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紅葉半聲鍾
當林淇懷著惆悵的心情,離開了花燕來的小樓後,驟然被一種落寞的感覺浸染了他的全身。
這是一種從所未有的感覺,一種被人從世界中排擠出來的寂寞之感!
這些日子,他遭遇到許多事,接觸到許多人,這些人或多或少,都懷有著他們的秘密,他們的慾望,他們的情慾與仇恨。
只有他,是一無所有的!
他不恨甚麼人,也好像沒有愛過甚麼人!
他因為種種的機遇,使得武功的進超過了他自己的想像,可是他並不因此而感到高興,因為他覺得武功並沒有使他的生命更充實!
每一個人都有活下去的目的,他沒有!
每一個人無論是好的抑或是壞的,都有著他們所希冀追求的目標,他也沒有!
於是這一剎那間,他的心情變為十分蕭索,因此他的步伐也變為十分沉重!
本來,他為自己的行程的安排是去探望「簫聖」柳無非與「鐵劍無敵」謝長風,想幫他們共同對付十三友的,現在,他感到這件事也很無聊了。
十三友已入費長房的控制,費長房雖是個狂人,卻不是個惡徒,他的慾望是修成天下無敵的技藝,進一步去達到永恆不死的仙業。
關於這一點,林淇的看法很透徹,生死是自然的定律,有生必有死,要想改變這定律是不可能的,因此他不去作那樣的夢。
候行天那種惡毒的人是應該被剷除的,可是他一直沒有作惡的機會,二十年前,他的父親阻止了他們的暴行,現在他們又在費長房的控制下,雖然不會有甚麼好事,但至少也不會做甚麼十惡不赦的大惡事了,因為他們會被費長房利用著幫助他達成他那永遠無法達成的夢想,不再有時間去作惡了。
柳無非他們雖以正義自命,然而他也清楚地看出,這批素負俠譽的正人君子也不過是背著一個正義的幌子。
雖然他們與邪惡作對,真正的目的卻是為了自己的生命與安全而已,十三友若是得了勢,他們將是第一個被開刀的對象,因此他門所謂義的結合,倒不如說是自衛來得恰當些。
「有些人為了達到目的而殺人,有些人為了不被殺而殺人,我甚麼都不為,何苦又去介入那種糾紛呢?」
這一個思想掠過了他的心頭,使得他更有茫然無所適從之感!
在淒迷的夜色中,他漫無目的地走著?既不留心身邊的環境,也不在乎自己所走的方向,腦中只是渾渾沌沌的一片空白……
直到他的身子快要撞上一樣東西時,他才從渾惑中驚醒。
他是順著一條路而前進的,那條路很寬,路中心怎會有東西呢?除非是人!
他判斷不錯,那是一個人。
一個女人,一個他熟悉的女人。
月光下那人的臉色異常蒼白,兩隻眼睛中閃著灼人的光芒。
看清那人的面龐後,林淇不禁驚呼道:「費姑娘,原來是你!」
費冰的臉上有著一絲輕微的激動,「哼」了一聲道:「是的,我在這兒等了你很久了,你在那小樓上呆了很久!」
林淇點點頭道:「不錯!我跟你母親談了不少話。」
費冰立刻高聲叫道:「別再說我母親,告訴你我沒有母親,那下賤的淫婦絕不是我母親……」
說到最後她幾乎要哭了出來,林淇不禁微怒道:「她的的確確是你的母親,你怎麼可以用這樣口氣說她呢!」
費冰嗆然一聲,拔出腰間的長劍叫道:「你再說一聲她是我的母親,我馬上就跟你拚命!」
林淇為之一愕!最後也生氣了道:「好吧!這是你自己的事,我不想為這個原因跟你打架!」
說完他閃身欲待離開,費冰卻不肯放鬆,橫劍攔在他前面道:「你跟那賤婦在樓中這麼久,做了些甚麼?」
林淇被她這句話激怒了,厲聲叫道:「你問這句話是甚麼意思?」
費冰寒著臉道:「沒有甚麼意思,我就是想問問清楚!」
林淇「哼」了一聲道:「假若你不知道該如何尊敬自己的母親,也別再希望我會回答你一個字!」
說時他的臉上流露出無限的鄙棄,使得費冰「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然後以帶哭的聲音叫道:「假若你也有一個這樣的母親,你就不會如此說了!」
