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有一種無形力量,使得大廳內鴉雀無聲,因為江湖上不論黑白正邪,對義薄雲天的武聖關公,莫不敬畏崇奉,眼下面前這位老人,氣度威儀,恰似傳說或想像中的這位亙古人傑。
縱然江湖閱歷淵博如衛天風,此刻也摸不清綠袍長鬚老人的來意,但他卻仍顯得非常鎮定。
綠袍長鬚老人走到距衛天風身前七八步的過道處站定,靠近他身旁席位上的江湖英豪紛紛起身讓座。
衛天風拱手又是一禮道:「老前輩先請坐下,然後再上花廳,容在下親自招待。」
「不必了,老夫講過幾句話就要趕路,不便叨擾。」
他話聲雖然不大,但卻字字鏗鏘有力,有如斬釘截鐵,每個人都聽得聲聲入耳。
「請恕衛某眼拙,有眼不識泰山,老前輩名諱怎麼稱呼,還請示知一二?」
大廳內終於有了一陣低聲騷動,原來連雄霸北五省儼然一代武林盟主的衛天風都不認識這位老人。
但群豪中有比衛天風年紀大得多的,如十魔中的女魔頭易雙鳳就已九十六歲,她該知道這位綠袍長鬚老者是何方高人了,因之,各自面面相覦,都希望能從對方口中得悉老人的來歷,也好提高自己的見識。
只聽綠袍長鬚老人道:「老夫只是稍做打擾,沒有必要留下姓名。」
衛天風尚未來得及開口,卻見過道邊數步之外的席位上,霍地站起一條大漢,暴聲說:
「這位老前輩,人家衛堡主算是對你夠客氣了,尊駕卻不識抬舉,連個字號都不肯報上來,這算那一門子的勾當!」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使得大廳上下都不禁一驚,此人竟是通原鏢局的鏢頭胡大通。他原先就因沒能坐上花廳而大發脾氣,後來雖被水娘子說好說歹忍了下去,骨子裡卻依然氣憤難平,此刻見綠袍長鬚老人一派目中無人的神態,難免瞧不順眼。
其實他不滿的並非全在綠袍老人身上,只是藉機發作而已。另外一個目的,難免也是趁機抬高身價,大廳中三山五嶽的英雄好漢將及千人,個個噤若寒蟬,他這麼猛著膽子站出來攪和攪和,豈不大大出了鋒頭,至少,往後他夠資格坐上花廳了。
綠袍長鬚老人雙目神光暴射,視線投向胡大通,但一瞬之間,就又恢復了鎮靜。
站在老人身後的紅衣童子,卻似乎忍不下這口氣,走近胡大通兩步,出聲喝道:「你這人太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對我爺爺無禮!」
胡大通想是方才灌了不少酒,嘿嘿的裂嘴一笑道:「好小子!就憑你也敢跟老子頂嘴,想找死不成?」
他距離紅衣量子不過四五步,話聲剛落,已竄出座位,握起-大的拳頭,猛向紅衣童子頭頂搗去。
在他預料,這一拳,對方不死也必重傷,若能在大廳廣眾之下,做出一樁震驚武林之事,縱然殺人償命,也大可光宗耀祖。
豈知拳頭尚未落下,突覺前胸一麻,霎時全身血脈有如凝結,再也動彈不得,連舉在半空的拳頭,也像被定了形,再加他齜牙裂嘴,那姿態,那表情,既狼狽,又滑稽。
原來他已被點了「玄機穴」。「玄機穴」本是人身十二死穴之一,紅衣童子為恐弄出人命,故意減去幾分力道,讓他雖得不死,卻至少要原勢不動地僵在當場半個時辰以後才會自動解開。
大廳內的各路群豪,幾乎全被紅衣童子點穴的手法懾住,他動作快如掣電,根本無人看清他是怎樣出手的,以他十四、五歲的年紀,就有如此功力,那綠袍長鬚老人的武學造詣,自是不難想像了。
胡大通被點在酒席筵前,那種狼狽不堪景象,本來已對那些喜歡鬧事出鋒頭的二三流江湖角色,產生了大大的震懾作用,偏偏仍有不肯服輸的人硬要強行出頭。這人是龍武鏢局總鏢頭巴天義,他一向不甘寂寞,專喜在人前賣弄,前些時在長辛店集賢客棧,也因強自出頭而被司馬青出手懲戒。
他素來趨附天風堡,方才又因和衛天風一搭一檔的隨聲附和,自覺洋洋得意,心想若能趁此機會在別人都不敢出頭的當兒,自己再出場鬧他一鬧,必會大大提高身份地位。
其實他也自知不能和紅衣童子硬拚,至少對方的點穴工夫使他難以對付。
