她了。
「這種大哥不如不要算了。」她橫看豎看,就是看他不順眼。
「姑姑!」他又不能把她揪下來,只有乾瞪眼。
「像他那種自私鬼,有哪點配為人家大哥的?」林探雨極盡酸溜的話,她不信聰明如郭桐者,會聽不出來。
林探雨的臉果然大變。
眼看郭桐縱容她的態度,他已料出一、二分這少女的來路。
她雖坐得高,林探雨卻將她打量得十分清楚。
那股凝在眉梢的邪氣實在教人難以忽視,配上她笑靨如花、形成亦邪亦俏的特質,雖非美若天仙,但已夠教人一眼難忘。
「姑娘有什麼不滿的話,為何不下來直接對林某人說?」他客氣極了。
「下來就下來。」她才不跟他客套哩,更重要的,是她靈活的眼珠已睨見郭桐即將有所行動。
與其丟臉的被拎下去,不如順著台階下。
她身影飄飄,如流風回雪落地。
還沒站穩呢,腰肢已被摟進郭桐的身邊。
他不能再放任她胡扯下去。「這裡坐著,少說話。」他像栽樹般將她往太師椅一放。
「喂,我可是替你抱不平。」他居然用那種態度對待「恩人」,狠心狗肺嘛!
郭桐幽暗如深淵的眸爆出峻冷的光束,劃過水噹噹的臉,水當當不由得一窒。
好可怕的眼神!
很不情願的吐了下舌頭,委屈的坐定。
「這位姑娘——」林探雨明知故問。
她那身裝束及辮子後鮮血般火焰狀的飾物,明明就是魔教的人。
他看得出郭桐蓄意袒護她。
他不動聲色。
「說來話長,以後有機會再告訴大哥。」郭桐回望林探雨,神色已恢復一貫的自適淡漠。
「對了,我差點忘了此行的真正目的。」林探雨最聰明的地方,在於他知道適可而止,他見風轉舵的改變話題。
郭桐用目光詢問。
「虹妹知道你回來了,親自下廚弄了些小菜想替你洗塵,桐弟,你務必要賞臉,否則虹妹要怪我辦事不力了。」他親熱地拍拍郭桐的肩。
「我們一定去。」被冷落的水當當代替郭桐回答。
郭桐丟給她兩顆大白眼。
「那再好不過,姑娘到時也一併光臨寒舍吧!」屆時可一網成擒,一舉打盡。
林探雨不露痕跡地打著如意算盤。
「沒問題,我一定到的。」她笑容可掬。
「到時候我請馬車過府來接你們。」
「大哥不須麻煩。」郭桐淡淡的拒絕。
「喔!」他誇張地拍了下自己的手。「大哥記性真差,我忘了你最討厭那套繁文縟節。」
郭桐報以木然表情。
送走林探雨,很難能可貴的,水當當沒乘機溜掉,她用指甲摳著太師椅的浮雕玩,直到瞄見慢吞吞的郭桐。
「你剛剛趁我送客時做了什麼?」郭桐問。
她抬起無辜的眼瞳。「我?我可一步都沒離開。」
「我分明瞧見一個鬼祟的影子趴在屋頂上探頭探腦的。」他負手。
「哈哈哈,你一定老花眼、看走眼了。」她打哈哈。臭傢伙,眼睛擦那麼亮作啥?
