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賜笑邀:「如果沒甚特別事故耽擱,他老人家是很快就會來的。」
直到這時,黑衣人才將那壓得很低的帽沿向上一推,現在那張完整的紫膛臉來。
胡大賜對於他自己那位不曾見過的師兄,「烏衣鬼俠」方正的外貌、倒是曾經由乃師口中聽說過,方纔那黑衣人問他時,他是故意那麼說說而已。
眼前這位黑衣人,修長身裁,紫膛臉,三綹長髮,雙目奕奕有神,這外炭,可委實與乃師口中方正近似,而且,也看不出是經過易容術,或者是戴有人皮面具。
黑衣人目注胡天賜笑了笑道:
「師弟,現在,你對我這個師兄,總該有點印象吧?」
胡天賜僅微微一笑,沒接腔,黑衣人接道:
「師弟,你這幢面紗巾,是否也該取下來,讓師兄瞧瞧你的真面目?」
胡天賜笑道:「很抱歉,歉師曾特別交待,未經向他老人家許可,不得在旁人面前,現出真面目。」」
「這倒是有點怪。」黑衣人蹙眉接道:
「師弟,你還是不相信,也不承認我這個師兄?」
胡天賜笑道:「可是,我也並不否定你是我的師兄。」
黑衣人道:「你這說法,可就使我莫測高深了。」
胡天賜道:「其實,卻也平常得很,只等恩師到來,加以證實,則一切問題,都可迎刃而解了。」
黑衣人注目問道:「師弟,有一點,我要特別提醒你。」
「我正聽著。」
「方纔,你注神到我的武功了?」
胡天賜點首接道:「不錯!可是,我不曾看到你施展本門武功。」
黑衣人注目接問道:「難道那「混元指」也不算?」
胡天賜道:「那「混元指」力,當然是本門的獨門武功。」
黑衣人截口問道:「難道你認為我方才施展的,「混元指」是假?」
胡天賜道:「對於方才施展的」混元指」我曾經特別注意過,絕對不假。」
黑衣人笑道:「這就是了,那你還有什麼懷疑的?」
胡天賜道:「咱們換點別的談談,可好?」
黑衣人苦笑道:「也好,只是,我們彼此之間,總得有個正式稱呼才行呀!」
胡天賜道:「依我的意見,你,不妨照舊叫我師弟,至於我,可以稱呼『閣下』,也可以稱你為『方兄」。」
黑衣人苦笑如故地道:「好!咱們就暫時這麼辦吧!」
於是,這「師兄弟」倆,就這麼天南地北,不著邊際地閒聊起來。
當然,他們口中雖然是在閒聊著,如何揭對方的秘密,但是雙方都是深懷戒心地,步步為營,以致徒然勾心鬥角,卻是雙方一無所獲。
說來也真是笑話,目前這兩幢廣大的巨宅中,一共只住著四個人四個互不知來歷的人。
這四個人,雖然不敢說他們是四條心,但他們各自深懷戒心,那是無可否認的。
但他們儘管暗中各懷戒心,但表面上卻是有說有笑地,相處得頗為融合。
當夜,這位自稱是「烏衣鬼俠」方正的黑衣人,就在歐陽翠所住過的房間中。
仍然是北風怒叫,雪花狂捲,但時間卻已是三更過後了。
一片混沌夜色中,一道幽靈似的人影,冒著風雪,輕靈而快速的,飄落胡天賜所住的房間屋頂之上,赫然是那位神秘的「孤獨老人」。
他,像一尊塑像似地,在風雪中靜立了盞茶工夭之後,才淡淡一笑地,飄身墜落胡大賜的窗前。
他的身形才落,「格」地一聲輕響,窗門隨之而啟,室內傳出胡大賜的低語道:「老人家請!」
「孤獨老人」沒接腔,卻是立即飄身而入,接著,窗門又關上了。
室內沒點燈,沉沉暗影小,只聽胡天賜低聲笑問道:
「方纔,老人家是在默察四周動靜?」
「孤獨老人」點點頭道:
「不錯,老弟你也己經默察過了。」
胡天賜也點點頭道:「是的,好像沒什麼可疑跡象。」
「唔!」「孤獨老人」點首接問道;
「老弟知道老朽的來意麼?」
黑夜中看來,「孤獨老人」的一雙精目,有若兩道電炬,這情形,不由使胡天賜暗中忖念著:
「此人的一身功力,恐怕不在我恩師之上……」
做他口中卻含笑反問道:
「老人家莫非是為了那位自稱是我師兄的黑衣人而來?」
「孤獨老人」笑道:「看來,我的一切,都瞞不過你。」
胡天賜不由苦笑道:「老人家這才真算是謬獎啦!」
「孤獨老人」笑問道:「此話怎講?」胡天賜道:
「縱然小可這一猜,算是猜著,對你老人家的一切,我還是一無所知,怎能算是您的一切,都瞞不過我呢?」
「孤獨老人」輕輕一歎道:
「老弟,這問題,暫時不談可好?」
胡天賜注目問道:「幾時才可以談呢?」
「孤獨老人」道:
「到可以告訴你的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目前,你只要不認為我是你的敵人就好了。」
胡天賜道:「這個,小可自然是信得過。」
「孤獨老人」道:
「為了堅定你的信心,我可以透露一點點消息,我,算是你師傅的朋友……」
聽老人自承是自己恩師的朋友,胡天賜連忙站起,像冠肅容,準備以師執之禮,重行拜見。
但「孤獨老人」卻伸手拉住他道:
「不!自們各交各,目前,你我雙方稱呼照舊,我叫你『老弟』,你叫我『老人家』。」
胡天賜只好訕然一笑地,又坐了上去。
「孤獨老人」又笑著接道:「你認為我太神秘,是麼?」
胡天賜點點頭道:「小可委實有這種想法。」
「孤獨老人」道:
「老弟,任問事,在真像未明之前,都是有點神秘色彩的,譬如你老弟,人家不是一樣地,覺得也很神秘嘛!可是,在我的心目中,你卻毫無神秘可言,因為,對你的一切,我瞭如指掌。」
胡天賜不由訝問道:「真的?」
「當然。」「孤獨老人」點首接道:
「我不但知道你是『逍遙老人』的關門弟子,也知道你就是這兒胡家的少主胡天賜。」
胡天賜幾乎被震驚得跳了起來,少頃之後,才強行仰制心頭激動地,注目問道:
「這些,老人家是如何知道的」
「孤獨老人」笑了笑道:
「別大驚小怪的,說穿了,可不值一文。」
「此話怎講?」
「是令師告訴我的啊!」
胡天賜「哦」了一聲道:
「老人家幾時見到家師了?」
「孤獨老人」道;
「不瞞老弟說,目前,令師就在這兩幢巨宅之中,不過,他曾特別交待,不許你去找他。」
胡天賜似乎有點失望地道;
「他老人家,是否還有別的交待?」
「孤獨老人」道:「別的倒沒有,只要你暫時聽我的話,並接受我以後對你的安排。」
胡天賜沉思著接道:
「老人家,茲事體大,我不能不向您要點家師的信物瞧瞧!」
「孤獨老人」拈級微笑道:
「真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幸虧老朽有先見之明,否則,倒會被人認為招搖撞騙之徒了哩!」
說著,由懷中掏出半塊玉珮,向胡天賜眼前一亮道:
「這玩藝,你總該在令師眼前見過吧?」
那是半片僅約三指寬,長約四寸,厚約五分的白玉珮,儘管目前這斗室之中,是一片黑暗,但胡天賜功力猜湛,視力特佳,卻是照樣能看得一清二楚。
那玉珮是佳白玉製成,反正兩面,分別精工刻著栩栩如生的一龍一風,而且,那龍風的圖案,是由無數針頭大小的宇跡所組成。
可借的是:這龍鳳圖案,也如同白玉珮一樣,只有一半,顯然是被利器由當中切斷了。
胡天賜曾聽令師說過,這半塊玉,與其本門武功有關,如能找到另一半玉珮,則其武功,可增強一半。
胡天賜入目之上,立即起身,垂手答道:
「這委實是家師貼身所藏之物。」
「孤獨老人」擺手笑道:「老弟先坐下來。」
胡天賜重行坐下之後,「孤獨老人」才正容接道:
「見物如見師,老弟這種尊師重道的精神,使老朽深為老友有此傳人而慶幸。」
胡天賜那幛面紗巾,微微一揚之間,「孤獨老人」又注目接道:
「老弟,現在,你除了不明白我的來歷之外,該不致再有什麼驚疑的了吧?」
胡天賜點首答道:
「老人家懷有家師激身所藏重要信物,晚輩自不應再有什懷疑,不過,有一點,還得問明一下;那就是老人家故意籍機與晚輩訂交,是否也是受家師所托?」
「孤獨老人」笑了笑道:「可以這麼說。」
接著,又注目問道:「老弟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胡天賜搖搖頭道:「暫時沒有?」
「孤獨老人」道:「那麼,我要說明此行來意了。」
胡天賜接道:「晚輩恭聽。」
「孤獨老人」拈鬚笑道:
「老弟,別因為我是令師的朋友,而顯得拘謹起來,最好還是像以前一樣的那麼隨便,更不必提什麼『前輩』。『晚輩』的。」
