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共場所,喧鬧視同違規——
藍畢梧,巴斯城規
站在側廳前的裘麗穿著白緞蓬裙,裙據繡著一朵碩大的罌粟花。她黑中透藍的長髮梳成長串螺絲卷垂在一側,看起來倒像個十六歲少女,而不是巴斯之王的長年情婦。
她拍拍手。「畢梧告訴過我你或許會來訪,我很高興你真的來了。請進。」
茱莉覺得壓力開始減退。「你確定我沒打擾你?」
「打擾?畢梧不在,我正無聊得要死。來,皮袋給我。」
茱莉先將郵袋遞給她。
裘麗差一點失手掉下去。「你怎麼搬得動這麼重的東西?」
「習慣了吧。」
「跟一塊大石頭一樣,人們在流行寄磚塊不成?」
「不,只是巴斯上流社會的通訊。」
「至少它不是余夫人的閒話,那些鬼扯談居然還印行出版。」
裘麗將皮袋掛在大廳衣架,握著茱莉的手拉她走進客廳。「我要貝太太端些準保會破壞我們身材的可口魔鬼來,畢梧或許會把我扔下床。」
茱莉對於要不要討論她和雷克的關係的疑慮消失。她吃著紅棗糕及熱可可,一面解釋她的困境。
裘麗兀自挑選呈列在桌上的嗅瓶。揀了一隻金瓶握在手中後,她說:「你的月事來了嗎?」
「沒有,但時間還不到。」
「好。但是要記住,如果他再引誘你,而你懷了他的孩子,你一點選擇都沒有了。」
「我有能力獨自撫養孩子,昆彼五歲起就由我照顧。」
「我知道,而且讚美你的仁慈。但是國王不會同意你未婚懷孕,茱莉,尤其是齊家的孩子。雷克的家族對他太重要。」
雖然茱莉知道裘麗所言完全是出於一片真心,她還是說:「我聽到姓齊的就討厭,還有一切隨著那個名字而來的狀況。」
裘麗將嗅瓶當錢幣般扔進空中。「我認為你一點不討厭他,」她接住嗅瓶。「我相信你愛他,而我認為他也愛你。問題在於你們倆都不喜歡被迫聽命。」
茱莉明白她的情況不可救藥。「他是油嘴滑舌的無賴。」
裘麗艷紅的嘴唇翹出瞭然於胸的微笑。「無賴會給桑提斯五百鎊並且將他介紹給波士頓的生意人?」
「我確信他自有原因,男人都這樣。」
裘麗失笑。「你的口氣好像你外婆。」
茱莉嚇一跳。「真的?」
「真的,而且比你想得到的更像。」
茱莉不想像文娜。她想信任人並且取得人的信任,她想要丈夫及一群嬌兒。她在意地說:「謝謝你告訴我。」
「我無意輕蔑。她曾經吃過苦,茱莉。但是你的婚姻不必和她的一樣。」她凝視掌中的嗅瓶。「而你或許會喜歡嫁給雷克,他很刺激。」
她的信念堅定。「若是他不告訴我實情絕不可能。」
「呸,」裘麗嗤之以鼻。「他的秘密能有多可怕?他當然不會是叛國者或殺人犯。」
茱莉曾問過自己相同的問題。她的答案一直是否定的,雷克不會犯下這些罪行。「或許他讓別的女人生下了他的私生子。」
裘麗將嗅瓶對著光觀賞。「若真有,他一定會供養那孩子。但是他為什麼不娶孩子的母親?除非她已是有夫之婦。」
茱莉覺得心中一痛。「我不認為他會犯通姦罪,但是我確信他會引誘他想要的女人。」她笑。「還有誰比我更清楚?」
「我們只要慶幸他沒有娶他私生子的母親好了——如果這就是他的秘密。」裘麗說。
舊有的困惑席捲茱莉。「我就是不知道他在隱瞞什麼。」
「聽我說,」裘麗嚴肅起來。「男人都有秘密,事情就是這樣,女人也有。」
「你是說我的原則站不住腳,抑或我是在侵犯他的隱私?」
「若是你選擇要嫁的男人必須具備原則及坦誠時就不是。」
茱莉興起了渴望。「我不要一個聽令我父親的走狗,我要一個愛我的丈夫。」
裘麗說:「你不認為他愛你。」
