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莫愁道:「沒有變化了,就是如此直指前心,將你刺出兩個透明窟窿。」華聞笛怒道:「韓莫愁,你少耍花樣!」
韓莫愁笑道:「不耍花樣,就是這一招,你如何應付?」
華聞笛道:「除非我是個死人,才站著讓你刺過來!」
韓莫愁道:「這一招有個名目,叫做『逼死君子』,如果你是個君子,就必須乖乖地站著讓我刺上來,如果你是個言而無信的小人,那自然另當別論了!」華聞笛道:「老夫幾時言而無信了?」
韓莫愁道:「你是否言而無信,就要看你自己的表現了。如果你是一個信義君子,絕對躲不過這一劍!」華聞笛被他弄糊塗了,厲聲叫道:「韓莫愁,你把話說清楚一點!老夫可沒有精神跟你開玩笑!」韓莫愁笑道:「好吧,我看你是老糊塗了!提醒你一聲,你當年曾經與人訂約,十年之內手不觸劍!」華聞笛叫道:「我當然記得,否則四年前也不會受你那種欺負了!」
韓莫愁笑笑道:「維持信守是很難的,尤其是你把約訂得那麼長,守起來還真不容易!」華聞笛叫道:「老夫此生言出如山,絕不會背約!」
韓莫愁道:「你的誓約之期滿了沒有?」
華聞笛道:「自然滿了!老夫是十年前的十月初一中午訂的誓約,現在已過正午……」
韓莫愁笑笑道:「你記錯了吧!照我的推算,要到下個月才滿十年呢。」
華聞笛怒道:「胡說,下個月是十一月了!老夫十月立誓,怎麼會到十一月才滿期呢?」韓莫愁回頭一看,見智海也在,連忙笑問道:「老和尚,你們出家人對初一十五記得最清楚,請你告訴我,下個月的今天是幾月初幾?」智海聞言眉頭一皺,默然良久,無法作答,華聞笛急道:「你說呀,這麼簡單的問題你也答不上來嗎?」智海輕聲一歎:「十月初一!」
華聞笛一怔道:「那麼今天呢?」
智海道:「也是十月初一。」
華聞笛怒道:「一年跑出兩個十月初一了,你的日子是怎麼過的!」
智海輕歎一聲道:「今年是閏年,剛好是閏十月,所以是兩個十月。」
華聞笛聞言怔住了,不知不覺手中劍噹的一聲掉在地上,韓莫愁哈哈大笑道:「華老兒,你怎麼說?」
華聞笛長歎一聲道:「還有什麼可說的?只怪我一時大意才上了你的圈套!」
韓莫愁笑道:「這可不能怪我,只怪你太心急了,沒有瞧瞧歷本就急於出頭!」
華聞笛道:「少廢話!你快抽劍把我殺了吧!」
韓莫愁一笑道:「我本來不打算這麼早就殺你的,可是我怕你抽空一跑,再找你可麻煩了,因此不得不早點送你上西天去!」
說完提劍欲刺,華聞笛果然挺立不動,準備受死,倒是謝寒星上前將韓莫愁的劍架開道:「華老頭兒,你怎麼這麼死心眼兒,十月初一訂的約,十月初一滿約,管它是不是閏年……」
韓莫愁笑道:「二小姐,這可不對,舉凡輪到閏年,不管是閏年那一個月,多是以後一個月為準的,就是錢莊裡放利債,遇上了閏年,也只好白費一個月的利息……」
謝寒星叫道:「人命關天,豈能用利債的方法計算。」
韓莫愁笑道:「華老頭兒因為我殺了他的全家,等著向我討血債呢!自然要按照借貸的規矩來計算時日!」
謝寒星還要開口,韓莫愁又笑道:「你別多事,讓華老頭自己來說好了,如果他不認帳,我也無所謂,反正我這一招『逼死君子』也是試試他的,根本沒有打算他會遵守!」
華聞笛怔了一怔才道:「女娃娃,你走開,我華某一生重信守諾,斷不能在臨死前沾上一個污點!」
謝寒星叫道:「你這樣一死多冤枉!」
華聞笛長歎道:「此謂之天絕我也,四年才輪到一次閏年,不知多少年才碰上閏十月,偏偏全叫我遇上了,還有什麼話好說呢?」
杜青走上前,拾起他的劍道:「寒星!華前輩是個守義君子,你不必多說了,還是讓我向華前輩說兩句話吧!」
謝寒星木然走過一邊,杜青又道:「查兄!寒月!你們也過來一下,我要問華前輩的話很重要,也許韓莫愁不等他回答就會出手,請你們監視他一下!」
兩人移步上前,韓莫愁卻大方地退後幾步道:「你們儘管談話好了,華老兒反正是一個要死的人了,我也不在乎他多活片刻!」
杜青一笑道:「你既然這麼大方,我就明說好了,華前輩,你的誓約中只限於不動劍,可沒有不走路的限制吧!」
華聞笛一怔道:「這怎麼說,自然沒那種限制!」
杜青笑道:「這很簡單,前輩既然能走,為什麼還不走呢?下個月再找他算帳不也是一樣嗎?」
韓莫愁神色微變,正想衝過來,杜青用劍一封道:「韓莫愁,就憑我們此地幾枝劍要擋你一時半刻還不成問題,足夠華前輩走得遠遠的了!」
查子強與謝寒月這時才明白杜青的用意,謝寒月自然毫無考慮地支持杜青的行動,查子強還有點猶豫,杜青朗聲道:「查兄,關於華前輩行事是否失當,我日後一定向你作個明白交代,現在我以武林的道義請你幫個忙,你總不好意思拒絕吧!」
查子強毅然拔劍道:「好,我也參加一份,血魂劍的正邪姑且不論,就看他守信不阿的份上,我也不願意見他死在陰謀詭計之下!」
韓莫愁見好好的一個計劃被破壞了,也不禁怒形於色,挺劍上前叫道:「憑你們三個人就想擋住我嗎?」
一劍翻飛,劍飛如虹,將三個人都逼得遠遠的,可是杜青與查子強都是經驗豐富的劍手,雖然不與他凌厲的劍勢硬碰,卻能固守陣腳,不讓他衝過來,而且一見空隙,立時補進一劍!