胡天賜笑著點首道:「恭敬不如從命,小可這就遵辦了!」
「本該如是才對。」「孤獨老人」正容接道:
「老弟,對那個黑衣人,你作何觀感?」
胡天賜反問道:「老人家認為他是敵人所喬裝?」
「孤獨老人」笑道:
「不是我這麼認定,事實上是令師言定他是別有用心的冒牌貸啊!」
胡天賜似乎楞了一下道:「家師已經見到他了?」
「孤獨老人」點首接道:「是的。」
胡天賜注目問道:「他老人家作何指示?」
「孤獨老人」正容話道:
「令師之意,目前暫時保持這種疑信參半的態度,到適當時機,再將計就計,予以承認。」
胡天賜點點頭道:「小可記下了。」」
話鋒略為一頓之後,又接問道:
「老人家,家師是根據那一點,裁定那廝是冒充的呢?」
「孤獨老人」笑道:
「俗語說得好,知徒莫若師,自己費了多少心血,所調教出來的徒弟,自然是一眼就能斷定真假呀!」
胡天賜接問道:「可是,對他那擅長本門「混元指」獨門武功的一節,又如何解釋呢?」
「孤獨才老」道:
「這問題,卻只有令師才能答覆了。」
「還有。」胡天賜沉思著接道:「如果那廝是敵方的人,如何將那「烈火天尊」軒轅仲手上的「灰衣四煞」,親手使其一死二重傷呢?」
「孤獨老人」笑了笑道:「這問題,方才也曾困猶過我,老弟是聰明人,何妨往深處想想看。」
胡天賜沉思一會之後,才輕歎一聲道:「想是想到了一點,只是不知道是否與老人家所想的一樣?」
「孤獨老人」道:「老弟說出來試試看。」
胡天賜接道:「老人家,你是認為那廝使的是「嫁禍江東」之計,將這筆血賬記在我和方師兄身上,以便激使軒轅仲出山,自動為他們效力?」
「孤獨老人」點頭道:「嫁禍江東」,不這是冒充你師兄的附帶收外而已,我想,他必然還有另曾重要的目的。」
胡天賜接問道:「這一重要的目的,老人家也不知道麼?」
「孤獨老人」笑了笑道:「這個,恐怕就只有令師和那個冒充你師兄的人,各自心中有數了。」
胡天賜輕輕的歎了一聲,沒接腔。
「孤獨老人」正容接道:「老弟,令師曾特別交待,此人武功,可有並不低於你,應付之間,可要待別當心!」
胡天賜點點頭道:「我會小心的。」
「孤獨老人」道:「我再重複一遍,令師雖然也在這兩幢巨宅之中,卻不許你去找他,必要時,他會主動來找你的。」
胡天賜點頭接問道:「他老人家,是否提到我師兄的事?」
「孤獨老人」道:「提過,他說,你師兄另有任務,短時內,你們師兄弟,還不能會面……」
胡天賜低聲笑道:「這就好了,原來他老人家己找到大師兄了。」
「孤獨老人」笑道:「如非令師己找到你師兄並另外派有重要任務,又怎能一眼就斷定,目前這個方正是假的。」
胡天賜長歎一聲道:「老人家,由於他們派人冒充我的大師兄,顯的這個『滅絕神君』,委實陰險的可怕!」
「孤獨老人」笑問道:「老弟又有什麼新的聯想了?」
胡天賜點點頭道:「他們不冒充別人,卻冒充我大師兄,是有其用意的,眾所周知,我大師兄有『烏衣鬼使』之稱,是當代武林中,一位最神秘的人物,也正因為如此,他們才使出這一絕招,試想,縱然我大師兄親自趕來,當面對證,在互爭自認是真方正的情況下,誰能斷定其真假呢!」
「如此一來,那主要目的不能完成,也能在我方造成很大的紛擾,這,真是算的上一舉而數德的陰險毒招了!」
「孤獨老人」凝注胡天賜,半天,才一翹母指,含笑接道:「老弟台雖然是初入江湖,這幾天的磨練,卻使你成熟多了。」
胡天賜不禁心中暗笑道:「這語氣,倒真有點師執的味兒……」
他表面上卻謙笑道:「老人家謬讚了!小可自己明白,一切都還幼稚的很。」
「孤獨老人」起身拍拍他的肩頭,含笑道:「『老弟』你也莫太謙,好好歇著,我不打擾你了……」
說完,打開窗門,一閃而出……
當這兩位在精樓中密談的同時,那位自稱是『烏衣鬼俠』方正的黑衣人,居然也在和一個人密談著,那個人也就是一手促成目前這局面的歐陽翠。
歐陽翠本來是已於午後,隨著大夥兒。撒走了的,這會,居然又在這兒,難道是去而復返了麼?