茱莉想要相信他在乎她,但是她無法自欺。「我不知道。」
「你可以弄清楚。」
「怎麼弄清楚?」
裘麗放下金瓶,換上一隻象牙做的。「他的一個同輩昨天到了。一個名叫麥傑明的蘇格蘭公爵。」
「你見過他?」
「昨晚在辛普生俱樂部,今晚他會去魏家俱樂部。和他跳舞——尤其是利加冬雙人舞。」她翻翻眼珠。「海福公爵最喜歡那種舞了。」
「我不會跳利加冬雙人舞。」
「學啊,這是一石兩鳥之計。如果安傑明知道雷克的秘密,或許你可以讓他吐實。同時你可以使雷克嫉妒。」
「雷克嫉妒?」茱莉笑岔了氣。「我和其它男人跳過舞,雷克從不在乎。」
「啊哈!」裘麗豎起一根手指。「但是你沒和一位急著找新娘的海福公爵跳過舞。」
茱莉困惑地說:「這一招不管用的。男人從不說別的男人的秘密,而雷克不喜歡我和公爵跳舞,或許是因為他的佔有慾,而不是因為他愛我。其中一定有差別。」
「差別大了。佔有慾使男人生氣,嫉妒卻會令他心碎。」她傾向前說:「嚇他一下,茱莉。」
茱莉躲開男人這麼多年,不知道她是否耍得出這種花招。「你是說和這位蘇格蘭人調情?」
「以你的長相,」裘麗同情地說。「你根本不必和那位高地浪子調清。只要和他認識,聊些雷克的事。或許麥傑明知道一些什麼。」
「你不認為雷克會生氣?」
「我不認為。我想他會心痛……而且他愛你。」
矛盾的狀況令茱莉進退失據。「但是我就是要避開他的『愛』」。
裘麗歎口氣。「一旦他發動齊氏的魁力——我幾乎能向你保證他會——而你覺得自己無法抗拒他時,你要注意不要懷孕。」
茱莉的呼吸梗塞。「有方法預防……」她尷尬地說不下去。
「當然有。」
她忽然想到,裘麗沒有懷畢梧的孩子。很多情婦都沒有她們保護者的孩子。她鬆口氣地說:「我會很感激你告訴我。」
「好,但你得保證絕不可告訴任何人我告訴過你,甚至畢梧也不能。」
茱莉覺得進退兩難。她的工作、婚姻的威脅、外婆的反對、父親的漠然,全在消耗她的體力。確定不會懷孕能給她多一點時間解決其它問題。她的腦中興起罪惡感:她能享受雷克的歡愛而不冒險。「我保證。」
「好。現在我來教你利加冬雙人舞,很好玩的。」
那是一場災難。
那晚稍後茱莉泡進十字溫泉,但是再多的熱水也洗不掉她的自責。畢梧回來得知這場鬧劇,他會氣得跳起來。
那晚她犯下的第一個錯誤是和傑明爵爺跳得太多,答應他護送她進晚餐則是第二個錯誤。甚至最後幾小時中有趣的場合都無法使她開心。
裘麗對男人的評估正確。她沒考慮到的是第三種因素:漠然。他甚至不在乎她整晚都和那位高地人在一起。她希望自己也不在乎他整晚和其它女人調情。
腳步聲在石牆中迴盪。有人走進溫泉室,而裊裊的煙霧使茱莉看不清門檻。或許是佩姬進來說她該清洗浴室準備迎接明天的客人了。
茱莉沮喪地離開牆壁朝台階走去。
「仍在生我的氣?」
雷克的聲音爆掉她的低沉情緒。她急急停步,幾乎失去平衡。讓他看到她現在的模樣,她僅剩的一點自傲都會蕩然無存。
她沉進水裡,躲進水氣中。身後的牆上,一支火把照出淡淡的光。她看不到他,只看到一個高大的陰影。「你錯了,我一點不生氣。」
開心的笑聲在室內迴盪。「你氣得像沒有陪嫁而被送回娘家的新娘。」
粗魯的比喻撥動她的怒火。「你傲慢得一如自以為能看清女人心的無知貴族。」
她錯愕地聽到他脫掉衣服。他不可能想要她吧。「你以為你在做什麼?」
「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錯誤地暗示你太直率,」他說,彷彿他在討論該去拜訪哪座產業。「無知的貴族,不是嗎?某些事我學得很快。」他靜靜地補充:「你非常清楚我在做什麼。」
