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熱情如火的美艷絕世的女人,跟一個血氣方剛而又浪漫風流的男人單獨相處,會發生的事太多了。
反正,太子從那天之後來得更勤了,甚至於專揀石崇不在的時候,一來就直接找綠珠去討教了。
他們所談既是國家機密,外人自然無由得知,石崇漸漸的也有風聞,但他只有裝做不知道。
第一、司馬峰是太子,是未來的皇帝,這個人他實在得罪不起,否則異日真個死無葬身之地了。
第二、他不能禁止綠珠去找尋一些新的刺激,因為綠珠對情慾的需求異常,已非他這個年齡的人所能支應。
第三、太子不會要奪走綠珠,只是悄悄地來親熱一下而已,這於他的利益無損而有益處……。
只可惜的是石崇有這個度量跟另一個男人共享綠珠,別的人卻不能釋懷於石崇與司馬峰太過接近了,那對他們太不利了。
因為大權可能被石崇一個人抓去。
他們不便對付石崇,因為王渾跟石崇的關係還很密切,而且朝中受過石崇好處的人多,一時也動不了石崇。
但是,他們可以對付太子……
這兩個人就是趙王司馬倫和皇后賈南風。
由於太子是謝妃所生,對這位母后本已不大尊敬。賈後苦於自己無所出,為保全自己的地位,必須要立一個自己能抓得住的人來做皇帝,司馬峰跟石崇結黨。那是一件很不好的事。
因此,她利用一次機會,諸武將入朝述職,石崇少不了要在府中歡宴他們一番,太子自然也參加了。
這些武將一則可以接近太子,而太子也藉此籠絡一下人心。兩全齊美的事,自然是相處極歡。
賈皇后卻趁著皇帝昏病不能視事的機會,發出一封旨意,說是太子私下與武將們聚會,圖謀造反,連夜遣武士入東宮太子府,將司馬峰擒入大牢,接著再度發表詔書,將太子廢為庶人,遠貶許昌。
沒過多久,她為了杜患計,又再度遣人在許昌,暗中下毒,鴆殺太子。
這種種行動,在表面上看,是賈後的家族在發動,但實際上,每一步都得到了司馬倫的支持。
可是賈後這一次卻做得太明顯而張揚了,她矯發旨意,無緣無故地廢了太子,更進一步的毒殺了司馬蜂。
更因為事情牽涉到許多的武官與軍中的將領,還有朝中最大的家族之一謝族太子生母謝淑媛的家人。
這些人的力量是相當大的,再加上石崇的暗中策動,聲勢確實驚人。
賈後眼看著壓制不了,只有向司馬倫求教。
那也是趙王早先答應了的條件。
趙王倒是立刻發兵,率了自己全部的軍隊,直髮長安京師,打著的是協同鎮壓叛變,清君側的旗號。
跟司馬倫對峙的許多宗室,自然紛紛地團結起立,以備對抗,可是司馬倫沒有對他們發動攻擊。
他的部隊長驅入京師後,第一步當然是將賈後的家族全部揭殺於市曹,而且將賈後也下獄賜死。
罪名就是擅殺太子,禍亂京都。
這一著太出人意料之外了,因為他是賈後最親密的合作夥伴,也是賈氏一族的最大支持者。
這幾年來,在賈後的明助暗援下,使他的勢力日增,朝中再也沒有人敢提削藩的事了。
許多他們的敵人都在看他與賈後會合後,會做出什麼舉動,而後大家也準備將他們圍死在長安。痛加合擊。
長安的地勢雖合於兵戰,但若落入四面楚歌的狀況,卻是大大不妙。
因為城中闢為帝都,人員幅湊,固增繁華,卻少了生產之地,一切糧食蔬菜,俱仰賴四鄉之供應,只要四下一圍,長安即成絕地。
司馬倫這一下子態度突變,是他的心腹孫秀獻的策。
而這一手實在高明。
他當然是看準了賈氏的那一著棋下得太過火。已經激起了天下共憤。
好在司馬倫是站在暗處,沒有公開地站在支持賈後他立場,現在正好來一次投機的妙招。
既可拉攏人心,又得以獨攬大局,這樣的好事。又何樂而不為呢?
