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至圭的人情壓力下,松吟所呈上的那份公文批准得很快。兩天後,縣捕頭領了數百名官兵團團圍住了卜山;但是卜山上只剩下一座座空空的寨子,除了飛禽走獸,官兵連個人影兒都沒見著,這真是有史以來圍剿得最輕鬆的一次任務。
徐至圭氣得哇哇大叫,在楊倩的命案沒捉到兇手前,眾妓院都不敢再送姑娘出去。徐至圭想提升名氣,攀權附貴的後果竟是惹來一身騷,這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松吟回到了夔州。身心受到重創的他不願對家人說明什麼,只是搬離了蕭家,一人獨居在山中,過著清苦的耕讀生活。
幾個月來,他活得沉悶,過得淒冷、無望。他幾乎能夠預見自己的未來,將會憂傷地悒鬱終老。
這一晚他在茅舍裡,手握著書卷,卻怎麼也翻不到第二頁。他茫然呆滯地坐著,直到有人在木窗上敲了好幾聲,他才回過神來。
「是你?」他濃眉斜斜皺起,瞪著那仍在叩著木窗的混蛋。
小韜坐在窗沿上斜睨著他,露出一抹饒富興味的微笑。
「你看來不怎麼好。」
這句話在松吟耳中聽來簡直字字帶刺。
「你現在是通緝犯,竟敢明目張膽地到這兒來?」
「有何不敢?」小韜微微一笑,天知道那是多麼可笑的事,喊捉賊的那些官兵,只知道拿著大刀、弓箭往卜山鑽,卻連卜山的人長得什麼樣都沒印象。卜家寨藉此解散也好,說老實話,他干賊頭子也煩了。
「如果您蕭翰林肯為咱們畫張像,四處張貼一下,也許我就不會坐在這兒對你囉哩囉嗦了。」小韜摸摸鼻子,難得咧開嘴,露出一臉令松吟氣忿不已的笑容。
松吟瞪著小韜,腦海裡充滿著想一拳揍掉他可惡笑容的念頭。這人有病嗎?怎麼老衝著他笑?
「到底有何貴幹?」松吟冷冰冰地問。
「來給你個解釋。」
在小韜清脆的彈指聲後,門外走進來一名書生。
松吟詫異地望著那名俊美的儒生,心頭大震。是紀大夫!徐府發生事情那晚之後,他再回徐家時,只知紀連跟著一批下人離開了。當時松吟腦海裡全是失蹤的曉恩,至於紀連去了何處,他卻無法得知;後來收到一封信,還是紀連提醒了他前去卜山找答案的念頭。
「紀大夫。」他回了禮,又看看小韜,有點兒被搞迷糊了。
「蕭先生,我是來告訴你,楊姑娘不是卜山的人殺的。」紀連笑得有些勉強,回頭又狠狠瞪了小韜一眼,想著這姓陳的男人真可惡,竟一路扣著他到夔州來。
「當時你為什麼不說?」松吟傻住了,一下子會意不過來。
「那一晚我在後院煎藥,聽到外頭有人在吵架,我本來想走上前去問問,沒想到讓壞人搶先一步,動手殺了楊姑娘。當時……我……我真的給嚇住了,本想衝進你房裡叫人,沒想到撞上這位……」他指指小韜。「兄台。我……我……嚇壞了,我不敢跟任何人說,可是……可是又擔心曉恩,我……我……我那一晚偷偷跟著這位兄台一段路,聽到他跟另外一個人說要帶曉恩回卜山去,我才……知道,曉恩跟那幫賊……呃……後來我離開了江南,事後越想越不放心,才提筆寫了封信託人送給蕭先生。」
「就這樣?」松吟呆呆地說。
「對,事情的發生就是這樣,那夜卜山來的人馬事先醺了迷藥,湊巧我在煎藥時有帶上汗巾的習慣,所以……所以……總而言之,徐府的命案跟卜家沒有關係。」
「紀大夫,你沒騙我?」松吟緊張得汗都流出來了。不要再騙他了!不要給他希望後,又再度打碎!他真的愛曉恩!
