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斯基爾全身放鬆地躺在床上,旁邊的床頭櫃上擺著一杯冷咖啡和一個盛著吃了一半的三明治的盤子。他那龐大的身體上蓋了床毯子保暖,毯子上面散落著一頁頁打字稿。他端起杯子,吸了口咖啡,又接著讀那份有一本書厚的手稿。文章的題目是《從未落網的竊賊》,是對追捕「幽靈」的寫實描述,作者名叫內森-潘布羅克,是倫敦警察廳刑事部的退休探長。這位探長花了將近50年的時間,堅持不懈地研究國際刑警案件,追蹤每一條線索,不管它是不是可靠的。
潘布羅克聽說蓋斯基爾對二三十年代這個神出鬼沒的藝術品竊賊有興趣,便把發黃的文稿寄給他。這文稿是他耗盡心血整理而成的,卻在30年裡被編輯退回不下30次。蓋斯基爾一讀起來就不忍釋卷,他被潘布羅克那深入細緻的調查給深深吸引了。潘布羅克已經將近90歲,這位英國人曾負責偵辦1939年發生在倫敦的「幽靈」最後一次的偷盜案。「幽靈」總是極為精彩地完成他的偷竊計劃,而這次也一樣。案子始終沒破,藝術品一件也沒追回來。但潘布羅克固執地認為,罪犯不會不留下蛛絲馬跡,他一心想要查明「幽靈」到底是何許人。
半個世紀的時間裡,他從未改變初衷,一直拒絕放棄這個案子。後來他的身體出了問題,不得不進了療養院。在此之前的幾個月,他有了突破性的進展……
蓋斯基爾心想,太遺憾了,竟然沒有一個編輯認為這篇稿子值得出版。要是《從未落網的竊賊》能夠出版的話,那麼至少會有10樁著名的藝術品盜竊案可以真相大白。
黎明前的一個小時,蓋斯基爾看完了文稿的最後一頁。他靠在枕頭上,盯著天花板,在腦子裡把每條線索整理了一遍,直到陽光從臥室的窗台上照進來。突然間,他恍然大悟,就好像堵塞在河道中的原木一下子鬆開了,被衝進了開闊的水域。蓋斯基爾伸手拿電話時微笑著,就像手裡持有中獎的彩票一樣。他憑記憶撥了個號碼,拍鬆了枕頭,好讓自己在等回音時能坐得舒服些。
一個睡意惺忪的聲音嘶啞地說:「這是弗蘭西斯-拉格斯岱爾家。」
「我是蓋斯基爾。」
「天哪,是大衛啊。怎麼這麼早?」
「是誰呀?」話筒裡模模糊糊地傳來拉格斯岱爾妻子的聲音。
「大衛-蓋斯基爾。」
「你不知道今天是星期天嗎?」
「很抱歉,把你們吵醒了,」蓋斯基爾說,「但我有個好消息,一刻也不能等了。」
「好吧,」拉格斯岱爾打著哈欠咕噥著,「說來聽聽看。」
「我可以告訴你『幽靈』的名字了。」
「誰?」
「我們最關心的藝術品盜賊。」
拉格斯岱爾完全醒了,「『幽靈』?你查出他的身份了?」
「不是我。是倫敦警察廳刑事部的一位退休探長。」
「是個英國佬?」
「他用畢生的精力寫了一本有關『幽靈』的書。其中有些是猜測,但他收集了不少很有說服力的證據。」
「他得出了什麼結論?」蓋斯基爾故意清了清嗓子。「歷史上最了不起的藝術品盜賊名叫曼斯菲爾德-佐拉。」
「你再說一遍?」
「曼斯菲爾德-佐拉。這對你來說有意義嗎?」
「你在跟我開玩笑吧。」
「以我徽章的名義發誓。」
「我不敢問——」
「沒必要,」蓋斯基爾插話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他是那個家族的父親。」
「我的天,佐拉跨國公司。這簡直就像在拼圖上找到最後一塊拼板。是佐拉家族,不論他們用什麼名字稱呼自己。所有的一切都開始能連貫了。」
「就像找到了通往家門的那些麵包屑一樣。」
「那天吃午飯時你說得沒錯。『幽靈』的確開創了一個繼承衣缽的盜賊王國。」
「我們至少在4個我還記得的場合下監視過佐拉跨國公司,但結果總是無法找到罪證。我從沒把他們跟神乎其技的『幽靈』聯繫起來。」