林淇怒喝一聲,目中射出凌厲的光芒,叫道:「住口!拿你與花前輩相較,我認為只有一個卑劣之人,那個人就是你!」
費冰怔了一怔!片刻之後她才以狠毒的口吻道:「你一定也被她的淫蕩迷住了……」
這句話還沒有罵完,她的臉頰上已著了兩聲很清脆的掌擊,然後是林淇充滿憤怒的聲調,指著她叫道:「你再說一句那樣的話,我的劍就不會饒你!」
費冰挨了打之後,情緒反而穩定了下來,撫著發痛的臉頰,冷冷地道:「她究竟給了你多少好處,才使得你這樣維護她!」
林淇朗聲道:「是的,她對我成全之德天高地厚,使我不知怎麼才能報答她,因此你縱然是她的女兒,我也不容你侮辱她……」
這幾句話使得費冰呆住了!林淇頓了一頓又道:「你之所以睨視她,一定是為著她的那些行逕……」
費冰痛苦地道:「難道還不夠嗎?當我第一次看到她與她那個樣子時,我真恨不得馬上死去……」
林淇的態度略為溫和了一點道:「所以你才跟梅華混在一起……」
費冰點點頭,咬著牙齒道:「是的,我……」
林淇輕歎一聲道:「你太衝動了,假如你為著這些才恨你的母親,那你應該恨我才對,因為是我害得她那樣做的……」
費冰的眼睛睜得比銅鈴還大,流露出無限的驚奇與不信。
林淇只得又歎了一口氣,把他與花燕來見面之後的情形與經過,以最簡單的詞句說了一遍,最後才歎息道:「所以你該恨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我,我若不奪去她的功力,她便不須如此自苦,另一個是你父親,假若你父親不去逼她,她也不用急著去恢復功力……」
費冰如癡如呆地聽完了,才如夢幻般地喃喃道:「這……太令人無法相信了……」
林淇輕吁一聲道:「豈僅是你,連我這個身經目受的人也無法相信,可是事實的確是如此,令我無法不信,現在你還恨你的母親嗎?」
費冰想了一下才道:「我不知道!」
林淇一怔道:「你怎麼會不知道呢?」
費冰痛苦地道:「我只知道她那些可恥行為的解釋,卻無法決定她這種做法是否值得原諒!」
林淇也怔住了,費冰仰著臉再問道:「你比我清楚,你能告訴我嗎?」
林淇搖搖頭道:「抱歉得很,我也無法告訴你,你母親為了恢復功力,她的手段無可厚非,可是她殺人而奪取其功力之舉,我不能說是對的!」
費冰卻展顏為笑道:「經你如此一說,我倒有了答案了,我母親是對的!」
林淇愕然地道:「為甚麼?」
費冰興奮地道:「只要我母親所做那些事不是以淫蕩為目的,她的任何行為都是對的!」
林淇更為愕然地道:「殺人也是對的嗎?」
費冰點頭道:「不錯!這是求生存的手段,人為了果腹。同樣也殺死雞鴨魚畜以為食,你能說天下所有吃葷腥的人都不對嗎?」
林淇一時為之語塞,費冰卻以充滿悔咎的聲音道:「過去我不明內情,的確是太任性了,我一定要找到母親,去祈求她的寬恕……我母親還在那小樓中嗎?」
林淇呆了一呆才搖搖頭道:「關於是非的問題,我一時也無法想清楚,但是你要去祈求花前輩的寬恕,我倒是絕對贊同,她此刻大概正在為『天外醉客』築墓,你快去吧!」
費冰正待回身,黑暗中撲來一條人影,以激動的聲音叫道:「孩子!冰兒,我終於得到你的諒解了!」
聽聲音就知道是花燕來,費冰毫無猶予地撲向那黑影的懷中哭叫道:「娘……」
兩個人影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半晌之後,當這一對母女在無限依依中分開的時候,林淇已經不知在何時離去了!
※ ※ ※ ※
夕陽照著古寺,微風中蕩漾著晚鐘的餘韻,這是一個令人忘俗的境界。
林淇身背著長劍,神情落寞,漫步在山道上,突被目前的情景勾引得出了神!
