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小琴卻發了愁,大家一起睡,兩份被捲,怎麼夠用呢,蓋的毯子是從夏志昌那兒分給她的,但是墊的褥子卻只有兩份,她勢必要跟一個人擠在一起了。
一個姑娘家,要跟個大男人擠在一張褥子上,那的確是很不方便的,雖然她以跟吳長勝一起較為適合,因為吳長勝的年齡大她很多,幾乎可以做她的祖父。
然而吳長勝的那套臥具是舊的,一股味道實在難聞,以前兩次,她都是睡這套新的褥子,等吳長勝輪到守值時,夏志昌睡到吳長勝的鋪上去。
今夜要怎麼辦呢,她當然願意跟夏志昌擠一下,但是又怎麼開口呢。
幸好,吳長勝自己抱著被捲道:「我這身老骨頭可沒法子睡在地上,得了濕氣就慘了,我得到車子上去!」
他把被子鋪在車子上,爬上去睡了,那兒可擠不下兩個人,孫小琴必須跟夏志昌擠了。
不管她平時多大方,這一刻總是很難堪的,好在吳長勝已經識趣的避開了,她老著臉皮,跑到夏志昌的腳頭躺下,一顆心卻怦悴直跳。
夏志昌卻道:「孫姑娘,你還是換一頭睡吧。我的睡相不好,腳會亂踢的,要是踢了你一腳多不好。」
「沒……關係,掉了頭你還不是一樣能踢的。」
「那只能踢到你的腳,而且我的靴子脫了後,味道很不好,你在那頭薰得受不了的。」
孫小琴口中支吾答應著,卻沒有動作,夏志昌卻自己掉過頭來了。
孫小琴不能再掉過去,她心中也不很反對,因為夏志昌脫掉了靴子的那雙腳,味道的確不好。
雖然已經同行了幾天,兩個人卻從沒有如此接近過,夏志昌很坦然,孫小琴卻很不自然。
她把頭別過去,背向著夏志昌,但是夏志昌卻將她扳了過來道:「你這樣子睡我可受不了,你的頭髮被風吹拂在我的臉跟鼻子,癢得我直想打噴嚏。」
現在兩個人的臉相對了,夏志昌卻全無睡意,夜空中有幾點疏星,微光照射下,他的眼睛也亮如星星。
孫小琴雖然閉著眼睛,可是她的眼皮卻不停的跳著,那證明她並沒有睡著。
忽然,她感覺到夏志昌的雙手圍了過來,抱住了她的身子,使她全身都顫抖了起來,連忙推拒著道:「夏………志昌,你要做什麼?」
「小琴,你的身上好香,給我聞聞!」
他的嘴唇吻上了她的臉、她的鼻尖、她的臉頰,最後停頓在她的嘴唇上。
孫小琴先還作著輕微的掙扎,後來她全身都酥軟了,在他的熱吻下,她意會到一種從所未有的奇妙境界中。
良久後,夏志昌才離開了她的嘴,無限滿足的吐了口氣道:「小琴,你身上真香,比別的女孩子好聞多了,就像是花一樣的。」
「你……你聞過別的女孩子了。」
「是啊!很多個,都是那些土著女孩子。」
「你不是自小在塔拉爾宮嗎?怎麼會有女孩子呢?」
「她們是來朝聖的!」
「在塔拉爾宮裡,你也跟她們亂來?」
「不是在宮裡,是在宮外的山上,那兒有花園,帶她們去玩,或者是在湖上的遊船中。」
「你……怎麼可以呢?」
夏志昌笑笑道:「我又不是喇嘛,當然不受拘束,跟女孩一起玩玩有什麼關係呢?」
「只是玩玩嗎?」
「是啊,最多聞聞她們的臉上,親親她們的嘴唇。」
「那還得了,我聽說土著的女孩子最是尊嚴,她們臉上的面紗都不准人揭開的。」
「不錯,是這樣的,可是她們前來朝聖時,卻不戴面紗的,而且我每次都是陪著三四個女孩子一起。」
「三四個女孩子一起,你都吻過她們?」
「是啊!她們爭著來給我聞,而且叫我來評判誰最香,那可真叫我為難,我可實在不願叫她們傷心!」
孫小琴感到興趣了,這的確是很好玩的事,而且是很難聽到的趣事。所以她笑笑道:「你怎麼評判呢?」
夏志昌道:「一般的情形下,我都是說她們一樣的香,因為她們每個人的身上都灑著同一種的花露水,聞起來也是一個味道,只有一次,我指出了一個女孩子特別香。」
「為什麼,難道她用的是另一種花露水?」
