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長的等待中,秋鴻山莊上的人並沒有閒著,他們埋首於武功與劍術的精研,不去問外面的事。因為他們都瞭解,黃三谷的九華劍社與天劍盟的對抗中,雙方都致力於刺探對方的動靜,用不著他們多事。
他們這一股力量是雙方都想加以利用的,如果一方想打擊他們,另一方必然會先期提出警告,甚至於暗中協助他們,而他們在外面多一點事,無異就幫了一方的忙,而這兩方都不是他們想幫忙的。
一切的問題都要等待在九華劍會上解決,在限期前半個月,樂九玄與姬明率著高黎貢山的一批人翩然蒞至,也帶來了一個消息。李秋鴻、白素娟已找到了,他們卻來不及趕來會合,但一定會參加九華劍會。
這消息讓楚無情鬆了一口氣,高黎貢山分手後,楚無情可以說是一個人在對抗著兩股巨大而邪惡的勢力。
一股是天劍盟,一股是九華劍社,這兩股勢力雖然是二融於一,一化為二,但直到現在局面才逐漸開朗,他始終在夾縫裡被擠壓著,也被相互利用著。
他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卻因為天劍盟與九華劍社的矛盾,造成了他今天的重要地位,可是只要有一方撒手,他立刻就變成微不足道,因為他自己的力量太薄弱了,即使在奮鬥的過程中得到了一點助力,像樂九玄與姬明、呼魯哈,以及玉女門的十二金釵與太極門下的一批青年新生力量,但與另股勢力抗衡實力仍嫌太弱。
因此他渴望著李秋鴻到來,李秋鴻在四霸天中是最無意進取的一個,但也是最得人望的一個,泰山一會,秋鴻劍法獨魁天下,更增加了他的聲望,只有李秋鴻出頭,那些游移不定,不屬於哪一方面的武林人士,才會加入這第三方,起而對抗那兩股巨大的勢力。
這許多零星的好手以及許多小門戶的主持人,都是已具盛名的一方之魁,他們不屬於任何人之下,如能集合起來,也是一股可觀的力量,但必須要有一個夠身份的人出來才能爭取到大家的合作與支持,這一點楚無情知道自己的聲望不夠,只有李秋鴻才是眾望之人選。
時間已經很急迫了,他們開始向九華迸發,因為有了樂九玄與姬明的加入,樂九玄把他在西路上的一些朋友也拉了來,聲勢已頗為壯大。
在半路上,他們又會合了太極門的一批人,聲勢更大了,浩浩蕩蕩地前進,成了一個最明顯的目標。不過,這樣一個行列在九華劍社與天劍盟看來,仍然不足為奇,所以不會在會期前對他們採取任何行動。
因為要對付這些人,需要相當的代價,那是很不上算的事。到達九華山麓,離會期只有兩天。
黃三谷原來準備在他的根據地蓮花峰上的九華劍堡舉行論劍大會,沒想到與會的人超出預計的太多。
天劍盟沒有出面,仍是由千蛇谷的雷成龍與柳葉青聯合具名,自成一起,但他們的人數竟達六百餘名之多,這證明了天劍盟已傾巢而出,全力以赴。
黃三谷得到消息不算遲,但也震驚於對方實力之雄厚,超出了他的估計,立即告知五大門派,也盡出精銳。除了暗中培植的人手外,連明著的人也都出動了,少林三佛中至覺因違規而除名,來了至剛、至慧二佛。
武當七子、峨嵋雙秀、五台八劍,都是一門的長老名宿。
這只是數得出的人,但是據少林俗家長老、千臂如來霍元凱私下透露,五大門派的掌門人也暗中率領門下來到了,必要時亦將公開露面,全力以赴,以期能達到把黃三谷捧為武林盟主的目的。
這位少林的俗家長老十分不滿師門之所為,他倒是個有心人。居然也邀集了一些五大門派中有識之士毅然離開了所屬的門戶,加入了楚無情這一邊。
白玉棠帶了他的長子白金蛟,會同太極四老,是在劍會的第一天到達的,這個剛愎的老人已經蒼老了許多,見到了樂九玄,尤其慚愧萬分,他已洞悉內幕,黃三谷當初與他合作只是利用他去對付天劍盟與藉以拉攏李秋鴻,結果後一半的目的沒有達到,前一半的目的也沒有完全達成,生子不肖,除了長子金蛟外,以次的金龍、金鵬、金鯤三子,都屈於九華劍社的勢力,加以黃三谷答應他們掌理門戶對這三人說來,恰恰投其所好,所以他們把白家堡的好手都拉了過去,連老父都出賣了。