而且,事實證明了這次的投機還真砸誰了,他利用兵力的優勢,一舉而共吞了賈氏的勢力。
王渾的相職在太子被廢時,亦已為賈氏所黜。
而石崇見到時局不對勁,老早就擺脫了度支都的差使,而且遠離了京師,回到他洛陽金水之濱的金谷園家中。
司馬倫雖然滿腹野心,但他知道此刻還不是登基做皇帝的時候,否則他將成為眾矢之的。
放著一個傀儡的皇帝在朝廷上,多少總能發揮一點制衡之功效。
皇帝在後期的日子裡,身體不好是事實,但那只是一種灰心與憤怒,那是受到皇后壓制而激發的。
太子峰被廢而後遭毒殺,皇帝苦在心裡,眼淚往肚裡流。
司馬倫剛入京之時,他更感到絕望了,因為那是賈後一黨的。
但他是個有耐心的人,不作任何表示,冷眼旁觀,要看他們作何行動。
他心中雪亮,任何一個人想要頂下他的位子都不是那麼容易的,至少他還有一批忠心的子弟。
但司馬倫的表現卻使他大感意外,尤其是剷除了賈後的勢力,使他深感欣慰。
做了幾年的皇帝,使他對人生的富貴榮華看得很透,,他已不想再掌握政權,但基於一種家天下的心理與責任,他不能把天下交在異姓手中。
司馬倫索權,至少宗廟不易,他自己也依然可保有一份應得的地位。司馬家族的同宗太多了,互相可以奪權,但不會演出自殘悲劇。
所以,他聰明地立即宣詔,趙王清君側,掃蕩貿氏一族有功,請司馬倫擔任宰相的職責。
這下司馬倫得意起來了。
由於皇帝的支持,他也得到了大部份宗室子弟的擁戴,雖未登九五之尊,但天下大權在握,達到了他一大半心願。
耿耿於懷的自然是綠珠,現在他可以毫無忌憚的公開向石崇伸手要這個女人了。
可是石崇早已將綠珠帶到洛陽,而且為綠珠新建一座美輪美奐的藏珠樓。他的錢多得用不完,也不必再去靠做官來增加財富了。
為了保護自己,他將昔日在荊州的舊部全都調來擔任了金谷園的護衛。」
這批人的戰技精良,配備完善,健馬利兵,堅甲長弓,為數雖然只有五千左右,卻是一支無堅不催的勁旅……
有了這批人保護,石崇很放心,不怕任何人向他施加壓力或侵犯了。
但是司馬倫卻不肯死心,他派遣了孫秀,率了三萬精兵,浩浩蕩蕩地開到了洛陽,賦予兩個任務殺死石崇,接回綠珠。
在司馬倫的心中,還認定綠珠是愛他的,一心一意想離開石崇到他的身邊來。
以前,是石崇的勢力大,沒有辦法達成心願,現在司馬倫已夠強,只要大兵一至,石崇固然俯首就擒,而綠珠必然也歡天喜地投入他的懷中。
不但司馬倫如此想,連孫秀也是如此以為,他們卻沒有想到石崇的抵抗能力是那樣的堅強。
三萬大軍開到金水之畔,金谷園前也是甲兵羅列,那使孫秀感到很意外。
鳴鼓喊陣後,石崇騎著一頭駿馬。身披重甲出來了。
一見孫秀,連基本的禮貌都不願維持了。開口就大罵道:「孫秀匹夫,你率兵到咱們家門前幹嘛?」
孫秀道:「奉皇帝諭,說你在度支尚書任上,擅自棄職潛逃,並挾走大批的公款,故特地抓你治罪。」
石崇大笑道:「孫秀小兒,少來這一套了!咱家擔任度支尚書幾年,替公庫中存下了多少錢?
歷來在這一個職位上,年年鬧虧空,只有在咱家手中,化虧為盈不說,還比往年多負擔了一倍的開支,這是有目共睹的事實,別說咱家走時分文未帶,就算撈走幾文,也應該的。」
孫秀冷笑道:「石崇,你有道理向皇帝跟前去說吧!