「沒有第二種,青海只有一種明星花露水。」
「胡說,我就有過一瓶外國的香水,是一個來傳教的洋婆子送給我的,一個小小的玻璃瓶子,只有一點點,但是只要用兩三滴就很好聞了。」
「我知道,我是在塔拉爾宮長大的,什麼好東西見不到,甚至於我也有過好幾瓶呢!」
「你怎麼會有那種東西?」
「宮裡只有我一個俗家人,那些東西別人用不著,就送給我了。」
「可是別人怎麼會送香水給宮裡呢?」
「那送東西的人根本不知道這是香水,還以為是一種很名貴的香料,他們是送來給佛租淨身的,出自一片誠意,老師父不忍心拒絕。但老師父卻是有見識的,自然也不會胡亂使用來惹笑話,所以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就給我做玩具了。」
「你說那個特別香的女孩子是怎麼同事,她既沒有使用第二種花露水,又怎麼會特別香呢?」
「她根本就沒有灑花露水。」
「她沒有灑花露水,那這個女孩子一定是特別出色了,我知道吐番的女孩子們身上都有一股很特別的氣味,尤其是貴族的家中,她們經常是使用名貴的麝香,香料加在水中洗澡。」
「很少有這種事,只有在做新嫁娘之前才那樣做,平時她們是不用那種珍貴的香料的。」
「那你說的那個女孩子?」
「我說的那個女孩子一點也不特別,她只是不灑花露水而已,因為她們常年的吃羊肉,喝奶茶,身上都帶著一種腥氣,她們自己聞慣了不覺得,而且還覺得很好聞,但是我卻受不了。」
「那你還說她特別香。」
夏志昌笑笑道:「我是故意那樣說的,因為那一次有兩個女孩子此較大一點,已經有十六歲了,我要是對她們有稱讚的意思,她們會想到要嫁給我。」
「我的天,還會有這種事。」
「這是很普遍的事,你知道,他們的女人此男人少得多,往往一個女人可以嫁幾個丈夫,一家有幾個兄弟可以共娶一個妻子,因此如果女方主動向男方求婚,拒絕是很失禮的事。以老師父的身份,自然可以為我拒婚,但是他總希望我不要引起這種糾纏的好。」
「你說那兩個大的才十六歲。」
「是的,他們的女孩子多半很早結婚,十五、六歲,通常已經可以嫁人了。」
「那麼你擇定的那個最香的女孩子幾歲呢?」
「十二歲,年紀最小,所以我對她表示好感,也不會引起求婚的麻煩。」
「有很多的女孩子希望嫁給你嗎?」
「是的,塔拉爾宮在喇嘛教中的地位很高,比在西藏的布達拉宮地位還要高超,跟塔拉爾宮有關係的男人自然也有很崇高的地位,是一般貴族女兒爭婚的對象。」
「你吻過很多的女孩子,她們又有多大呢?」
「跟我差不多大小。」
「跟你差不多大小?那不是很大了嗎?」
「怎麼會呢,我那時才不過十四五歲。」
孫小琴嗤的一聲笑了起來:「弄了半天,原來只是小孩子時候的遊戲,那你以後呢?」
「過了十六歲之後,老師父就不讓我出來見女孩子了,他說練功夫在那段時間最忌分心!」
「那他又為什麼要放你跟那些女孩子們在一起呢?一直不讓你見她們,不是不會分心了嗎?」
「不,老師父說我不是出家人,也不須斬盡七情六慾,必須對任何事情都有個瞭解,否則藝成出師,成了個什麼都不懂的笨瓜,或是不通人情的怪物,那反而失去了本意了。」
「這位老活佛倒是很懂得教誨之道。」
「是的!老師父是天下第一高人,不但是他的功夫高,他的學問見識,也是無人能及。」
言下流露出無限的孺慕之情,而且聲音也有點哽咽了,孫小琴也很感動的道:「你實在很幸運,能夠受到這位宇內第一高手的親誨教導。」
夏志昌卻黯然的道:「受恩深重,報答無門。」
「他當然不希望你報答的,你以後常去看他,盡一點孝心就行了。」
「這一點恐怕也難以達到了,老師父在分手時就說過,一別永訣,再無見期了。」
「這……這是為什麼呢?雖然他是這兒的大佛爺,平常人不容易見得到他,但是你去看他總不受限制的吧?」