黃三谷的安排不為不佳,黑白兩道不能並容。他既然以五大門派為背景而登上武林盟主的寶座,自然不能明日張膽地兼領黑道了,黑道的作為素為武林正派所不齒,由綠林道裡面挑人來主持,又怕將來難以控制,利用白家堡去控制是最適當了。
因為白家堡的人手多,分子雜,打著東霸天的招牌,多少還有點號召力,而白氏三雄性好漁色,又膽小懦弱,利用他們去主持黑道,等於一手控制在掌握之中。本來黃三谷還打算叫白玉棠任綠林水陸兩道的總瓢把子,但白玉棠受了年餘的窩囊氣,早已徹底覺悟了,一氣之下,才拉腿離開了九華劍社。
正因為參加的人數太多,九華劍堡預借的客舍住不下,而天劍盟的人怕他們搗鬼,根本不理他們的邀請,幾百人集居在一所大農莊中,警戒森嚴,根本不讓九華劍社的人插足一步。
楚無情等人棲止在池州,離九華只有數十里之遙,即是太極門的一所產業,九華劍社在成立之後,白金蛟就住在那裡,侍奉太極四老,就近與白玉棠聯絡,現在正好成了第三股勢力的集結處。
五大門派的人住進了九華賓館,三個地方鼎足相望,各成壁壘,黃三谷乃將論劍的會場,放在三地中心點廟前鎮舉行,那兒本來是九華劍社對外的聯絡處,經九華劍社與天劍盟多年的經營,尋常百姓,早已被他們逼得遷離了。
此刻所住的都是喬裝為尋常百姓的武林人。
九華劍社與天下劍盟本來是一體的,最近才分了家,廟前鎮仍奇異的沒有分開,成為他們交換意見的緩衝地帶。
維持這個微妙局面的原因更微妙,五大門派暗中推舉黃三谷打人天劍盟,天劍盟又利用黃三谷成立九華劍社,爾虞吾詐,勾心鬥角,雙方都在別的地方培植實力,卻沒有在這裡衝突,所以到了現在,誰也不知道這些人究竟是站在哪一邊的,因此用這裡作為論劍之所最適當,會場由這兒的人負責佈置,誰也無法搗鬼。
論劍前夕,每一個地方的人都在小心地等待著,準備著,楚無情卻突然不見了。他怎麼不見的沒有人知道,正在大家忙成一團,想去找他時,他又忽地冒了出來,一下子出現在群豪聚集的大廳上,他怎麼進來的也沒有人知道。
這麼多的人中間,只有申湘玉看見了一個淡淡的影子一閃,立刻迎了上去道:「楚大哥,你會縮地神行術?」
楚無情一怔道:「你怎麼知道的?」
申湘玉道:「撫養我長大的苗疆聖母亦擅此術,只是她說這種術數屬旁門左道,易夭人壽盡,不肯教給我。」 楚無情點點頭道:「不錯,所以我不敢輕易施展,因為這等異術施行一次要耗損許多精力。」 申湘玉忙道:「楚大哥,明天就是論劍之期,你應該養足精神以應變,為什麼要作此耗神之舉呢!」
楚無情道:「不要緊,我將養一夜就可以完全恢復了。」 姬明卻急問道:「你上哪兒去了?也不說一聲。」
楚無情道:「我到廟前鎮去了一趟,正因為明天就是決鬥之期,我必須要去瞭解一下情況,看看是否有人會搗鬼,因為這一戰的關係太重要了,尤其是我們這一夥,可以說是整個武林安危正義之擊,絕不能有任何差錯。」
眾俠覺得這一點倒是頗為重要,難得楚無情如此細心,樂九玄問道:「老弟前去可有所發現?」
楚無情道:「沒有,那兒的人還在晝夜佈置會場,除了一座較技的平台外,還搭了三所看棚,倒是循規蹈矩,沒有什麼花樣,明日之戰,大概是要以實力拼勝負了。」
樂九玄笑道:「老弟過慮了,九華劍社與天劍盟壁壘分明,他們雙方都有人在監視,不會弄鬼的。」
楚無情一笑道:「前輩說的是,但晚輩總得去看看才放心,因為他們兩方的目的都在稱霸,其中一方得勢,另一方只要不是一敗塗地,還可以東山再起,取而代之,只有我們才是真正的阻礙,說不定他們會聯起手來對付我們。」
霍元凱道:「這情形可能性不大,明日之戰,得勢的一方對我們還可以暫時不管,對另一方卻必須徹底吞併過去,因為我們是臨時湊成軍,不會永遠在一起,他們盡可慢慢個別擊破,而九華劍社與天劍盟,則是兩個有組織的集團,非一舉徹底消滅對方不可。」