答案是否定的,事實,歐陽翠根本不曾走,那位撤走的歐陽翠,不過是她的侍女喬裝而已。
諾大兩幢房子,個把人,那兒都可以躲得,甚至再多上幾個人也不易查出來!
目前這兩位,顯然是經過一番才渡的狂蕩之後,在微弱的燈光下,只見歐陽翠衣衫不整,雲鬢蓬鬆,滿臉春色,斜倚床上。正向那黑衣人媚笑著。
黑衣人則好像是剛剛整理好衣坐在一張太師椅上,沒精打彩的,向歐陽翠說道:「小翠,你該回自己房裡去了。」
歐陽翠「格格」嬌笑道:「平常,你怪我冷淡了你,今夜,我才會陪你,你還趕我走。」
黑衣人皺眉道:「小翠,這是什麼時候!」
歐陽翠嬌笑道:「這是『半夜無人私語』的時候。」
黑衣人方自無以奈何的,苦笑一聲,歐陽翠又嬌笑著接道:「如此數九寒天,你好意思趕我回到另一個房裡去,道寒裊擁……?
黑衣人接口「吁」了一聲道:「小翠,小聲一點。」
歐陽翠「格格」的嬌笑起來,而且笑聲也響亮,神態也更迷人了。
黑衣人訝問道:「有什麼可笑的?」
歐陽翠含笑道:「我笑你太天真了。」
黑衣人一愣道:「此話怎說?」
歐陽翠側目反問道:「你是怕被人家聽到?」
黑衣人點頭道:「是啊!」
歐陽翠以纖指一點他的頭道:「方纔你那麼瘋,瘋的比牛喘的聲音還要大,就不怕人家聽到?」
黑衣人苦笑道:「這……可跟『天真』二字,風馬牛不相及的啊!」
歐陽翠好笑道:「不錯,這與『天真』二字,風馬牛不相關,那我提出另一個事買之後,你就沒話說的了。」
黑衣人苦笑如故的道:「好,我洗耳恭聽。」
歐陽翠道:「耳可以不洗,但你必須躺到床上來,不,是躺到坑上來。」
當黑衣人如名聖旨似的又躺回她的身邊之後,她,才正容說道:「你以為人家不知道你的身份?」
黑衣人一驚道:「難道我已露切破綻?」
歐陽翠道:
「破綻倒沒有,而且,嚴格說來,你表演的很成功。」
黑衣人道:
「這就是了,既然表演的很成功,如何他們會知道我是冒充的呢?」
歐陽翠又點了一下他的額角道:
「你以為天底下,只有我們聰明,人家都是大傻瓜?」
黑衣人苦笑道:「好,我敬謹請教?」
歐陽翠神色一鰲道:
「據我的判斷,那個『孤獨老人』十九就是真正的『烏衣鬼俠』」方正。」
黑衣人道:
「那個年輕的蒙面人呢?」
歐陽翠道:
「那個年輕的蒙面人,雖然無法知道他姓字名誰,但其為逍遙老人的徒錦,是毫無疑問的。」
黑衣人注目問道:
「那麼,那位由『新疆』來的胡玉,是否也是假的?」
歐陽翠道:
「據我的觀察,那三個之中,只有胡玉的身份不會假。」
黑衣人沉思著接道:
「即然你認為那個『孤獨老人』就是方正,那麼,他為什麼不當面揭穿我的假冒呢?」
歐陽翠輕輕一歎道:
「這正是人家的高明之處啊」
話鋒鐐一頓之後,又注目問道:「你,真是一點都不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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