但他有自己的如意算盤,那就是無論如何不下花廳,自己在樓上,對方在樓下,相距數丈之遙,對方絕對不會衝上樓來點他的穴,所以他的目的,不外是雙方鬥鬥口舌之能,他自信若論耍嘴皮子,必定穩佔上風,如此落個光彩,何樂不為。
想到這裡,巴天義猛地由座位上躍起,手指紅衣童子,一聲斷喝道:「小兔崽子,今天是衛堡主大宴賓客的好日子,你竟敢在這裡撒野,別人饒得了你,我姓巴的非教訓教訓你不可!」
他說著故意裝出要衝下樓來動手的模樣,好在同桌的有人把他拉住。
紅衣童子年少氣盛,自然不肯吃他這套,他望望綠袍長鬚老人,想上樓卻又不敢放肆,只氣得面孔鐵青。
黃衣童子伸手拉拉他的衣袖,低聲說:「哥哥何必跟這種人計較,咱們隨著爺爺出來,就不能惹爺爺生氣,和這種人鬥,豈不使爺爺失了身份。」
巴天義在花廳上聽得一清二楚,他身為總鏢頭,身份不能算低,受一個乳臭未乾的孩子奚落,豈能忍下這口氣:「小鬼崽子,你把老子看成什麼人了?」
「你叫誰小冤崽子?」黃衣童子兩眼直眨。
「當然是叫你這小兔崽子!」
「好啊!這倒新鮮,老兔崽子,有本事你就使吧!」
「你可知道老子是什麼身份?」
「並不過是個老兔崽子,老兔崽子開口兔崽子,閉口兔崽子,想必你們全家都是兔崽子!」
黃衣童子口齒伶俐,說起話來,有如連珠炮、繞口令。
「不給你這小兔崽子點顏色看看,諒你也不知老子的厲害!」巴天義氣得個發昏章第十一,抄起桌上的酒杯,抖手向黃衣童子砸去。
他一向擅使暗器,酒杯擲出,不亞飛鏢,不但勢道勁猛,更奇準無比。
那知黃衣童子探手一抓,竟把電射般飛來的酒杯接住,而且酒杯觸手時不發半點聲響。
他哈哈一笑道:「老兔崽子,敬酒那有這種敬法,至少要斟滿酒再敬才對。」
他邊說邊在臨近席上斟滿酒,一揚腕,那酒杯又回擲過去。
不知他用的什麼手法,那酒杯在空中不傾不斜,滴酒不濺,飛行的速度也十分緩慢,就像有根無形的線索暗中牽引一般,恰好落在巴天義的席位上,酒在杯中,半點不會濺出。
這一手飛杯絕技,看得全場的人,幾乎個個透不過氣來,不但那些二三流的江湖混混聞所未聞,即使一些在場的絕頂高手也照樣見所未見。
黃衣童子擲出酒杯之後,不知從懷裡摸出一粒什麼東西,又是抖手一揚說:「老兔崽子,再請你吃一顆鬆筋解骨丸!」
但見巴天義身軀猛一哆嗦,立刻也原勢不動地僵在當場。他這姿勢,比起胡大通來,總算文雅一些。
樓上樓下,憑空竟有兩人各自擺好架式,一動不動地供人觀賞,看來為這場盛會,實在增色不少。
「也是老夫家規不嚴,使這兩個孩子變得沒大沒小;半點不懂規矩,你們各位千萬不要見笑。」
綠袍長鬚老人接著轉過頭來喝道:「不帶你們出來偏要出來,出來之後就惹事,難道就不怕爺爺打你們!」
兩個童子聞言立時躬身肅立,嚇得連頭也不敢抬。
綠袍長鬚老人這才目注衛天風道:「衛堡主,老夫今天來,只是告訴你幾句話,要想稱雄武林、領袖群倫,必須具有仁人君子的開闊胸襟,要使人心悅誠服,否則,縱然一時僥倖成功,到頭來仍必身敗名裂。」
衛天風臉色微變,道:「老前輩此話究竟何意,衛某斗膽,敢請明示!」
綠袍長鬚老人長長吁了口氣:「武林蒼生,豈可視同草芥,得饒人處且饒人,不應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衛天風極力保持鎮定,但額角卻已冒出豆大汗珠:「在下越發不明白前輩話中之意,如果前輩還有見教,最好請到花廳,容衛某洗耳恭聽。」
綠袍長鬚老人湛湛眼神,緩緩盯住在衛天風臉上:「老夫話已說完,聽也在你,不聽也在你,不過,老夫總希望你不要辜負我的一番苦心!」
他說完話,回過頭去道:「咱們走!」
紅、黃兩童子搶先一步,走在前面,想是在為爺爺開道。
忽然,花廳上有人說了話:「老頭兒,你總得留下一個名號才能走啊!」
綠袍長鬚老人看清是個白髮皤皤的老女人,不動聲色地道:「你可是十魔之首的易雙鳳?」
易雙鳳似是聽得頗為激動地道:「七十年了,你………你還記得我麼?」
綠袍長鬚老人道:「方纔已經有人稱呼你了,不然老夫一時之間,還真不容易想起。」