她領悟地雙膝發軟。她不能屈服——不能在這裡,不能在她的靈魂一無遮蓋時。「有人會看到你。」
「不可能。」
「佩姬在。」
「不,她不在。我付了她一個金幣,要她早點回家了。」
他的自信激怒了她。「我想一個人清靜。」
「得了,局長小姐。承認你在吃醋,而我會原諒你整晚忽略我。」
「我對你的原諒不感興趣。事實上,我覺得今晚過得相當愉快。」她幾乎被這句謊話嗆倒。
「如果你將喧鬧稱為成功,我或許必須重新考慮你很直率的說法。」
「是你惹出那些麻煩的。」
她聽到他跳進水中,但她拒絕撤退。
「繼續說話,」他說。「我看不到你在哪裡。」
她閉緊嘴。他總會找到她,但她不會輕易就範。她抽出一根髮夾扔到遠遠的牆上。
聽到他涉水走向水池另一端,她暗自偷笑。她繼續引著雷克團團轉,可是髮夾幾乎用完了。
一會兒後煙霧散開,他出現在她面前,火光在他的金項鏈上閃閃發亮。他的目光閃著興趣及瞭解。「我才在希望你會穿這件治袍,紅色最適合你。不。再想一下下——」他瞟一眼阿波羅雕像。「我寧願你什麼都不穿。」
就算給她全英格蘭的快遞馬車,她也不會承認自己喜歡聽他油腔滑調的讚美,或是根據他的喜好打扮。「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他徐徐地說。「瞭解為什麼你會生氣,今晚我不過是遵照你的意思行事罷了。」
他直接說到事情的核心正合她意。「我不生氣,只是為你尷尬。」
他的表情轉綠,彷彿暈船什麼的。「為什麼?」
「因為你今晚所出的醜。」
「哦。」他以背漂浮。「那麼請你好心地告訴我。我的哪些行為使你尷尬。是你和麥傑明跳舞而我耐心地在旁邊看?」
「現在是你太過直率了。」
「哦?你不是因為我和其它女人跳舞而尷尬?或是因為我和羅雷芙彈琴,或是因為我護送潘裘麗到晚餐桌旁?」
茱莉確曾為他和其它女人跳舞而心煩。他的女伴都是紅髮。或許他是在追悔失去他最後的一任情婦。「既然你對自己的行為如此清楚,何必問我的意見。」
「告訴我我怎麼使你尷尬。」
「你不該和那紅頭髮的酒館女人跳那支舞曲。」
他沉入水中,繼而冒出來,搖搖頭。『「吃醋了?」
「當然不會。不過,只要人們以為我們訂了婚,你的行為便會影響到我。」
「正是,」他說。「如同你的行為也影響到我,你不該整晚和麥傑明公爵跳舞。」
「別把公爵扯進來,我們在談的是那個酒館女人。」
他兩手一翻。「我怎麼知道她在俱樂部招呼客人?還有,你怎麼會知道?」
「她識字,有信件來往。還有你少露出一副凶相。」
他捧起水撥向茱莉,她抽口氣。「住手。」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根據畢梧的規定,貴族必須和平民交往。」
茱莉咬著牙說:「交往?你們是舞池中唯一的一對,我想你是被她迷得沒注意到周圍的事。那支舞曲沒有別人敢跳。」
「她絲毫沒有迷住我,而我不知道跳那支舞壞了畢梧的規定。他的規則多得叫人記不得。」
她氣得捏起拳頭。「那你就該把規則全部讀一遍,而不只是那些適合你的。」
他轉開,下顎繃得像花崗岩,火炬的焰苗在他眸中閃爍。「很少人能忍受他的規定,你就不會,」
「我有特權。但是我不和人跳貼面舞。沒有人那麼跳。」
他揚起眉梢。「海福公爵整晚對著你胸口說話時也不見你反對。」
「他比我矮不是他的錯。我只是對他友善,如此而已。」