「那時,老師父說過,我要到塔拉爾宮去,隨時都可以,宮門永遠為我而開,但是他說的永訣,我知道是指的死別,他的年紀已經很大了。」
「他的修為那麼深,年紀大有什麼關係呢?」
「老師父說他早該成正果了,都是為了我才羈留人間,好容易把我盼到藝成出宮,老師父在送我走的那一天,既高興又難過,說他在塵世間的最後一件心事已了,今後可以放心地而去了。他為我祝福,卻說可能等不到眼看我成功了。」
「這不會吧,聽人說他的身體很健朗。」
「是的,他這一輩子也沒生過病,那是修為有素之故,正因為如此,才令人擔心,因為像他這樣的高人,已經可以預知死期,不會隨便說話的。」
孫小琴心頭有點酸楚楚的,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才好,兩個人就這麼默默的躺著,不過已沒有了綺情,完全被一種肅穆的心情代替了。
孫小琴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也不知何時醒來,她只知道自己曾經朦朧過一陣。
醒來時夏志昌已不在身旁,天還是很黑,甚至於比她就睡的時候更黑,連天空的那幾點疏星都隱去了。
睜開眼睛時,由於久經黑暗,才可以看見附近一點模糊的輪廓。
四周很寂靜,偶爾會有一兩聲唧唧的叫鳴,那是山鼠在爭食時所發出的。
孫小琴突然感到一種孤單的恐懼,這是以前從沒有過的。向來她都是獨來獨往,獨宿獨眠,也沒有感到什麼孤單恐懼過,昨夜,不過是一個男人抱過她,吻過她,突然不見了這個男人,她怎會感到孤單了呢?
她悄悄的坐了起來,看見一個人影向著她爬過來,本能的要去掏枕在頭下的槍,那影子卻向她搖搖手,她才能辨認出是夏志昌來,這才放心地道:「志昌,你上那兒去了?幹嘛又要這麼悄悄的爬回來?」
她說話的聲音很低,差不多是在耳語,但是夏志昌卻聽得很清楚,悄悄的掩近她身邊才道:「小琴,有人來了,我們要準備一下。」
「有人來了,在那兒?」
夏志昌的手朝前後各指了一下:「兩邊都有。」
「兩頭都有!難道是積石崖的人?」
「不知道,但至少有一邊是。」
他指指前方,孫小琴道:「是派在老虎口的人回頭了,他們怎會知道消息的呢?」
夏志昌道:「我不知道,他們一定會有辦法的。」
「那除非是用飛鴿傳信,可是在晚上,鴿子也看不見方向呀,還能有什麼方法通信呢?」
夏志昌道:「對了,那一定是用獵鷹傳的信,我曾經看見有兩頭獵鷹飛過去。」
「獵鷹?獵鷹也能通信嗎?」
「當然可以,獵鷹飛得又快,又能在夜間飛行,塔拉爾宮裡就有十幾頭,想不到積石崖也有馴鷹師。」
孫小琴指指身後的方向道:「那邊呢,會不會是積石崖的人對我們夾擊呢?」
「我不知道,當然也有可能,也許是哈吉泰的人來了,我只能聽出有人接近,卻不知道是誰。」
「人來了有多久?」
「有一下子了,先是在兩里外放輕了馬步,到了一里處,人也下了馬,走路過來的。」
「那不會是哈吉泰,他不須要悄悄的接近我們。」
「哈吉泰不知道我們會在路中間停下來,他為了慎重起見,摸過來看看清楚也是可能的。」
「我們怎麼辦呢?」
「躲到一邊去,把對方弄清楚再作決定,假如是對我們不利的,就先下手為強,因為對方可能會使用長槍,我們不能等著挨打。」
孫小琴拍拍槍道:「我知道,這次我就不會再客氣了,也不再跟他們講什麼道義,看見了就是一槍。」
「也別太莽撞了,萬一是哈吉泰的人,豈不是傷了和氣嗎?」
「我也不管,哈吉泰也是你的敵人呀,他只是暫時不跟你為敵罷了,到了西寧,他仍然是要跟你拚命的。」
「小琴,哈吉泰至少是條漢子,他不會偷偷摸摸的施暗算,而且,他對你有恩,在碉堡中,若不是他的幫忙,我也沒辦法救你出來。」
