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傑聽元空明白拒絕他進入少林本院後,心中已有了一個底,知道不是事情有了誤會,便是王俠在少林中埋伏的暗樁所故意引起的衝突。而且後者的可能性很大,為了揭穿一些暗樁的身份,他也故意裝得很蠻橫。
果然那句話激起了少林寺僧的公憤,黑影幢幢中,至少有十幾個人現出了身形,將夏侯傑前後夾圍起來。
元空對夏侯傑的反感猶深,可是他畢竟是代理主持的人物,必須顧全到身份,不能以一己之好憎而失去身份,故而沉下臉道:「尊駕是有身份的江湖人,自然不能隨便開口說話,少林也不是藉藉無名門派。尤其是身為出家人,更不能承認窩盜以敗清譽,看來此事只有一個解決的方法。」
夏侯傑冷笑道:「大師有何高見?」
元空怒聲道:「本座會同尊駕到寺中各處去察看一遍,如果找不到尊騎,台端將何以交代?」
夏侯傑朗聲道:「在下自動擠目割舌,以為認事不明與出,言不實之懲。不過,若是在貴寺找到了敝騎……」
元空大聲道:「本座也引咎自裁,然後火焚少林。」
夏侯傑一怔道:「那似乎不必,在下並不想如此。」
元空怒道:「不用你假客氣,少林如果有一個人做出這種事,就是本座督導不嚴之過,本座理應受懲。再說少林如果有一個敗壞清規的弟子,數百年清譽毀於一旦,這座廟也應該燒了。」
說完也不再徵求夏侯傑的同意,伸手一比道:「請!」
夏侯傑知道在寺中找出馬並不難,可是元空提出的條件卻不是他的意思,他是來借重少林的力量共禦邪惡,並不想毀了少林,因此他尚在遲疑不決。元朗道:「師兄,我們絕不可叫他在寺中搜索。」
元空道:「那我們就無法自清,少林總不能擔下賊名。」
元朗道:「他根本就是想利用這個機會,通過寺中十八道禁制,深入內院,去擾亂掌門人坐關行動。」
元空怔了一怔才道:「我想他沒有這麼大的膽子,而且他即使能到達內院,也不見得能闖過師叔的那一道守關與鋼龍九衍大陣。」
元朗道:「即使如此。還是小心一點為佳,再說他就是存心搗亂,所以才立下重誓,逼我們提出相等的條件,到時候他隨便指一匹馬說是他的,我們豈不是陷入百口莫辯之境。」
元空道:「這個或許不至於吧,夏侯傑多少也是個成了名的人物。」
元朗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師兄。記取前日之鑒,以及掌門人急急坐關的原因。」
元空怔了一怔道:「那該怎麼辦呢?」
元朗道:「我們承認倒楣,賠他一匹馬已經算是給足面子了,憑他一面之辭,我們就讓他搜山,似乎太示弱了。」
夏侯傑冷笑道:「少林如果沒有偷在下的馬匹,就不必做賊心腹船有賠馬之舉。大師這一番做作,豈不是欲蓋彌彰,反而玷辱了少林清譽。」
元空怒聲道:「夏侯傑,你欺人太甚,本座決定陪你搜寺,然後再名正言順地對付你。」
元朗忙道:「師兄如果答應他搜,正好中了他的圈套,如他耍賴起來,傳到江湖上別無見證,反而可以誣陷我們恃眾凌寡。」
元空道:「如不讓他搜一遍,豈不是更叫他有說的了。」
元朗道:「小弟以為還有別的方法。」
元空忙道:「什麼方法?」
元朗道:「少林寺院雖廣,可以容藏馬匹的地方卻只有幾個地方,而且都是小弟負責的範圍,不如由小弟去巡查一遍,再將結果察告師兄便是。」
元空道:「這個方法雖然不錯,可是夏侯傑未必會同意,也難以令他心服。」
元朗道:「師兄,少林在江湖上的聲望有口皆碑,雖然上面還有無字孽的師長,可是除了掌門人外都不再理事了,目前我們也不必對他太客氣了。」
元空想了一下道:「夏侯傑,你意下如何?」
夏侯傑略作沉思道:「在下對少林諸位高僧一向是極端敬佩的,元朗大師如此一說,在下沒有理由不接受。」
元朗合什道:「多謝施主。」