易雙鳳不覺雙頰脹紅,欲言又止地好一陣才說:「七十年來,老身無時無刻不在………
你為什麼一直耽在紅葉谷不肯出來,若非老身記性好,此刻還真看不出你是誰來。」
「老夫何當希望你認出我是誰來。」
「可是我終於認出你來了。」
「易雙鳳,不准你說出老夫的名字!」
易雙鳳摸了摸滿頭白髮道:「老身非要說出來讓大家知道不可,你們聽著,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東………」
她還沒來得及說完,黃衣童子已由懷中摸出一樣東西,揚腕叫道:「東什麼,你若敢提起爺爺的名諱,先吃了這顆定心丸再說!」
易雙鳳如有所悟,心頭一凜,喃喃說道:「管他東西南北,不說就不說,反正老身知道就好,留著你那名字帶進棺材去吧!」
綠袍長鬚老人頭也不回,在一紅一黃兩個童子前導下,不大一會兒,便失去蹤影。
「易老前輩,究竟東什麼?」鄰座的吳海獅迫不及待。
「東你媽的狗頭!」易雙鳳一腕怨氣,發洩在吳海獅身上。
吳海獅豈是等閒之輩,想當年他和渤海龍王尤青雄雄霸渤海,身任水路總舵二瓢把子,手下不下數千人,此刻雖依附天風堡,卻仍不失是位炙熱的當權人物。
「易魔頭,我吳海獅是尊敬你老而不死,多活了幾歲年紀,所以才向你請教,你惹不起他們爺兒三個,難道咱就是好欺侮的!」
「你本來就是狗頭一個,放著二瓢把子不幹,卻要干狗腿子!」
「好啊,你連衛堡主也罵了,衛堡主可惹到你?」
「不管怎麼說,你總是狗腿子一個,老娘看著就不順眼。」
「既然如此,老婆子,你看看這個順不順眼?」吳海獅霍地抽出佩在腰間的厚背鬼頭刀。
一陣桌椅響動,九魔全都離座亮出了兵刃,連原被人稱獨目天尊現已變成無目天尊的杜一虎,也摸索著抽出了軟鞭。
易雙鳳是十魔之首,九魔豈能讓老大姊受人羞辱,何況他們又向來團結無間。
「你們都給我坐下!」易雙鳳回身喝住九魔:「我不信姓吳的這兔崽子敢在老娘面前張狂!」
方才黃衣童子和巴天義兩人互以「兔崽子」三字相罵,此刻易雙鳳又以「兔崽子」罵吳海獅,氣氛緊張中卻聽得不少人笑出聲來。
說來難怪,這是北方習慣的罵人用語,若換了江南,自然另有罵法。
吳海獅已被尤青雄和水娘子強按著坐下,他也自知自己是主人之一,不該閒事,尤其十魔眾怒難犯,當真拚起來準會天翻地覆。
衛天風此時已走回大廳入席,先拱手向十魔陪笑道:「十位前輩何必跟他計較,我這吳老弟是位渾人,從不懂得朝山拜廟,一切請看在晚輩分上。」
十魔只好收起兵刃、重新入座。
其實,易雙鳳罵吳悔獅,只是指桑罵槐,衛天風出手自破十絕劍陣,她始終耿耿於懷,縱然衛天風舌底生蓮,把道理說得天花亂墜,也難稍她那口悶氣。
衛天風眼看各路賓客都按預定的座位坐好,斟滿酒杯,高舉過頂道:「今天衛某招待不周,失禮至極,現在我先干一大杯,算是為各位賠禮。」舉杯一飲而盡。
樓上樓下以不動姿勢亮相的巴天義和胡大通,已有人為他們解開穴道,兩人總算還要面子,解穴之後,不聲不響就溜走了。
近千賓客,有的已吃了大半,有的剛才為了看熱鬧,根本不曾動箸,直到此時,才開懷暢飲起來。
「不好!起火了!」驀然有人大聲喊了起來。
這一叫頓使大廳內秩序大亂,好在火勢不大,而且大門處並未著火,只要保持安靜,順序出廳,諒來不致造成傷亡。
大約過了一盞熱茶的工夫,大廳內除了衛天風、尤青雄、水娘子等在指揮著手下救火外,其餘的江湖人物、武林群豪早已各自逃命,走得一乾二淨。
司馬青和上官紅依然回到投宿多日的長辛店集賢客棧。
他們都心情沉重,一路上僕僕風塵,連話也不想多說一句。
天風居的一幕,雖然為時不過短短一個多時辰,卻使他們像歷經無盡滄桑,增長不少見聞,卻也更加深了今後對付衛天風大是不易的預料。
在司馬青和上官紅事前的預料中,這次天風居的盛會,必可面對近千武林同道,徹頭徹尾揭開衛天風的偽善面具,使人人看清他的本來面目,洞悉他的奸詐卑污。豈知卻事與願違,對方反而藉著這次盛會,越發鞏固了他在北五省武林中的領導地位和聲譽。