楚無情笑道:「霍前輩所言極是,晚輩正因為可能性不大,才沒有驚動各位。」
言下神情十分疲倦,申湘玉道:「楚大哥,你累了,快點去休息吧。我們姐妹幾個替你護法。」
楚無情道:「我睡一覺就行了,何必要護法呢?」
申湘玉道:「楚大哥,你別騙人了,縮地神行術所耗的精力睡覺是補不回來的,你必須用內氣運轉,那可不能受驚擾,自然也要人護法。」
楚無情聽申湘玉如此一說,知道她是內行的,當下也不再堅持了,回到自己的屋子裡盤腿坐在床上,開始運氣周轉十二重樓,一心一意地靜修起來。三個女孩子則十分緊張地凝神而立分站在他旁邊,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楚無情睜開眼睛道:「好了,湘玉,我看你一直有話想問我,現在可以開口了,免得你憋得難受。」
申湘玉一怔道:「才半個時辰,你就恢復了?」
楚無情道:「是的,我修習的是密宗心法,只要稍加調息就行了,現在我可以一面談話,一面養神。」
申湘玉道:「那不是要分神嗎?」
楚無情笑道:「分的是心神,培養的是體力,那無關緊要。明日之戰,我只要有充沛的體力就夠了,用不著我再去操心,你要問什麼就說吧!」
申湘玉道:「我要問的話很多,千頭萬緒,不知從何問起,倒不如由大哥自己說的好呢。」
楚無情道:「我也不知道從何說起,還是由你問吧。有許多事還不能宣佈,我怕一漏了口,反而為大家添麻煩,你問了之後,我可以考慮是否能說出來。」
申湘玉道:「我想知道大哥上哪兒去了?」
「廟前鎮,明天的較技會場,這用不著騙人。」
「但大哥不是為了瞭解情況去的,因為秋鴻山莊也有人在那兒,大哥早已很清楚了,根本沒有前去一探的必要。」
楚無情笑笑道:「你果然厲害,連嬌嬌都不知道的事情,想不到仍然瞞不過你。」
申湘玉笑道:「嬌嬌胸無城府,秋鴻山莊的事完全由你一肩擔負,她自然不加過問。我卻不能放心,所以處處留神,現在你可以說為什麼去了。」
楚無情道:「去會一個人,一個叫蘇麗安的女子,是她發出空谷傳音,叫我前去一談的。」
申湘玉一震道:「空谷傳音是內家最高深的武學之一,聽說早就失傳了,想不到還有人會,這個人一定很了不起,而且大哥居然肯施展縮地神行術趕去,所談的事情一定也非常重要了。」
「不錯,這個蘇麗安才是天劍盟真正的首腦,天劍四老不過是奉她之命行事的傀儡而已。」
申湘玉更為驚愕地道:「她要大哥去談什麼?」
「談一個條件,她要我放棄一切的努力,加人天劍盟,讓我坐上武林盟主的寶座。」
申湘玉道:「她有把握嗎?還有九華劍社與五大門派呢。黃三谷對武林盟主志在必得的。」
楚無情道:「如果她親自出面的話,普天之下,誰也無法與她相爭,再加上她手下的人,這一點倒是沒問題。」
申湘玉道:「那大哥可以考慮一下,大哥如能登上武林盟主之位,至少可以秉公行事,為武林帶來平靜。」
黃菊英道:「她既然是天劍盟的主持人,楚大哥也只是她的傀儡而已,一切都要聽她的,根本沒有自主之權。」
楚無情道:「不,她本身對權勢毫無興趣,組織天劍盟也只是為了好玩,我如答應了,倒是可以自由行事。」
申湘玉道:「那大哥是可以答應了。」
楚無情道:「不,我拒絕了,因為她的條件太苛刻。」
「什麼樣的條件?」
「不能說,這是我不能說出來的一件事。」
申湘玉眼睛一轉道:「我們換個方法,也許大哥能透露一點,這個條件必然是損害了大哥的尊嚴?」
楚無情道:「是的,而且還背棄人倫,我好不容易建立起一點信心,不想被她摧折掉了。」
申湘玉道:「她今年多大歲數了?」
楚無情道:「論年歲,她可以做你們做祖母,看外表,她只像你們的姐妹,而且當你們做祖母時,恐怕還可以跟你們的孫女兒做姐妹,她已練成了駐顏長青的神功。」
申湘玉道:「這倒不足為奇,她具有這麼高的武功修為,塵世記年法對她已不適用,她長得如何?」
楚無情道:「人間絕色。」
「比我們都美得多了?」
「那是一般人的看法,但只有兩個人不以為然,我們都看透了她內心的兇惡,無視於她的美色。」 。