「不管他對我有多少恩惠,只要他不放棄殺你的企圖,我就不會放過他。」
夏志昌笑了一笑:「哈吉泰跟我的糾紛,由我跟他來解決,你別揮手了,而且在目前,,哈吉泰不會是我們的敵人,他對我們只有幫助,這一路上到西寧,還不知道有多少阻礙呢,我也須要這麼一個幫手。」
孫小琴才不說話了,略停片刻,她才問道:「吳老爺子呢,是否要通知他一聲?」
「我去過了,他已經醒了,而且作了準備,他躲在車子上很安全,而且他的那支槍是我們最有力的保護。」
「到底是老江湖了,行事不動聲色,卻發揮了最大的效果,比我們強多了。」
「不錯,所以他才有不敗神龍的美號,以他這種神龍般的行事手法,誰要是惹上了他才真是倒霉呢。」
夏志昌說著把睡覺的毯子又動手扯扯好,把被捲調整了一下,做成有人躺在裡面的樣子,然後才拉孫小琴的手,滾向一邊的干溝,趴了下去。
干溝只有一個人寬,他們是臉向著臉趴著的,這樣不但便利談話,而且也可以互相照顧身後。
孫小琴很緊張,夏志昌反倒顯得很冷靜。
孫小琴忍不住問道:「志昌,你不害怕?」
「不怕!這有什麼好怕的。」
「我可是不行,我好緊張啊,雖然這不是第一次跟人拚命搏鬥了,但每一次我都是好緊張、好害怕!」
「也許因為你是個女孩子。」
在從前,孫小琴最不服氣的就是這句話,她絕不肯認輸,認為女孩子會不如男人,可是這句話出自夏志昌的口中,她不但默認了,而且還十分的樂意。
在夏志昌面前,她希望自己能顯得軟弱一點,溫柔一點、像個女孩子的樣子。
夏志昌伸出一隻手,蓋在她的手上,那是一種撫慰、一種鎮定,目的在消除她的緊張。
但是在孫小琴的感受上,卻似乎更為緊張了,手上的顫抖更為強烈了,那是由於心情的激動,因為她想起了昨夜的共眠,他的擁抱,他的輕吻。
雖然只到此為止,沒有更進一步發生什麼,但是對孫小琴而言,她的激動卻是無比的強烈的,她似乎感覺到自己已經完全屬於這個男人,已經成為他的一部份了。
山谷中仍是十分寂靜,但是天色卻在靜寂中泛出一絲微白,曙色也悄悄的爬上了地平線。
一條矯捷的人影同樣的也由干溝中翻出來,因為距離很遠,似乎沒看見干溝中靜趴的兩個人。
他一直向車子接近,孫小琴輕吁道:「果然是哈吉泰,這傢伙也是的,害人家空緊張半天。」
哈吉泰張開雙手,像是為了避免引起車中人的誤會,而且還輕輕的招呼道:「夏志昌,孫姑娘,原來是你們,怎麼露宿在大路上呢,害我緊張了半天!」
孫小琴正要出聲招呼回答,卻被夏志昌掩住了,低聲道:「別響,另一邊的人也接近了!」
哈吉泰見車子裡沒有動靜,笑笑道:「夏志昌,你們睡得真死,我要是你們的敵人,把你們的腦袋偷走了,你們恐怕還不知道呢!」
他越過了車子,向鋪著被捲的地方走去,忽然停住了。因為一條毯子,蓋著隆起的一團,那倒沒什麼,令他停步的是兩雙鞋子,一雙是夏志昌的皮靴,另一雙則是孫小琴的黑布面搭扣便鞋,那是他們就寢前脫下的。
醒來後由於事機勿促,來不及穿著,都是打著光腳就離開了,那兩雙鞋子正並排著放在一起。
孫小琴不禁紅了臉,不敢去看夏志昌,而哈吉泰卻笑著道:「夏志昌,我知道你們一定是醒了,只是不好意思見我,才躲著沒起來,對不起,是我闖來得太冒味了,好!我先退回去,一會見再過來拜候。」
他含笑轉過身去,夏志昌卻突然喝道:「小心!跳!」
這種招呼法很絕,夏志昌已經發現有兩管槍從山溝中伸出向哈吉泰暗襲,一支平射,一支貼地。
這兩個人想是老手,知道一般人避槍的習慣必然是撲地臥倒。
砰砰兩響,兩槍先後發出,若是第一槍落空,哈吉泰撲地時,第二槍也恰好可以命中。
可是夏志昌卻叫哈吉泰跳起來。
而哈吉泰的反應也奇快無比,夏志昌的叫聲方落,他已經原地拔起,一跳丈許高。