本爵只知道奉命行事,拿你治罪!」
石崇怒道:「皇帝是不會下這種混帳旨意的,現在是司馬倫為相,大權在握,想公報私仇而已。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只不過石某也不是束手任人宰割之輩、有本事你就放馬過來,抓抓看好了!」
孫秀道:「石老賊,你若是敢抗命,那就是造反了。
造反是要抄家滅族的,你可別連累到你這批手下人。「石崇沒有回答他,只是將手一揮。
那些甲兵們立刻放出一批長箭,又勁又疾,而且是訓練有素一排五十人,射完就換第二排,五百人共分十排;輪流更替,箭發不絕,對密集的軍隊,這是最具威力的一種攻擊術。
孫秀沒想到石崇真敢抗拒,而且還說幹就幹,陣腳立刻大亂,連忙下令急退,卻已經折傷了近千人。
無可奈何之下,只有把金谷園團團圍住。
但是這一片園林是石崇多年精心經營,牆堅壕深,箭枝糧草都很充份,三五個月內絕對不成問題。
再者,石崇若是想突圍,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他的五千甲兵都是久經沙場的老戰士,無人能御。
石崇捨不得放棄這片偌大的家業,但他也有恃無恐,倒是人數佔著極大的優勢的孫秀,心中焦灼不已。
試著攻了幾次都無為而退,對方一個人都沒有傷害,反觀自己這邊,又折損了幾百兵士。
更令他著急的是這次出兵,並沒有所謂皇帝的諭旨,只是司馬倫私人的命令,而且也是秘密進行的,故而必須速戰速決,不能拖延。
石崇雖已賦閒,但他富甲天下的財貨,也是一項無比的勢力。
許多武官將領都跟他有交情,甚至於有一半的宗室親王,也都是石崇的友好翼護,若是得知石崇遭受到圍困,一定會紛紛領兵前來救援,那時就不可開交了。
司馬倫在授命時就告訴他:「孫秀,這次行動不能有誤,必須立刻成功,否則事情一鬧大,我可無法為你出面,只能說是你自己私人行動。你要知道,石崇在朝野都有相當的影響力的。
想要公開的懲戒他是不可能的,只有快刀斬亂麻,先殺死了他,再隨便安他個罪,人死了,沒有人會為他追究。所以,你若是辦砸了,不但要自己負全責,連我也得要治你的罪了。」
孫秀當時滿口答應。
他想以三萬之眾,併吞掉一個金谷園,絕不會有問題的。
這時,他才感到棘手了,一連三天,毫無進展,他差點沒發了瘋。正想冒險揮全軍一拼,忽然帳外有報說。
「城中出來一個女子。名叫心兒求見。」
孫秀興奮莫名,連忙她請了進來,然後在一個很秘密的地方談了很久,最後又充滿了欣喜的神色,將心兒悄悄送走了。
很明顯的,心兒一定是為他帶來了攻門的新計劃,所以他才會這麼高興。ˍ,當天夜深時。
綠珠一身縞素,巡視防務。然後召見二十幾名領兵的隊長。
他們送到密室中時,只見設著有靈堂、素燭,綠珠雙手捧著一方靈牌,跪地迎遲,靈牌上居然寫著「先夫君司馬子明之墓。
大家都為之一怔,但也都跪了下來。
心兒也是一身縞索道:「當不起!當不起!」
一名隊長道:「應該的!應該的!我們都是司馬將軍的部屬,也是他最親近的兄弟,應該見禮的。」
他那樣說了,心兒也就不再攔阻。
等大家見禮完畢,綠珠把手上的靈位供在桌上,才哽咽地道:「謝謝各位!各位既是司馬將軍的老兄弟,就該知道我是交趾女王遣來侍奉王夫的,也算是司馬將軍的人,所以我可以稱他光夫。」
那名隊長道:「屬下等自然清楚夫人的身份,可是綠珠搶著道:「好兄弟!你只要承認我是司馬將軍的人就行了。我這一生中只有一個丈夫,就是司馬將軍。
我的心目中也只有一個男人,仍然是司馬將軍。至於我後來的種種,只是為了報仇雪冤……」
眾人為之一怔。