「局裡也一樣,」拉格斯岱爾說,「我們一直懷疑他們跟每一件價值在百萬美元以上的藝術品和文物盜竊案有關,但我們沒能找出足夠的證據來起訴他們任何一個人。」
「我很同情你。沒有證據,就沒有搜索票和逮捕令。」
「佐拉家族在這麼廣的範圍內做著這麼大的生意,居然沒留下任何痕跡,這簡直就是奇跡。」
「他們從不出錯。」蓋斯基爾說。
「你試過安排人進去臥底嗎?」拉格斯岱爾問。
「試過兩次。他們幾乎都是立刻就有所警覺。要不是我都派我很有把握的人進去,我敢說他們早就被幹掉了。」
「我們也從來沒能打進去過。那些收買失竊藝術品的收藏家也同樣都很有警覺性,嘴巴很緊。」
「我們都很清楚,佐拉家族一向會把偷來的文物變成合法的,就像販毒者洗錢一樣。」
拉格斯諾爾沉默了幾分鐘,最後說:「我覺得是時候了,我們不應該只在午飯見面時互換條子了,我們應該開始全天候合作。」
「我喜歡你的風格,」蓋斯基爾表示同意,「從我這頭開始,我一到辦公室就向我的上司呈上一份關於聯合行動的提議。」
「我這邊也開始進行。」
「我們為什麼不把雙方的成員集合起來召開一次聯合會議呢,比方說在星期四上午?」
「聽起來你好像已穩操勝算一般。」拉格斯岱爾同意了。
「這可以讓我們留出時間好做些預備性的工作。」
「說起『幽靈』,你追查過被盜的迪亞哥-利維拉的畫嗎?那次午飯時你曾提到過,說你在這上面可能有線索。」
「我仍在研究這個案子,」蓋斯基爾回答說,「但現在看來,利維拉的畫似乎被運到了日本,進了私人收藏室了。」
「你根據什麼斷定這是佐拉家族所促成的買賣?」
「如果是他們幹的,就不會有任何線索。因為他們總是運用許多作為掩護的機構和中介者。我們是在談論超級明星的犯罪問題,從老曼斯菲爾德-佐拉實現第一個偷竊計劃到現在,你、我,或者是世界上任何其他執法機構,都沒有動過這個家族的任何成員。他們還沒見過法庭裡面的模樣呢。他們完全清白,真是讓人忍心。」
「這回我們幹掉他們了。」拉格斯岱爾鼓勵地說。
「如果他們不是那種會出錯的人,我們就沒有優勢可言了。」
「也許不是,也許是。但我一直覺得會出現一個跟你、我或者佐拉家族都無關的局外人,他會摧毀他們那個家族體系。」
「無論他是誰,我都希望他快點現身。要是我們沒能在佐拉家的人退休去巴西之前,送他們上斷頭台的話,我會抱憾終生的。」
「現在我們已經知道那個父親是家族生意的創始人,也知道他是怎麼經營的,那麼我們就更清楚應該找些什麼東西了。」
「別忙著掛電話,」拉格斯岱爾說,「告訴我,你是否調查過某位與那件從你手上溜過的木乃伊金甲有關的解譯專家?」
蓋斯基爾遲疑了一下。他不喜歡別人再提起這件事。「我們找過所有知名的雕刻文字專家,只有兩位除外。他們是一對夫妻檔的哈佛人類學家,亨利-莫爾博士和他的妻子。他們失蹤了。他們的同事和鄰居都沒人知道他們上哪兒去了。」
拉格斯岱爾笑了起來。「若能在他們跟佐拉家族鬥智的時候找到他們就好了。」
「我正在調查這件事。」
「祝你好運。」
「我很快就會跟你聯絡的。」蓋斯基爾說。
「上午晚些時候我再打電話給你。」
「下午打吧。有場審訊將在9點鐘開始。」
「這樣更好,」拉格斯岱爾說,「要是聯合會議方面有進展,你就打個電話給我吧。」
「我會的。」
蓋斯基爾微笑著掛上電話。今天上午他不想去辦公室了。要讓由海關和聯邦調查局所組成的聯合行動小組得到上司的批准,對拉格斯岱爾來說比他這邊還要棘手。他讀了一夜文稿,現在該舒舒服服地睡一覺,休息一下了。
每當一件缺少證據的懸案突然有了轉機的時候,他都會非常高興。能掌控局勢的感覺真好,由刺激而產生的動力真是奇妙極了。
這話是從哪兒聽來的?在卡內基的課上嗎?還是從海關總局的教官那兒?他還沒想出答案就已經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