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面面相覷,由耿不取的一戰上,大家都知道這個魔頭的厲害之處,他雖然用這種方式主動挑戰,卻仍然是利用極頂智慧作為後盾,勝之殊非易事!
劉素客問到第三遍時,武當元妙真人徐步而出,拔出肩頭的松紋古劍,打了個稽首道:
「貧道候教!」
劉素客漠然道:「仙長乃神仙中人,何緣輕涉凡塵!」
元妙真人莊嚴地道:「魔氛未清,出家人也不得安寧,貧道乃勉力以盡伏魔之本職!」
劉素客哈哈一笑道:「仙長以衛道自居,這一戰就不簡單了,劉某簡直不知如何應付才是!」
元妙真人也淡然道:「閣下太謙虛了……」
劉素客笑道:「這不是客氣的事,仙長以邪魔視劉某,乃使此一戰成為魔道之爭,劉某若引頸就戮,未免於心不甘,若是勝了仙長,則魔長道消,天道安在……」
元妙真人微怒道:「你這種人活到現在,天道已是不公,即使你殺了貧道:也不見得是天心昏暗!」
劉素客笑道:「仙長此語玄機太深,連劉某都莫名其妙,仙長能開導一下嗎?」
元妙真人朗聲道:「天若有眼,便不應讓你這種惡人出世,更不該容你作惡到現在……」
劉素客等不及就插口道:「如此看來,所謂天道報應之說竟是空虛的了!」
元妙真人莊嚴地道:「不!貧道是個出家人,絕不懷疑天心之所在,自古魔道並存,如日之晝夜,月之盈虧,但有消長,未見存毀,魔高而道低,是對人心持道的考驗,道長而魔消是對世情之昭鑒,因此貧道今日之戰,不過是應天命而盡人事,勝負生死俱不足論,你今日不死,必有身死之比今日不報,必有應報之時,貧道一人之事,不足以論天道、…」
劉素客哈哈大笑道:「妙!妙!仙家綸音,究竟非凡俗可比,劉某也不想論道,只間仙長將何以賜教?」
元妙真人一舉手道:「三尺慧劍,一片丹心!」
劉素客笑道:「好!慧劍定生死,丹心照日月,劉某不敢有悔,亦請以一劍為兵,恭陪仙長走幾招!」
說著走到案前,拿起紙筆,疾書數字,也不折折,拿到仲裁人的案上道:「元妙仙長乃武林中有聲望的名宿,我也不敢以機心相對,這上面是我準備應用的招式,各位看了能守住秘最好,先說出來也沒有關係!」
黃鶯嘴快,再者也怕元妙真人吃虧,立刻高聲念道:「龍游四海,鵬搏九霄,天心若在,胸頭一刀!」
元妙真人怔了一怔,簡直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前兩句是他武當的劍式,都是相當凌厲的攻招,未兩句則毫無意義,不過他決心不理會,凝神聚氣,開始思索進手的把式,因為劉素客已經先作了聲明,第一把準備用龍游四海,他自然而然地想到針對這一式而出招!
可是當他引劍待發之際,忽然又想起劉素客狡檜無比,豈會如此坦率將招式先行透露而聽任自己進攻!再者龍游四海的攻勢雖厲,卻是不顧性命的打法,用任何一個方法都可攻其所弱,聰明如劉素客,當不至傻到如此吧!
於是他想先試試再作區處,劉素客向旁立的陳金城借了佩劍,走到他對面,拄劍斜身,隨便擺了個姿勢,等待他發招進攻,元妙真人凝立良久,才輕輕刺出一劍,劍上毫不帶力,只想先試探一下對方的意圖。
劉素客對這一劍只當作沒看見,不閃,不躲,不招架,也木反攻,甚至於連身子都沒有動!
元妙真人的劍遞出將近一半,見劉素客仍然不理會,心頭雖然納悶,卻也難禁興奮,因為這一劍乃是虛招,就是最差的劍手也不會上當而聽其長驅直入…
武當為道家劍,主以靜制動,所以這起手式雖是凌厲,卻並不指望收功,這一劍若是遞足了,對方勢將無地可避,無暇可擋,天下自然不會有這麼笨的人,任何一個對手都會在劍招將出之前或是劍勢初發之後,立刻採取行動,然後發劍人才可以根據對方的行動而作適當的應付之策!
可是今天他卻遇上了一個最笨的對手,居然對這一劍不加理會,聽任他將劍勢遞進到八分的部位!