「對!」紀連有些不耐煩,轉向小韜問道:「陳兄,您要在下說的話已經帶到,這會兒可以讓我走了嗎?」
小韜搖搖頭,朝松吟努努嘴:「他看起來好像還不太相信你的話。」
「那就讓他親自去問賀家!去問賀斐意,不相信我,就別問我!」紀連忽然暴怒大喝,再也不理會他們。逕自走出去。』
「在這山林荒野之處,風寒露重,紀兄弟要是碰上什麼猛獸,愚兄可沒那閒情逸致再救你第二次」小韜打個大哈欠,擠出兩汪淚滴,調整了一下坐姿,懶懶地說。
紀連才跨出第一步,聽到這些話,那第二步怎麼也踩不出去,轉頭見陳小韜瞇著眼,耐不住困地竟打起盹來了,氣得紀連猛磨牙。
「誰要你多事,我根本就不稀罕你救!」紀連狠狠地跺跺腳。
一旁的松吟還沒從真相中轉醒過來,卻被紀連這種女兒家的姿態給弄傻了。
在杭州,紀大夫處事一直溫文有禮,從沒像現在這樣失態;但他立刻把罪過歸到小韜身上,一定是這男人害的!
「喔!」小韜煞有介事地點點頭。「那麼閣下是寧願讓賀斐意殺人滅口嘍!」
再一次,松吟錯愕得說不出話。
「你……你……」紀連再也受不了,外頭的冷風、冷雨還凍不死人,但是屋裡陳小韜的每句話,卻可以把人給活活氣死。「我不買你的帳!」他怒氣沖沖地走出去。到夔州的一路上,他已受夠這男人,現在他實在沒必要再忍下去,該死的!
「紀大夫,暫請留步!」松吟攔住紀連,見他一張俊俏的臉脹成紅色,松吟又看看小韜,後者仍瞇著眼,顯得無聊之至。
依松吟對陳小韜的認識,實在難以相信他是會和人吵架的那種人。曉恩對他說過要小韜講話比登天還難,但……但現在他居然還跟紀連鬥起嘴來?松吟搖搖頭,這一切都亂了,還是先弄清楚紀連說的話吧!
然而小韜卻忽然冒出一句令人激憤不已的話。
「你們慢慢聊吧!對了,我來還要告訴你一件事,恩恩現在人在黃州(今湖北省)等我回去跟她拜堂,到時咱們一家三口,和樂融融……」小韜得意地笑,與松吟的心痛難忍成強烈對比。
這回紀連不再忍耐,他受夠了這死男人的氣,快速翻起袖子,朝仍在嘻笑的小韜全力揮去一拳,小韜沒防到這一擊,整個人不雅地栽到窗台底下。
「陳小韜,你太過分了!曉恩才不會喜歡上你,你簡直……」紀連氣得猛喘,無法繼續罵下去;因為那拳揮出後,他疼得臉也扭曲了,忙張開那隻手在空中猛甩。老天爺!難怪古人要說:「君子動口不動手」,這陳小韜的肉簡直硬得跟石塊似的,這一動手還真痛得要人命!不過,這就叫做不是不報,現在就報……好不容易恢復了些,紀連扯著嘴角竟笑了出來。
小韜暈頭轉向地再度出現在窗戶外,顯然有些迷惑自己怎會如此不濟?他兩眼直瞪著紀連。
「你這是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嗎?姓紀的,莫非……」小韜摸摸瘀青的臉頰,曖昧地笑起來。「你也愛上了恩恩是不是?喔——難怪你會這麼激動!唉!恩恩真是歹命,怎麼會同時被兩個軟趴趴的書生喜歡二呢?」
「陳——小——韜!」紀連燒紅著臉,狠狠地大吼:「你真是小人,我待曉恩有如妹子,你這麼污……蔑人實在太過分了!你明知道……明知道我不可能……你……蕭先生,你別聽這人胡扯,他腦子裡有瘋病!我給他診斷過了,天底下無藥可醫……」紀連面紅耳赤地趕忙對松吟解釋。
面對眼前這一團亂七八糟,松吟終於澄清了誤會,他迫不及待地想見曉恩,卻聽到情敵這樣說,頓時心涼了一半。
「陳小韜,也許我打不過你;但是,只要我有一口氣在,我是絕對不會把恩恩讓給你。」他冷靜地注視著情場上的對手。
「姓蕭的,誰相信你這種話?你要是真喜歡她,就不會拿你的家世去壓她,這話簡直讓人笑掉大牙!你忘了嗎?你還當著我和浣浣的面,把恩恩送你的東西扔了!我現在慎重警告你,如今卜曉恩已是我的妻子,什麼讓不讓的屁話少讓我聽到!」小韜冷臉相向,下巴昂個半天高。
「不!你騙人,恩恩不會這麼對我的!」松吟憤怒地吼回去。
「嘖!你當初又是怎麼對她的?恩恩根本不適合你,她應該跟我,我會照顧她,愛護她,給她一切。」松吟激動的反應一一落入小韜專注的眼神裡,但嘴上卻反常地越說越肉麻。
「是呀!是呀!拿你三天不吭一句話的本事照顧她,問也悶死她了!」松吟撇撇嘴,把曉恩當日數落陳小韜的話全提出來。
小韜眉毛一挑,被激得跳起來,大喊:「你說什麼?」
「我能說什麼?這是曉恩跟我說的,你自己是什麼德性難道還要人捧嗎?」松吟雖將了他一軍,心情卻並未因此而大好。
「她真這樣說?」
「騙人的是王八……」蕭松吟猛然收嘴,天啊!他在學恩恩說話,難道自己真思念她入了骨髓?