說著帶人正待離開,夏侯傑又道:「在下的坐騎為全黑色毛。」
元朗道:「這個記號可不易辨認,少林乃佛門弟子,豢弊的局屯色尚素,非黑則白,如果黑馬匹為施主的坐騎,貧僧不必檢查,只得向施主承認偷竭之事了。」
夏侯傑道:「在下的坐騎乃西域界種,極易辨認。」
元朗道:「局種之異只性能有別,外表上是差不多的,施主最好能提一點確切的證據。」
夏侯傑本來想把黑駒的異征說出來,但是想了一想,覺得還是不說為宜,只是笑道:
「在下一時想不出還有什麼特殊記號,不過貴寺對自己的馬匹應該有所認識,在下絕對信任大師便是。」
元朗點點頭道:「本來貧僧可以立刻答覆施主絕無此事,不過這幾天寺中多事,大家都很忙,無暇照顧到許多細瑣事務,也許有一兩個不肖弟子會做出敗壞門風的事,貧僧也不敢擔保,所以才去查一查,無論如何會給施主一個確切的答覆。」
說著率了兩名僧人走了,元空與剩下的人仍在嚴陣以待,夏侯傑看後很好笑,擺擺手道:「大師用不著把夏侯某當作強盜一般看待。」
元空道:「本寺這幾天發生了不少事故,所以戒備較為嚴密,並非專為對待尊駕而設。」
夏侯傑忙道:「貴寺發生了什麼事?」
元空冷哼道:「這是本寺的事,無須向尊駕饒舌。」
夏侯傑和氣地道:「話不能這麼說,夏侯某此來也是為著發現了武林中一項極大的陰謀,特地知會各派……」
元空漠然道:「無須尊駕費心,少林的力量足夠抵得一切外侮,更不在乎什麼陰謀,任何人想對少林有不利的企圖,都是他自討苦吃!」
夏侯傑聽他的口氣,好像把自己也歸在懷疑之列,心裡感到事態很嚴重,口中卻不便再說什麼!
等了片刻,元朗回來了,身後的兩個僧人,一個持著火炬,一個牽著一匹黑馬,在火光的映照下,他的臉色很凝重地朝元空施了一禮道:「小弟疏於職守,罪該萬死,請師兄按照條規施以制裁!」
元空神色也是一變道:「馬廄中真有外馬?」
元朗低著頭道:「小弟在馬廄中發現多了一匹馬,非本寺所有,特向師兄請罪!」
元空頓足一歎道:「罷了!罷了!少林清譽整個地完了!師弟,你查查是誰幹下這種大逆不道的醜事了?」
元朗道:「小弟已經將看管馬廄的弟子捆了起來,卻問不出是誰做的事,據他們說,他們也不知道這匹馬是怎樣來的!」
元空臉色凝重地對夏侯傑一拜道:「夏侯施主!本座自慚轄下不嚴,果然有人竊取了施主的坐騎,本座答應施主之事絕不反悔,只有請施主等幾天。掌門人出關後,少林必會公開邀集武林同道,焚寺贖過,本座也在那一天當眾自裁……」
夏侯傑看看匹黑馬,見它十分神駿,也相當眼熟,卻不是他的那匹,不禁微怔道:
「這不是在下的坐騎!」
元朗也是一怔道:「什麼!這不是施主的坐騎?」
夏侯傑點點頭道:「不錯!」
元朗道:「不可能,馬廄中的馬匹我都檢查過了,只有這一匹是多餘的!」
夏侯傑忽然想起,這匹黑馬正是風無向的兩匹追風鐵騎之一,自己與風無向曾經同時騎過它,因此這匹馬對他尚為熟悉,伸出舌頭舔他的手,用頭在他身上磨擦表示親熱。
元朗見狀臉色一沉道:「夏侯施主,坐騎識主,它已經向施主招認了,施主卻故意否認,到底是何居心?」
夏侯傑道:「大師切莫誤會,這是貴派風無向兄的坐騎,因為在下曾經騎過它,所以他才認得……」
元朗怔了一怔,隨即笑道:「對了!風師兄來去無定。經常不聲不響地把馬匹牽進來,難怪管門的弟子不知道了。如此說來,本寺並沒有偷盜夏侯施主的馬匹!」
元空的神色也是一鬆道:「風師弟也太愛開玩笑了,來了也不說一聲,恰好趕上夏侯施主這檔子事……」
夏侯傑卻神色一動道:「那麼風兄是在寺中!」
元空道:「這可不清楚,他是俗家弟子,來去都直接與掌門人接頭。無須向寺中報告!」
夏侯傑道:「可是貴掌門人正在坐關……」
元空道:「是的,也許風師弟來後,見掌門人坐關,又悄悄地走了,也許在後院的靜室中居留,他的行蹤無人能干涉。所以本座無法答覆!」