這是他從來沒有遇到的事,也可以說是武當開山立門戶以來沒有遇到過的事!何況這個最笨的對手還是最狡猾的劉素客呢?
劍尖離劉素客的身體只有半尺的距離了,凌厲的劍氣已經逼到他的衣服,元妙真人心中不禁一喜,照目前的情勢看來,劉素客縱有通天之力,也難以躲開這一劍穿心的命運,只要再把劍逼進半尺,劍勢用到十成,這一代巨魔立司授首劍下了!
因此他毫無顧忌地將劍繼續伸進,手勢才動,他才發現了一個從未想到的問題,居然止手不前,而且事實上他也無法前進!
因為這一式從來沒有機會發到這個程度,也從來不會有過創敵致果的可能,一般說來,發到四五成時,對方立刻就有所動作,這一招的目的僅在誘敵先動而後因勢制宜,所以沒有一個武當門下會將它當做一式真正的劍招!
普通弟子最多只練到六成光景就足以置用了,他因為年高輩尊,浸淫日久,才能運足到八成光景,剩下那兩成威勢卻無論如何發不出去,那是由於距離的關係,因為他所站的部位只能將劍遞到這麼遠!
眼見收功在即,卻出了這麼一個大問題!
元妙真人修為再深,也不禁怔了一怔,然而又捨不得放棄這個機會,再者也想到了劉素客深通各家劍式變化,必然是預知自己有這個缺點,才那麼從容鎮定,自己倒是要給他一個厲害。
因此他原勢不變,一隻腳輕輕朝前移動,準備補上那不夠半尺的距離!誰知他的腳在動,劉素客的腳也在動,好像配合著他的行動,等他的左腳挪到最大的幅度時,二人之間的距難仍是差了半尺!
元妙真人這才知道對方早已洞察虛實,想在這一式上殺死他已經不可能了,長歎一聲,準備拍腳換招!
就在這個時候,劉素客忽然舉起長劍,對準他刺了過來,用的正是龍游四海的招式,劍尖直對前心!
元妙真人若是守著原勢,此刻距離已夠,大可在劉素客劍尖抵達之前殺死他,可是為了想改變招式,已經放棄了那一式,若是早一點動念變式,此刻也有足夠的餘暇從容地撩開那一劍。
差就差在這絕頂尷尬的一剎那,弄得進退兩難,空有一身本事,半點也使不出來,眼睜睜地閉目待斃!
可是劉素客卻沒有意思傷他,劍尖牴觸在他胸前輕輕地戳了一下,只將他推後了一步!
四週一陣嘩然,以為元妙真人已經中劍了,元妙真人也自忖不免,因此對於能在劍下保全餘生,倒是頗感意外!
劉素客自己也退了一步,跌足歎道:「仙長真是好運氣,劉某心切出手,竟忘記將劍拔出鞘了!」
陳金城是連鞘解下交給劉素客的,劉素客接過來之後也沒有看,像是鬼使神差般的使元妙真人躲過一劍之危!
元妙真人怔了片刻,畢竟是君子氣度,收回長劍,準備認輸下場,黃鶯又叫道:「道長不可有始無終!」
元妙真人道:「貧道不死已屬天幸,勝負已定,何顏繼續求教!」
黃鶯道:「你又不是比武,爭什麼勝負,而且這一場也不能算輸,是他自己粗心不拔劍……」
劉素客笑笑道:「劉某用兵刃與人正式交手,今天還是第一次,想不到會犯了這個大錯誤,幸而仙長宅心忠厚,未曾過分進逼,否則以仙長的身手,無論用什麼把式,劉某也難逃一死,剛才劉某雖然幸先一著,卻也不好意思居勝,還請仙長繼續賜教吧!』」
說著抽出長劍,將劍鞘丟過一邊,元妙真人頓了一頓才紅著臉道:「今日若是論劍的場合,貧道早已棄劍認輸了。可是此刻乃道魔之爭,非生死無以分明,貧道只得厚顏繼續求教!」
劉素客笑笑道:「這話不錯,劉某也不是在論劍,講究什麼點到為止,剛才那一劍若不是粗心,仙長只怕已駕返瑤台了,大家都別客氣了!」
話雖如此說,元妙真人心中畢竟有點不安,第二招也慎重多了,劍發如虹,罩向劉素客的四肢關節要穴。
這是他為人忠厚之處,經過先前那一場挫折後,無論如何也不好意思再殺死對方,只想將劉素客傷成殘廢算了!
劉素客一面移劍去招架,一面動身後退,兩劍交觸噹的一聲,劉素客的劍立刻被格上半空!
