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羅公聞伍魁之言,大忽喝道:「你這匹夫,擅敢違吾軍令?」喝叫刀斧手,快綁去砍了。伍魁大叫道:「元帥假公濟私,要殺俺伍魁,俺就死也不服。秦瓊果有本事,敢與俺伍魁一比武藝,勝得俺這口大刀,就願把先鋒印讓他。」羅公怒氣少息,喝道:「本帥本該將你按照軍法處斬,今看朝廷金面,頭顱權寄在汝頸上。」又喚秦瓊過來道:「本帥命你同伍魁比武,許勝不許敗。」著軍政官給予盔甲,叔寶遵令,全裝披掛,跨馬掄鑭。只見伍魁催開戰馬,舉鋼刀大叫道:「秦瓊快來受死!」叔寶道:「伍魁休得無禮!」言罷放馬過來。
伍魁此時眼空四海,那裡把秦瓊放在心上?雙手舞刀,劈面砍來。叔寶雙鑭架住,一了十餘合,兩鑭打去,伍魁把刀來迎,那鑭打在刀口上,火星亂迸,震得伍魁兩膀酸麻,面皮失色。耳邊但聞呼呼風響,兩條鑭如驟雨一般,弄得伍魁這口刀,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刀之力。虛幌一刀,思量要走,早被叔寶左手的鑭,在前胸一打,護心鏡震得粉碎,仰面朝天,哄嚨一交,跌下鞍橋。他此時靴尖不能退出葵花鐙,那匹馬溜韁,拖了伍魁一個轡頭,可憐伍魁不為爭名奪利,只因妒忌秦瓊,反害了自己性命。當時羅元帥嚇得面如土色,眾官將目瞪口呆,叔寶驚惶無措,不敢上前繳令。軍政官來稟元帥:「伍魁與秦瓊比武,秦瓊打伍魁前胸,擊碎護心鏡,戰馬驚跳,把伍魁顛下鞍橋。馬走如飛,眾將不能相救,伍先鋒被馬拖碎頭顱,腦漿迸流,死於非命,請元帥定奪。」羅公聽了,吩咐將伍魁屍骸,用棺盛殮。
言訖,那右軍隊裡閃出一將,姓伍名亮,乃伍魁之弟,厲聲叫道:「反了!反了!配軍犯罪,擅傷大將,元帥不把秦瓊處斬,是何道理?」羅公大怒喝道:「好大膽匹夫,擅敢喧嘩胡鬧!伍魁身死,與秦瓊無涉。況且軍中比武。有傷無論,你這廝適才叫反,亂我軍心,該當何罪!」即命軍政官,除了伍亮名字,把他趕出。兩邊軍士答應一聲,走過來,不由伍亮做主,趕出演武場,弄得伍亮進退無門,大怒道:「可恨羅藝偏護秦瓊,縱他行兇,殺我兄長,此仇不可不報!我今反出幽州,投沙陀國,說動可汗興兵,殺到瓦橋關。我若不踏平燕山,生擒羅藝、秦瓊,碎屍萬段,也不顯俺的厲害。」主意已定,就反出幽州,星夜投沙陀國去了。
那羅公傳令散操,回到帥府,三軍各歸隊伍,叔寶、羅成隨進後堂,夫人上前接住,見老爺面帶憂容,就問根由。羅公細言一遍,夫人大驚。忽有中軍傳報進來說:「伍亮不繳巡城令箭,賺出幽州,不知去向。」羅公聞報大喜,叫聲:「夫人,天使伍亮反了燕山,令侄恭喜無事,下官也脫了干係。」就差探子四路打探伍亮蹤跡。過了數日。探子回來說:「伍亮當日賺出城門,詐稱公幹,星夜走瓦橋關,將巡城令箭,叫開關門,竟投沙陀國,拜在大元帥奴兒星扇帳下,說動可汗,將欲起兵來犯燕山。」羅公聞言,立刻做成表章,差官往長安申奏朝廷,不在話下。
再說金甲、童環回到潞州,此時蔡公正坐堂上,二人進見,繳上回文。又將羅公書帖,並叔寶細帳呈上。蔡公當堂開看,方知就裡,即喚庫吏取寄庫贓簿來查看。蔡公對羅公來的細帳,見銀兩不敷其數,想當日皂角林有些失落。黃驃馬一匹,鎦金鞍鐙一副,已經官賣,冊上註明馬價銀三十兩,其餘物件,俱符細帳。蔡公將硃筆逐一點明,備就文書,即命金甲、童環送去,將秦瓊銀兩物件,並馬價當堂交付,限三日內起程。金甲、童環不敢違命,領了物件,回家安宿一宵。次日,將秦瓊書信,托人轉送到二賢莊,與單雄信。遂起身前往幽州,候羅公坐堂,將文書投進。羅公當堂拆看,照文收明物件,即發回批。金甲、童環叩謝回去,不表。