夏侯傑說:「大師此刻代理掌門,主理一切事務,豈有來了本門的師弟而不知道的?」
元空神色一沉,不高興地道:「本座只管寺中的事務,而風師弟卻是從事門戶以外的活動,別說是本座,除了掌門人外,連上一輩的師長都管不了他。」
夏侯傑聽他的口氣,好像對風無向極為不滿,心中不禁一動,乃裝做不在乎地問道:
「大師是少林哪一位高僧的門下?」
元空沉聲道:「這個施主無權過問。」
元朗卻道:「元空師兄是無相師伯的首弟,入門最早,是我們的大師兄。」
元空怒道:「師弟,門戶私事,告訴外人幹嗎?」
元朗道:「夏侯施主與風師弟是朋友,告訴他有什麼關係呢!」
元空冷冷地道:「風師弟是俗家弟子,他的朋友,不一定是我們的朋友。」
說完又對夏侯傑道:「這匹馬既是風師弟的,寄存本寺並無不適之處,元朗師弟已經檢查過馬匹,證明施主的坐騎不在敝寺,施主可以請便了。」
夏侯傑聽說元空是無相的弟子。心裡已經瞭然,無相是受了萬里追魂的誘惑而叛離師門,被風無向用青磷彈所殺。則這個人可能也大有問題,他心中默默地考慮如何進行下面的步驟。
元朗見他不走,忍不住道:「施主莫非還認為尊騎是在本寺嗎?貧僧已經檢查過所有的馬廄了。」
夏侯傑道:「大師可曾檢查過其他的地方?」
元朗搖頭道:「沒有,本寺除了馬廄之外,都是佛堂經殿與僧捨,那裡絕不可能收藏馬匹的。」
元空怒聲道:「施主如若信不過元朗師弟,本座可以親自陪施主搜查一遍,只要能找出尊騎,本座依然維持前議,焚寺自裁。」
元朗忙道:「師兄,使不得,風師弟的坐騎無端出現,小弟發現門下弟子的確太不小心了。否則風師弟行蹤儘管隱密,多了一匹馬,總不會毫無所知的。」
元空冷冷地道:「那麼你也相信我們會偷馬了。」
元朗道:「小弟沒有這麼說,不過本寺弟子守衛疏忽已是顯然的事實,萬一真有不肖弟子做出那種事,則師兄以門戶為注,似乎太草率了一點。」
元空怒聲道:「少林如果出了個偷馬賊,門風即己蕩然無存,付之一炬也不為過。
走。夏侯施主,我們搜寺。」
元朗道:「掌門人入關練功,實不容打擾。」
元空叫道:「練功事小,門風事大,如果夏侯傑到外面宣揚少林偷了他的馬。這個責任誰能擔負,本座代理掌門,必須把這件事弄個清楚。」
元朗還要說話,元空卻沉下臉道:「師弟!此刻究竟是誰在作主?是誰在負責?」
元朗只得道:「自然是師兄作主。」
元空冷冷道:「你知道就好,我能作主我就敢負責,嗚鍾召集全寺弟子。」
元朗一驚道:「召集弟子幹嗎?」
元空怒聲道:「要搜就徹底搜,免得人家說話!」
夏侯傑道:「在下並沒有說什麼!」
元空冷笑道:「現在你自然不必說,可是回頭搜不到尊騎。你又說我們有人把馬牽到別處藏了起來,少林豈不是永遠無法洗脫賊名,所以本座先將全寺弟子集中在大殿上,再開始搜索,閣下就沒有說詞了!」
元朗道:「掌門人正在坐關,如為鐘聲所擾而散神,豈非前功盡棄!」
元空道:「功可似重新再練,門風掃地,就再也無法收拾了。夏侯傑如果是個無名小卒,我們自然不必如此慎重其事,他是本屆劍會盟主,為天下武林矚目的人物,他隨便一句話,就可以毀掉我們!」
元朗長歎一聲,腳下仍是不動,元空道:「本來我可以相信門中弟子,可是風師弟的突然出現,連我也失去信心了,全寺的防衛是你負責的,因為你的疏忽,我才對人無以交代,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元朗無可奈何地轉身欲行,夏侯傑突然明白了元空的用意,他知道搜寺的結果,馬匹一定會找到,然後利用這個機會,假借維護清譽之名,焚寺解散門戶,使少林毀於一旦這個方法太惡毒了。
元空一定是魔心聖教的奸細,受王俠之命設法摧毀少林的基業,而想不到自己也成了他利用的工具!