意外的是小韜居然大笑出聲,笑得松吟傻眼,他和紀違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陳小韜,你瘋了嗎?」紀連看不過去,生氣地罵他。
小韜勉力收住笑,咳嗽了幾聲,又整容板起嚴肅面孔。「你既然這麼在乎恩恩,為什麼那天要那麼說?」
「從一開始我就對她說過,事情可以攤開來講,我痛恨欺瞞,可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對我說謊,加上徐家莊那件事,我當然無法原諒她。」
小韜摸摸發腫的下顎,歎了口氣,顯然也贊同他的話。「那丫頭的確會把人給逼瘋!這點我承認,有時候連我都會被她氣得想動拳頭。」
「你……你不會真的打她吧?」松吟嚇得跳起來。「她這麼嬌小,可禁不起你一拳,陳小韜,有什麼事都可以商量,你千萬別對她動手。」
「書生,看來你比我還疼她呢?……等等,我問你……」他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忽然正經地問松吟。「你真的不介意她的出身?」
松吟搖搖頭。「我想過了,那並不是她的錯。當日在山上,我把卜老爹和那位劉大叔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你們有你們的苦衷,雖然在我的觀念裡很難接受,我想,我是被命案的發生,還有被欺瞞給氣糊塗了。我是真的愛她,陳小韜,你能瞭解嗎?」
「少跟我說那些噁心的情話,你留著跟那丫頭說去吧!」小韜厭惡地搖搖頭。
松吟眼睛連眨也不敢眨一下,他心跳得好快,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陳小韜的意思。
「我在這裡就把曉恩托給你了;不過,我把醜話先說在前頭,不准你再拿你那些嘔死人的家世和一團狗屎的清自去壓她,要是讓我知道曉恩受了任何委屈,只要一點點兒,我會帶人把蕭家洗劫得乾乾淨淨!」小韜一反玩笑態度,慎重地對他說。
「你……」松吟呆掉了,他聽懂小韜的話,天啊!是上天眷顧他嗎?
「恩恩是我自小看她長大的,她心裡愛的是誰我還不明白嗎?我要是對她有那麼一絲男女之情,還會大老遠地跑到夔州來費神跟你解釋半天嗎?」小韜歎了口氣,接著又說:「不過,你再怎麼樣都不該丟掉她送你的東西。你知不知道,那一晚我嘴裡說不讓她來,可她還是想辦法跟來了,而且就在後頭把你說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喔!看在老天爺的份上……」松吟軟軟地癱坐在椅上,這回他真的是欲哭無淚了。
★ ★ ★
「看到二當家了沒?」
「還沒呢!大當家的。」浣浣搖頭。
卜老虎搔頭,抱著胸,露出一臉的不耐煩。「這死小子,就要開船了,他搞什麼鬼?」
「爹。」恩恩自馬車上搬下一箱衣物,拍掉袖上灰塵,擔憂地看著他。
「外頭風大,恩恩,先上船去,小韜讓我在這兒等就好了。浣丫頭,你陪恩恩一塊去。」
兩個女孩相扶著轉過身,卜老虎看見兩匹駿馬急急奔來,他搖頭失笑。
姓蕭的呆子果真是在乎他女兒的,卜老虎回頭看看正背著他拎起小花包袱的曉恩,委時一股難捨的情緒淹沒了他。
原打算讓她嫁了小韜,一家三口還可以守在一起,誰曉得月老偏愛捉弄人?
唉!女大不中留嘍!他笑了笑,鼻子卻一陣酸楚。
「恩恩——」遠遠地,松吟大叫她的名字。
曉恩一僵,急急回頭。
「松……松吟!」她用手揉揉眼睛,那正朝她飛奔而來的人真是松吟!