一顆子彈呼嘯而過,另一顆卻在他身下的地上激起了一蓬泥塵,可見那個槍手發射極準,若不是夏志昌判斷正確,這一槍縱不要他的命,也一定能叫他受傷掛綵了。哈吉泰一翻跳進了干溝,槍彈是無法打中他了。
可是砰的一聲,槍又響了,這一槍是孫小琴發的,有一個槍手還想繼續對哈吉泰射擊,由於哈吉泰在不停地打滾,他無法取準,槍口跟著移動,不知不覺的把上身露了出來,成了孫小琴最好的槍靶子。
她的槍的確很準,根本無須瞄準,就這麼舉手一揮,那個漢子的身手一顫,俯身倒在路邊上不動了,手中的槍也拋得遠遠的。
夏志昌還是第一次看到她的出手,倒是頗為詫異地道:「小琴,解決了?」
孫小琴吹吹槍口冒出的一縷青煙,笑笑道:「只解決了一個,還有一個縮得快。」
「你打什麼地方?一發就叫對方躺下不動了。」
「放心,子彈鑽進大腦爆開,神仙也救不活了。」
「你用的是手槍,勁道不夠強,而頭骨又是人身上最硬的地方,照理是穿不透的。」
「所以我才要打眉心,那個地方是軟骨,死人骷髏頭在那個部位都有個洞,子彈就是從洞裡鑽進去。」
夏志昌伸伸舌頭:「你出手真準!」
孫小琴道:「我必須准,因為我遭遇的都是些亡命之徒,如果一槍無法放倒對方,我就沒有開第二槍的機會了,江湖道上,存不得慈悲的。」
夏志昌輕歎道:「難怪那天劉鐵獅要用網子來對付你了,如果不先縛住了你的手,誰都不敢接近你。」
孫小琴苦笑一下,有點傷感的道:「我不想這麼狠的,這不是一個女孩子的本份,可是處在那個環境下,我又不能不狠。」
哈吉泰已經順著那道干溝,緩緩的蛇行過來,首先朝夏志昌點點頭道:「我欠你一個人情!」
夏志昌忙道:「那不算什麼,哈吉泰,很對不起,剛才我無法回答你,因為對方幾乎是跟你同一時間逼近的,我一開口暴露了位置,就會挨上一槍的。」
哈吉泰道:「不怪你,是我的警覺性太差,不過我也沒想到會這麼巧,他們居然同時趕到了。我知道積石崖有幾個人埋伏在前面,沒想到他們會回頭的,我以為他們會在老虎口伏擊你們的。」
夏志昌道:「他們原本是有那個打算的,可是久候不至,又接到了碉樓裡的通知,沉不住氣就回頭了。」
哈吉泰點點頭道:「你們昨晚就歇在路上了?」
夏志昌道:「是的,反正到那兒都是睡露天,又何必揀地方呢,反正這條路在夜間也沒有人走,擋不著別人走路,睡在路上,第二天上路也方便些。」
哈吉泰笑道:「高明,高明,這一著的確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之外,我以為你們縱然要歇下,也會在前面的高地上,所以才沒有特別注意這裡,否則……」
夏志昌笑道:「否則前面有人埋伏,一定不會漏過你的耳朵的。」
哈吉泰有點不好意思的道:「這倒不是我吹牛,我的確有這點把握的,我是在沙漠上長大的,耳目聰明是在沙漠上求生的基本條件,兩里外,那怕是一頭兔子走動,我都能知道,今天我是把注意力全放在你們身上去了,才忽略了前面。」
夏志昌笑了一笑道:「我就考一下你的聽力,你知道前面來了幾個人?」
哈吉泰道:「四個,兩個在前,兩個在後,兩個在左,兩個在右,左前方的一個已經被放倒了,因此現在還有三個,怎麼樣,我還能合格吧?」
夏志昌笑了一笑,忽又問道:「你帶了幾個人來?」
「兩個人,阿魯本來已經召了八個人來。可是我看已經用不著了,留下了六個人,只帶兩個人過來。」
夏志昌道:「那麼追蹤在你們後面的人,不會是你的族人了?」
「什麼?還有人追蹤在我們的後面?」
「有四個人,四匹馬,遙遙的跟在你們馬後一里處,假如不是你的族人,就得叫你的兩個兄弟小心些。」
哈吉泰的臉上透過一陣驚意,頓了一頓才道:「昨天你說這話,我一定不相信,因為我的聽覺,已經算是最靈敏的了,從沒有人能強過我,不過現在,我卻毫不懷疑你的判斷,夏志昌,幸好你不是哈薩克人,也不是生活在大漠上,否則我這第一勇士就要讓給你了。」