情急之下,他連忙叫道:「大師請留步!」
元朗停住腳步回頭道:「施主有何見教!」
夏侯傑道:「大師既然已經看過馬廄,在下相信大師的查看一定很確實,不必再麻煩了!」
元朗神色一喜道:「多謝施主!」
元空卻沉下臉道:「夏侯施主當真相信我們了!」
夏侯傑道:「元朗大師乃有道高僧,在下絕對相信!」
元空冷冷地道:「那麼施主承認敝寺未曾偷盜尊騎了!」
夏侯傑道:「在下從未說貴寺偷盜馬匹!」
元空道:「不久前施主明明說尊騎藏在敝寺!」
夏侯傑只得道:「那是在下的誤會!」
元空道:「施主自己承認錯誤了!」
為了避免給他搞大事故的機會,夏侯傑只得點點頭。元空臉色一沉道:「很好,施主也曾說過如果寺內找不到尊騎,施主就擠目割舌,現在就請施主實行諾言!」
夏侯傑不禁一呆,想不到他會翻出這句話來,那時自己有絕對的把握,才信口開下這個條件,現在洞察他的陰謀,明知馬匹藏在寺內,也只能是不承認,自己的諾言又怎麼辨呢?元朗道:「師兄,夏侯施主只是一時誤會!」
元空道:「笑話,我拿少林的命運與他作的賭注,豈能憑誤會兩字就解決了!」
夏侯傑十分為難,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際,忽然蹄聲得得,斜裡有一個人騎在馬上穿林而來,老遠就叫道:「夏侯兄,你這馬真好,比我的追風駒好上千百倍!」
馬匹來到臨近,那人跳了下來,正是夏侯傑急欲尋覓的風無向。元空神色一變,厲聲叫道:「風師弟,你這匹馬是從哪兒來的?」
風無向微微一笑道:「是在門口騎進來的,我問過守門的人,知道這是夏侯兄的馬。
我與夏侯兄是莫逆之交,跟他開個玩笑,把他的馬藏起來了。」
元空神色又是一變,冷冷地道:「你這個玩笑可開大了,把少林的門派都開掉了!」
風無向淡然道:「沒這麼嚴重吧!」
元朗也是一歎道:「風師弟,這個玩笑的確很嚴重,夏侯施主上門索騎,空師兄為了保證門中子弟的清白,力辯沒有偷他的馬,還立下了很嚴苛的條件。」
風無向一笑道:「什麼條件?」
元空沉聲道:「火焚少林寺,加上我一條命。」
風無向嗯了一聲道:「這的確很嚴重,元空師兄,你怎麼能這麼糊塗呢?」
元空怒道:「少林為堂堂名門正派,門下弟子怎能扣起偷馬賊的惡名,誰知師弟真幹了這種不名譽的事!」
風無向道:「我與夏侯兄的交情不同,別說這點小事,再大的玩笑也沒有關係。」
元空沉聲道:「有關係!」
風無向道:「那麼師兄當真要焚寺了。」
元空道:「夏侯施主的馬確實在寺院內,我只好遵約即日召邀武林同道,公開焚寺。」
風無向道:「公開焚寺,還要召邀武林同道前來參觀,那不等於是宣佈解散少林嗎?」
元空沉聲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而且這也是你該舉動的結果。」
風無向冷笑道:「師兄,我知道你對我不滿意,可是這件事你不能怪我,誰叫你胡亂起重誓?」
元空怒道:「風無向,你仗著掌門人的寵愛,任意行動。對我們這些師兄都不放在眼裡。」
風無向也怒道:「像你這種輕易把門戶基業與人相搏的師兄。我也實在看不在眼。」
元空臉上氣得變了顏色,可是他居然忍了,道:「我不要你看得起,等火焚寺院後,我看你如何對別的門派交代。」
風無向冷笑道:「沒那麼嚴重,少林寺陀立武林幾百年,夏侯兄是我的好朋友,他也不會認真要我們毀寺滅門……」
夏侯傑道:「兄弟根本就沒這個意思,好在此地別無外人,大家說過就算了。」
元空冷冷地道:「你們可以算了。我卻不能算了!」
元朗在道:「師兄?連夏侯施主都同意作罷,你又何苦堅持呢!」
元寶叫道:「江湖人講究一諾千金,我身為少林弟子,怎能食諾毀信!」
風無向沉聲道:「少林寺是屬於大家的,你一個人說毀就毀,哪有這麼簡單。」