「這人怎麼這麼討厭?小姐,浣浣這就去替你打發掉!」浣浣又著腰,眼底卻帶笑地假意怒罵,兩眼晶亮地睨著她。
「別……唉!我來好了,你先上船吧!我馬上就來。」她拖住浣浣,推她先上船。
「不行!我非把他罵走不可,這人好討厭,我一見他就有氣!」
「浣浣,算了,我來跟他說好了,你上去吧!快呀!」
「確定?」浣浣拍拍她的手,忽然兩臂一收,緊緊地環住她,在心中低喊:小姐,你要保重!她眨著眼,卻沒讓曉恩瞧見她的淚水。「快點把他攆走!」浣浣清清喉嚨,大聲說了一句,才跳上船。
曉恩沒注意到丫環的異狀,她的心思全給那個迫不及待朝自己走來的男人給佔滿了。
「恩恩。」他上前執起她的手,卻被曉恩甩掉,她扭頭就走,眼眶卻紅了。
「對不起!恩恩。」松吟歎了口氣,這下有得解釋了。女人呀女人!他過去的日子從來就沒過得這麼甜蜜又痛苦。
「我爹要帶我離開這裡,船在那兒候著呢,要說什麼就快吧!」她咬唇憋著氣說。
「不要走!拜託你不要走,好不好?」松吟半拖半拉地哄著。
「我走我的干你什麼事?你是個神呢!清清白白又高高在上,我呢?根本配不上你,就算配上了,也會從天上掉下來摔個半死!」她存心給他難堪,講話句句帶刺,但是話越說越小聲,彷彿也被自己刺得說不下去。「放開啦!這麼拉拉扯扯的多難看,你不怕醜,我可怕別人當笑話看!」她哽咽著,倔強地撇過頭去。
「我哪裡高?你忘啦你還嘲笑我怕高!」他乾笑兩聲,存心耍嘴皮子逗她。
「你……」她瞪著松吟,想笑出聲,可是面子上掛不住,這人怎麼變得這樣難搞?「說不氣就不氣嗎?姓蕭的,話我可是聽得明明白白,我們之間只是兒戲,你別這樣!」
「恩恩,我不是故意那麼說的,那時候我太氣憤了;我氣你一再地欺瞞,再加上徐府發生的那件事,把我整個人都氣糊塗了,你別再生氣了!我有個東西要讓你瞧瞧,你……」
「丫頭,你還在那喳呼個什麼勁兒?要就跟他走,不要就把人踹掉!」卜老虎見她囉囉嗦嗦地扯了一堆,自己都不耐煩了,要不是小韜拉著,他扛也把人給扛走了。
不跟這書生也好,女兒還是他的,卜老虎自私地想。
「不差這一時,乾爹,讓他們再敘一下,別急嘛!」小韜盯著松吟又急又窘的表情,忍不住摸著鼻子猛笑;但此舉卻惹火了卜老虎。
「死小子!有什麼好笑的?我還要找你算帳呢!曉恩就這麼差勁?還是你嫌她生得太醜,寧願拱手讓人?」他扯著嗓門吼起小韜來。
小韜連忙收住笑。「我不是那個意思。乾爹,你要催他們就儘管催好了,就當我沒說,當我沒說,呵呵呵!」他乾笑幾聲,聳聳肩便急忙離開卜老虎的視線。
卜老虎忽地又叫住了他,一對大限瞇得細細的,笑嘻嘻地盯著小韜。
小韜心裡直喊糟,果然不出他所料,那卜老虎原本發怒咆哮的口吻遽轉為古道熱腸。
「小子,我看這樣好了,把浣丫頭配給你怎樣?那丫頭可是既漂亮又……」
「干——爹!」小韜拉長聲音,背著卜老頭猛擺手,邁開大步跑掉了。
眼看就要起風,船不能再等了,曉恩硬下心腸,用力推了松吟一把,三步並兩步地躍上船頭。
松吟的身手沒她來得輕快,一下子奔得太急,讓地上的草根給絆倒了。
「恩恩,你就不能原諒我?」他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我們今生是無緣了,今後你好自為之吧!」她強忍著淚水,對他大叫。
待卜老虎一點頭,小韜解下纜繩,拉上船帆。疾風吹動,把風帆吹脹得鼓鼓地,那隻大船輕盈地離岸而去。
唉!笨書生,給你的法寶居然還不祭出來,這下子連我也使不上勁兒了。躲過義父逼婚的小韜在船頭望著松吟的蠢樣,無精打采地搖搖頭。
「不要!」松吟激動地涉水,欲徒步跟船而去,顧不得河水漸漸地漫上他的腰間及至胸前,他還不死心地往前走。
「恩恩……」他突地腳底滑了一下,整個人栽下,沒入水裡。