「滿山的紅葉,晚寺疏鐘,這才是真正的人間靜土啊,此地沒有殺伐,沒有名利的紛逐,這才是我追求的樂土啊!」
於是他慢慢地走到寺門前面,蔽舊的木扉緊閉著,裡面傳出疏落的鐘聲,木立片刻之後,他抽出腰間的長劍,伸指輕敲劍葉,叮然微響中,那柄劍斷成了兩截!
他又解下劍鞘,連同那兩截斷劍一起擲得遠遠的,然後以堅定的口吻,自言自語地道:
「不管這裡面住的是誰,我都要請他分我一席之地,然後我就終老此處,再不參與人世的糾紛了!」
說完他如釋重負的吐了一口氣,整整衣襟,伸手朝門上輕叩了幾下。
「剝剝」的叩門聲很清楚地傳了進去,可是門中鐘聲依舊,很久很久了,仍是沒有人出來開門!
林淇等得有些不耐煩了,自言自語地又道:「從這寺院荒廢的程度看來,此地一定是很少有人居住,也許只有一兩個離世獨隱的老僧,所以他們才不歡迎外來的訪客,為了是怕人打擾清修吧……」
「不管了,反正我也是來出世的,打擾他也沒有關係……」
說著手上用了一點力,木扉呀然地開了,原來那門並未上閂,只是虛掩著的,林淇跨了進去,又把門帶上了!
開門、關門,都發出了不算小的聲音,可是並未驚動裡面的人,鐘鳴如舊,一聲間一聲,聽來十分清楚,卻不像是就近發出。
因為那鐘聲空明幽遠,好像從頗遠的地方傳來,林淇倒不禁奇怪了道:「這所寺院倚壁而築,院落不深,那鳴鐘之人又在甚麼地方呢?」
隨著鐘聲的引導,他慢慢地向前走去,穿過荒草蔓生的空庭,來到寺院的正殿,殿中空空的,不見一尊佛像,林淇更奇怪了?
在靠牆的地方還留下一塊大石,雕成蓮座之狀,蓮座旁邊的石楹上還留著斑駁的字跡!
「紫竹林中觀自在 白蓮台上現如來」
這分明一尊觀世音的雕像,由石座的大小看來,那佛像的體積一定十分巨大,可是佛像不見了。
殿屋猶存,石雕的佛像一定不會塌圮,就算是倒塌了,地上也一定會有碎石,可是此間四壁皆空,唯一的可能是石像被搬走了。
把石像搬走幹甚麼呢?那麼大的一座佛像,搬動可不是易事。
地下打掃得很乾淨,可見寺中一定有人居住,那居住的人還在敲鐘,非僧即尼,既是佛門弟子,又為甚麼要移走石像呢?
這一切都像那鐘聲一般地神秘不可解,可是林淇懶得去化腦筋推索,只要找到那鳴鐘之人,一問就知道了。
鐘聲仍在斷斷續續地響著,由殿旁的雲門中傳出來,林淇立刻又折向雲門,往殿後走去,來到一間偏殿。
那裡也是一樣,空無一物,地上留著一些大大小小的石座,座上的神像都被搬走了,由石座的安排看來,兩旁應該是十八羅漢,正中的大石座該是佛祖如來。
林淇在偏殿中沒有多留,循著鐘聲又穿過一扇洞門,一殿連一殿,約莫經過五、六座空殿,所見的情形完全一樣,除了被移去的石座外,空無一物。
一直來到最後一進,佛殿到了盡頭,觸目是一片巖壁,巖上原來也刻著佛像的,可是都被人削掉了,只留下一個個的空穴。
而那鐘聲卻像是從身後傳來了。
林淇懷著滿腔的疑惑道:「怪了!我進來的時候並沒有發現別的通路,也沒有看到人跡,怎麼會走過頭,把鐘聲滑到後面去了呢?」
「再說這鐘聲聽來仍像是從遠處發出,忽而在前,忽而在後,前後都沒有其他寺院,那擊鐘的人又在甚麼地方呢?」
他不肯死心,回身又走了出去,一直走到寺門,聽了鐘聲卻又在身後了。
奇事!怪事!邪事。
聞聲而不見其影。
林淇在心中奇怪著,卻不信邪,前前後後地搜索著,結果卻一無所獲。
當他走到寺門時,鐘聲如在前,走到巖壁處,鐘聲又在後,於是他有一個決定,那鐘聲不前不後,在中間發出的!