元朗歎道:「風師弟!你不能這麼說,元空師兄是以代理掌門人的身份發誓,的確不能說了不算!」
風無向一怔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元朗道:「掌門人入關後,即授命元空師兄代理。」
風無向怒聲道:「既然代理掌門人,便應以門戶為重,豈可隨便立此重約!」
元朗歎道:「師兄也是為了維持清譽,倒是怪不得他,這也要怪你,你來的時候,跟我們打個招呼,我們知道是你藏起夏侯施主的馬匹,不就沒事了嗎?」
風無向冷笑道:「我問過門上了,夏侯兄來的時候,曾經公開報名請見,你拒而不納,又是什麼意思?」
元空冷冷地道:「掌門人坐關不容打擾,我受命行事,沒什麼不對的!」
元朗道:「大家不必爭論這些了,還是想個辦法,如何保全門戶吧!」
元空冷冷地道:「沒有辦法,事在必行。」
風無向道:「如果你真是以掌門人身份宣佈的此事,自然相當嚴重。還是請你以掌門人的身份收回前言!」
元空怒道:「胡說,出爾反爾,掌門人尊嚴何在!」
風無向道:「你不過代理行事!」
元空沉聲道:「在掌門人沒有出關以前,我的話就代表少林!」
風無向忽然問道:「你是多久以前立的誓?」
元空道:「不久以前!」
風無向笑道:「那還來得及補救!」
元空鐵青著臉道:「來不及了,即使你現在把掌門人請出關來,此事已成定局,有關整個少林威信,除非掌門人當著天下武林同道收回成命!」
風無向搖頭道:「此事既然關係著掌門人的尊嚴,連你都不肯收回,掌門人又如何能代替你收回呢!」
元空道:「你能明白這一點最好,少林寺院之焚燬已無法挽回,罪魁禍首就是你,為了一正門規,你必須到羅漢堂去接受制裁!」
風無向一笑道:「你打算公報私仇?」
元空怒道:「風師弟,不管你心中作何想法,只要你承認是少林弟子,就必須接受我的命令!」
風無向道:「我不接受呢?」
元空怒道:「那你就是藐視法規。來人。拿下他!」
元朗跨前一步沉聲道:「風師弟,你這種態度,愚弟也無法顧及同門之誼了!」
風無向搖手道:「慢來,慢來!師兄應該知道只有掌門人才能命令小弟!」
元空怒叫道:「我就是以掌門人身份命令你!」
風無向一笑道:「你已經不是了,掌門人已經在一個時辰前出關了,你代理的權利也於一個時辰前消除了,因此你跟夏侯兄所訂的條約,也只能及於你本身的能力所及,焚寺之舉不成立,你引咎自裁的諾言,是否準備履行呢?」
元空一怔道:「哪有這回事?」
風無向笑道:「掌門人出關後,立即與無字輩的師長們商討要務,師兄不信,儘管去看好了。」
元空道:「絕無此事,掌門人入關練功正當緊要關頭,怎會中輟出關。」
風無向道:「正因為有人向掌門人密告說本門出了叛徒,勾結外人,意圖顛覆門戶,掌門人認為此事重大,不得不中止坐關,設法補救。」
元朗驚道:「那掌門人的武功不是大受影響嗎?」
風無向沉重地道:「豈止受影響,除了一點基本功夫外,比較深奧的幾項絕學等於全毀了。」
元空道:「那萬一有了外患時,本寺如何應付?」
風無向微笑道:「好在這件事相當秘密。外人不得而知,以少林在武林的聲望,大概還沒有人敢來輕攫其鋒,即使有幾個不知進退的妖魔小鬼,尚無須掌門人親自出馬,我們門下的弟子就足夠應付了。」
元朗道:「本門真的有叛徒嗎?」
風無向道:「不錯,少林是個大門派。門人弟子太多,總不免有幾個不肖之徒滲雜在內。」
元朗道:「如若這個人把掌門人武功散失的消息傳出去,問題就嚴重了。」
風無向道:「掌門人擔心的就是這一點,所以才與無字輩的幾位師長緊急商討,設法將那些叛徒找出來秘密處置,以免消息外洩。」
元朗道:「幸虧元空師兄措施得當,將四門緊閉,嚴禁弟子出入,目前消息可能不致外洩,不過清查叛徒之事必須趁快,我們不能永遠這樣閉門不開。」