從此之後,只怕沒有人再會懷疑上官嵩之死能和衛天風扯上千系,反而可能認為司馬青和上官紅的舉動是故意興風作浪,平白製造武林料紛,說不定他們兩人,會倒轉來變成眾矢之的。
衛天風的老辣深沉和機智應變能力,也是上官紅和司馬青初料未及的,雖然上官紅已和他多次見面,司馬青也在上次到嵩雲別莊弔唁時和他有過接觸,卻萬未料到他在天風居的盛會上,表現得如此氣度恢宏從容,連走遍大江南北一向機智多謀能言善道的空空門門主談不同都栽了觔斗。
另外使他們震驚的是那位綠袍老人的出現,現場中多少人曾走遍五湖四海,除易雙鳳外竟然並無一人知道他是誰的,這簡直不可思議,而那紅、黃兩位童子,小小年紀,武功卻已到達出神入化之境,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司馬青和上官紅自覺若單論黃衣童子那手飛杯送酒和擲物點穴的絕技,他們是自歎不如好在這一老兩小三人,看情形尚不致和自己為敵,否則,為上官嵩報仇雪恨,為北地武林除害鋤奸之舉,就更茫然無期了。
思緒煩懣,司馬青和上官紅竟然一宿保持沉默。
聞人傑知道他們心煩,也吩咐店伙非屬必要,不可驚動打擾他們。
次日傍晚,聞人傑特地準備了幾樣他們喜歡的菜餚,並把珍藏多年的名酒「金波露」打開一壇,吩咐店伙送到他們上房,讓他們不必到棧堂用膳。
「聞人兄,你的一番慇勤相待之惹,兄弟實在感激不盡。」司馬青有些過意不去。
「那裡話,為了上官盟主的事,咱們算得上一家人了,還客氣什麼,聽說昨天在天風居,你們並沒討到便宜,難怪你們回棧後一直心情不好,這壇金波露是我珍藏了十多年的好酒,喝兩盅也好讓你們藉酒解愁。」聞人傑邊說邊親自為兩人斟酒。
「藉酒澆愁愁更愁,抽刀斷水水更流。」司馬青微微一歎:「聞人兄,你也就在這裡陪我們喝幾杯吧!」
「我在外面還要招呼招呼,待會兒再來陪你們。」
聞人傑剛跨出房門,只聽門外另一人開了腔:「司馬老弟,上官姑娘,我來陪你們。」
兩人聽出是談不同的聲音,連忙起身相迎。
談不同不速而來,使他們愁緒稍解,因為自天風居蹄來後,他們始終足未出戶,對外面有何動靜,毫不知情。
聞人傑又親自進內為談不同添了碗筷,仍到外面招呼生意。
談不同坐下後,搖搖頭,歎口氣,說:「昨天咱們這觔斗栽大了,我談不同活了大半輩子跑遍大江南北,還是頭一遭陰溝裡翻船。」
「晚輩們也正在為這事發愁。」司馬青也搖頭歎息。
「老朽以前雖然也見過衛天風,但彼此從未正面接觸,所以他並不認識老朽,沒想到昨天面對面的一番對質,老朽千真萬確的握有證據,反而不能取信於人,可見衛天風不愧一代梟雄,他能害死上官盟主,掌握了北五省武林大勢,確是有他過人之處。」談不同說完話,仰起脖子,咕嘟咕嘟一連喝了好幾口酒。
「為今之計,前輩認為駭怎麼辦?晚輩和內人小紅,總不能就此罷手。」司馬青眉宇聳動,似乎已從沉悶中激起了他的豪氣。
「當然不能就此罷手,不過你們賢伉儷二人必須清楚,從現在起,咱們這方面越來越勢單力薄了。」
「這話怎麼講呢?談伯伯!」上官紅雖然心裡有數,卻仍忍不住問。
「昨天衛天風的一席話,北五省絕大多數的道上朋友,已不再懷疑他是謀害上官盟主的兇手,連前來助拳的一批江南弟兄,也對他開始另眼相看,今後他們死心場地的為他賣命,咱們就憑這點微薄力量,對付得了人家了嗎?」
「即便北五省的武林人物全依附在天風堡門下,但前輩也不能忽視咱們南方還有力量。」
司馬青像頗有自信。
「老弟,時到如今,你還蒙在鼓裡,實對你說了吧,你的那批江南弟兄,什麼市井八怪三十六友的,除了那個叫柳麻子的,他們昨晚全都返回江南了。」
「有這種事?為什麼?」司馬青吃驚。
「你認為他們幾十個人迢迢千里,由江南來到京城,就是專為給你幫忙嗎?」
「當然是為了這件事。」
「老朽是實話實說,你可別生氣,就憑老弟你他們會捨死忘生、浩浩蕩蕩、千山萬水來到京城麼?他們跟老弟恐怕還沒有這份交情,你有這大的面子麼?」談不同摸著山羊鬍子,說來不疾不徐。