申湘玉笑了笑道:「還有一個人是誰?」
「這是第二點不能說的秘密。」
申湘玉道:「那我就不問,但我還想知道一下,大哥拒絕她的條件,又將如何應付明日之局呢?」—
楚無情痛苦地道:「我不曉得,我本來想憑仗所學,跟她一拼的,但我連尤惜惜都打不過。」
李嬌嬌驚問道:「你見過尤惜惜了?」
「是的,她的師長心如老尼是天劍四老之一,蘇麗安是天劍盟的主持人,尤惜惜找到心如老尼後,就跟她在一起了,才一個月的時間,尤惜惜劍術進展之快,簡直無法想像,動手不過十招,我的劍就被擊脫了手。」
李嬌嬌叫道:「是什麼劍法如此厲害,我爹的秋鴻劍法還走不過十招,我倒難以相信了。」
楚無情歎道:「秋鴻劍法精絕無比,但只是一人之力,一家之長,尤惜惜所施的那套劍法,乃是數大門派劍法精華融合而成,如果我有機會把秋鴻劍法再埋首研練十年,或許可以一搏,但目前是無法勝過她們了。」
申湘玉忙道:「五大門派的秘籍都是她竊去的了?」
楚無情搖頭道:「竊去各門秘籍的是五大門派中人,不過是受了蘇麗安蠱惑,現在那些人都已成了塚中白骨,只有少林的人沒有為她所惑,《達摩易筋拳經》也沒有落入她手中,否則她更可獨步天下,永遠也無人制服她了。」
申湘玉道:「這麼說來,擁有《達摩易筋拳經》的人還可以制服她,使她屈服了?」
楚無情道:「我不知道,因為我還沒見到那個人,不知他是否會來,但就是來了也沒有用,《達摩易筋拳經》以王道為主,明日乃論劍之會,赤手空拳,最多只能在劍器下自保而已,想勝過她是不可能的。」
申湘玉想了半天才道:「楚大哥,我知道你所說的是什麼人了,也知道你心裡解不開的死結是怎麼回事了。」
楚無情道:「你真知道嗎?」
申湘玉道:「我從嬌嬌那兒,知道一些你學藝的經過,又從義母的口中,知道另一些事,綜合之下,加上最近的情勢發展,以及你說的一些蛛絲馬跡,大概差不多了。」
楚無情歎了一口氣道:「你很聰明。」
申湘玉道:「你所受的屈辱,你不正常的心理表現,我都想得到,能在這種情形下振奮起來,確是多虧了是你,但如果為了大局,在必要時,我希望你能犧牲一點。」
楚無情道:「你們不在乎嗎?」
申湘玉苦澀地道:「當然在乎,但在面臨抉擇時,就必須做一番權衡,我們三個人的事情就微不足道了,何況這些條件當著尤惜惜提出來,自然有她一分。」
楚無情一怔道:「你怎麼知道的?」
申湘玉苦笑道:「想當然耳,尤惜惜是個本性不錯的女孩子,只有感情的衝擊,才會使她迷惑,如果沒有她的分,她不會站在跟你作對的立場而想得到你。」
黃菊英比較聰明,也聽出一點端倪了,忽然道:「楚大哥,蘇麗安的條件中包括尤惜惜,自然也有我們的分了。」
楚無情痛苦地道:「是的,蘇麗安不想踢出任何人,她表示過,只要我接受條件,再多的人她也能容納得了。」
黃菊英道:「那大哥不妨考慮一下。」
楚無情道:「你們要我接受?」
申湘玉道:「如果還有挽救之法,我們不會要你委屈的,但逼到沒有路走時,似乎只有接受一途,這是為了天下蒼生計,個人的犧牲是必須的,這樣才能保全你,否則明日之戰,她們都不會讓你活下去。」
楚無情道:「你們將何以自處呢?跟著我一起?」
申湘玉道:「是的,但我們只幫助你去行使武林盟的職權,維護武林道的正義與安寧,不參加其他的了。」
楚無情道:「為什麼?那時我更需要你們。」
申湘玉苦笑道:「如果你心甘情願地接受,也許需要我們去安慰你心靈上的痛楚,但你是被迫的,我們也混了進去,只有增加你的心靈負擔,飲鴆止渴的滋味,你已經嘗試過了,那解決不了問題。面對著我們,你只有更痛苦,君子愛人以德,我們自己無所謂,不想再拖累你,甚至毀了你。楚大哥,相信你明白我們的苦衷。」
楚無情忽然目中精光突閃道:「你們三個人都這樣想?」
申湘玉道:「是的,菊英與我都決定了,嬌嬌的情形或許不同,但她弄清內情後,也是一樣的。」
楚無情朗聲道:「謝謝你們對我的愛顧之情,我要瞭解的就是你們的真正意向,來幫助我作個決定。」