風無向道:「那倒不必,掌門已經想辦法清除叛徒了,特別令小弟出來告訴各位師兄將門戶大開,任憑弟子出入。」
元空問道:「真有這回事嗎?」
風無向道:「這是何等重大的事,小弟怎敢亂說?」
元空沉吟片刻才道:「那我立刻去宣佈解除門禁。」
風無向笑道:「不必了,小弟已經拿了掌門人的信符碧玉如意,宣佈過這個命令了。
因為這是偏門,小弟最後才到此,沒想到會碰上師兄與夏侯兄在此。」
元空神色微變道:「既是如此,本座立刻去見掌門人,將代理期間所發生的事務稟告掌門人。」
風無向笑道:「不必忙吧,掌門人此刻正在商討要務,恐怕無暇聽取這些小事。」
元空怫然道:「不是小事,在掌門人坐關期間,本寺連續發生了幾件怪事,而且有不明身份的武林人物潛入寺中刺探動靜。本座為了不敢打擾掌門人清修,未曾前去驚動,現在想起來,必與本寺弟子勾結外人有關,理應稟告掌門人知道。」
風無向神色一沉道:「師兄且莫管這些瑣務,倒是師兄與夏侯兄所訂的約諾,必須作個交代,火焚寺院之議,因師兄當家身份消失而作罷。可是師兄行咎自裁之約,必須認真實行,以全少林的聲譽。」
元空冷笑道:「這個本座自有交代,毋須師弟提醒!」
元朗忙道:「風師弟!本寺發生了這麼重大的事故,大家應當全力應變要緊,這個稍緩再議吧!」
風無向冷笑一聲道:「小弟先前也曾要求元空師兄將前約取消,因為夏侯兄與小弟交情深厚,必不致認真,誰知元空師兄認為門戶聲譽重於一切,必欲堅持到底,所以小弟才促請他實行。」
元空沉吟片刻才道:「風師弟是一定要我自裁而快意?」
風無向道:「小弟並無此意,是師兄自己堅持要實踐諾言,怎麼又怪在小弟身上來了呢?」
無空沉聲道:「本座立誓毀寺自裁,是不相信本門弟子會偷夏侯施主的坐騎,現在坐騎確證為師弟所竊……」
風無向道:「小弟與夏侯兄交情不同,算不得偷竊。」
元空道:「本座與夏侯施主訂約時,並不管你們的交情,竊馬之舉,事實俱在,不容圖賴。」
風無向道:「師兄既然明白,當知何以自處。」
元空冷哼道:「本座自行處置,可是師弟竊取外人坐騎之舉,又當何罪?」
風無向道:「小弟的罪名自有掌門人裁定。」
元空道:「你就是仗著掌門人這一項特別的位置,才如此肆意胡行,敗壞門風。本座去見掌門人,一面自請處裁,同時也看看掌門人如何定你的罪。」
風無向道:「師兄與人訂約是自己的事,小弟觸犯門規是門戶之事,兩者不可混為一談。」
元空怒聲道:「若非你偷了夏侯施主的馬,本座怎會獲咎,這當然是一件事。」
風無向笑道:「這麼說來,倒是一定要在掌門人面前弄個明白了。」
元空怒道:「竊盜乃本門之大戒,本座不惜一死以踐諾,掌門人如果想公平處置這件事,只怕也無法再包庇你了,否則就不配再領袖門戶。」
風無向沉著臉道:「掌門人行事一向大公無私,如果他老人家認為小弟有罪,定然會秉公處理的。」
元空冷笑道:「好!我們見掌門人去。」
說著怒沖沖地向前走了,風無向對夏侯傑道:「這件事恐怕還要夏侯兄前去作個見證。」
夏侯傑對風無向的態度感到很奇怪,不過他知道風無向行事一向很穩重,只得低聲道:「這根本是件小事,兄弟已經不想追究了,風兄何苦小題大作呢?」
風無向微微一笑道:「這不是小題大作,而是關係著少林絕續存亡的一件大事。夏侯兄請準備一下,少時恐怕會有一場大拚殺,還要請夏侯兄鼎力相助。」
夏侯傑皺皺眉頭,因為元朗等人還在旁邊,不便多問,只得默默地跟著他走去,穿過幾重院落,來到一個小平場前面,但見周圍黑壓壓地站了一大群僧侶,老老少少,個個神情肅穆,四周有幾個少年僧人挑著燈籠。
元空站在幾個老年僧人前面,低聲訴說著,風無向把夏侯傑帶到一個老僧面前道:
「這是家師。」
夏侯傑連忙行禮道:「晚輩夏侯傑叩見掌門人。」