「就算晚輩沒有這大面子,但為了先岳父和武林道義,他們也是義不容辭的。」
「你錯了………」談不同故意語音一頓,不再說下去。
「談伯伯,您就直說了吧,免得教他沉不住氣。」上官紅看看司馬青,再望望談不同。
「好,老朽明白告訴你們,這批江南朋友,是聽說有位前明太子,被幽禁在清廷大內,他們是準備前來營救太子的,只能算順便為司馬老弟助助陣。」
「真有這種事?難道他們已經救出了太子?」司馬青和上官紅雙雙急問。
「沒有。」
「既然沒有,他們為什麼要返回江南?」司馬青被弄得一臉茫然。
「因為清廷大內,根本不曾幽禁過前明太子。」
「這又是怎麼舊事?」司馬青越發不解。
「很簡單,那是衛天風故意放出的空氣。」
「他的用意何在?」
「引誘江南武林人物,前來京師,一網打盡。」
司馬青和上官紅同時呆了一呆,半晌說不出話來。
談不同再喝口酒,咂著嘴,接道:「總算衛天風的陰險安排昨晚被江南朋友識破,所以當晚就紛紛打道南返。」
「好狠毒的手段!」司馬青吁了口氣:「莫非昨日天風居的一場火,就是衛天風自己採取的行動?」
「衛天風還不至於那麼笨,他若火焚天風居,為何大門和不少進出路徑都不曾著火,而且若當真以火焚為手段,燒死的並不一定是他想要謀殺的人,倘不分彼此來個玉石俱焚,連自己人也燒在一起,他肯這樣做麼?」
「照這樣說,那火是誰放的?」
「老朽我。」談不同摸摸鬍子。
「前輩是想讓他們吃不成酒?擾亂衛天風的這場盛會?」
「不,老朽是為了救你們兩位和那批江南弟兄,連我也在內,老朽也不想不盼不白的死在天風居。」
「難道衛天風另有安排?」司馬青心頭一動。
「你們兩位是看到的,昨日天風居招待賓客的席位,安排得壁壘分明,樓下過道左邊那十幾席,全為咱們一批人而設,和他們互不相千,而衛天風又一再催促所有賓客各就席位,這樣他才好發動機關,免得誤傷了自己人。」
「這樣大的陰謀行動,前輩是怎樣得知的?」司馬青心頭猛震。
上官紅也聽得全身寒意。
「老朽也是快到入席前才得到門下的密報,若早知道,怎麼自投羅網。」
「好一個歹毒的衛天風,原來昨天的盛會,是他特意擺下的鴻門宴?」上官紅恨得咬牙切齒。
「豈止是鴻門鴻,鴻門宴只是想殺死劉邦一個人,昨日他是想殺幾十人,甚至上百人。」
「所以前輩才派人放火,把咱們的人逼出來?」司馬青說。
「老朽只好如此做了,不過,如果硬撐下去,衛天風也並不一定非發動機關不可。」
「既然佈置好了機關,而我們的人又坐在一起,衛天風豈肯放過這機會?」
「他雖不想放過機會,但那綠袍老人的警告,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
提到這位綠袍長鬚、鶴髮童顏、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秘老人,司馬青和上官紅都不禁精神為之一振。
「這位老人到底什麼來歷,前輩總該知道一些才對?」司馬青問。
「這個麼?………」談不同摸著山羊鬍子,許久才咂咂嘴道:「這酒倒真不賴,老朽好久不曾吃過這樣的好酒了。」
「談伯伯,您別賣關子好不好?」上官紅輕拉一下談不同的袖子。
「好吧,我先想想看,再告訴你們。」
司馬青和上官紅從昨至今,一直急於知道那老人究竟是誰,到這時總算找到能揭開謎底的人,一日來幾近凝結的心緒,也為之豁然開朗。
「談伯伯,快些講啊!」上官紅催促著。
「當然要講。」談不同算是沉住了氣:「他麼?………他姓東。」
「他真的姓東?」上官紅星眸眨動。
「昨日易雙鳳那老太婆是這樣講的。」
「從沒聽說有姓東的?」
「那是你從前沒聽說過,現在不就聽說過了麼?」
「他叫什麼?」
「咱們就稱他一聲東老先生吧。」
「好啊!談伯伯,原來您並不知道他老人家的來歷。」
「若知道早就告訴你們二位了,連那易老太婆九十六歲都想了老半天才想起來,我也不過才六十幾歲。」
「可是那易雙鳳後來知道了卻不敢說,何況地被幽禁了將近四十年,而你老人家是一直在外面走動的啊。」