謝寒月的打法更穩,她轉到韓莫愁的背後,輕易不出手,出手必是殺著,逼得韓莫愁非回劍自救不可!
四個人纏鬥了一陣,韓莫愁反而險象百出,有幾次還差點受了傷,使他不得不加倍小心,不敢逞勇搶進了!
華聞笛站在旁邊凝神觀戰。謝寒星急道:「你還不快走?」
華聞笛笑笑道:「現在我倒不必急著走了,這三個人足夠應付他的!」
杜青道:「前輩還是走的好,韓莫愁技不止此,他的真功夫尚未施展,我們不一定能擋得住!」
華聞笛笑道:「沒關係,有我在旁邊瞧著,他不敢用那些精招,我雖然不能動手,卻能動口,必要時點破一下,即使今天被他殺了,日後你們制他也就容易了!」
韓莫愁冷笑道:「華老兒,你別做夢!今天我殺光這裡每一個人,瞧你還指點誰去!」
語畢劍勢一緊,招式變得詭異莫測,明明是攻向右邊的,劍身卻忽地轉向西邊,剎那間,情勢又轉變了,圍攻他的三個人全都手忙腳亂,幸而華聞笛在旁呼喝指點躲避,才沒有人喪生在他的劍下。
如此又纏鬥了片刻,韓莫愁的劍勢更見凌厲,速度也加快了,一枝劍忽東忽西,忽上忽下,如電蛇般地亂竄,華聞笛雖然口頭指點,畢竟慢了一步,使得外圍的三個人更形危殆!
查子強性子較烈,一瞧不對勁,乾脆來個奮不顧身的戰法,不理對方的劍路,施展他久享盛名的千手神劍,總算稍稍遏止了韓莫愁的凶勢!
韓莫愁單獨應付一個查子強倒是綽綽有餘,可是杜青與謝寒月也相當勁急,稍一不慎,立有殺身之危,如果為了殺查子強把自己賠了上去,他可不敢冒這個險!
杜青先前還擔心查子強會受傷,處處照顧著他,幾招一過,瞧出便宜,謝寒月領會得比他還早,於是三個人不約而同採取了一樣的戰法!
查子強的千手神劍在快,杜青的劍法在穩,而且平穩中卻又氣勢磅礡,每出一劍均攻人所必救,謝家的劍法卻兼而有之,華聞笛瞧了哈哈大笑道:「妙!到底是後生可畏,就憑這種打法,再強的高手也難以招架,老夫也不必多嘴了,韓莫愁縱有絕妙奇招,也絕對勝不過你們!」
韓莫愁也暗自震驚,劍勢由攻轉守,仍感到疲於應付,他自忖傷一人不難,傷二人則要必須擔七分風險,同時殺傷三人則萬無可能!
而且在三個人之中,他最顧忌的還是杜青,目前杜青只施展了他家傳的劍法,如果突然加上一兩手血魂劍,自己必無幸理,可是這麼一直困下去,吃的虧更大,因此必須要冒個險。
最好的辦法是先清除杜青,此人一去,其餘兩個人就容易對付了,所以他一面固守,一面把重點移在杜青身上,華聞笛瞧出苗頭,連忙喝道:「杜青注意,他準備對你下殺手了!」
杜青也明白韓莫愁的用意,攻勢稍緩,全神凝注對方的劍路,以備作必要的力拚!
謝寒月急了,拚命急攻,牽制韓莫愁,不讓他有機會出手,查子強也配合她的攻勢,劍發如雨,使盡他千手神劍中的精招!
韓莫愁忽地怒吼一聲,運劍如虹,對準謝寒月劈了下來,謝寒月連忙用劍招架,可是腕力不如,手中的劍被震開了,韓莫愁的劍仍是壓將下來!
杜青與查子強本來都發招搶攻他的後背,意圖逼他回劍自救以解開謝寒月的危機。誰知韓莫愁也像是不要命了,對背後的兩枝劍毫不理采,逕直朝謝寒月攻去!
謝寒月的劍被震開之際,杜、查二人的劍也攻到韓莫愁的背後,眼看著可以將他刺中,卻解不開謝寒月的危機,兩人同時想,看來即使殺死韓莫愁也救不了謝寒月,於是又不約而同地揮劍上撩,去替謝寒月招架!
兩人的劍剛撩了上去,因為心急救人,都用足了全力,忽地劍勢一空,韓莫愁的劍不知什麼時候抽開了。
兩人都是一怔,心知上了當,杜青已見一道寒光,向自己咽喉奔來,後面跟著韓莫愁猙獰的笑臉!
躲避不及,撤劍招架也嫌太遲,他雙目一閉,只有等死了,可是頸上涼風一掠,隨即聽到韓莫愁的喝罵聲,他心中奇怪,難道韓莫愁臨時起了善心,放過自己不成?
那可能性太少了,韓莫愁殺死自己的心,恐怕比殺死華聞笛還切,因為華聞笛年事已衰,再加上十年沒動劍,認真鬥起來,不一定會勝過韓莫愁,可是韓莫愁為什麼會突然放過自己呢?
睜開眼睛一看,但見藍素雲率領著所謂金陵十二釵,列成一個半圓形,每個人手中都拿著一個小圓筒,大概是銅製的,發著金黃色的輝彩,對準韓莫愁!
而韓莫愁卻捧著手,臉上現出不勝痛苦之狀,杜青看了一下,才明白那十二個女孩子手中的銅管必是施放暗器的工具,韓莫愁也一定中了暗器,才未能殺死自己!