老僧回了他一禮,低聲道:「施主不必多禮,為門戶瑣事,有勞施主玉趾。老衲萬分抱歉。」
夏侯傑連聲不敢當,抬頭看這位名震天下的少林高僧,但見他雖是神色憔悴,仍具有一股懾人的威儀。
風無向又替他引見了幾個師叔,無塵、無非、無淨、無定等人,他們都合什作禮,不發一聲。
元空高聲道:「弟子已將事由經過稟明掌門人,敬請掌門人裁奪。」
風無向道:「師兄可曾將經過一絲不偏地說出來了?」
元空怒道:「有元朗師弟與夏侯施主為證。」
風無向笑道:「那就不必再盤證了,相信師兄說的都是真話,現在請師兄說明一下為何將夏侯兄拒在門外不納?」
元空道:「掌門人正在坐關。本座奉命拒絕任何外來訪客。」
風無向道:「可是夏侯兄卻不同,他與我一起到西域去對付魔心聖教,自然是為著重要的事才來的。」
元空道:「本座只知奉行命令,不知其他。」
無垢上人擺擺手道:「無向,這一點你怪不得師兄,他職責所在,有權這樣做。」
風無向道:「可是無相師伯受人誘惑之事,有夏侯兄在旁目睹,只有他對魔心聖教的情形最清楚。夏侯兄既然前來說明有要事相告,一定非常重大……」
無垢上人輕聲道:「無相師弟被你殺死的事,我並沒有對同門宣佈,因為我絕不相信他會做出這種事。」
其餘的僧人們僅是神色一動,仍然沒有人開口,夏侯傑不禁對少林門中修養的功夫十分欽佩,看來這件事他們也是剛剛知道,卻能忍住不現詫容,只有風無向道:「弟子絕不會看錯,且有鐵木菩提珠為證。」
無垢上人仍是平靜地道:「那你一定是弄錯了,無相師兄是本門最受尊敬的長老,別說他不會做出叛離門戶的事,連門下第三代的弟子,我也相信他們的忠誠。」
風無向看師父臉上一處肅穆的神情。心中雖然不平,卻也不再說話了,元空再度道:
「請掌門人裁決。」
無垢上人淡淡地道:「你受命代理掌門,所作的一切我無法批評,只是你拿少林寺院基業為一點小事輕易作賭,似乎太草率了一點。」
元空道:「弟子因為愛惜門戶,深知門中弟子不致於做出這種事,才敢約以重誓,表示本門對榮譽之重視,誰會想到真有人不守規律呢?」
無垢上人點點頭道:「這也不錯,焚寺之約,因為我出了關,你無權作主,自然不能算數。不過夏侯施主如果堅持的話,老衲自當遵約實施。」
夏侯傑忙道:「晚輩怎敢認真,即使元空大師本身的約誓,晚輩也無意認真。」
無垢上人合什道:「施主大量寬宏。老衲敬代表少林全體弟子致十二萬分的謝意……
元空,夏侯施主已經同意作罷,這件事就算了,你師弟與夏侯施主本來是好朋友……」
元空道:「可是師弟剛才非逼弟子應誓自裁呢!」
風無向道:「小弟並無此意,因為師兄過份愛惜門戶,對於本身能作主的事,自然應該言出必踐。」
無垢上人喝道:「我說算了就算了。」
風無向低頭不語,元空卻道:「掌門人,弟子不辭一死以全門規,請掌門人也厲行門規,處風師弟以應得之罪。」
無垢上人皺皺眉道:「你不肯作罷嗎?」
元空大聲道:「弟子身為藏經樓主持,兼掌司則之職,立法執法,斷不枉法輕法。」
無垢上人點點頭道:「很好,你如此愛惜門戶,注意法規,我當然應該支持,依你說該怎麼辦呢?」
元空道:「對於犯竊盜的罪條,掌門人很清楚。」
無垢上人道:「竊盜是門中的大戒,論條該處以極刑,可是你風師弟情形不同。」
元空抗聲道:「法條無私,對任何人都是一樣的。」無垢上人輕歎道:「你風師弟的名字是我給他起的,我特別把他稱為無向,與我們無字輩同列,你知道是什麼用意吧!」
元空道:「弟子知道,掌門人有意將衣體傳給他。」
無垢上人道:「不錯,你風師弟資質絕佳,他若是繼承我的衣缽後,必能光大門戶,所以我與他名為師徒,實則把他當平輩看待。每次授藝時,我都是叫他在前任掌門祖師的牌位前跪頭後再開始教他,這就表示他是師祖的封門弟子,我僅只代師傳藝而已。」