元妙真人這一劍雖然不想殺死對方,卻因為第一招受挫,過分謹慎之下,忘其所以,出劍用了十分的勁力。
劉素客功力全失,如何能與他深厚的內力相抗,是以一觸之後,長劍立刻脫手,變成身無寸鐵!
元妙真人本想放手繼續進逼的,可是他見劉素客倉惶後退之狀,心頭又是一軟,也想到是自己出力過巨,劉素客如何能招架得住,在這種情形下,即使殺傷對方,也不是一個豪傑的所為。因此也收劍退了一步道:「劉素客,貧道忘了你身無功力,這一招不算,你拾起劍來,重新開始好了,下一招貧道只用兩成勁力與你交手話剛話完,眼前寒光忽閃,一枝長劍凌空下擊,既勁且疾,還不等他有所反應,那技長劍已擦著他的前胸而過,釘在他腳下的泥土中,劍鋒還掃過他胸口半白的長髯,割下了一絡斷須!
這一劍簡直是神來之筆,莫知其所來,元妙真人惶然之餘,還暗自慶幸,如果自己不是退了一步,這一劍恰好刺進胸口,照下落的勢子而看,穿胸透背尚有餘!
頓了一頓之後,他才遊目四顧,看看是誰在暗中出手擲劍,照擲劍的功力而言,此人當是絕代的高手,才能把部位算得如此之準,進招得如此之神速!
可是他看了半天,始終找不到這個人,跟他一起來的人,個個都希望能殺死劉素客,自然不會暗算自己。
最有可能的是莫恨天與陳金城,也只有他們兩人能有此功力,而且對劉素客的仇意不深!
然而莫恨天端坐桌前沒有任何動作,陳金城的劍已經借給劉素客,不可能無中生有,擲出這一劍!
那除非是劉素客在暗中埋伏了高手,想到這兒,他臉上微有怒意,厲聲道:「劉素客!
你太卑鄙了!」
劍隨身進,直刺劉素客的胸前,劉素客端立不動,坦然準備受劍,卻是見性大師出言阻止了道:「道兄且慢!」
元妙真人止手道:「他暗中埋伏高手偷襲!這等卑鄙的手段,實死有餘辜,大師為什麼……」
見性大師輕歎道:「道兄錯了,老衲看得很清楚,暗中並無他人施襲!」
莫恨天也道:「有我們四個仲裁人在此,若是另外有人參予比鬥,我們自會出面主持公道!」
元妙真人用劍一指地下道:「那這一劍是誰的?」
劉素客淡淡地道:「是我的!」
元妙真人一怔,劉素客的長劍被格上了半空,並未見掉下來,難道這一劍就是那被格飛的長劍嗎?
劉素客繼續道:「劉某早就預告過,第二招是用武當的鵬搏九霄,仙長看見招式也應該認出來了!」
元妙真人又想了一下,似乎記得那凌空一劍的勢子很像鵬搏九霄,可是武當劍法中又沒有這樣進招的!
劉素客見他猶豫不定,才冷笑一聲道:「鵬搏九霄是身劍合一,在半空中下擊,劉某身無縱起三尺之力,如何能施展此招呢?只好稍加變通,使身劍分開了!」
元妙真人聽來頗為有理,可是想了一下,立刻又覺得不對道:「你既然沒有上騰之力,怎麼那一劍卻有相當火候,以功力而論,絕不在我之下!」
劉素客笑道:「不錯!那一劍的功力與仙長完全一樣,一分不多,一分也木少!」
元妙真人叫道:「這劍中的內勁是從哪裡來的?」
劉素客大笑道:「一點也不錯!劍上之勁借自仙長,還諸仙長,劉某未曾增添半分!」
元妙真人整個地怔住了,也深深地對面前這個人感到由衷的欽佩,這種欽佩是屬於才智上的!
劉素客手無縛雞之力,可是他所蘊蓄的才智,使得自己苦修數十年的武功變成一無用處!
剛才自己若是心中稍存殺機,不退那一步,則正好死在那凌空下擊的一劍!勁力是自己的,招式是武當的!
自己身為武當一代高手,居然會擋不過本門的劍招,這個人的確不是自己所能匹敵的!