能夠從哈吉泰的口中說出這句話的確是不容易。
夏志昌卻凝重的道:「哈吉泰,你最好回去照顧一下你的人,因為那四個人已經漸漸逼近到離他們三十丈了。」
哈吉泰一笑道:「我也聽到了,從你說後面有人時,我已經聽到那四個傢伙在移動了,真不錯,一定是行動的好手,這麼近了,才發出那一點的聲音,比一隻兔子的腳步還要輕。」
孫小琴急道:「那你還不快回去。」
哈吉泰道:「我回去也沒有什麼用,如果敵人接近到三十丈內,他們還是沒有發覺的話,那就該死了。」
夏志昌道:「話不能這麼說,就算他們能夠發覺,但對方是四個人,多出他們一倍!」
「才多出一倍算什麼,我的戰士兄弟應該是以一敵十的好漢。」
孫小琴道:「那你不該叫他們硬著頭皮冒險,你回去幫他們一下,不是更好嗎?」
哈吉泰道:「我沒空,我要對付更多的敵人,前面還有三個埋伏在那兒。」
孫小琴道:「那三個人我們會對付的。」
哈吉泰一笑道:「他們是我的敵人,不是你們的。」
夏志昌忙道:「怎麼是你的敵人呢?他們明明是衝著我而來的。」
哈吉泰道:「可是他們剛才卻朝我開槍,在哈吉泰背後發冷槍的人,一定要受到懲罰,而且必須要我自己出手去懲罰他們。」
說著佝僂著身子,順著路溝向前伏行過去。
孫小琴不禁搖搖頭:「我真不明白這個人,他是怎麼活下來的,照他這種不知死活、不分輕重緩急的行事,有十條命也是不夠的。」
夏志昌卻道:「小琴!你錯了,他不是莽撞,而是對他手下的弟兄有充分的信心,確信他們能夠應付得了,自然可以利用機會去對付另一邊的敵人了。」
「他又沒見到來的是誰,怎麼就知道一定能應付呢?」
夏志昌一笑道:「不必見到,來的絕不是高手!」
「你怎麼知道,積石崖有幾個人手底下很不差,只要來上一兩個,單對單,哈吉泰都不見得穩能取勝,何況對方還來了四個人。」
夏志昌道:「正因為來的是四個人,才能確定絕不是高手,因為一個高手,絕不屑於跟別人一起行動的,像哈吉泰,他手下有那麼多的人,可是每有行動時,都是單獨的。」
孫小琴道:「那算什麼呢,逞個人的英雄。」
夏志昌道:「這倒也不是,而是確有其必要,一件事情,派一個高手去辦,若是有一半成功的希望,而多派兩個人去幫助他,卻絕對不會成功了。」
「這筆帳是怎麼個算法,我倒是不懂。」
「若是成功與失敗的可能各居其半,就證明這件事情很危險,也很困難,由一名高手去辦,靠著他非凡的身手,冒險一逞,或有成功之望,如果多了兩個不當力的幫手,不僅出不上力,有時還要分他的心去照顧,所以就更難成功了!」
孫小琴這才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夏志昌又道:「就以昨天晚上來說吧,鐵獅劉球的技擊功夫並不差……」
孫小琴搶著道:「是的!在青海的黑道圈子裡,他的功夫是第一把交椅,居然叫哈吉泰輕而易舉的收拾了,實在令人難以相信!」
夏志昌笑笑道:「這正是我要說的道理,劉球以為他的人多,穩佔了上風,行事不免大意,才被我們突襲成功,若是昨天只有他一個人,我們想要放倒他,救你出險,恐怕還沒有這麼容易。」
孫小琴想了一下道:「對!這個道理我以前從沒想透過,志昌!你沒有在江湖上闖過,怎麼會懂的?」
夏志昌道:「是在塔拉爾宮裡學的。」
「他們儘教你這些?」
「是的!除了練武功之外,老師父還教我很多其他的知識和道理,尤其是領導別人的方法,像哈吉泰這樣,是最佳的統御術。他對自己手下的弟兄十分關心,然而也對他們充滿了信心,雖然有多出一倍的敵人,他也放心的任由他們自己去應付。」
「也不問他們是否能應付得了?」