只見謝寒月一臉秋霜,沉聲喝道:「素雲,誰叫你們未得允許就隨便施用蜂尾針的?」
藍素雲道:「我們見他要傷害大姊,一時情急才用了出來!」
謝寒月怨聲道:「那就是理由嗎?」
藍素雲低頭道:「小妹知道不是理由,但憑大姊如何處罰好了!」
謝寒月依然滿臉怒色道:「當我傳授此物用法時,已經立下戒條的懲誡辦法,難道你忘記了?」
藍素雲道:「小妹不敢忘,回家後小妹立刻自殘雙手,只是這些姊妹俱是受了小妹的暗示後才行動的,請大姊饒了她們!」
這時韓莫愁的一隻手已經腫起很粗,連手指也跟著粗脹;幾乎無法握劍,目中凶光畢露,將劍交給另一隻手,一步步地挨過來,謝寒月沉聲道:「韓莊主,你想怎麼樣?」
韓莫愁厲聲道:「我一時不察,中了你們的歹毒暗器,心知此命不保,但是我還沒有就此認輸,趁得有一口氣在,能殺幾個就是幾個!」
說完探手出劍,急刺謝寒月,謝寒月挺劍封架,但是韓莫愁左手的劍招更為詭異,這一劍居然架空了,劍尖直逼她的咽喉,杜青大驚失色,連忙舉劍橫劈,雖然把一劍磕開了,但是韓莫愁手勢一繞,長劍又兜了回來。
杜青正想橫劍去封,斜裡飄來一條人影,劍發無聲,替他擋開了這一劍,同時沉聲喝道:「走開,你不是他的對手!」
杜青心中一怔,照韓莫愁攻來的劍勢,的確詭異辛辣,一反常理,如果照自己的意思去封架,不但無法擋住,胸前咽頭,所有的要害都暴露在對方劍勢控制之下,生殺由人了。
那突然加入的人是華聞笛,此老的劍勢果然登峰而造極,也不知從那兒拾了一柄劍,半途插了進來!
幸虧有他這一擋,不僅救了杜青的性命,更擋住了韓莫愁情急拚命,形同瘋狂的進攻。
這是一場驚心動魄的戰鬥,看得每個人都心悸不止,尤其是對韓莫愁,沒想到他換了左手後,劍術竟像是高明了一倍有餘,華聞笛努力封架,一口劍舞得像鐵桶似的,風雨不透,仍是險象百出。
兩人一邊拆鬥,一邊講話,首先開口的是華聞笛,他哈哈笑道:「韓莫愁,你終於把真功夫亮出來了!」
韓莫愁沉聲道:「只怪我太大意,如果一開始就使出殺手,早把你們解決了,那裡還會受暗算!」
華聞笛道:「你那裡是大意,而是太小心了!你練成了這一套左手劍法雖然凌厲。卻沒有把握穩能勝過我,所以才遲遲不敢施展!」
韓莫愁冷笑道:「現在施展也不遲,我還有機會把你們全部殺光!」
華聞笛道:「那恐怕不容易,你已經中了毒,再過一會兒,毒性發作,劍法再高也沒有!」
韓莫愁出劍更急,大概是想快一點把他解決好再去對付其他的人,可是華聞笛咬牙支撐,仍是能勉強招架,只不過雙方再沒有餘暇開口說話了!
杜青幾人想上前幫忙,卻苦於插不上手,因為韓莫愁的劍勢飄忽,無法判斷正確的方向,貿然進前,恐怕還沒有機會發招。就已經身首異處了!
決鬥的兩人也很緊張,韓莫愁雖然佔了上風,可是另一隻手上的毒開始蔓延,慢慢地影響他的體力,使他的攻勢漸漸減緩,再鬥下去,對他的影響將更大。
忽地他一收攻勢,比劍在胸前道:「等一下,華老頭、你怎麼背誓又用劍了!」
華聞笛道:「老夫只記得今天已經滿期,那知還有一個閏月,反正已經背了誓,乾脆就背到底,能把你施到毒發身亡,老夫再應誓自殺,也算不虛此生!」
韓莫愁厲聲道:「你先前是不知情,縱然背誓,也還可原諒,現在你明知而故犯,怎麼對得起當年那個跟你訂誓的人!」」
華聞笛道:「那個人反正已經不在人世了,到了陰間地府,老夫再對他解釋好了!」
韓莫愁冷笑道:「如果那個人還沒有死呢?」
華聞笛愕然道:「不可能!」
韓莫愁冷冷地道:「你看看後面是誰?」
華聞笛剛一回頭,韓莫愁猝然出劍,杜青急叫道:「前輩小心!」
叫得快,韓莫愁的劍更快,已經刺中了華聞笛的右胸,不過也虧得杜青那一叫,使華聞笛及時一仰身子,劍只刺進一半,沒有立即致命,韓莫愁的動作何等快捷,一劍得手,跟上前一抬腿,將華聞笛踢倒在地,橫劍下削。
眼看華聞笛一顆花白的頭額即將搬家,謝寒月忽然叫道:「韓莊主!請等一下!」
韓莫愁先用劍頂住華聞笛的咽喉,然後抬頭問道:「幹什麼?」
謝寒月道:「莊主中毒雖深,並非不可解,即速回去,取明礬四兩化水,將傷處浸入,兩個時辰後,腫毒可消,再飲童尿一杯,驅清體內餘毒,立可康復如初!」
韓莫愁冷笑道:「我怎麼相信你說的是真話?」
謝寒月道:「莊主所中的是蜂尾針,針上所含的毒素也是取自蜂尾,那兩物俱是解蜂毒的良方!」
韓莫愁冷冷地道:「萬一你騙人呢?」
謝寒月冷笑道:「我為什麼要騙你?」
韓莫愁道:「因為你怕我殺了你們!」
謝寒月冷笑道:「笑話,你太看得起自己了,雖然你劍術高明,可別忘了我的姊妹全拿了蜂尾針的發射筒對著你,我一聲令下,立即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韓莫愁聞言一震,舉目四望,果然那些女孩子手中的圓筒全部指著他,可是他又不甘受逼,悍然道:「我不在乎,第一次是攻我無備,再想用來對付我,可沒這麼容易!」