細心地找了半天,他判斷鐘聲的來源是在入門的正殿,這個判斷是他經過多次的嘗試搜索後,才得到的結論。
也只有他那種武功修為,才能作此結論,換了一個普通人,恐怕永遠也找不到鐘聲的來源了,因為那鐘聲聽起來似乎還在很遠的地方呢!
夕陽早已落山,殿中一片黑暗,林淇用了敏銳的目力,仍在搜尋這種神秘的鐘聲,空殿四壁在他眼中仍是十分清晰!
找了半天,他終於摸到一點門徑了,那鐘聲每隔半盅茶的時間才響一次,每次鳴四響,極有規律,而且每次他走到石座附近時,鐘聲比較響亮一點。
這「比較」兩個字,也只能對林淇這種內功精湛的高手而言,因為其間的差別太小了,換了個內功較淺的人也斷乎無法分辨!
林淇雖然聽出一點端倪,心中卻更為驚詫了,因為他發覺這鳴鐘之人也一定是個武功高手,否則那鐘聲每次強弱的程度,絕不會能接近到幾乎完全相同。
再者他也是個音律中的高手與知音,所以在鐘聲裡也聽出一點異征,那鐘聲聽來似乎充滿了和平與寧靜,隱約間卻含蓄著殺伐之音!
林淇不禁歎了一口氣,在心中暗道:「我原是為那鐘聲的安祥所吸引,所以才毀劍棄世,到此地來求取安寧的,誰知那鳴鐘之人仍然抑制不了心中的塵念,聽來好像他是在等候著一場挑戰似的,由此看來,世上竟無一片真正的安靜土……」
慨歎儘管慨歎,找尋那人的工作卻未停止,他端坐在石上諦聽良久,終於發現那鐘聲是由他身下的石座中傳出,而且他那靜止的身體也隱約可以感觸到,石座被鐘聲所激起的輕微的震動!
這一發現使他更驚奇了!
「難道這石座下還另有棲身的所在嗎?」
他突然站了起來,將耳朵貼在石座上靜靜地聽著。
不錯,鐘聲更響亮了,響亮得使他的耳鼓也起了震動。
林淇毫不考慮,雙手扳著石座,奮起神力向上一抬,那深埋在地下,重逾千斤的石座,竟被他拔了起來,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深洞。
而那鐘聲才響了兩下,竟也破例停止了。
洞中漆黑不見只物,只有「嗖嗖」的冷氣逼入。
林淇不敢造次,只是對著洞口喊道:「下面的朋友,你可以出來了……」
洞很深,使他的叫聲蕩起「嗡嗡」的回音,良久之後才傳出一聲歎息!
這是一個女子的歎息聲。
林淇的驚奇還沒有來得及作更多的反應,洞中已冒上一條人影,在殿中四下如閃電般地飛繞一匝,接著是「篤篤」的火石磨擦聲,那人已將殿角四周的蠟-都點燃了,殿中立刻變得異常光明!
林淇沒有看到那人的面貌,只是看出她的背影,那是一個道姑,長髮梳成一個高髻後,還拖著馬尾般的辮,一直垂到腰下。
那道姑慢慢地回轉身來,輕輕一歎道:「老魔頭,算你贏了!」
林淇卻不禁一愕!因為這道姑還十分年輕,容顏尤為秀麗,眉目之間孕含飄灑出俗的翩翩仙風!
那道姑見到林淇之後也是一驚道:「咦!你不是老魔頭……」
林淇被她說得莫名其妙,睜大了眼睛,不知如何回答?
那道姑卻頗為高興地道:「幸好你不是老魔頭,那我還不算輸……你是誰?」
林淇一拱手道:「在下姓林名淇,偶爾行經此處,聽到仙姑的鐘聲……」
道姑神色一動,「嗯」了一聲:「你叫林淇,你是柳無非的弟子!」
林淇點頭道:「不錯!在下正是『簫聖』傳人,不知仙姑因何知曉……」
道姑輕輕一歎道:「『簫聖』之名果然無虛,看來我們『音中三絕』要數他獨尊了!」
林淇聞言一怔!再看那道姑道腰下懸著一支白色的玉笛,不禁道:「仙姑莫非是『笛仙』雲逸?」
道姑點頭道:「不錯!貧道正是雲逸那『笛仙』兩個字,今後卻不敢再用了,音中三絕,只有令師那一支金簫可以當一個『聖』字而無愧!」
林淇聽她自承就是「笛仙」雲逸,倒是無法相信,因為「簫聖」、「鼓王」、「笛仙」,世稱音中三絕,享譽武林數十載,柳無非與雷天尊都是鬢鬚斑白的老者,她何以會如此年輕呢?