綠珠道:「是的!先夫去世,到明天恰好是十週年,難女含屈忍辱,也是十個年頭了。
十年來,我辱身喪節,無時無刻不在為先夫的死調查,以及策劃。
今天總算查清楚了,而且時機也成熟了,特地把各位兄弟請了來,一則主持公道,二則協助報仇!」
一人訝然道:「夫人說將軍是被人害死的?」
綠珠道:「是的。」
那人道:「被誰害死?」
綠珠道:「將軍是死於石崇老賊卑鄙的陰謀之下,而且死後還要糟蹋他的名譽。石崇對人宣稱是將軍酒醉之後亂性,逼姦他的姬妾不逞,殺死了對方,而後再羞憤自殺的。各位與先夫相處多年,知道他的為人,他會做那種事嗎?」
又有一人道:「司馬將軍文采風疏,處事冷靜。雖善於豪飲,卻從不會醉,而且尚書的那些姬妾都很喜歡他。
只要司馬將軍有意思,那些女子求之不得,立刻會自動獻身,逼姦不成而殺人的事。實在令人難信。何況將軍立身嚴謹,從沒有跟那一個姬人有苟且勾搭的事。
另一人道:「何況將軍身邊還有夫人姐妹為侍。無論姿色人品,都比那些庸俗女子強上百倍,說什麼也不可能去跟她胡鬧.所以,消息傳出,屬下等是難以相信。可是照現場的情況看,似乎又真有此事。倒是令人費解」
綠珠十分安慰地道:「謝謝你!好兄弟,總算將軍沒有跟你們白白相交一場。而你們也是真正瞭解他的人。
那整個事件是一項陰謀,現在我已經打聽清楚了,而且也把幫兇捉來了,由他自己告訴各位,如何下手的情形」
綠珠做了一個手勢四個女孩子抬著赤著上身的萬能出來,放在靈堂前。
萬能的身上已是一條條縱橫的刀痕,想必已吃了不少苦。
綠珠厲聲道:「萬能!你把當初如何陷害將軍的事,再告訴大家一遍」
萬能全身都顫抖著,用嘶啞的喉嚨又敘述了一遍。
說石崇如何為了覬覦綠珠的美色,而且又怕司馬子明的權力膨脹太大而把他擠掉。才設謀把司馬子明除掉。
事情是石崇主使的,萬能是設謀者,他為了怕死,把責任全推向石崇。
說完後,萬能又連聲哀懇道:「夫人!小人完全是承了尚書的命令行事,請你饒了我一條狗命!」
他在靈前連連叩頭。
忽然寒光一閃,萬能的腦袋已滾落在一邊,那是一名隊長實在氣不過,拔刀砍掉了他的首級。
室中一片沉默,每個人的臉色都很沉重。
良久之後,一個人才道:「石崇太不應該了!他的財富一半是靠司馬將軍掙來的,他之所以有後來的榮顯,也都是將軍策劃之功。將軍對他忠心耿耿,還認他為義父,他竟下這種毒手!」
綠珠垂淚道:「先夫與石崇之間的恩怨不去談它,石崇謀害了我的丈夫,我要找他報血仇,各位總不會反對吧!」
一時人聲吵亂,大部份都是支持的。
有人還激憤地道:「夫人!我們雖是石崇的門下,但都是司馬將軍邀募而來的,今天我們在此為石崇賣命,為的也是司馬將軍。現在知道了內情,我們要為將軍報仇,馬上去殺了石崇。」
綠珠搖手道:「不!謝謝你!好兄弟。要殺死石老賊太容易了,我不知有多少次機會,那樣死太便宜他了。
他毀了我丈夫的名譽,我就要抄他的家。外面司馬倫的兵馬是我引來的,我的目的是徹底毀了他。」
那些隊長們又面面驚覷。
綠珠又道:「我知道石崇的財富是各位合力為他聚起來的,先夫在邀集各位的時候,曾許各位共富貴。
他不幸遭陰謀先死。但這個話言,我仍然要實踐。
這是寶庫的鑰匙,明日凌晨,孫秀會再度揮軍進攻。
那時各位無須拚命了,趁機到庫中取了一部份珍寶回家去吧!」
「那麼夫人呢?」
綠珠嫣然一笑道:「我不會有危險的,孫秀自然不會殺我,但我也不會去跟司馬倫那個傖夫,我會找我的歸宿。將軍在泉下十年了,他一定感到很寂寞,我馬上就要去陪伴他了!」
她把一大串鑰匙交給了那些人。
他們有的還想勸她什麼。
綠珠卻道:「各位弟兄,我們相處也不是一日了,我是怎麼樣的人,各位也清楚,我決定的事,可曾改變過?