謝寒月淡然一笑道:「韓莊主,這蜂尾針每筒可裝二十支,可以單獨一支支發出,也可以全部一起發出,剛才每個人只發了一支,雖然沒打招呼,以莊主的造詣,雖能及時發覺,仍然腕間中了一支,如果我叫她們全部施放出來,莊主估量能躲開多少?」
韓莫愁悍然道:「如果針上只是蜂毒,就是一起打在身上也無所謂。」
謝寒月笑道:「那可太多了,只要有五支就夠你受了!」
韓莫愁臉色一變,謝寒月笑道:「莊主不必旁敲側擊用話試探,針上只含一種蜂毒,來自我在自家花園中專門培養的毒蜂,毒性比普通的野蜂強上十倍。每支針上含有十頭毒蜂的毒素,莊主雖然只中了一支,但相當於被一百頭野蜂一起蜇了一下,所以才如此厲害,假如連中了五支,就是五百頭野蜂的蜂毒,你能挨得起?」
韓莫愁默然低下頭,可是稍停片刻,他又抬起頭道:「你既然掌握了這麼厲害的武器,為什麼早不用來對付我?」
謝寒月道:「蜜蜂在自衛時才捨得用尾針螫人,我發明這蜂尾針,也是為了同一目的,所以才將使用的限制規條訂得很嚴!」
韓莫愁呆了一呆才道:「好,我可以饒了你們……」
謝寒月沉聲道:「你別說得好聽,是我們饒了你,因為我要殺死你易如反掌!」
韓莫愁差一點要發作,看看那些女孩子手中的圓筒,終於忍了下去,厲聲道:「不過這華老頭兒,我非殺了他不可!」
謝寒月搖頭道:「不行!這裡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准傷害,否則你就得償命!」
韓莫愁怒形於色,畢竟懾於情勢,收劍退後道:「華老頭兒,你別以為可以逃過一死了!我不殺你,你自己也該做得漂亮點!」
華聞笛從地上坐起道:「不用你提醒,老夫一生重信守諾,既然背了誓,總會對自己有個處置的!」
韓莫愁道:「我在等著看你如何處置呢?」
華聞笛翻翻眼睛道:「那可不行,我還有幾句重要的話要對杜青交待,這些話可不能讓你聽見!」
韓莫愁道:「我非要聽不可!」
華聞笛道:「你不走,我就不說!」
謝寒月笑道:「韓莊主,我不是催你,如果你再不趕緊解毒,過了時候,可不能怪我!」韓莫愁道:「我非要看這老傢伙應誓身死,因為這是與他訂誓的人所做的交代!」
華聞笛道:「我不信,那人是個正道君子,怎會與你這種卑劣無恥的惡人為伍?」
韓莫愁冷笑道:「信不信在你,反正我絕不騙你,試想你與人訂約之事十分秘密,如果不是他告訴我,托我代為監視,我怎會知道?又怎麼會找上你家?」
華聞笛呆了一呆才道:「好!你先回去,至遲不超過明天正午,我老頭子到你門口割下自己的腦袋!」
韓莫愁道:「如果你不來呢?」
華聞笛叫道:「如果我不來,就是向天下人承認我是個寡信背諾,豬狗不如的畜生!」
韓莫愁一笑道:「好吧,我相信你!鼎鼎大名的血魂劍,總不會是一個貪生怕死的傢伙。明天我會備好棺木,再請幾個高僧名道,為你超渡一下,送你上天堂!」
華聞笛厲聲道:「不必費事,老頭子寧可曝屍荒野餵狗,也不要你張羅後事!」
韓莫愁哈哈一笑道:「那也行,我回去後就把家裡的狗全部關起來,餓上一天,明天好飽餐一頓,因為韓家堡在金陵也是世家,我不能讓一個死人擺在門口發臭!」
說完哈哈大笑,轉身出門而去。查子強跟在後面也想走,杜青叫住地道:「查兄怎麼要走了?」
查子強道:「我不走幹什麼?我來是為了對付血魂劍!」
華聞笛道:「你如果認為我一定該殺,不妨明天到韓家門口去,老夫一定讓你達成願望!」
查子強道:「你是否該殺我尚未確定,而且即使你該殺,我也要一刀一劍,憑著真本事殺了你,現在看了你與人動手的情形,我知道差得很遠,只好撒手不管了!」
說完,轉身而去。華聞笛歎道:「這傢伙倒是條好漢子,只可惜我壽命無多,否則好好地造就一下,定可使他成為第二個血魂劍!」
說完忽又問謝寒月道:「你對韓莫愁說的那些話是真是假!」
謝寒月道:「自然是真的!」
華聞笛一怔道:「那就糟了,我還以為你是騙他的呢!你不該放他走,應該叫人用毒針把他殺死在這兒!」
謝寒月道:「我本有此意,可是前輩和他在一起。毒針若次第施放,只恐效用不著,他仍能躲避;如一起施放,範圍太廣,前輩也必將被波及!」
華聞笛頓足長歎道:「我反正是個要死的人,你還管我幹什麼!這一來就糟了,他傷好之後,橫行天下,再無人能制了!」
謝寒月道:「前輩只是上了他的當,才為其所傷,真動起手來,前輩並不輸於他!」
華聞笛道:「你怎麼知道?」
謝寒月道:「我看前輩雖處下風,卻似未曾全力施展,而且一招未攻……」