「那麼我為什麼覺得你故意全力討好他?」
他可把她看得一清二楚,但是他將永遠不會知道。「麥傑明是個非常有趣的伴,其它的均出於你的想像。」
「我沒料到你會和他跳利加冬雙人舞,而那種舞你一直拒絕和我跳,說你不會。」
她在哪學得雙人舞不關他的事,她打量雕像。「他提議教我,我學了。又怎麼樣?」
「我想我該謝謝他了。」
「你真大量,但是不必勞神,我自己謝過他了。」
「感謝的方式是讓他護送你進入晚餐室。」
「你被裘麗佔住分不開身。」
「畢梧不在,我覺得禮貌上我得護送她,若不是你急急跑開,我會護送你們兩個。」
「我沒有急急跑開,而我討厭你說我會介入一場愛情悲喜劇。」
「悲喜劇?那頓飯差點成為血流成渠的鬧劇。」
「是你刺激麥傑明用飛刀扔蘋果的。」
「我怎麼知道他會不射真正的目標,反而瞄準余夫人假髮的裝飾?」
「你心裡明白,」她七竅生煙。「因為他是你的風流酒伴。」
「這個嘛,我想我是該告訴你我們認識。」
愧咎戳進她心中,但是她置之不理。「認識?說得真保守。他承認和你分享女人。」
「傑明太不上道,沒有榮譽心。」
「你也沒有,」她駁斥。「若是你稍有顧忌,你會告訴他我們訂婚了,那麼我也不必浪費時間試圖使你嫉妒。」
他稍顯畏縮。「我受寵若驚,但我仍是個壞蛋,嗯?」
「當然。我聽過太多你的桃色新聞,足夠讓你往後十年抬不起頭,齊雷克。我尤其喜歡你發誓在四十歲前不結婚的說法。而你真的要娶妻時,你會選擇一位十五歲的小孩,好將她訓練成你的性奴隸。」苦澀使她補充一句:「我確信家父告訴你我早已二十有四時你有多傷心。」
「我懂了。」他揉揉下巴。
她怎麼會認為她能探知他的秘密或是逼他透露他在乎她?她從來不擅作假。「你懂什麼?」
「你有非常有趣的一面。」
她想溶進水中偷偷溜回家。若是他繼續把她看透,她會說出令自己後悔的話。「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原來你是想要使我嫉妒。」
自尊使她不能示弱。「是又怎麼樣?」她模仿他的口氣。「你甚至不在乎。」
「不,我在乎。」』
「你大搖大擺地陷入彈縹去了。」
「晚宴不順利會對我造成那種影響。」他向她伸出手。
她躲開,朝他臉上潑水。「多可怕,我深表同情。」
「我要的不是你的同情。」
他將她一把拉進懷裡,緊緊地摟著。「我討厭看到你在傑明的懷裡。每次他對你說話,我就想敲斷他的下巴。我想把你拖走,一個人獨霸。」
這段宣言使她充滿希望。「為什麼?」她屏住呼吸。
他吻她的脖子、面頰、閉著的眼睛。「你說你想要我的信任時我相信你。但是看到你今晚——」他的唇離她的嘴僅隔英吋許。「——我能想到的只是……你屬於我。」
失望粉碎了她的期望。他並不愛她或相信她,他只是想要她的身體,如此而已。「相信我,雷克。告訴我我父親知道的事,你沒說出前我不能屬於你。」
「問什麼都可以,」他懇求。「除了那件事。以後也不要問,它不重要。」
想到這個社會聞人竟然犯下一樁重大到他會求她不要追問的罪行,她打個寒顫。繼而想到她有多愛他,她的寒意加深。
他的嘴壓上她,帶著明顯的迫切。她用同樣的熱切迎上他的需要。他用嘴唇對她施予凌辱,用煽情的字限挑逗她。
「雷克,」她懇求。「等一下。」
他全身繃緊,頸部的肌肉像把拉緊的彎弓。「我不能。茱莉,我再也抗拒不了你,如同我不能摘下天上的月亮。」
他詩歌般的話令她分心。「你太美妙了。」