快走吧!天也快亮了,孫秀的攻勢快發動了。」
他們對綠珠的脾氣摸得很清楚,也知道這位奇女子的胸中丘壑深遠,是誰也無法及得上的。
因此,他們也不再多作努力去勸解綠珠了,每一個人都莊嚴地向她行禮後,一個個默然退出。
綠珠的臉色很平靜,目送著那些人離開後,才低聲道:「我們也準備一下吧!孫秀也快來了!」
心兒吩咐那四名待兒。把萬能的屍體抬下去。
綠珠道:「別費事了!就放在這兒吧,不必多弄髒一塊地方」
心兒道:「可是石崇過來就會看見的。」
綠珠冷然一笑道:「讓他看見好了,相信他一見屍體就會明白的,也免得我向他說明什麼。」
拂曉。
孫秀再度揮軍攻向金谷園。
這次,卻是出奇的順利。
吊橋自動地放下,門樓上的人排列得很整齊,把他們放進來後,就魚貫地下來,拉著馬,然後一陣風似的離開了。
孫秀自然也沒有留難他們。
這原是綠珠遣心兒來跟他說好了的,綠珠已經買通了他們,放棄抵抗,讓他們安全的離開。
所以,孫秀看見他們的馬鞍上都帶了一口包裹,也沒有放在心上,那裡面必然都是些金銀,是綠珠買動他們的代價。
金谷園中聚天下之財富,散走一些金珠銀器算什麼?
若是孫秀得知那些人馬包中,放著的是什麼,他就不會那麼大方了。
那幾百人所帶走的,全是石崇庫中的精華,整個價值算起來,該是石崇所有財產的七到八成。
晉室八王之亂後,天下各地多了一些富戶,每個人都有著大批的奇珍異寶,都是從金谷園流出去的。
等到那批防守的人星散後,孫秀吁了一口氣,放眼前眺,在煙霧濛濛中的金谷園,躊躇滿志。
這是天下第一的名園,將會屬於自己的,所以他倒是很愛惜長劍一揮,發令道:
「分四路散開搜索,若是人有抵抗,格殺勿論!但不可驚擾園中的婦女,還有,不得破壞園中的建設…」
那些軍士們都興沖沖地答應著分散了。
他們久聞金谷園之富,也想借這個機會發一筆財。
孫秀的話,他們只當耳邊風,才離開設多遠,他們已經像螞蟻似的四下分散,竄向每一處亭台樓閣中去了。
沒有多久,到處都響起了婦女的尖叫聲,也有些地方冒出了火苗,頓時現出一片混亂。
兵就是兵,司馬倫的部屬軍紀並不好,一旦到了這麼繁華的地方,盜性畢露,管都管不住了。
孫秀也無暇去管他們,他急急地要找到石崇,找到綠珠,找到那庫中富甲天下的大批寶藏…。
石崇是在夢中被驚醒的,昨夜臨睡前,他還四下巡視了一遍,看見各處都很好,士氣高,弓箭武器充分,反倒是外面孫秀的部隊很凌亂。
石崇相信再過兩天,外面的人將更萎靡不振,那時盡出家中的精銳,可以把敵人全數消滅,給趙王司馬倫一個下馬威。
接著再聯合幾處反趙王的兵馬。直搗長安,把司馬倫除掉。
自己雖做不成皇帝,但是弄個宰相幹幹,相信不成問題。那時大權在握,再好好運用手中這筆財富,他就是天下最有權勢的人了。
這雖是幾近幻想,但也未嘗不可以實現。
所以,他非常高興,尤其是綠珠又說了不少冷趣悄話,出了一些異日攫權的點子,都十分高明,使他更放心了。
綠珠要他好好休息,自願代他執行夜間的監督,石崇倒是很安心。
因為綠珠很細心,比他自己還稱職,而且冷靜,當機立斷,比一個男人還強。
石崇連寶庫的鑰匙都交給了她。
綠珠幾乎已經是他全部的生命了!