申湘玉苦澀地道:「大哥已經決定答應了?」
楚無情道:「不,我的決定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申湘玉道:「大哥,你太衝動了。」
楚無情道:「不,我是最理智的決定,蘇麗安曾經說過,我永遠逃不過她的掌握,我為了擺脫她,試過一切的方法,終於找到了支持我的力量,你們都把我當成一個男人看待,我自己難道還會墮落嗎?」
申湘玉道:「大哥,你是犧牲,不是墮落。」
楚無情一歎道:「湘玉,你不明白,我之所以能振作起來,就因為我發現了做人的價值,才可以原諒我的過去。假如我又回頭,我這個人就毫無自尊可言了。一個沒有尊嚴的男人去擔任武林盟主,還能有什麼作為呢?」
申湘玉神色之間顯得很複雜,她望著楚無情既難過,又有無限的欽敬,歎了一口氣道:「大哥的決定乃是武林人最高氣節的表現,小妹自然不便再說什麼了,既然大哥作了如此的決定,我們姐妹三人只有以生死與共的決心來做支援。」
李嬌嬌與黃菊英各拉住楚無情的一隻手,而兩人的另一支手則握住了申湘玉,這緊緊的一握,把四個人、四顆年輕的心密密地連結在一起了。
片刻後,申湘玉又道:「大哥既然作了玉碎的打算,就應當再做一個周密計劃,大哥的劍法遜於尤惜惜,則心如與蘇麗安一定更為高明了,我們要安排誰去對付她們呢?」
楚無情沉思片刻才道:「今天我輸給了尤惜惜,明天就不會輸給她,我要對付的是心如,嬌嬌可以對四老中的另外一個,王富貴與周公展的缺由雷成龍與柳葉青補上了,你跟姬姨各對付一個。」
黃菊英道:「大哥,你都輸了,我怎麼行呢?」
楚無情道:「你行的,我輸給她是因劍路不同,你的劍路可以在三招之內勝過她,不過要記住只是勝過她,而不是殺死她。」
黃菊英笑道:「我知道,必須為高強留一個希望,絕不能傷她性命,但說在三招內勝過她,似乎不太可能了。」
楚無情道:「如果超過三招,你就勝不過她了。但我要你去對付她,自然有相當的把握。
「今天晚上她們邀我去是為了示威,卻也是一個大大的失策,明天我對她的師父心如老尼都有相當的把握了,蘇麗安始終不知道一件事,同樣的劍式不可能第二次擊敗我。」
李嬌嬌道:「那我們呢?」
楚無情道:「你們更沒問題,席永豐、雷成龍與柳葉青都容易對付,姬姨的無心竹枝身法就可以立於不敗之境。最難對付的是蘇麗安,她如親自出手,恐怕無人能敵,倒希望老師與師母能及時趕到,或有幾成希望。」
李嬌嬌不信道:「我爹的劍藝不會比你高多少。」
楚無情道:「高一點就夠了,秋鴻劍式在老師手中浸淫多年,已致爐火純青之境,他人到現在還不現身,我相信必然在從事萬全的準備。」
李嬌嬌道:「有什麼可準備的呢?」
楚無情笑道:「這是第三個不能預洩的秘密,而且也只是我的猜測,在證實之前,還是不說的好。」
申湘玉道:「說了半天,你只作了對天劍盟的腹案,九華劍社那邊,你完全沒有提及。」
楚無情道:「九華劍社以五大門派作班底,我們可以先不去理會,由天劍盟跟他們拼去,必要時我們這邊還有呼大哥、東西兩霸天與太極門,人手已經不少了。而少林俗家長老霍元凱也邀集了五大門派中一部分正義之士,他們雖不便對師門出手,卻可以應付天劍盟中的另一些人。現在時間不多,我們把劍式再研究一下,雖是臨陣磨槍,但不利也光,多少會有點用的。」
於是四個人各出長劍,在楚無情的指點下,悉心練起來,漸漸地進入忘我的境界。
天色將明時,姬明與樂九玄前來招呼他們。
樂九玄笑道:「湘玉,你離開高黎貢山最早,但劍法的進境卻比山上的姐妹們快得多,我跟掌門人後來又創了幾手劍法,本來想教給你的,現在看看大可不必了。早知如此,該把十二金釵都交給你一起帶來由楚老弟調教,他幾天的訓練,比我們幾個月都強。」
楚無情道:「前輩取笑了,小侄只是臨時雜湊,想了幾個應急的招式,或可幸勝於一時,卻無助於劍學之造詣,您給玉女門的姐妹下的是扎基工夫,怎可相提並論呢?」