華聞笛歎道:「你知道什麼,我就是為了叫他心存顧忌,才一招不攻。如果我回了招,馬腳就露出來了,他會更無所忌憚。現在他對我的實力如何還摸不清楚,所以才念念不忘要我死。如果他摸清了我的底細,知道我無力再制服他,根本就不會再理會我了!」
謝寒月道:「如此說來,他的劍法當真是天下無敵了?」
華聞笛道:「兩年之內可以這麼說,兩年之後,如果我的劍笈能交在杜青手中,或許能與他一爭長短!」
杜青道:「為什麼要等兩年呢?」
華聞笛道:「那劍笈中雖然只載有六招劍勢,卻必須經過長時間的苦練才能洞悉其妙,應用自如。因為你天資過人,我才定期為兩年。如果放在個資質差的人手中,十年八年,只怕也練不出名堂!」
杜青道:「韓莫愁會給我兩年的時間去練劍嗎?」
華聞笛道:「我為什麼要拖到明天上他家去自裁?就是想騰出這一天時間,想辦法叫你遠走高飛!」
杜青搖頭道:「躲不了的,韓莫愁耳目眾多。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監視之中!」
華聞笛道:「這倒不見得,我出去到處亂轉,把他的人吸引住,再找個人幫你的忙,一定可以逃出去!」
杜青道:「逃出去也沒有用,如果我躲在一個人家找不到的地方,前輩交託劍笈的那個人也找不到我……」
華聞笛笑道:「沒問題,那個人守在東方,你只要往東方走,那個人就會找到你,把劍笈交給你,拿到劍笈之後,隨便你再往哪兒去,埋首練劍,兩年之後再出來!」
杜青想想道:「情況當真如此嚴重嗎?」
華聞笛怒道:「當然!否則我明知道要違誓,為什麼還豁出性命來救你?」
杜青低頭沉思,謝寒雲上來笑道:「依我說根本就不必躲,大姐的蜂尾針既然能克制他,明天找上他家時,一陣滿天花雨,不就把他解決了?」
謝寒月沉聲道:「胡說!他上了一次當,還會上第二次嗎?一定早有防備了,蜂尾針雖然厲害,也只能用上一次,所以我嚴格禁止大家不准隨便使用就是這個道理!」
謝寒雲笑道:「話雖如此說,到底這蜂尾針還能嚇住他,我不相信他能永遠地把明礬水跟童尿帶在身邊預防!」
華聞笛眉頭一挑道:「這倒是不錯,蜂尾針雖然不能再用來殺他,卻能令他膽寒,杜青也不必再往別處去了,就住在你們家裡,你們的那個園子我去過,守護嚴密,一點風吹草動,立刻就知道了,比什麼地方都安全!」
杜青沉吟了片刻才道:「暫時就這樣決定吧!前輩打算明天什麼時候前去?」
華聞笛長歎一聲道:「我正午再去!真沒想到我會中了他這一著鬼計,死得實在不服氣!」
杜青道:「前輩如果認真決鬥,也勝不了韓莫愁,還有什麼不服氣的?」
華聞笛道:「韓莫愁這套左手劍法不知道是從那兒學得來的,當真是精絕之至,如果我能好好地跟他鬥一場,縱然勝不過他,也可以摸出他一點毛病,給你們留個參考,誰知他狡猾到了極點,居然利用閏月來延長限期!」
杜青想了一下道:「前輩明天必須遵約自裁嗎?」
華聞笛正色道:「人無信不立!如果我不重視諾言,四年前怎會受韓莫愁如此欺凌!」
杜青道:「現在情形不同了,前輩能不能為大義而暫時放棄自己的小信呢?」
華聞笛歎道:「我想沒多大用處,韓莫愁的劍技已超過我,我即使苟延殘生,對他也不會再造成威脅了!」
杜青搖頭道:「不然!今天我看得很清楚,韓莫愁的左手劍招雖然厲害,但是施展時很生疏,可見他對那些招式並未十分精通。如果前輩不為他先聲所奪,硬拚下去,後果尚難預料!」
華聞笛一怔:「我都看不出來,你怎麼知道的?」
杜青微笑道:「我在經驗上雖不如前輩老練,但是我知道的事比前輩多一點,相信我的判斷不會錯!」
華聞笛忙問道:「你知道什麼?」
杜青道:「我知道韓莫愁這套劍法並沒有學全,而且才練習了兩三天,生疏是必然的!」
華聞衡又是一怔問道:「他這套劍式是從那兒得來的?」
謝寒月叫道:「是我家的!」
杜青看了她一眼,然後點頭道:「不錯!正是你家的。決鬥那一天,他用盡心機,匆匆地過目了一下,因為我們在旁邊,他的心情很緊張,來不及記全,字跡已經隱去了,所以他才不敢輕易使用……」
華聞笛歎了一口氣道:「你倒是很細心,居然能想到這一點,不過這只是你的猜測之詞,不足為憑的。」
杜青道:「我有絕對的把握,韓家與謝家各保存一份劍譜,這兩分劍笈合起來,才是一套完整無缺的劍法,韓家的那一份是右手招式,謝家的那一份是左手招式,韓莫愁對他自己所有的那一份,火候確是相當精練,唯獨謝家的這一份,由於種種的原因,他最多只能領悟一半!」
謝寒月以詫異的眼光看著杜青道:」杜大哥,你真沉得住氣,這件事你比我還清楚呢?」
杜青正色道:「寒月,你不要懷疑我是知而不宣,事實上我是今天見他動手後,才有這個想法!」
謝寒月道:「今天我們都在場,怎麼我們看不出來!」