她抓著他的頭髮。「拜託,雷克。你不能讓我懷孕。」
他的眼睛倏他睜開,她以為會看到滿足的微笑。
她看到的卻是輕蔑的瞪視。「太不幸了,」他的聲音沙啞。「我不能收回我剛做過的事。」
接下來一星期,她退回所有艾森送來的紙條。雷克堅持要見她時,她一定確使身旁有幾名郵童。她派昆彼去收郵件,甚至和余夫人上街購物,以完全杜絕雷克。她研讀了賬冊並且完成標價。由於害怕她的情人會深夜造訪,她鎖緊門窗。又因為害怕他絕不再來,她輾轉反側,淚濕了枕頭。
神情沮喪的她用郵局的業務填滿她的白晝,而以哭泣挨過生平最寂寞的夜晚。哦,她雖在商場掙得立足之地,卻在心靈方面徹底潰敗。唯一能令她安慰的是,她改善了一群孤兒的生活。
而她想求取進一步心靈的平靜,茱莉益發投入她的工作。
杜比送來郵務時刻表。她又擬了兩張海報,一張給倫敦,一張給巴斯,列明新的快遞馬車的時間及價目。她將頭髮編成長辮,用一支木發針固定成八字形。她穿上她的幸運裝:土耳其玉色的上裝及罩裙,淺黃色內襯上繡著牽牛花圖樣。當她在頸子繫上黃色緞帶時,她的心為那些她曾經擁有的珠寶而抽痛。
「端莊比華麗好。」她對著鏡中的反影訓誡自己。
裝扮好巴斯郵政局長小姐的架勢,她直接去龐杜比的印刷廠。
她進入大廳,清脆的銅鈴聲宣佈她的到達。迎面的沙發及兩側的扶手椅都沒有人。她不自覺地鬆口氣,視線落至坐落在高腳柱上的雙陸棋盤。一如往昔,杜比的獎座引出她作嘔的感覺。
一會兒之後,一位大廳女侍端著一盤薄荷上前敬客。茱莉婉拒,要求見杜比。廳中又剩下她一人。茱莉皺起眉頭,想著杜比對禮儀的著迷,及她幫他達到成功的那段往事。巴斯的商人沒有一個像他那樣著重外表。話又說回來,巴斯的其它人沒一個是在雙陸棋盤上得到他的金雞蛋。
邊門開啟,笑容滿面的杜比擁著一位嬌小的黑髮女人進來。那女人抬起戴著手套的手撫摸脖子,引人注意那裡的珠寶。
「你好,茱莉,」他說。「我想你認識伍夫人。」
對於他膽敢厚顏引薦他的情婦,茱莉覺得有趣。他的情婦戴著的紅寶石項鏈則令她毛骨悚然。
茱莉覺得頸間的緞帶像是套索勒得她喘不過氣來。
看來龐杜比是在幸災樂禍了?她想。這個項鏈僅是她輸給他的幾樣珠寶的其中之一。她為他始終得不到一件他最想要的東西而得意,那就是她的職位及隨之而來的社會地位。
她微笑,點點頭。「伍夫人,好漂亮的項鏈。」
「杜比告訴我它原是你的。」她眨眨眼。
「我一直認為它很迷人。」
杜比英俊的五官垮了下來。「親愛的,你走吧。」他將女人推出門。
茱莉自手袋中拿出時刻表遞給他。「這些要印,愈快愈好。」
他拉平前襟,接下那些稿紙。看也沒看一眼,他說:「沒時間留下來喝杯茶,聊聊天?嗯?」
她看看他修剪整齊的指甲,納悶一位印刷商怎麼能將手指保持的如此乾淨。「好意心領。」她竟有所指地瞟一眼稿紙。「我沒有時間。」
他禮貌的表情消失,嗤了一聲,露出幾年前被她敲斷的牙齒。「別指望有折扣,我第一次送時刻表過去時就警告過你表上的時間不對。」
輪到她暗自竊笑了。「你認為我重寫了時間。」
他似笑非笑地說:「我們認識了太久,不用再玩孩子氣的遊戲。考慮到——這麼說好了——令尊最近對你生活的干擾,你會犯錯是可以瞭解的。這一次你可不能像以前那樣輕易閃開。」
她保持表情空白。「杜比,你什麼時候才會學到你不能威脅我?我想你指的是雷克爵爺旅居巴斯這件事。」
「旅居?這樣形容他被迫到此滿有趣的。」
「我活著就是使你覺得有趣,杜比。」
他摸摸她頸項間的緞帶。「當然,你習慣的是比較普通的追求者,嗯?」