樂九玄道:「不然。剛才我與姬掌門人看了一下,覺得你們演練的那幾手解法大有奧妙,連我們都得益不少,如果不是時間緊迫,我真還捨不得打斷你們呢。」
姬明道:「是啊!無情,九華劍會之後,你得到我山上去住一陣子,把我那幾個乾女兒好好調教一下,玉女門的十二金釵是初次創招牌,總得拿點玩意兒出來。」
李嬌嬌笑道:「姬姨,您放心好了,今天一會,您的玉女門一定可以大大地露臉,別人不說,申大姐是十二金釵之首,憑她一個人就可使天下對玉女門刮目相看。」
姬明道:「湘玉本來的底子就好,我跟她是教學相長,連樂總教練也從她那兒得了不少好處。只是將來她不會久留在玉女門中的,無情也不肯把她擱在高黎貢山。」
申湘玉紅著臉道:「娘,女兒永遠是玉女門中的人。」
姬明摸摸她的粉頰笑道:「乖女兒,娘是在情海裡歷盡波折的人,絕不會那麼自私,耽誤你的青春。無情是頭無羈的野馬,在哪兒都待不久,你當然要跟著他,只要你們別一去幾年,長記著我這個老婆子,有空就來看看我,娘就很滿足了。對了,無情,秋鴻跟素娟不是說今天會趕到嗎?怎麼到現在還沒有消息?」
楚無情道:「老師他們說不定直接到廟前鎮會場去了,他們說來一定會到的。只是以小侄推測,他們來到了也不會先跟我們見面,在必要時現身就好。」
樂九玄道:「對,秋鴻是我們眾望之所繫,先藏身暗處,把敵情瞭解清楚,在必要時出面,可以造成對方心理上的威脅,就是他們來了,我也要請他們先掩避一下。」
說著來到外面,濟濟群豪均已束裝待發,連白玉棠都是精神抖擻,一改前些日子萎靡不振之態。
他的齒序最尊,在輩分上,因為李秋鴻的緣故,也以他最長,連帶著太極四老也沾了光,這一批人就由他們五老領隊,各乘駿馬,浩浩蕩蕩地向會場進發。
五十多里路,費了一個時辰才到,會場上已萬頭攢動,旌旗飄揚,九華劍社扯起「威鎮天下」四字作標誌的九華旗號,底下竟是少林、武當、峨嵋、崑崙及華山五派的旗幟,他們等於公開承認是五大門派的首領了。而且在五大門派之下,更樹起了綠林道水陸兩道的盟旗,聲勢奪人。
天劍盟不甘示弱,扯起一面大旗,金線藍底,繡著「天劍」兩個大字,下面則飄著柳葉青的青蜂旗,千蛇谷的蛇旗,形同招魂幡數倍大的招魂旗,也有水陸兩道的盟旗,表示綠林道中,他們與九華劍社分庭抗禮,各擁有一半勢力。最絕的是也有一面九華劍社的號旗,格式與黃三谷扯出的那一面完全相同,尺寸卻小了幾倍,可憐兮兮地被壓在最下面,這表示九華劍社是天劍盟屬下的一部分,也是存心給黃三谷一個難堪。
白玉棠看得心頭火起,沉聲道:「金龍,把我們那一面旗也升起來,咱們就是這一面,卻比他們都神氣。」
白金龍抖出一面白緞子黑字的大旗,那是上次他們參加泰山劍會時準備的,卻沒有用上,旗上五個大字「天下第一劍」,反面加繡了一個李字。
毫無疑問,這是李秋鴻的標誌,因為李秋鴻是泰山劍會之魁,在他未被擊敗時,誰也無法否認。
白金龍用桿挑起那面大旗,一馬當先,直上北面涼棚,飛身一縱,將旗幟高插在棚頂上,比另外兩處都高出一截,迎風招展下,似乎把東西兩邊的氣勢都壓了下去。
楚無情笑道:「老爺子,您還賭這個氣?」
白玉棠道:「老頭子受他們的窩囊氣也夠了,非得借這個機會抖出來不可,哪怕掛一下也是好的,泰山劍會後,秋鴻不肯讓我借用他的名義,現在總不會反對吧。」
楚無情道:「您是老師的前輩,老師怎敢違拗您的意思呢,只是這對您老太不恭敬 了,旗子那一面,應該署上您的名號才對呀!」
白玉棠笑道:「我可沒那麼厚臉皮,秋鴻是名正言順的天下第一劍,這是給他們看的,總得塞住他們的嘴,我老頭有個天下第一劍的女婿,一樣很滿足。」
楚無情道:「可是這兒還有別位前輩呢!」
樂九玄道:「沒問題,我代表所有的人,尊重白老爺子的做法,這件事早經大家商定的,白老爺子得知他們的佈置後,連夜制這面大旗,就是為了壓壓他們的氣焰。」
楚無情微微一皺眉頭,退後不做聲。
李嬌嬌道:「外公也是為了發洩心中的怨氣,我相信爹不會反對的。」