劉素客卻上前一步,手指自己的胸膛道:「仙長請再出劍吧!劉某所準備的兩招俱已使盡,再也不會抵抗了!」
元妙真人沉吟不決,劉素客又道:「劉某留柬上下兩句是天心若在,胸口一刀,這一刀既不應在仙長身上,就該應在劉某身上!」
元妙真人一時還沒有聽懂他的話,愕然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呢?」
劉素客豪笑道:「劉某今日原不辭一死,但是也必須挑個有資格殺死劉某的人,才肯甘心就死!」
元妙真人詫然道:「難道貧道夠資格嗎?」
劉素客點頭道:「到目前為止,仙長是唯一夠資格的人,劉某之所以該殺,罪在心術不正,認為劉某該殺的人,自然必須具有光明正大的胸懷,可是劉某說句放肆的話,舉目斯世,有幾個人真正夠得上這個條件?」
元妙真人低下頭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嚴格挑剔起來,世間原無完人!」
劉素客笑道:「不錯!所以劉某只好放低眼界,找一個庶幾近乎完人的對象作為劉某就死的歸途!仙長如非宅心忠厚,已經一劍穿心了,仙長既然能免於那一劍,勉強有資格在劉某心口戳上這一刀。」
元妙真人又是一怔,遊目四顧,見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等待他把劍刺進劉素客的胸膛!
他又把目光移到仲裁席上,劉日英與駱季芳木然全無表情,莫恨天雙目圓睜,見性大師卻沉靜地掏出念珠,口中哺哺低誦佛經。
良久良久,只聽得錚的一響,卻是元妙真人用功力震斷了自己的長劍,將劍柄也丟在地下,朝劉素客一稽首道:「武當啟即刻起退出江湖,敬祈劉先生勿再相擾!」
說完他頭也不回也不向人打招呼,就徑直向山下走去,眾人都被他這突然的舉動弄得怔住了!
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居然沒有人出聲阻攔!
少林的見性大師,這時也從座上起立合什低肩道:「阿稱陀佛,元妙道兄不愧先知先覺,人事天心,各盡其分,老袖領悟雖遲,尚幸未太晚,少林自即時起也退出江湖,老袖同時請辭仲裁人的職分,劉施主能賜允否?」
劉素客笑道:「今日之來雖劉某所邀,各位的行動,卻絕對自由,無人能作勉強!」
見性大師合什一拜道:「多謝劉施主!」
說完也步著元妙道長之後,飄然欲行,黃鶯實在忍不住了,叫道:「喂!你們一個和尚一個道土,到底在鬧些什麼鬼?」
她情急之下連禮數都忘了,少林武當是武林中實力最雄厚的兩派,見性大師與元妙真人更是領袖群倫的代表人物,這樣莫名其妙地抽身一走,無怪她要著急了,其他各派的人也都希望能知道一個原因!
黃鶯的口氣儘管不禮貌,見性大師依然和顏悅色地道:「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少林與武當都是空門中人,涉入江湖,已屬多事,老袖深海已往之誤,但願從此能跳出是非之場。」
黃鶯根本聽木懂他的弦外之音,流下眼淚道:「金大哥就是被你們拖下是非圈的,他為你們叫人害死了,你們倒輕鬆,抽身一走就算了事了!」
見性大師仍然合什低頭道:「金大俠夭於英年,實乃人間莫大之損失,然而死者已矣,老袖愧無回天之力,唯有佛前誦經,超度他的英魂早登極樂!」
黃鶯叫道:「你們就讓他白白地死了?」
見性大師道:「孟石生已在握中,復仇亦舉手之勞!」
黃鶯尖刻地追問道:「死個孟石生就算替金大哥復仇了嗎?你們應該清楚誰才是真正的兇手!」
見性大師一歎道:「這一點何用黃姑娘提醒,我們誰都明白,可是明白了又怎麼樣?」
駱秀芳忽然站起來道:「小妹妹!別再說了,讓大師走吧!你不必勉強別人!」
見性大師合什一拜道:「金夫人明鑒,老袖並非愛惜殘軀,然而老油今日為少林代表,少林門中尚有無數子弟門人,職責所在,不許自己隨便死!」
駱秀芳斂社還禮:「賤妾完全明白,大師請吧!」
見性大師低聲又湧了兩句佛號,回頭走去,駱秀芳又朝其他八家的代表深深致禮道:
「亡夫金蒲孤之喪,承蒙諸位遠道而來弔唁,未亡人衷心感激。敬此為謝,各位請念及此地並非賤妾之居處,無法以禮款待,就請各位也回去吧!異口未亡人當—一磕門叩謝!」
那幾家代表見駱秀芳忽然下令逐客,已經意識到事態不簡單,然而他們也見到少林武當突然抽身而退,似乎更不簡單,那兩家一向是武林中的表率,尤其是兩個舉足輕重的人物先後離去,也使他們有無所適從之感!