再說叔寶在羅公衙內,日日與羅成閒耍。一日同在花園內演武,羅成道:「表兄,小弟的羅家槍,別家不曉得,表兄的秦家鑭,也算天下無二。不若小弟教哥哥槍法,哥哥教小弟鑭法如何?」叔寶道:「兄弟說得有理,只是大家不可私瞞一路,必須盟個咒方好。」羅成道:「哥哥所言有理,做兄弟的教你槍法,若還瞞了一路,不逢好死,萬箭攢身而亡。」叔寶道:「兄弟,我為兄的教你鑭法,若私瞞了一路,不得善終,吐血而亡。」兄弟在花園盟誓,只道戲占並無憑證,誰知後來俱應前言。
他二人賭過了咒,秦瓊把鑭法一路路傳與羅成,看看傳到殺手鑭,心中一想:「不要吧,表弟勇猛,我若傳了他殺手鑭,天下只有他,沒有我了。」呼的一聲,就住了手。羅成學了一回,也把槍法一路路傳與秦瓊,看看傳到回馬槍,也是心中一想:「表兄英雄,若傳了他,只顯得他的英名,不顯得我的手段了!」也是一聲響,把槍收住,叔寶也學了一回。自此二人在花園內,學槍學鑭,不在話下。
一日羅公來到書房,不見二人在內,遂走進叔寶房內,忽見粉壁上寫著一行大字。近前一看,見壁上寫道:
一日離家一回深,猶如孤鳥宿寒林;
縱然此地風光好,還有思鄉一片心。
羅公看了,認得是叔寶筆跡,佛然不悅,遂回後堂。夫人道:「老爺到書房去,觀看二子學業,此時為什麼匆匆回來,面有怒色?」羅公歎道:「他兒不足養,養殺是他兒。」夫人驚問何故,羅公道:「夫人,自從令侄到來,老夫待他如同己子。我本意待邊庭有變,著他出馬立功,那時我表奏朝廷,封他一官半職,衣錦還鄉。誰想令侄不以我為恩,而反以我為怨。適才進他房中,見壁上寫著四句胡言,後兩句一發可笑,說道:『縱然此地風光好,還有思鄉一片心。』這等看起來,反是我留他不是了!」夫人聞言,不覺下淚道:「先兄去世太早,家嫂寡居異鄉,只有此子,出外多年,舉目無親。老爺就使小侄有一品官職,他也思念老母為重,必不願留在此。依妾愚見,不如叫他歸家省母,免得兩頭懸望。」說罷,淚下如雨。
羅公道:「不要傷感,待老夫打發令侄回去便了!」吩咐家人備酒送行,就令書僮,請叔寶赴席。叔寶聞說是送行酒席,十分歡喜,同羅成進到後堂。夫人道:「侄兒,你姑夫見你懷抱不開,知道你念母遠離,故備酒替你餞行。」叔寶聞言,哭拜於地。羅公扶起說道:「賢侄,個是老夫屈留你在此,只為要待你成功立業,求得一官半職,衣錦回鄉,才如我願。今你姑母說你令堂年高,無人侍奉,所以今日打發你回去。前日潞州蔡知府已將銀兩等物送來,一向不曾對你說得,今日回去,逐一點收明白。我還修書一封,你可送到山東大行台節度使唐璧處投遞。他是老夫年侄,故薦你在他標下,做個旗牌官,日後也可圖些進步。」叔寶接領,叩謝姑爹姑母,又與表弟對拜四拜,方人席飲酒。酒至數巡,告辭起身,出了帥府,去辭別了尉遲昆玉並眾朋友,遂匆匆上馬,竟奔河北,來到了潞州府前下馬。
到了飯店,王小二見了,忙跑入內,對老婆柳氏說道:「前年秦客人被我冷落,今做了官,騎馬到門前來了。他惱我得緊,必然拿我送官,打一頓板於,出他的氣。我今要躲避他,你可說我如此如此,就可打發他去。」說罷,溜開去了。柳氏乃是個賢妻,只得依了丈夫之言。霎時叔寶走入店來,柳氏迎著道:「秦爺,你來了麼?」叔寶道:「我來了,要見你丈夫。」柳氏聞言,哭拜於地道:「我拙夫向日得罪秦爺,原來是作死。自秦爺遭事,參軍廳捉拿窩家,拙夫用了幾兩銀子,心中不悅,就亡過了。」叔寶道:「賢人請起,昔日是我囊中空乏,以致你丈夫白眼相看。世態炎涼,古今皆然,我也不怪他。只是我受你大恩,今日來此,正欲答報。」未知叔寶怎樣報答,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