「是嗎?」他頗具深意地反問,一雙眸子亮得教人睜不開眼。
「大雪天的,誰會笨到冒著冷到外頭吹風去。」她睜眼瞎說一通。
郭桐但笑不語,緩緩伸手從她發縫中挑出一片雪花。「那麼——這片雪花你作何解釋?」
該死!她暗自詛咒了聲,她還以為全抖得乾乾淨淨了哩。
她俏容不改地嬉笑。「我不知道囉,」她指指那雪花片。「不如——你問它吧。」
哇哈哈!此時不溜更待何時?既然賴皮就要賴到底。
「晚上那鴻門宴我是跟定了——」一轉眼,她已跑到牆外,但聲音可不小。
郭桐掌心微合,握住那溶成水氣的雪花。
他感覺得到水滴漾在掌心中的清涼溫柔,而那溫柔像令人心酸的感情,注入他干個的心,他覺得自己變柔軟了,他居然有些歡喜起來,他喜歡有水當當在他身旁的感覺。
他合上眼,享受那久違的感覺,整個臉孔都被熱情燃燒起來。
雪在黃昏停了,驚虹峒莊成了一片琉璃世界。
掌燈時分,丫環們來了又走掉,宓驚虹仍無反應的倚在窗欞上,恍惚地看著積雪的遠峰。
「你又透著窗口吹風,當心身子吹壞了。」那幽朗如昔的聲音是她魂縈夢繫、日思夜想的人。
她掉頭,直勾勾的瞪著一身孤黑的郭桐,兩秒鐘後終於有了呼吸。「你……來了。」
「嗯。」
多年不見,她依然清靈如水,神韻幽雅,纖柔的身姿超塵脫俗而益發清艷,她比記憶中的她更美了。
一朵琉璃房中的白色百合花。
她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心裡翻江倒海般的痛苦一股作氣湧上喉頭。「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放逐自我的人有什麼資格試問自己過得好不好,放逐的步履是踉蹌孤獨的,起先失去了說話的能力,而後是沉默,忘了自己也被世界遺忘。
「你呢?」
「我——很好。」她拚命調整自己的呼吸。「金絲做的鳥寵,飛不走逃不掉,卻也不愁吃不愁穿。」這樣的日子是人人羨慕的,她能說不好嗎?
他的眼光直射宓驚虹,然後頹然的閉上,她的話像把刀狠狠割過他的心,他冷汗涔涔,無言以對。
「你不該來的。」她幽幽地說。
對一個明明深愛卻無法說出口的人,多看他一眼,都成了折磨。
他愴然一笑,眼底深切的悲哀擰疼了宓驚虹的心。拚命凝固在眼眶的熱淚禁個不住地沿頰墜落,她悲悲切切地喊:「不要這樣,不要!桐哥,我們之間沒有誰負誰,我無怨無恨,一切都是命,就當有緣無分或天老爺開了我們一個悲傷的玩笑,就這麼吧!」
站在眼前的是她認識的那個郭桐嗎?那麼憔悴、那麼落拓和淒苦,她究竟為他套上什麼樣可怕的枷鎖,竟逼得他動彈不得?
她有罪啊!她困住了自己,也困住了兩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她將他們變成了什麼?宓驚虹五內俱焚,不敢再想下去了。
摀住嘴,她危顫顫地轉身。
窗外,輕煙薄霧包容著雪霜紛紛飄落,樹影幢幢,樓影幢幢,而她淚如泉湧,瀰漫了眼前所有的景致。
淺淺的腳印一步一步的印在長長的官道上,白雪仍是沒頭沒腦的直瀉而下,枝椏發顛似地狂奔,要不就是承受不住負荷的由葉片中傾落一堆沙沙作響的積雪……
郭桐慢慢挪動兩條麻木冰涼的腿,回首凝望已成小點的驚虹峒莊。
一股裊裊的黑霧沖天而起。
距離很遠,可郭桐看得很清楚,那方向是驚虹峒莊。
他愈看心中愈駭然,那方向是宓驚虹的虹樓。
要糟!
他如大雁飛起,宛若游龍,閃電般朝驚虹峒莊返身疾奔而去。
不到半盞茶時分,他已回到虹樓,虹樓是木構建築,一燃起火,火勢一發不可收拾,天空雖有雪花飄揚,也無濟於事。
峒莊的水龍隊猛力施救灌水,只見煙硝四起,嗆煙狂衝九霄,莊子裡的老少各是一身泥濘炭熏的骯髒。
他促住一個小廝。
「莊主呢?」
小廝聲音哽咽。「莊主衝進去救夫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郭桐放開他的衣領,也往火窟中撲去。
小廝目瞪口呆,哪還反應得過來要勸阻郭桐,眾人提水的提水、搶救的搶救,根本沒人注意到他。
郭桐的身影方失,一個玲瓏的身影「喀喇」從屋瓦筆直竄入火海。
小廝先是一呆,然後才慘呼:「糟啦糟啦,又有人『掉』進火堆裡去啦!」
就算不死,也要烤成「一ど丫ぢ丫」了啦!