杜青笑道:「那只怪你們太粗心,或者是心情太緊張,如果你能冷靜地想一下,便可以發現韓莫愁的左手劍招與他的右手劍式有許多是相輔相成的……」
華聞笛沉思片刻,忽然大聲叫道:「小子!真有你的,經你這一說,我也有印象了,韓莫愁的左右手劍式合起來,才是一套完全無缺的劍法,也是一套獨步天下,凌厲無雙的劍法……」
杜青笑道:「幸虧左手劍招他只記住了一半,否則倒真是無人能制住他了!」
華聞笛一歎道:「你真了不起,連老夫都沒注意到這一點!」
杜青神色一莊道:「這是家父從小就給我的教訓,他說一個劍手爭取勝利固然重要,記取失敗的教訓尤為重要,無論什麼時候都應該注意對手的劍路,能克則克,力不足敵,則緊記失敗之由,以免第二次再失敗在同一原因上,所以我在決鬥時往往特別費力,因為我必須分出一半的精神去記住對方的招式……」
華聞笛道:「這並不是最好的方法,決鬥時如不全神貫注是件很危險的事!」
杜青一笑道:「得失利弊是機會均等的,雖然我不能全神貫注於戰鬥會影響到實力,可是在這個方法下,我永遠能保持冷靜的頭腦,不衝動,不浮躁,往往也佔到很大的便宜!」
華聞笛長歎一聲道:「令尊是個很偉大的劍手,他這套理論的確是培養劍手氣度的金玉良言!」
杜青笑笑道:「那麼前輩對明天赴約的事,是否可以重新考慮?」
華聞笛想了一下道:「不行!老夫言出如山,絕不悔改!」
杜青道:「一個劍手如果情形許可,必定是想用真正的實力去勝過對方,韓莫愁卻選取偏道來置前輩於死地,足見他對前輩仍有顧忌之處!」
華聞笛長歎道:「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好在老夫別有安排,只要那另一份劍譜能交到你手中,仍然可以與韓莫愁一爭短長,你好自為之吧!」
杜青見他意志很堅定,也就不多說了,默思了片刻才道:「那麼前輩說定一個時間,再晚明天替前輩準備一下,無論如何,總不能讓前輩曝屍於韓家的門口!」
華聞笛黯然道:「我看還是讓謝小姐另外派個人去收殮一下我的骸骨吧,你千萬不能出來!」
杜青笑道:「沒關係,韓莫愁今天傷了手,短時間內無法復原,他不敢立刻找我麻煩的。」
謝寒月也道:「不錯!蜂尾針毒兩三天內還不會消除,這段時間內韓莫愁不會有動靜的,前輩如果沒有什麼事,今天也到寒舍聚聚,明天我們一起陪您老人家前去!」
華聞笛搖頭歎道:「不了,我要求多活一天,實在是為了有許多未了之事急須作個交代,否則我今天就該自作了斷,而且會少離多,今日這一聚反而令人難堪。明天如果你們肯替我料理一下後事,我就感激不盡了!」說完又是一歎,回頭走向後殿,杜青與謝氏姊妹目送他離去,也不禁唏噓長歎不止。
莫愁湖畔的韓家堡今天顯得很特別,近午時分,在堡前漏夜加工搭起的涼蓬下已經坐滿了客人!
在一個熟悉江湖情勢的人眼中,立刻就意識到這場集會的不平凡,因為與會的人都是聞名四海的江湖人物,而這些人物多半昨天參加過圍捕血魂劍之戰!
那一戰沒弄出結果,血魂劍還沒有現身,就被杜青與謝家的一批娘子軍衝散了,可是這些人離開清涼山後,又被韓家堡的家丁們一一邀請到韓家堡暫住。
韓家堡的莊主韓莫愁與江湖人毫無交誼,不過經昨天的一會後,他們倒是領略了金陵城中謝家娘子軍的厲害,而韓家與謝家在無聲無息中,每三年一會,打了幾十年的悶仗。
武林中有著這樣兩家高明的劍手,已經駭人聽聞了,何況昨夜韓莫愁莊主大宴群英後,宣佈了兩件更是驚人的消息,其一,聞名江湖的武林名家王非俠,就是他殺死,雖然大家與王非俠都有點交情,可是韓莫愁向大家說明動手的情形與原因後,大家也無法責難他,因為王非俠是死於公平決鬥,而決鬥的原因中並無仇恨的牽連……
第二,韓莫愁向大家作了個保證,眾所痛恨的血魂劍明天正午會到莊門前來領死,邀請大家留下作個見證!
儘管有一部人已經受到杜青解釋的影響,對血魂劍消除了恨意,但大部份的人都與血魂劍有著如海深仇,昨天是迫於情勢,不得不退走,能夠目睹血魂劍授首,仍是大快人心。
昨天與會的人也沒有缺席,八荒劍隱蕭樵夫傷勢未癒,經韓莫愁延醫急救後,精神略見振作,也硬挺著參加了,他的老友一輪明月趙九洲仍然陪著他,神情卻較為抑鬱。
千手神劍查子強也為座上客,落落寡歡,獨居一席,不跟任何人打交道,他的心情是最沉重的一個。
血魂劍華聞笛曾經交給他一堆信,托他轉交給各人,他如言做到了,這些江湖人接到信之後,表情不一,大部份的人都是把信看過後撕掉了,無論如何探詢,都不肯透露一點信中的內容。
只有趙九洲在看過信之後,鄭重將信藏入懷中,沉痛地道:「假如這信中所言屬實,我那兩個兒子的確該死,血魂劍不殺他們,我也不饒他們!」
話只說到這裡,查子強也不便再追問下去,顯然血魂劍的信中對殺死他兩個兒子的原因說得很明白,而這原因不能告訴人的!