她退後一步。「經你一提,我得說那些人真的是極為普通。」
「可惜了你的紅寶石。」他開始審視時刻表。「但是戴在伍夫人身上倒也——」他住口,目光盯牢手中的紙張。
「有什麼問題,杜比?」
他怒氣沖沖地看她。「快遞馬車?什麼時候開始?」
「計劃了好多年,你往下看就會知道什麼時候正式營業。」
他的眼睛突出。「你玩了什麼花樣去湊錢?」
「或許我賣了家傳珠寶。」
「哈!」他指指雙陸棋。「自從幾年前你傻得和我對奕後就沒有任何珠寶。」
他的嘲諷仍能刺傷她。在心裡,茱莉,那個不知天高地厚闖進巴斯的莽撞女孩羞愧地低下頭。外表上,巴斯的郵政局長小姐維持她的尊嚴。「你玩雙陸棋贏得漂亮,杜比,但是對感情的事你卻是輸不起的可憐蟲。話又說回來,你根本沒有感情。」
他的嘴唇憤怒地顫抖。「我從來不想娶你這樣的老處女。」
「我知道,你要逃避偽造緝拿特許證的處罰。」
「在入獄或娶你之間,我選擇較輕的刑罰。」
「但卻是『我』使你兩者皆免,甚至在你騙走我的珠寶並且試圖在小熊酒店凌辱我之後。」
他猛地舉手遮住他的斷齒。「你保護貞操做得太過份了。」
「你或許能拿走我的珠寶,我仍保有我的自尊、我的貞操,還有我的位置。你輸了,杜比,不只一方面。」
他忿忿地折起稿紙。「快遞馬車是個餿主意,它一定會觸礁。」
「謝謝你告訴我,如此一來我不用替你保留一個座位了吧?」
他向後伸手,打開門,街上的噪音傳了進來。「我會坐上你辦公桌後面的座位。」
「別臭美了,愛吹牛的自大狂。」
「我沒有啊,甜心。」
她的脈搏跳動,心往下沉。
齊雷克跨過門檻站在他們之間。他似乎塞滿整個房間,而他絕對充滿她所有的感官。現在她明白愚蠢的真意:愛上齊雷克。
他看看她,繼而目光掃向杜比。「怎麼一回事?」他質問,純然齊氏的高傲口吻。
杜比退到他雙陸棋台的安全地帶。「只是兩個老朋友談生意,爵爺。她是個難纏的女人,我確信你已經察覺了。」
雷克灼熱的目光射向她。「我發現她相當合我的口味。」
「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老兄,你不需要騙我。畢竟幾年前我失掉了和茱莉的婚約。」
兩個男人當她不在場地討論她促使茱莉開口。「沒錯,杜比,而你會再次失掉成為巴斯郵政局長的機會。至於你,雷克爵爺——」她繞過他。「在另一件事上也沒轍。」
她一陣風地出門,留下張口結舌,黯然神傷的雷克。
那天下午她拜訪了蒙克頓的育馬場,購買了八匹他最精良的拉車馬。那人送她一匹栗色母馬作為贈品,茱莉給馬取名姥姥,因為她迫切需要一位知心伴侶。
巴斯的人與事令她心痛,因而她陪威克駕駛快遞馬車去布里斯托。他們於星期六中午回到巴斯,發現齊雷克的馬車停在院內。昆彼、道格及亞伯站在附近熱切地交談。
往馬車內一瞧,她發現裡面是空的。茱莉覺得一陣心痛。她把頭抬得高高的,大步走進郵務室,一頭撞到余夫人。
那女人脹紅著臉,掀動一張紙大嚷:「我要你辭職。哪!用郵件散發如此敗德的東西有違大眾對你的信任。」
茱莉接下那張羊皮紙,不敢相信地看到一張她和郵童一絲不掛地在國王溫泉中爆戲的圖稿,那獨特的畫風絕對錯不了——
掃瞄 ㄕ OCR: dreamer 排校:毛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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