虹樓是幢獨立的建築物,雖然火勢驚人,幸好沒波及到別的房屋,所有的家丁、侍衛、僕傭在急救過後,見已回天乏術,全排成一行的站在臨時挖出的濠溝外面面相覷。
絕望中,有個焦黑的影子忽地從火舌中奔出。
眾人的歡呼聲震耳欲聾。
是林探雨,他懷中抱著昏迷過去的宓驚虹,郭桐隨後出來。
兩人相視,一模一樣的烏漆抹黑,九死一生的重逢,心境複雜得無法用筆墨來形容。
「謝謝。」林探雨被煙嗆啞的嗓子,道出由衷的感謝。
「她是你的妻子,救她的人是你。」若非真心愛一個人,連生命也願交付,誰有那樣驚人的勇氣衝進火海救人。林探雨是真心愛她的,當年他沒看走眼——
「謝天謝地,你們全出來了……咦,一、二、三,」那小廝搔了搔頭。「會不會是我看錯了,明明還有一個……」
郭桐握住他的手腕。
「你說還有誰?」
「小的沒看清楚……」他逼人的眼光過於嚇人,使得他結巴了。「他從屋頂跳下去,個頭很小……」
郭桐一顆心怦怦跳,臉孔的血色立刻褪盡,扭頭又往原路跑。
「桐弟!」林探雨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不准去!」嬌叱聲和寒如秋水的鋒芒當頭罩下,團團劍光擋住郭桐的去路。
「讓開,倚楓!我不想傷你。」郭桐身形快如閃電,悠遊躲過她招招致命的劍影。
「你再進去一趟,非死不可。」她由內心深處逼出一聲錐心低吼。
「我非去不可!」郭桐再也沉不住氣了。
他中指彈出一股銳氣,「叮」地擊開林倚楓的劍,身影斜地縱出,堪堪從她腰側馳過,沒入倒塌聲轟隆的火海裡。
林倚楓頹然放下長劍,她毫無辦法,只得帶著憂心忡忡的心凝向熊熊焰海。
這一刻,她明白了一件事。
郭桐會替宓驚虹做任何事,包括交付他的生命。對水當當亦然,在他的天秤裡,她們兩人的份量是一樣重的,只是這其中,永遠不會有她,永遠。
「倚妹,你還好吧?」林修竹隨身的檀香扇抵在一個容貌猥瑣的矮男子頸上,仍不忘端詳面容淒苦的妹妹。
她垂下頭,甩去滾動的淚珠。「沒事。」
再揚頭,她的眼中又是一片堅強。「這廝就是縱火的人?」
林修竹點頭。
「誰派你來的?」林探雨命令地問。
那猥瑣的男子也不怕,冷哼以對。
林倚楓提劍向前,劍光一閃,削下他一隻耳朵來。「嘴硬?你不說,下次可就一隻胳臂了。」
林家兩兄弟被林倚楓殘忍的手法駭了一跳,又見那男子哀嚎不已,面目扭曲,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了。
那男子瞥見林倚楓的劍鋒又晃了晃,不禁魂飛魄散。「我說……是唐爺和崑崙派的一位道爺唆使小人……他們說只要燒了山莊,再把責任推給魔教,莊主肯定會鼎力相助我們……」
「唐子衣!」林探雨鐵青著臉,他真是引狼入室。「來人,把他綁起來送給唐老爺去!」他要教他百口莫辯!