石崇上床前又喝了少的酒,待寢的兩個小妖精。又會纏人,使石崇疲於奔命。
天色大亮,他還在擁被高臥,卻不知他的金谷園已在瞬息間發生了大變。
等他被驚擾聲吵了起來,身邊已不見半個人影。由窗口望出去,已見孫秀兵馬在園中亂竄。
石崇心中大驚,他不知道孫秀的兵馬,是怎麼突破了防線進到裡面來的,但是他卻沒有慌亂。
因為他早已有了安排,在為綠珠建造藏珠樓時。他已掘了一條地道,出口卻設在藏珠樓的下面。
地道一直通到金水的岸邊,有一條船長年停在那兒。
他計劃中萬一有變,就偕綠珠由地道中道走,帶了一批細軟珍寶,為數雖不多,卻都是價值連城的罕世異珍,足夠他在另外一個地方隱居下來,安安穩穩地樂渡餘生了。
石崇是個很城府的人,他對於手中掌握著太多的財富,成為每一個人覬覦的對象,早已厭煩了,只苦於脫不了手,只有撐下去。
能夠繼續掌握固然很好,否則他打算抽身一走,伴著自己相愛的人,過舒舒服服的下半輩子。
這個打算不是不好,只是他把自己的份量估得太高,他一直以為自己已得到綠珠的傾心相愛,終身追隨。
眼看變亂已生,他卻不慌不忙。
藏珠樓在園子的後邊,十分隱蔽,還有重要的機關。
孫秀縱有大軍隨身,也不容易一下子趕了去。
因此,他還能從容地趕到藏珠樓,穿過那道密室時,他看見了萬能的屍體,也看見了司馬子明的靈位,心中不禁有著不祥之感。
可是靈牌上「先夫」二字,使他釋了疑。
他以為是心兒代交趾女王所設。
司馬子明是交趾的王夫。而心兒是女王的侍兒,設靈相供是很自然的事,特別他計算了一下日期,今天恰好是司馬子明十週年祭。
想到了司馬子明,石崇的心中多少有點歉意,若不是自己害死了他,今天也不會落到這個光景。
那個年輕人深謀遠慮,本事大,計劃周、一定可以有更多的發展。、只是綠珠卻不會屬於自己了。
為了綠珠,石崇認為任何犧牲都是值得的。
想到綠珠,他不由會心的微笑起來。
走到藏珠樓上,他看見綠珠一身盛裝,站在欄杆前面,嬌艷的面孔嚴肅的,正對外凝望著。
他連忙叫道:「綠珠!大事不好了!」
綠珠道:「什麼大事不好?」
石崇道:「孫秀的人進來了!我們快按照計劃逃亡吧!」
綠珠卻微微一笑道:「我知道,孫秀的人是我放進來的。」
「啊!綠珠你瘋了!」
綠珠仍微笑道:「昨夜我打開了寶庫,把財產大部份散給了那些人,叫他們各自回家,所以,孫秀才得長驅直入」
「什麼?是你遣散了守卒?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石崇老賊,你還不明白嗎?我是為了報仇!替我丈夫報仇!你來時應該看見萬能的屍體,他什麼都招出來了。
你的那些部下,也因為聽見萬能的招供,才決心要棄你而去的,因為他們都是子明的好兄弟。」
石崇像是一下子躍入了冰窖,望著綠珠怔立。
他知道、世界的未日已經來臨了。
綠珠卻不放鬆他,指著他道:「石崇,我早就懷疑子明的死因離奇,等到你霸佔我的身子時。我知道子明一定是你害死的,那時我就決心要為子明報仇了!」
石崇頓一頓道:「綠珠,我承認是殺害了子明,但全是為了你,要得到你,我會不惜殺死任何人的。」