駱季芳繼續催促道:「亡夫屍骨無著,大殮之禮已無法如議舉行,公祭已畢,少時為未亡人等之家祭,賤妾等痛先夫之喪,或有失態之處,諸君留此,實有不便!」
那些人聽駱秀芳這樣一講,倒是不能再留著了,分別在金蒲孤的靈前又上了一往香,相偕作別而去。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黃鶯才道:「駱大姐!」你把人都趕走了,到底是為什麼?」
駱秀芳笑道:「留他們在這兒又幹什麼?」
黃鶯無以為答,劉素客笑了一下道:「黃姑娘的意思是一定要我給金蒲孤償命才甘心!」
黃鶯一鼓眼道:「難道你不應該嗎?」
劉素客道:「應該!應該!可是金夫人叫那些人滾蛋也是應該的,他們實在沒有用處,劉某已經明白表示過了,如若我甘心就死,任何人都能下手,我如不想死,合天下人之力,也未必能殺得死我……」
黃鶯沒有話說了,只好厲聲叫道:「你想不想死呢?」
劉素客道:「想!劉某絕不想活過今天!」
駱季芳將黃鶯硬按得坐了下來,不叫她再開口,然後才對劉素客道:「劉先生,請你把孟石生提出來吧!」
劉素客一聳肩道:「謹遵台命!」
說完打了個呼哨,袁餘生由旁邊走出來,雙手捧著一個大木盤,盤子足有半丈見方,裡面縛著一個人,四肢反剪,袒著上身,正是萬人唾棄的孟石生,為了使他更像活祭的牲品,劉素客把他的頭髮都剃光了,背上劃了幾條斑採的花紋,口中還塞了一顆黃色的柑桔!
盤子邊緣還插著兩支明晃晃的匕首,一直抬到金蒲孤的靈位前面才放了下來。袁餘生無言走過一邊。
劉素客輕輕一笑道:「祭品在此,哪一位上前動手?」
黃鶯咬牙跳起來:「我來!」
駱季芳拖著她道:「不!劉姊姊是金大哥第一個文定的妻子,這應該由她最先動手!」
黃鶯叫道:「劉姊姊若是想殺死他,還會留到今天?」
駱季芳道:「至少我們該問她一聲!」
劉日英淒然道:「駱大姊!你作主吧!我跟金郎只是有名無實…」
駱秀芳臉色微沉道:「我也不是三媒六證,被花轎抬進金家大門的,這一說我竟是有實無名了!」
劉日英淒然苦笑道:「駱大姊!你與金郎都是武林兒女,何必拘那種俗禮,金郎公開對人宣佈過了,那就是最好的媒證,小妹完全是尊重你的意思,請你不要誤會!」
駱季芳臉色稍緩道:「先後有序,我覺得還是該由你作主!」
劉日英道:「小妹毫無主見,金郎已經死了,連屍骨都無著,我們還爭什麼先後呢!」
駱季芳臉上紅了一紅,低聲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移步上前,舉起匕首,刷地一聲刺了下去,卻落在孟石生的胳膊上,頓時血流如注,孟石生痛得兩眼圓睜,身於不住地顫動,黃鶯雖然將孟石生恨人切骨,卻也不忍心看這種慘狀,禁不住叫道:「駱大姊!你給他痛快一刀算了,又何必這樣子呢!」
駱秀芳咬牙道:「殺夫之恨,豈是一刀能報的!」
黃鶯道:「你究竟要他受多少罪呢?』」一
駱季芳道:「沒多少,雖然我恨不得將他粉身碎骨,可是有人比我更恨他,因此我只能剜他心頭一塊肉…」
語畢刀又下落,果然在孟石生的胸前剜下一團血肉,可是落刀並未在要害之處,而且她匕首再落,居然把孟石生的手腳縛索挑斷了,跟著一腳,將孟石生連人帶盤踢出老遠!
孟石生一身武功不弱,一根繩子根本綁不住他的。所以在盤中任人宰割,完全是為了穴道受制之故!