「平時他就鼓勵手下的弟兄以一當十,使每個人都養成一種超人的驕傲,臨敵時無畏無懼,奮勇百倍,就不至有應付不了的敵人,老師父說有很多人,自居於領導的地位,卻又不肯相信人,事事都要插一手,不肯把事權交給手下,總是怕底下的人會把事情辦砸了,這樣,他手下就是有再多的人,也難以成大事……」
孫小琴道:「對,我哥哥就是如此,百事不肯放手,結果雖有不少的人,卻始終起不來,而且也留不住人才,有兩下子的人,呆不了多久又走了,志昌,珠瑪活佛教你這些,莫非也要你在江湖道上闖下個局面?」
「這我想不至於吧,對江湖道上的一切,他都沒有教我太多。」
「那他為什麼要教你這些統御下屬的方法呢?」
「我也不知道,老師父只要我用心的學、細心的體會,說是我將來會用得到,但是究竟該在那兒應用,我也不知道!」
孫小琴一時也想不出個道理來,不過她也相信夏志昌不可能會在江湖道上打出天下來,因為夏志昌的武功雖高,心思也很靈敏,卻不像一個江湖人,他沒有一點江湖氣。
略頓一頓,孫小琴才又問道:「志昌,我們現在該作些什麼?是否要到那一邊去幫幫忙?」
夏志昌道:「當然應該,雖說前後都有哈吉泰接下去了,但是不能讓人家去拚命。」
「那我們還是幫後面的人去。」
「不!到前面去。」
「前面只有三個人了,哈吉泰應付得了的。」
「哈吉泰既然認為他手下足可應付了,我們再去幫忙,反而是對他的侮辱。」
「那我們去幫哈吉泰的忙,不算是侮辱嗎?」
夏志昌一笑道:「他也許會不高興,但是卻無法拒絕,因為後面的人是盯著他的部屬,如何應付是他們的事,前面這些人都是為著對付我而來的,狙擊的對象也是我,我們採取行動時,也不能干涉。」
「志昌,你想得真多!這也是老師父教的?」
「是的!老師父還再三的聲明,這是非常重要的,當你想幫助一個人時,一定要做得恰到好處,否則不但不會得到對方的好感,或許還會引起誤會結-家。」
「這是什麼話,幫助人還會傷和氣?」
「的確是這樣的,比如說吧,你看見一條餓狗,丟一塊肉在地上就是救了它,但是一個餓了三天的人,你把一塊餅丟在地上,那個人很可能會跟你打上一架。」
「這我知道,對人跟對狗自然不能一樣。」
「我只是舉個例子,一樣的人,他們之間的差別,或許比人與狗之間的差別還大,我們在做一件事時,也得認清對象,用對方法。」
孫小琴笑道:「我雖然是在江湖上混大的,但跟你比起來,倒像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了。」
「小琴!不是這麼說的,有的人肯留心,有的人從不用心,有的人有機會,有的人沒機會,有的人過去就算了,有的人事事記在心裡,有的人是在混日子,有的人卻在真正的過日子,一樣活著,差別就很大的。」
孫小琴一歎道:「不錯!以前我只是在混日子,雖然一天天的活下去卻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今後,我希望能夠過些有意義的日子。」
夏志昌笑了笑,也沿著路溝,慢慢地向前移動,孫小琴跟在後面,卻已把雙槍都握在手中。
夏志昌回頭道:「你可以把槍先收起來,這樣子行動起來就俐落多了。」
握著槍的確不方便,路溝深淺不一,依地勢而延展,也依地勢而修鑿,一般總有半人多深,只要彎了腰,就可以在路面的掩護下了,但有些地方,底下恰是一塊大岩石,鑿溝的人,就不會費力去開通了,就讓它高起一段,因為這路溝系為排水之用,不必太整齊的,只要低於路面就行了。
那些地方只比路面低下尺許,必須手足並用,才能匍匐爬過,否則就得把身子高出路面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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