不過在查子強的心中,對血魂劍的好感已經逐漸加深,相信他不是亂殺無辜的凶人,因為那些要找血魂劍報仇的人,在看過信之後,或多或少,都有著一點羞慚之意;尤其是八荒劍隱蕭樵夫,看過信之後,雙手直顫,情緒異常激動,又昏了過去。當時大家都在場,卻沒有一個人去拾起他手中的信看看,似乎大家都明白那信中的言詞必然是令人極為難堪的事。
信由韓莫愁代為火化了,除了蕭樵夫本人外,誰也沒看過它的內容,大概只有蕭樵夫與作書的血魂劍兩個人才知道那是怎麼回事。
不過查子強也發現這些人對血魂劍的恨意未減,反而有加深的趨勢,一個個迫不及待地等著血魂劍前來送死,而那原因似乎不再是為了仇恨,而是為了殺人滅口,以免那信中的內容公開。在查子強的猜測中,那些信一定都是他們見不得人的醜事。
鎮六關陳其英也在座,帶著兩名僅剩的弟子,由於昨天他表現得太卑鄙,眾人都不齒為伍,他自己卻毫不在乎,他的席位離主人席最近,頻頻與身為主人的韓莫愁低聲交談,一付諂媚的小人之態,看來更令人作嘔。
日影將中,韓莫愁招招手,有兩個莊丁抬來一口薄楊木的白皮棺材,大家都知道是幹什麼用的,陳其英立刻道:「莊主太客氣了,還準備了棺木,那種人真應該讓他暴屍荒郊才對!」
韓莫愁微笑道:「那又何苦呢?血魂劍到底還是武林一脈,我不能太刻薄他!」
陳其英恨聲道:「他一個人背了多少血債,萬死不足以謝,應該亂劍分屍,讓我們每人砍他一劍!」
韓莫愁笑道:「這一點我倒不反對,因為各位都跟他有著切膚之仇,所以我特別準備了一日薄材,等他躺進去後,各位可以從外面刺他一劍,聊解恨意!」
陳其英高叫道:「那太好了,我第一個動手!」
查子強實在聽不下去了,怒聲道:「姓陳的,如果你要報仇,就憑真本事去找血魂劍拚鬥,傷人遺屍,是最卑鄙的行為!」
陳其英不甘示弱地道:「如果昨天不是你多事與那個姓杜的小子聯合作梗,先把我傷了,我自然會找他一拚,現在只好戮他的屍體出氣了!」
查子強臉色一沉道:「你敢!」
陳其英因為受了傷,不敢跟查子強翻臉,只好拉著大家一起道:「查子強,你沒有受過血魂劍的迫害,自然樂得說風涼話,可是你不能干涉我們報仇雪恨!」
查子強憤然起立道:「不管是誰,如果想毀壞華老先生的遺體,我姓查的就對他不客氣!」
韓莫愁打個哈哈,道:「查子強,昨天你幫著杜青與我作對,我原諒你的無知,不予計較,仍然請你來作客,如果你想在我家中發橫,可是找錯了地方!」
查子強一拍桌子起立怒道:「誰希罕來這裡作客!」
韓莫愁冷笑道:「那你坐在這裡幹嗎?」
查子強怒道:「我是來送一位俠義前輩的終!」
蕭樵夫怒叫道:「血魂劍也配稱俠義?」
查子強冷冷地道:「為什麼不配?你敢不敢把他交給你的那封信公開發表出來,讓大家知道他為什麼要殺死你的妻子!」
蕭樵夫的臉色鐵青,哆嗦了半天才道:「我不否認我的妻子有過錯,但她是個不會武功的弱女子……」
查子強道:「我只問你的妻子是否該死,如果她有該殺之罪,血魂劍殺她就沒有錯,與武功沒有關!」
蕭樵夫厲聲叫道:「我的妻子是該死,可是不該由他來執行,殺死一個弱女子,縱使有正當的理由,也非俠義之所為……」
話剛說完他已氣喘不止,趙九洲在旁幫他推拿道:「蕭兄!你平靜一下!」
語畢又對查子強道:「查大俠,蕭兄的話也沒有錯,你是個血性漢子,如果換了你,是否做得出這種事?」
查子強被他問住了,趙九洲又是一歎道:「血魂劍的行為也許不能算錯,但也不能算對,行俠仗義,不能以殺戮為手段,我的兩個兒子死在他手中,我不為私人的理由恨他,但是我要說句公平話,血魂劍的行為的確有愧俠義二字!」
查子強剛要開口,趙九洲擺手止住他繼續道:「不過毀屍雪恨,亦非俠義所應為,今天如果誰要對血魂劍的遺體有毀壞的企圖,老朽定然站在大俠一邊加以阻止!」
他的話義正詞嚴,使查子強無話可說,恰好在這時候,遠處來了一簇人,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那簇人來近之後,卻是謝家三姊妹和門中的十二個堂表姊妹,由謝寒月率領而來。
這邊只有韓莫愁一個人起立迎接道:「謝小姐,韓某首先向你致無上謝意!」
謝寒月微笑道:「莊主太客氣了!」
韓莫愁道:「不是客氣,是真心的感激!韓某回家之後,依方處治,果然解了針毒,幸留蟻命,應該對小姐致謝的!」
謝寒月淡淡地道:「那倒不必,昨天莊主如果中毒死了,府上一定會對我們不諒解,謝家全是女流之輩,難與人多勢眾的府上相抗,我替莊主解毒,未嘗不是為自己打算!」
韓莫愁哈哈一笑道:「好說,好說!其實韓某昨天只想對付華聞笛一人,無意與各位為難,因此雖然動手相拚,並未太認真……」
謝寒星冷笑道:「你別假惺惺了,昨天你恨不得把我們全都殺了,還說不認真呢!」