家丁們一湧而上,將那栽贓不成的倒楣鬼捆成一粒肉粽。
「二弟,這事委託你去。」
瞥了眼火場,林修竹低語:「是。」
火勢不若方纔那般驚人,天空紛飛的雪滅去大半的火焰,只剩幾處苟延殘喘的燒著。
林探雨和林倚楓一直等到火勢全滅,仍不見郭桐和水噹噹的蹤跡。
焦黑的木炭覆上一層薄雪,濃煙已淡,觸目皆是斷垣殘骸。
沒人敢率先移一下步伐,一旦他們移動就等於承認一項殘酷的事實,所以他們仍筆直地佇立,一任全身覆滿雪花,也覆去他們渺茫的希冀。
所有的混亂完全沉澱後,拿來充當寢居的客房裡只剩相對無語的林探雨和宓驚虹。
林探雨憐惜地端注她驚惶未定的雙眸和蒼白的臉,放柔聲調:「你歇著吧,我出去了。」
夫妻多年,他們形同分居。
「不!」宓驚虹囁嚅,欲言又止。「我有話想同你說。」
林探雨反而不知所措了。
在他的印象中,宓驚虹總是冷若冰霜,別提好臉色了,就連一句話她也不曾跟他多說。
他像個初戀的大男孩,在宓驚虹的眼光下居然紅了臉。
宓驚虹用一對烏黑的眼睛瞅著他看,彷彿連他臉上最細微的表情都不願錯過。
好一會兒,她才開口:「是你衝進火場裡救了我?」她的聲音愈來愈柔。「為什麼?」
她眼中流露的光彩令他耳熱心跳,他小心翼翼地說:「不為什麼,只為——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只為——我愛你,我不能失去你!」鬱積在他心中多年的鬱壘和愛意終有一吐為快的機會。
「你……愛……我?」她的身子晃了下。「我這般待你,你不怨我?」她垂下臻首,不敢置信。
「驚虹,你今天受驚了是不是?我們不要再談這個,你早點歇著吧!」她還要說出什麼令他震驚的話來?林探雨不覺退縮了。
他寧可維持現在這種局面。
「雨哥,我從來都沒扮好妻子的角色對不對?」以往模糊不清的輪廓慢慢清晰了,以前難以取捨的感情分出了比重,她漠視了多年的幸福原來一直在身邊。
「虹妹,你究竟想說什麼?」他的心愈吊愈高,她居然脫口叫出她多年前對他的稱呼,這把火到底燒出了怎樣一個宓驚虹?
他從來沒怕過什麼,如今卻什麼都不確定了。
「請你原諒我。」她雪白的臉是認真的。
「你——」林探雨備受打擊的倒退一步,噩夢終於來臨了。「你要離開我?」
「我要將以前那個宓驚虹丟掉,還一個全新的我給你。」她知道自己要什麼,往後的路該怎麼走了。
林探雨聞言,如五雷轟頂,他狂吼:「我不許你走,如果你要逼我使出暴力手段才能留住你,我也不在乎!」
宓驚虹神情安詳地伸出食指抵住他激烈的言語。「我們位於西湖畔的那幢別苑似乎荒廢了很久呢!」
林探雨瞠目,再也承受不住地狂吼:「你存心要逼瘋我嗎,虹妹?」
宓驚虹羞澀地用她的指頭畫過他的唇、他的鼻、他的眼睫和眉,低歎:「你真是個不解風情的呆頭鵝,我都已經『誘拐』你到這種地步了,你還不懂?」
他想起來了,那西湖別苑是他們新婚頭一年花費最多時間的一處幽篁密館。
她的意思再昭然若揭不過。
林探雨狂抱住她的嬌軀,帶著滿心的震動,斗大的淚滑出眼眶,他抖抖索索的嘶言:「你沒有誆我?」
她不語,自動獻上自己的吻。
林探雨大大地顫動了,他急促地汲取屬於她身上的芬芳甜蜜,氣息逐漸熾烈沉重……
一顆晶瑩的淚悄悄滑過宓驚虹的眼角。
這就是「幸福」?以往,她一直靠不切實際的影像存活,而她的丈夫是這樣活生生的人呵,她真是傻,差點將到手的幸福拱出門外。
放棄了思索,她將自己真心真意的交付給丈夫,真心真意體會她遲來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