「實對你說。」談不同顯得一本正經:「老朽敢說一句話,在我行走江湖這四十幾年中,東老先生絕對不曾在江湖出現,不然,他豈能逃過老朽的一雙法眼。」
「照前輩的說法,這東老先生是隱跡江湖四十年以上了?」司馬青說。
「至少是如此,不過,這次他重蹈江湖,便顯得頗不平凡。」
「他昨天出現天風居,是為了搭救我們?」
「救咱們只是其中之一,他出山最大的用意,似乎還不在此。」
「前輩的看法呢?」
「那只能慢慢用事實來證明,令老朽百思不解的,是他幾十年從未在外走動,怎會知道衛天風昨天的陰謀手段。」
「晚輩也是思解不透。」司馬青蹙起眉宇。
「所以昨天救咱們大家一命的,是東老先生,老朽半點不敢居功,若非東老先生出面點破,說不定不等老朽命人放火,衛天風早就發動機關了。」
「什麼人?」司馬青和上官紅幾乎同時出聲喝問。
談不同只顧說話,並未留心窗外動靜,聽得兩人喝聲,也望向窗外。
窗外人影一閃,似是向牆外逸去。
此刻已是入夜時分,房外漆黑一片,而司馬青和上官紅的這間上房,又正在最後一進的西角,外面是圍牆,圍牆外便是郊野,因之,來人不需經過客棧大門,只要稍具輕功的人物,誰都可以由外面越牆而進。
司馬青取下掛在壁上的長劍,立刻穿窗而出,直接躍上圍牆,霎時也人影不見,「好身手!」談不同發出一聲驚歎。
圍牆外是荒野,再前進不遠,竟是一片墓地。
司馬青身手何等快捷,眼力又何等銳利,雖然夜色蒼茫,卻已望見前面不遠處的一條黑色人影。
人影行動飄忽如風,似是還不住轉頭回顧。
司馬青既已發現來人行蹤,豈肯讓他逃脫,而且他也自信必可追上來人。丹田一提真氣,施出「流星趕月」的上乘輕功,有如飛鳥出林,直向那人影撲去。
那人影明明距司馬青只剩下兩三丈遠,豈料就在這即將接近之時,竟然有如鬼魅般一閃而逝。
司馬青吃了一驚,頓感毛骨悚然,暗道:「難道是鬼?………」
自然不可能是鬼。
司馬青再衝出幾步,停在那人影消逝之處,留神探察。
他仗劍在手,全神戒備,因為他不得不防對方從暗處猝然施襲。
那人影就在他立足之處消逝,而腳下是墓地,除了疏疏落落的墳堆和遍地雜草外,並無其他障眼之物,而那人影消逝後,也並末發出任何聲息,即使以潛伏爬行方式脫離現場,亦屬大不可能之事。
他找遍附近數丈方圓範圍,始終毫無所獲。他想到這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地下掘有坑道,方纔那人是由地面滑入坑口,然後由坑道遁走。
不過,這想法似乎又不近情理。若地下有坑道,地面必有坑口,為何找不到坑口,而且對方引他來到這裡,又意欲何為?
所以,他思來想去,料定那人必定仍在附近,倒不如停在原地,和他對耗下去,時間久了,那怕他不出來。
果然,不遠處有人說話了:「不必找了,我在這裡。」
這聲音極嬌且脆,分明是個女子。
「那就何必藏藏躲躲,就請芳駕現身相見。」
數丈外的一棵古柏後,緩緩轉出一個黑色人影。
這時已有月光自雲端射出,照見古柏下的女子身著黑色衣裙,面蒙黑紗,雖無法看清容貌,但那身形卻十分婀婀、嬌倩。
司馬青不由心頭悸然一動,這女子的身影,似乎在那裡見過,一時之間,卻又無法想起「芳駕夜闖客棧,意欲何為?請向在下做個明白交代!」司馬青朗聲說。
「沒別的,想給你們一個警告。」對方傳來字字清脆的聲音。
「警告?………」司馬青心念轉動:「什麼警告?」
「大禍臨頭,死在眼前,難道你們還毫無警覺之心?」
「芳駕這話?………」
「千真萬確,絕非危言聳聽。」
「如此說來,芳駕是對我們暗中相助來了,在下先行謝過。」
「我冒死前來示警,希望你們早作準備,三日之內,離開這家客棧。」
「那麼我們應該走到什麼地方呢?」
「暫時離開京城附近。」
「芳駕上姓高名?請能告知在下,以後也好答報。」
「我若為求報,今晚就不必冒死前來了,有件東西,接著!」蒙面女子一揚手,將一個白色圓團東西擲了過來。
司馬青探手接住,卻是一張白紙,包住石塊扔過來的。
他知道紙上必定有字,但黑夜之間,縱有月光,也不易分辨。