「啊!蕭呆子!喂!蕭呆子!留得青山在,你犯不著這麼想不開!」浣浣在船舷看得一清二楚,她嚇白了臉,胡亂大喊一陣。「救命啊!恩恩,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硬性子!這呆子要給你害死了,我看你能找誰哭去?」
聽到浣浣的尖叫,曉恩忙回頭,她望不見松吟的人,只見水面上咕嗜咕略的一團氣泡,她被駭住了。
「蕭大哥!」曉恩尖聲高叫,大哭出聲。
「恩恩……」松吟狼狽地冒出水面,水淹著雙眼,使他分不清東南西北,只是嘴裡頻頻喚著她的名。
「還不停船!」曉恩氣急敗壞地跺著腳。
在船頭的小韜忽然變得很有精神,他無視於曉恩快殺人的眼神,居然還露出一口白牙,賊賊地笑道:「沒辦法呀!丫頭,我看你就乾脆一點兒,跳下去救人吧對
眼看松吟離她越來越遠,曉恩霎時六神無主,她咬咬牙,竟照著小韜的話躍上了甲板,整個身子朝河裡栽去——
「松吟……」她尖叫著,落進河水裡。
「二當家的,你發什麼瘋?恩恩她不識水性啊!」浣浣在船的另一頭大罵小韜。
小韜仍靜觀其變,一會兒他笑了,對著浣浣朝船下努努嘴。「暗!她雖不識水性,但自有人識。」
「丫頭,很危險的!」松吟在水裡抱住她,又埋怨又疼愛地看著她。
「你才是呢!」所有恩怨盡消,她咬著唇輕輕捏了他一下。「這樣嚇人,討厭!」
松吟像是想起了什麼事,一手抱著她浮浮沉沉,一手淨在衣襟裡亂掏。
「我有東西要給……啊!完了,我的頭髮,我的頭髮給我弄不見了。」
曉恩摸摸他,不明白他在幹什麼。「你的頭髮?」
「那束你送我的長髮。」他哭喪著臉說:「小韜千里迢迢幫我送來,說這一定可以讓你回心轉意,結果我竟然給弄丟了……」
曉恩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想狠狠地揍他一頓,頭髮卻濕淋淋地猛滴水,全身濕得透徹,一點兒架勢都沒了。
「呆子!你這個大呆子!我怎麼會愛上你這種人?」她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歎息,待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臉蛋早紅成一片。
松吟再也忍不住了,他俯下頭愛憐地吻了她,曉恩羞得直朝他懷裡鑽去。
「丫頭啊!回頭可別忘了爹!」卜老虎大吼著,覺得眼底濛濛的。唉!合著這孩子終究是死心眼的,就跟她娘一個樣!
一條絹子遞到眼前,是浣浣,她的眼睛早給淚水浸濕了一片,卻還是調皮的揚著嘴角。
「擦擦吧!大當家的,大不了你們下回把目標朝向愛州這一帶嘛!搞不好還能派恩恩做內應,到時來個裡應外合……」
「死丫頭!什麼鬼話?你早早給我在那堆漢子裡揀個人嫁了,省得酸老頭老擔心你又要砸他的酒。」卜老虎拍了她腦袋瓜兒一下,直想哭,末了想想,卻被浣浣的話給逗得大笑。
只歎小韜這孩子實在瞎了眼,不想娶曉恩也就罷了,至少做老爹的他還能接受曉恩確實不如浣浣來得美麗的理由;可是小韜卻對浣浣又擺明了沒有興趣,這就叫他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唉!兒女間事就任他們自個兒去做主吧!他疼愛地看著浣浣,又看看小韜,那句話叫什麼來著——一對屁人?不!一對璧人,唉!可惜呀可惜!
曉恩在水裡依附著松吟,拚命地朝大船揮著手。「阿爹!」
卜老虎對她搖搖手,喊道:「要好好過日子呀!丫頭,要是有空記得回卜山看看老爹呀……」
那艘船漸漸地走遠了。
「你不後悔?」松吟低下頭認真地問她。「我可是個又呆又迂的人喔!」
她搖搖頭。「就怕你會後悔!」
松吟開心地大笑,把她緊緊擁入懷中。「只要你不告訴別人我怕高,這一輩子呀,我是賴定你了!」
`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