元空道:「掌門人的用心弟子全明白,所以風師弟在寺中的行為弟子等絕少過問。」
無垢上人道:「那麼這一次你也原諒他吧,何況他犯的不是大過,連夏侯施主都同意他不是偷竊。」
元空冷笑道:「夏侯施主登門索馬時卻是指明為偷竊。」
夏侯傑忙道:「在下從未用過那兩個字。」
元空道:「施主明說馬匹藏在本寺而登門索討,不說偷竊只是客氣而已。」
夏侯傑道:「在下沒想到是風兄開玩笑。」
元空笑道:「施主與風師弟是另外一件事,如果在寺外,本座管不著,事情發生在寺內,就應該照條論處。」
風無向微微一笑道:「請問師兄小弟該當何罰?」
元空道:「斬斷四肢,逐出門戶。」
風無向道:「小弟犯罪屬實,師兄的約誓也不能推托了,甚至連師兄焚寺之說,也要認真實施了。」
元空道:「不錯!目前我的權限只及於本身,如果掌門人承認我的身份,焚寺仍應實行無誤。」
無垢上人輕輕一歎道:「事情到了這步田地,我也沒有辦法了。元空,一切都交給你辦好了。」
元空冷冷一笑道:「焚寺之約呢?」
無垢上人道:「由你全權決定,如果你真愛惜門戶,自然知道該怎麼辦?」
元空臉色一沉道:「多謝掌門人支持。弟子斗膽行使職權了。風師弟,請跪下自殘四肢。」
風無向道:「你自己呢?」
元空道:「等你服刑之後,我再宣佈焚寺,然後自裁以謝門戶。」
風無向道:「這一來少林不是全毀了嗎?」
元空冷冷地道:「那倒不見得,少林只燒了廟,我們可以募化四方,重塑金身,再建廟宇。」
無垢上人道:「可是掌門人選又將如何決定呢?」
元空道:「掌門人可以再指定別人繼承。」
無垢上人道:「我畢生心力全用在你風師弟身上,再也無力栽培第二個人了,而且這次坐關半途而廢,我的功夫都散了,我也不可能再教人了。」
元空道:「如果沒有了榮譽,少林雖存猶亡。」
無垢上人環顧左右道:「為了這一點不相干的小事,斷送了少林多年基業,似乎太不值得了。」
另一邊的無定卻道:「掌門人已經把事情交給元空師侄料理,自然一切由他決定。」
無塵大師道:「事關門戶命脈,怎能輕易決定。」
元空冷笑道:「師叔,小侄依理執行門規,師弟如果反對,只要說出道理來,小弟自然遵行。」
無塵大師默然不語,無淨與無非卻閉口不表示意見,無定又道:「元空師侄,少林立門以理為旨,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你不必猶豫了。」
元空得意地道:「風師弟!你還不跪下領罪。」
風無向朝師父望望,無垢上人長歎一聲道:「少林門戶不幸,才發生了這種事,我還有什麼話說呢?」
風無向果然跪了下來,夏侯傑大急,正要講話,元空卻一攔道:「夏侯施主,這是少林門戶之事,你不必管。」
風無向道:「夏侯兄,你暫時旁觀好了,少林不幸出了這麼多的叛徒,落入一個絕大陰謀中,可是上天有眼,惡人自然會有報應的。」
夏侯傑見他毫無憂急之狀,一時不明白他的用意何在,只得退過一邊。元空又道:
「風師弟,你是準備自己動手,還是由本座代為執行。」
風無向道:「自然是小弟自己動手。」
元空道:「那你還在等什麼?」
風無向道:「小弟只想問問清楚,竊盜罪的處置是先斷雙足呢?還是先斷雙手?」
元空道:「如果自己動手,自然先斷雙足,然後用嘴咬住劍身中間,將雙手迎上去。」
風無向道:「如果由別人動手呢?」
元空道:「那就沒有限制,不過為了使受刑人減少痛苦,通常是點了穴道,一劍斬斷四肢。」
風無向點頭道:「這個方法很好,比較合乎人道,元明師兄,請你把人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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