楚無情低聲道:「這並沒有什麼,只是如此一來,增加了很多麻煩,使我們變成了夾攻的對象。」
話才說完,果然東西兩棚各出來一個人,九華劍社過來的是莫九娘,天劍盟那邊則是柳葉青。
白玉棠傲然地道:「你們來幹什麼?」
柳葉青道:「請白老把天下第一劍的旗子取下來,劍會還沒開始,無人是天下第一劍。」
白玉棠冷笑道:「但小婿是泰山劍魁,在被擊敗之前,誰也無法否認這個事實。你們忍忍吧!」
柳葉青道:「叫李秋鴻出來,我現在就向他挑戰。」
莫九娘也道:「不錯,那只是泰山劍會的結果,現在情況變了,九華劍社挾持五大門派的雄厚實力,佐以綠林水道兩道的輔助,換了我們黃社主,誰都不配懸那面旗子。」
楚無情出來笑道:「二位先別爭論家師的那面旗,要挑戰的話,柳寨主還可一說,九華劍社卻不夠資格,你們的那面旗子在天劍盟旗下,只是最低的一個。」
莫九娘果然怒道:「姓柳的,告訴他們,趁早把九華劍社的號旗取下,九華劍社早已脫離天劍盟。」
柳葉青冷笑道:「那可辦不到,在江湖上有江湖的規矩,黃三谷以前是天劍盟的部屬,除非天劍盟開除了他的盟籍,否則他永遠都是天劍盟的部屬,一輩子出不了頭。」
莫九娘怒聲道:「天劍盟中全是一些見不得人的傢伙,還配稱為門派,你趁早回去拔掉那面旗子。」
柳葉青傲然道:「莫九娘,別忘了你也曾經是天劍盟的部屬,居然敢如此說話,我以天劍長老的身份立刻懲治你叛盟之罪,還不乖乖跪下領死。」
莫九娘怒叱一聲道:「柳葉青,天劍四老雖然死了兩個,但你與』雷成龍是什麼東西?也配補上遺缺,叫席永豐過來講話還差不多,我連話都懶得跟你多說。」
柳葉青臉一沉道:「無知蠢婦,去吧!」
口中話音才落,長劍也出鞘了,一縷寒光掃向她的腰間,招式凌厲之極。莫九娘發覺來勢太凶,連忙縱身避過這一劍,長劍也出了鞘,從她頭上劈下,柳葉青連看都不看,劍光再度上撩,身子輕輕一閃。
莫九娘落地後連沖了兩步,張開嘴似乎要說什麼,但只發出呀呀之聲,跟著身子一倒跌地分為兩截,腸子與內臟隨著大量的鮮血湧了出來。
敢情柳葉青撩空的那一劍,已經將莫九娘腰斬在半空中了,因為劍鋒太利,出手又快,所以等她落地後,屍身才分開來。棚中諸人看得大驚,柳葉青雖是四霸天之一,但她的劍術尚在李秋鴻與樂九玄之下。
可是剛才那一劍的威力,似乎超過了李秋鴻,因為莫九娘也稱得上是一流高手,竟喪生於一劍之下。
黃三谷在東邊的棚台上也看見了,飛身一掠而下,沉聲道:「柳葉青,較劍之會還沒開始,你怎麼就行兇了?」
柳葉青冷冷笑道:「我只是以天劍長老的身份懲治門下的叛徒,沒什麼可客氣的,也不必講規矩。」
黃三谷冷笑道:「這麼說來,黃某也該受你制裁了?」
柳葉青道:「不錯,你也是天劍盟下屬。」
黃三谷道:「黃某以九華劍社崛起於武林,從未承認有天劍盟這個組織,也懶得跟你計較,你回去告訴席永豐,叫他趁早拔掉九華劍社的旗子。」
柳葉青道:「我現在也是天劍盟長老之一,乾脆就答覆你一聲,要是不服氣,現在就較量一下。」
黃三谷頓了一頓才冷笑道:「黃某身為此次劍會召集人,絕不在較技台下與人動手,到台上去,九華劍社自會派人招呼你,那面旗子你們不肯拔也沒關係,你們人死光後,就沒有天劍盟了。」
此人不愧為一代梟雄,能屈能伸,在沒把握破解那一式劍招之.前,他絕不輕易動手。說完那番話,又飛身飄回相邀的棚中去了,同時還叫人來收拾莫九娘的殘屍。
九華劍會還沒開始,已經死了一個人,柳葉青志得意滿,仰聲向白玉棠道:「白老兒,你快取下那面旗子。」
楚無情立刻道:「不行,天下第一劍乃是家師在泰山劍會所爭得的名譽,目前誰也無權取下它。」
柳葉青道:「憑我剛才那一劍還不夠嗎?」
楚無情道:「不行,只有在較技台上擊敗家師的人,才能擁有那個名號,此刻尚言之過早。」
柳葉青冷笑道:「好,我現在就向李秋鴻挑戰。」
楚無情道:「家師還沒找到。」
柳葉青道:「你是他的弟子,你代表好了。」