雲逸從他的神情中看透他的心事,微微一笑道:「你可是不相信貧道?」
林淇臉紅了一下道:「從仙姑年貌上看來,在下的確無法相信……」
雲逸輕輕一笑道:「這一點難怪你要懷疑的,可是目前我也不願多作解釋,反正貧道絕非冒名,你相不相信都沒關係!」
林淇頓了一頓才道:「仙姑如此說,在下絕對相信……方才聽仙姑的口氣,好像與人拚鬥……」
雲逸點點頭道:「不錯!我是與人相約比鬥,那老魔頭的琴上功夫的確超人一等,我與他較量了一天一夜仍是不分上下,這才另外想出一個決高下的方法……」
林淇忍不住插口道:「仙姑剛才是在比鬥?」
雲逸道:「是的,我跟他約好,若是他在今夜雞鳴以前能找出我的下落,就算他勝了,誰知老魔頭沒有來,卻被你找到了……我雖然不斷以音律示蹤,可是那一套迷蹤神曲若非音律中之高手,斷乎無法找到我的下落……由此可見你在這一方面的確比貧道高明多了……」
林淇這才明白了一個大概,也才明白那鐘聲為何如此難以搜索,想了一下道:「仙姑以笛成名,為何卻改為用鐘聲與人較量呢?」
雲逸先是一愕!繼而哈哈大笑道:「你說我是以鐘聲與人對敵?那我還不算太輸……」
林淇不禁詫然道:「難道仙姑不是用鍾……」
雲逸又笑了半天,才邊笑邊道:「你聽到鐘聲是不錯的,只是那鐘聲卻是由我的笛中奏出,這迷蹤神曲又名空谷鐘音,你雖然找到我的藏身處,卻沒有辨別我用的是甚麼樂器,這倒是件奇怪的事!」
林淇聽她說話的口氣不像是開玩笑,半信半疑地道:「仙姑笛發鐘聲,當真是神乎其技矣!」
雲逸卻一整神色道:「你連我用的樂器都不知道,卻能找到我的蹤跡,說道理我實在想不透,你能見示一下嗎?」
林淇想了一下道:「這個在下也無法說出來,在下先聽到那鐘聲之中,充滿了離世出塵的安祥,因此心神溶化其中,循聲追索良久未得其門,後來……」
雲逸緊張地道:「後來你是怎麼聽出來的?」
林淇道:「後來在下在鐘聲裡又聽出一絲爭殺之意,才發現聲音來自石座之下……」
雲逸沉思片刻才點點頭道:「是的,那時我見你在上面東奔西跑,以為你就是那個老魔頭,一時心中流露出爭勝之念,不知不覺中化入笛中,破綻就在此地了!」
林淇原是個音律中的能手,自然對這情形十分明白,立刻表示贊同道:「仙姑說得對極了。大凡以音卻敵,必須進入忘我之境界,才能竟其全威,仙姑若不是那一念之疏,在下恐怕奔波到天光還是一無所得呢!」
雲逸點點頭,但又搖搖頭道:「不對!我這迷蹤神曲中另有迷境,對方若是受了笛音之吸引後,立刻沉迷其中,隨著我笛音的擺佈,縱然我心意浮動,對方也應該由著我的心意而進入幻境,你怎麼反而能找到我的缺點呢?」
林淇為之一愕道:「這個在下可不清楚,在下聽到那鐘聲之後,心中並未產生幻境,也沒有入迷之狀,是以才能意識到仙姑的弦外之音……」
雲逸神色一動道:「哦!會這樣嗎?那只有一個可能……」
林淇正想聽她說下去,然而雲逸卻止口不言,而且臉上流露出一種奇特的神色,不禁詫然地問道:「甚麼可能?」
雲逸仍未回答,而殿外響起一個宏亮的笑聲:「這個老夫卻知道,雲仙姑塵心動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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