再看古柏下,蒙面女子早已不知去向。
他急急返回客棧,依舊越牆進入房間。
談不同和上官紅正等得焦急,見司馬青回房,總算放下心來。
「追上沒有?」兩人同聲發問。
「追倒沒追上,是她故意現身和我相見。」
司馬青把才纔的經過說了一遍。
「你說那蒙面女子好像見過,到底是誰?」上官紅關心的問。
「當真想不起了。」司馬青極力回憶往事:「我來到北方,時間不長,也沒碰上幾個行走江湖的女人,總不會是女魔頭易雙鳳吧!」
一句話逗得談不同和上官紅都笑了起來。
「咱們還是談正經的。」談不同說:「不論如何,這位蒙面女子是站在咱們一方的,老朽也得到消息,衛天風要在這裡對付你們兩位,這附近全是他的勢力範圍,你們的行動,隨時都在他嚴密的控制之下。」
「我們也有預感,也早決定離開這裡,只是要到何處落腳,總得事先有個打算。」司馬青說。
「我們豈止僅僅找個地方落腳就算了,更要為我爹策劃如何報仇雪恨!」上官紅說。
「當然啦,如果僅僅找個地方落腳就算了,賢伉儷大可同往江南,不擔半點江湖風險,痛痛快快的過一輩子。」
「可惜我們沒有這種福氣。」上官紅幽幽一歎。
「待等為上官盟主報了大仇,剷除了巨奸大惡的衛天風,你們盡可以逍遙自在地享樂下半輩子。」
「嗨!青哥!」上官紅星眸一眨:「你不是說剛才那蒙面女子交給你一張紙麼?」
「你看,我倒忘了!」司馬青連忙從懷裡掏出那張紙,攤到桌邊。
談不同和上官紅搶著湊過身來觀看。
紙條上是一首七言絕句:
東風陣陣入南宮,
彩雲白帝一線通。
欲知上官生死謎,
且向青龍探分明。
三人看了半晌,似乎都無法盡解其中之意。尤其前面兩句,更覺語含玄機,莫測高深。
「這第一句麼。」談不同開始搖頭晃腦,像個老學究:「南宮自然指的是賢侄女的故鄉南宮縣,而且很可能是直接指的嵩雲別莊,你們說對不對?」
「我也這麼想。」上官紅點點頭:「可是,東風陣陣又是什麼意思呢?」
「這就難解了。」談不同皺起眉頭:「總之,不是壞事,如果是壞事,那就該是西風或北風了。」
上官紅再看下去說:「第二句好像是從李白的詩上摘轉下來的。」
「不錯。」司馬青接下去說:「李白在『早發白帝城』那首絕句上,第一句就是『朝辭白帝彩雲間』。」
「李白的那首詩,意思一看便明白,白帝指的是白帝城,那是三國時劉先主駕崩托孤的地方,如今已成名勝古跡了,彩雲是指天上的雲彩,但這裡的彩雲白帝,就無法做同樣解釋了。難道是要你們兩位到白帝城去,這又怎麼可能。」談不同字斟句酌地邊想邊說。別看他邊幅不修,有時且帶點兒瘋瘋顛顛,像個老叫化子,但卻喝過不少墨水,否則,又何能在天齊廟擺攤測字。
忽聽上官紅一聲驚叫,談不同和司馬青只道外面又有動靜,齊齊轉頭向窗外看去,卻又毫無發現。
「小紅,你怎麼了?」司馬青問。
「談伯伯,青哥,你們看這第三句………」
「第三句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司馬青說。
「難道爹爹還活在世上?真有這種事麼?………」上官紅怔怔地,似乎有過度的驚喜,但轉瞬間她的激悅又趨於消逝。
「小紅,安靜些,讓咱們和談前輩仔細推敲推敲。」
「上官二字,當然指的我爹爹,我爹爹明明已經去世,還有什麼生死謎呢?生就是生,死就是死,根本無謎可言,所以這句『欲知上官生死謎』,顯見其中透著蹊蹺。」
「老朽倒有個解釋。」談不同沉忖了一陣說:「咱們中國字,不能專從字面看,有時只可意會,無法言傳,所以老朽認為這句詩裡的『生』,是指上官盟主的確因病去世,屬於天年所限;這『死』,指的是為人謀害而死,屬於死於非命。調查上官盟主死因的證據,正是咱們目前所要進行的大事,司馬老弟,你有什麼高見呢?」
「前輩說得雖然有理,但生死二字的解釋,晚輩總覺有些牽強。」司馬青歉然一笑。
「老弟也認為上官盟主不曾死?」
「晚輩是想到先岳父臨終的時候,除了衛彩雲外,沒有一個親人在旁,前輩和小紅接到的遺書,也是由他人傳遞的,在咱們中國,凡是長輩去世時,總是家人隨侍在側,並要親眼看著入殮蓋棺,先岳父臨終前,有誰隨侍在側呢?衛彩雲能算真正的親人麼?他們控制了先岳父的一切,縱然向外假報喪,又有誰能拆穿真相?」