駱秀芳一腳剛好將他的穴道踢開了,他趁著機會滾下了懸崖另一邊較斜的坡腳,取出口中的柑桔,厲聲高叫道:「駱季芳!狗賤人,以後別落到我手裡……」
黃鶯又想下去追他,劉日英拉住了道:「別追了,駱大姊是故意放他走的!」
黃鶯詫然道:「為什麼?」
劉日英道:「你沒聽駱大姊說嗎?還有人更恨他,大姊自然要把他留給那個人報仇去!」
黃鶯不解道:「還有人更恨他?是誰呢?」
劉日英輕歎道:「他只殺死了我們最心愛的人,可是另有一個人,不僅為他奪去所愛,還身受他的凌辱,比起我們來,那個人的仇恨的確是深得多了!」
黃鶯急得直叫道:「劉姊姊!到底是哪一個呀?」
駱季芳一歎道:「是我的侄女兒駱洛仙!」
「黃鶯一怔道:「是她!」
駱季芳歎氣道:「孟石生為了我不肯嫁他,遷怒到駱家人身上,用暴力奪去了她的貞操,還把她暗藏在水中,騙取了金大哥的天絕箭,也害得她雙目失明……」
黃鶯道:「這件事我聽說了,她的眼睛是金大哥射瞎的,怎麼能怪孟石生呢!」
駱秀芳道:「我們當時以為只有孟石生才可能會潛藏在附近偷窺,金大哥才不聲不響地射出了天絕箭,誰會想到是孟石生拿她來做靶子呢!所以她後來並不恨金大哥,卻志切找孟石生報仇,她種種的遭遇都是因為我們才引來的!我不能再剝奪她最後一個報復的機會,所以要把孟石生留下來給她!」
黃鶯道:「她雙目失明,功力又比孟石生差得太多,怎麼能找孟石生報仇呢?」
駱秀芳道:「我的侍女阿芳跟著她,可以幫她的忙,再說我們駱家的女孩子都是很堅強的,想做一件事情,最後一定會成功!」
黃鶯道:「那倒不見得,她在這裡很久了,一點成績都沒有!」
駱季芳道:「光是想殺死孟石生報價並不困難,她因為金大哥的天絕箭被孟石生騙走了,發誓要替金大哥取回天絕箭,所以才遲遲不下手!」
劉素客在旁道:「那恐怕很難,孟石生把那支天絕箭看得比性命更重要,我想盡了一切方法……」
駱芳季立刻道:「你做不到的事,未必別人也做不到,這點倒不用你費心!」
劉素客乾笑一聲道:「若是劉某宣佈對一件事沒有辦法。只怕天下再也無人能有辦法了!」
駱秀芳朝他冷笑一下道:「你為什麼允許洛仙她們留在此地,又為什麼要把洛仙她們在昨天放走?」
劉素客一時語結,片刻才道:「因為我收留了駱仲和,自然不能把他的女兒摒諸門外,昨天駱仲和要帶她們走,我更沒有挽留的理由!」
駱秀芳冷笑道:「你強辯的口才的確不錯,可是這一次卻騙不了人,我把你的用心猜得一點不差!」
劉素客聳聳肩道:「金夫人何妨說說看呢?」
駱秀芳沉下臉道:「你對孟石生手中那一支天絕箭不知動了多少腦筋,卻始終沒有能如願到手,洛仙她們的意圖你更是十分清楚,所以留下她們,無非也是想她們能夠得手,我說對了嗎?」
劉素客微微一怔,隨即笑道:「夫人果真明智若照,劉某雖然不相信她們能成功,但是覺得讓她們試試也未嘗不可!劉某有生以來,很少有事情失敗過,這一支滅絕箭的確成為劉某一大憾事!」
駱季芳繼續道:「你昨天把洛仙她們放走,是否也對她們作了一番指點呢?」
劉素客又是一怔,接著哈哈大笑道:「金夫人真不得了,只可惜劉某在世之日無多,否則倒是真想找機會與金夫人鬥鬥機心,令侄女昨天離去時,劉某的確告訴她們一條明路,在什麼地方可以等到孟石生……」
駱季芳道:「那麼你也預料到我們不會殺死孟石生了?」
劉素客笑道:「不錯!劉某雖然將孟石生交了出來,實在並不希望他被殺死,金夫人的舉動,證明劉某的預料完全正確!」
駱秀芳道:「那麼洛仙她們一定也可以得到天絕箭了?」
劉素客道:「假如她們完全依照劉某的方法去做,則天絕箭必能取得!」
駱秀芳尖利地問道:「你要天絕箭有什麼用?」
劉素客笑道:「一點用都沒有,劉某若是想殺死那一個人,大可以找到比天絕箭更有利的武器,只是天絕箭留在孟石生手中,是劉某此生唯一沒有做到的事,這件事不完成,劉某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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