綠珠冷冷地道:「我知道你主要的原因是得到我,但是你殺死我的丈夫卻無法原諒,我要報復!」
「你隨時都可以取我的性命!」
「殺了你太便宜你了,我要你抄家、滅族,失去一切,眾叛親離,然後再結束醜惡的生命。」
她笑了一笑,接著又道:「為了要達到那個目的,我故意對你順從,替你策劃,幫助你成功、顯達,然後我再替你樹敵。
司馬倫原先對我並沒有野心,是我故意去勾引他,讓他以為我鍾情於他,幫他來謀取作的財富…」
石崇整個地呆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傾心相愛的女人,竟會對他懷著如許深的仇恨。
而自己今日的遭遇,竟是綠珠一手造成的。
心兒領著孫秀由秘道中出來,還帶了幾十名甲兵。
他們看見了石崇,倒是不敢造次,因為石崇本人也是一名了不得的勇將,手頭上的武功很不錯。
因此先是一陣亂箭,把石崇射得像刺犯,但石崇購屍體卻直立不倒……
他已經不再感到任何痛苦了,早在那些箭射中了之前,他已經沒有了知覺,沒有了生命了。
綠珠的那番話,已經抽走了他的生命,可是孫秀卻不知道這些。
他見石崇身中數十箭而不倒,心生恐懼,大聲喊道:「殺!將這老匹夫剁成肉醬,碎屍千段。」。
一聲令下,那些士兵們衝出來大聲發喊,亂刀齊下,石崇在眨眼之間,就成了一堆肉醬。」
孫秀上了樓,看見綠珠仍是憑欄凝望,那種形象之美,簡直無法形容。但他卻不敢冒瀆,上前恭敬地道:「多謝夫人!石老賊已然伏誅。」ˍ「很好,你可以去後面接收他的財產,寶庫已經打開了!」
「那不要緊,王爺對那些財富並不重視,主要的是為了夫人。只要能得到夫人,他什麼都可以不在乎。」
綠珠卻沉聲道:「孫秀,你給我聽好!我此生只愛過一個男人,那男人就是我的丈夫司馬子明。」
「夫人不是跟王爺有過山盟海誓嗎?」
「司馬倫不過是個老匹夫而已,我會愛上他?以前我只是哄哄他,要他幫我除去石崇,為我丈夫報仇而已。」
孫秀一愕:「夫人別開玩笑了!」
綠珠一沉險道:「誰跟你開玩笑?」
孫秀道:「你已經跟王爺燕好…」
綠珠大聲地笑了起來:「那算什麼?我為了報仇,不知跟多少男人好過?從我丈夫死後,我已經不把自己算作人。
我的肉體是污濁的,那只是我復仇的工具而已,但我的心卻是貞潔的,只屬於我丈夫一人。
現在大仇已復,我這具污濁的肉體已無存在的必要,我要帶著貞潔的心靈,去到子明的身邊。子明,我來了!」
綠珠飛身一縱,像只彩色的蝴蝶,直落下十來文的高樓,然後篤的一聲,頭撞在突出的假山上,腦殼破裂,但是她的臉卻十分安詳,呈現著一種出奇的美。
金谷園遭兵螫之動,綠珠跳樓殉命,這消息震驚了朝野,也很快的傳到了交趾國。
交趾國王宮起了更大的震撼,因為在國策的外交與經濟上都要有應變的準備,這任務留在中原的心兒能擔當得了嗎?私情上也有著歉疚與哀傷。
司馬子明並沒有因為石崇的死,而恢復他本來面目姓氏,他讓司馬子明的原來形象陪同綠珠同葬。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