「也有道理。」談不同可真有點迷糊了:「不過,要說上官盟主仍在人間,希望實在不大,衛天風處心積慮想置他於死地,又豈肯留他活命?」
房間內三人久久不再言語,因為他們都已被詩中的生死二字陷入困惑之境?還是談不同打破了沉寂道:「咱們再討論最後一句吧!」
司馬青道:「最後一句最容易懂,不過『青龍』兩字,就又費解了。」
上官紅搶著說:「莫非指的青龍嶺,那正是我爹的墓地。」
司馬青猛地抬手一敲桌子道:「好啦,終於找到落腳的方向了,這一句明明告訴咱們要先從青龍嶺下手!」
談不同點點頭道:「說的也是,既然盟主的遺書,衛天風硬不承認是證據,就只有再找另外的證據了,若不從嵩雲別莊下手,待在這裡,會有什麼新發現呢?」
上官紅問:「那麼咱們什麼時候動身?」
司馬青略一沉忖,道:「兩天之內。」
談不同站起身來,擦擦嘴角的酒漬,道:「我也該走了,嵩雲別莊附近,我有不少徒兒,可以安排你們的住處,這樣行動比較隱秘,必要時老朽也許會親自趕去相助。」
談不同去後,兩人又計議了一番,才就寢安歇。
次日,司馬青又做了一番安排,找到尚留在京師附近的幾位助陣朋友,包括柳麻子在內,告知今後行蹤。
然後,又特地趕到京城,在八人胡同綺芳閣,向小桃紅做了必要的交代。
這位風塵中的紅粉知己,為他犧牲得太多了,他對她始終有著一份難言的歉意,小桃紅卻死心場地只想為司馬青多盡一份力量,半點不存圖報之心。
南宮縣在直隸的西南,臨近山東飛地,相距京師,遙遙數百里。
司馬青和上官紅,由於在路上仍有耽擱,十天後才到達南宮縣境。
他們就在距嵩雲別莊不遠處的落鳳坡停下腳來。
為了行動方便和行蹤隱秘,他們並不再住客棧,而是被招待在空空門的一處分壇裡。談不同手下有十三太保,每個太保掌理一處分壇,落鳳坡正是分壇之一。
本來,嵩雲別莊是上官紅的家,她大可大模大樣地住進去,即便衛天風和衛彩雲,也絕不敢明目張膽的拒絕,但此時情勢不同,要想探查上官嵩生死之謎,和顧慮自身安全,他們不得不暗中行動。
上官紅父仇心急,決定當天夜探嵩雲別莊。
司馬青雖也準備一同前往,但被上官紅勸止,理由是他對莊內環境不熟,反而容易出事。
她的顧慮也有道理,嵩雲別莊佔地數里方圓,僅僅內院,就有十幾進,不下數百間房舍,大有屋宇連雲之勢,連獨門院落,也有數十處之多。雖非侯門,卻其深似海,連上官紅自幼在莊內長大,也未能走遍每個角落。
但她為了必要,特地費了大半天工夫,憑記憶畫出莊內的形勢和關係位置,以供司馬青參考。
她換了夜行勁裝,面罩黑紗,身佩長劍,於二更過後,先在莊外大門附近暗處查看動靜。
莊門上高懸著兩盞紅燈,門前七八個守門大漢,個個佩著腰刀,不停踱來踱去,戒備森嚴。
這和以往的情形大是不同,從前上官嵩在世時,只有一兩個人守門,而且不帶兵刃,顯見這是衛天風授意衛彩雲的特別安排。
七八個大漢,上官紅竟似從前都未見過,在她意料,可能是由天風堡調派而來,看來衛天風此刻已完全控制住嵩雲別莊。
偌大一份家業,平白為外人佔有,她身為莊主之女,反而要偷偷摸摸的進入,一時之間,百感交集,情不自禁暗自滴下幾滴清淚。
既無法由莊門進入,只好轉到莊側,看看四下無人,輕輕一跺腳躍上圍牆,伏牆向下探視,下面一片沉寂。
她不再猶豫,落地之後,沿著暗處,快步前進。
她決定先到自己的閨房,那是地住了二十幾年的起居之所,裡面的所有陳設和佈置,對她來說,都有著親切的感情。
「什麼人?」耳邊傳來一聲暴喝。
上官紅翻腕抽出長劍,收住腳步,情勢所迫,她不得不開殺戒。只是,莊主之女,出手殺死自家莊內莊丁,總感到不是味道。
那莊丁也手橫腰刀,直撲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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