楚無情搖搖頭道:「天下第一劍是無人能代表的。」
柳葉青怒聲道:「假如李秋鴻今天不來呢?」
楚無情笑道:「今天的劍會魁主也可以擁有天下第一劍的名號,只是不能抵消家師的名號。」
柳葉青冷笑道:「天下第一劍只有一個。」
楚無情縱聲笑道:「不錯,所以在家師被擊敗之前,這個名號永遠也不會為人所取代的。」
柳葉青怒聲道:「我一定要你們現在取下來。」
楚無情道:「辦不到,柳寨主,要爭取天下第一劍的名位,你必須到比劍台上去,在這兒是不行的。」
柳葉青一言不發,但忽地拔身上跳,想用劍去削斷旗桿,楚無情早已準備妥當了,他向呼魯哈、呼賽花兄妹兩人遞過招呼,他首先一長身,追了上去,在空中將柳葉青的劍擊偏。柳葉青先落地,一劍斜撩,正是剛才劈斬莫九娘的招式,想再度對楚無情施為。
哪知呼魯哈與呼賽花兩人電疾擲出兩支標槍,又勁又准,柳葉青只閃過了呼賽花的那支,用劍去撥呼魯哈的那一支時,擋不住他天生的神力,不但手中的劍被震開了,標槍也穿透了她的肩胛,牽動她的身子,硬生生釘在地上。這時,南邊的棚中撲出雷成龍與方明。
方明削斷了竹製的槍桿,把柳葉青扶了起來,雷成龍卻怒叫道:「你們好卑鄙,居然用這種手段。」
楚無情道:「此刻並非較技,對無理取鬧的人不限使用任何手段,閣下如不服,我們照樣對付你。」
呼魯哈脫手又是一支標槍,雷成龍縮頭滾身,以毫髮之差避過。呼魯哈正準備擲第三支時,卻被楚無情擋住了。呼魯哈叫道:「對付這種不講道義的畜生,還用得著客氣嗎?想起他上次在千蛇谷中的無恥行為,咱家真想活劈了他。」
楚無情將身子讓開了道:「大哥說得對,再給他一下。」
雷成龍到底還是怕死,一溜煙跑了,引起棚中哈哈一片哄笑,黃三谷那邊的人笑得更厲害。
方明將柳葉青扶到南棚,飛身跳到劍台叫道:「蠻子,你滾上來,方爺立刻要你的命。」
呼魯哈哪裡服氣,提了鐵劍就要上去,楚無情卻向黃三谷道:「黃社主,九華劍會就這樣開始嗎?」
黃三谷想了一下,明白了楚無情的意思,立刻道:「黃某召開此會,原想擬定一個規則,大家作一番公平競爭,但被天劍盟這樣一擾,已經談不到那兒了。」
南邊棚裡的一個老尼向尤惜惜說了幾句話,尤惜惜縱身上子劍台,沉聲喝道:「滾回去,你簡直替天劍盟丟人。」
方明怒叫道:「你憑什麼叫我下去?」
尤惜惜道:「我以天劍盟首座長老座下弟子的身份,奉我恩師的口諭,命令你下去。今天我們是來參加較技,不是來耍無賴的,你未得允許,誰叫你擅自出場的?」
方明道:「他們以詭計傷了我姨母。」
尤惜惜道:「活該!秋鴻山莊有資格懸起那面旗子。柳葉青身為掌令四老之一,不顧身份擅自行動,乃自取其辱。姑念她是長老的身份,不便究處,而你擅自行動,卻違反盟規,著令即行回棚接受處分。」
方明怒叫道:「放屁,你師父跟我姨母一樣是長老,你憑什麼處分我?」
尤惜惜一言不發,長劍疾出,快速無比,方明的劍還來不及招架,就被刺得穿心而過,尤惜惜跟著一腳,將他的身子踢到台下去了。
柳葉青的肩傷剛剛包紮好,右手已經無法使劍,左手提了劍,跳到台上,仗劍就劈,口中厲罵道:「小賤人,你竟敢殺死我的侄子。」
尤惜惜避開道:「柳長老,請你顧全身份。」
柳葉青急怒交加,運劍如風,口中叫道:「屁的身份,我就只有這個親侄子,你殺了他,我拼著退出天劍盟,也要宰了你替我侄兒償命。」
尤惜惜始終不還手,南棚的心如老尼忽然把手一揚,兩點烏光射出,勁直如線。柳葉青百忙中瞥見,閃過了第一顆,卻正好迎上第二顆,額面穿破一個空洞,連一聲都沒有叫出來,就仰身跌到台下去了。
心如老尼在座位上起立道:「柳長老不遵盟令,意圖退出,本座循律加以制裁,有進無退。凡是要想退出的人,俱循此例懲處。惜惜,把屍體搬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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