韓莫愁仍是笑笑道:「韓某如有此意早就上門去了,你們那能活到今天……」
謝寒星正待反唇相譏,已被謝寒月攔住了道:「韓莊主,我們兩家還沒有到必須互相殘殺的地步,所以我才預留一分人情,不過我也可以先擺出一句話,莊主如果一定不肯放過我們,我準備的防身利器可不止蜂尾針一項!」
韓莫愁臉色一變,隨即恢復原狀笑道:「小姐言重了,我們兩家本屬世交,怎會互相殘害呢?昨天是一場誤會,好在韓某受了一番教訓,以後對府上當更為尊敬,還希望小姐能消除芥蒂,多加賜誨!」
謝寒雲冷哼一聲道:「你又假情假義了,少來這一套,謝家現在跟你們已經談不上交情,也不必來往,你不惹我們,我們也不惹你,你要找麻煩,我們也不怕……」
這小妮子口齒尖薄,說話毫不留餘地,可是韓莫愁也具有梟雄胸襟,聞言哈哈一笑道:
「三小姐這一張嘴比刀還鋒利,昨天廟裡的濟濟群雄都被你駁得啞口無言,韓某只好甘拜下風了!」事情就被他這樣輕輕帶過了,謝寒雲見他如此老臉皮厚,倒也沒有話說了,韓莫愁想想又道:「杜俠士呢?」謝寒雲道:「你問他幹嗎?」
韓莫愁微笑道:「沒什麼,我想今天這種場合,他應該來盡點心!」
謝寒雲道:「他當然會來,不過現在他替華老先生選棺木去了!」
韓莫愁道:「這個不勞費心,韓某已經準備好了!」
謝寒雲用眼一瞥那口薄皮棺材冷笑道:「就是這一口嗎?你倒是拿得出手!」
韓莫愁哈哈一笑道:「這裡坐的有一大半都是血魂劍的仇家,准許他埋骨有所,已經夠客氣了!」
謝寒雲怒道:「華老先生說他生平從未妄殺一人,而他今天前來赴約受死,更足以證明他是個重守信諾的大英雄豪傑,你卻用這口簿皮棺材去侮辱他!」
韓莫愁微笑道:「人一死百了,殯殮的厚薄無關緊要,再好的棺材也不能死而復生!」
謝寒雲冷冷地道:「你可以把這口簿皮棺材留起來給自己用,杜大哥已經為華老先生另作準備了!」
韓莫愁笑道:「杜青得到他血魂劍式的傳授,自然該花費一點孝心,韓某與華聞笛無親無故,即使是一口薄材,也是特別客氣,我並沒有埋葬他的義務!」
謝寒雲剛要開口,陳其英突然道:「我看血魂劍多半是怕死逃走了!」
謝寒月冷冷地瞪了一眼道:「那種事只有你才幹得出!華老先生是何等人物,豈會做出苟且偷生的事!」
陳其英神色一變,但是想想目前人寡勢弱,惹不起謝家這一批娘子軍,只好忍氣吞聲地道:「時限已到,他怎麼還不來呢?」
謝寒月道:「華老先生說好是午時,只要不超過這個這個時辰,誰也不能說他誤時遲約!」
韓莫愁笑道:「晚一點沒關係,我在這兒搭下長棚,高宴群英,大可慢慢地等!」
說著朝後面招呼道:「來人!給謝家小姐們設座!」
謝寒月道:「不必了,我們站著好了!」
韓莫愁笑道:「這又何苦呢?華老頭兒不知要多久才來。站著等也不是事,韓某置備了粗餚水酒就是等各位小姐前來開席呢!」
謝寒雲冷冷地道:「我們可不敢打擾!」
韓莫愁問道:「為什麼?」
謝寒雲尖刻地道:「渴不飲盜泉之水!」
韓莫愁臉色又是一變,終究因為她是個小孩子,無法過於認真,只得含怒朝後而叫道:
「上菜!」
後面轉著一批僕役,都捧著食盒,將準備好的菜餚端到每一席上。
韓莫愁似乎在以武林霸主的姿態自居了,雖然在座見識到他武功的只有謝家姊妹與查子強這些人,而且還是站在跟地作對的立場。
但是他隱約間透露的氣度,以及他能將武林中聞名喪膽的血魂劍叫到門口來自殺的這一事實,使得在座的江湖群雄都對他起了一種略帶畏懼的敬意,所以他今天把主位排在正南,高踞獨席,隱含南面稱孤象徽,也沒有人對此感到不快。
何況他也在賣弄他的財富氣派,自己用的是一套墨綠翡翠的酒杯與酒壺,象牙筷子,鑲著半截純金,十月天氣,天並不熱,風已有涼秋之意,蒼蠅更絕了跡,他竟叫兩名盛裝的俊婢站在背後,徐徐揮動孔雀翎宮扇,這種做法,除了滿足他的虛榮野心外再也別無解釋。
待客用的餐具也很講究,燦爛的銀製曲頸壺,鑲銀的烏木筷,鑲著金耳的銀爵,以及考究的細瓷碗碟,每一席還有一名俊婢侍候執壺!
這些都是在突然間擺出來了,使得有些人頗感侷促,許多縱橫江湖的武林豪客固然見過不少世面,但也很少見到這種排場。大棚的旁邊另有一隊剛出來的女樂,個個高髻盛裝,燃管拔絲,開始吹奏悅耳的曲子。
菜更豐盛,只上了六道冷盤,色、香、味已經刺激人們的食慾,顯然都是出之名廚的手藝!
韓莫愁對突然引起的輕微騷動很得意,尤其是一些輕微的驚歎,更是增加了他君臨天下的優越感。
一面含笑舉杯歡飲,一面道:「薄餚水酒,不成敬意,等血魂劍伏誅以後,韓某當另備盛筵,在客廳中與諸公快聚一次,以資慶祝諸公大仇昭雪!」
這樣子的排場還算草率,那他所謂的盛筵一定更為豪華了,群豪中固然也有財雄一方的大富翁,對此也不禁咋舌,儘管做主人的沒有站起來,有些受寵若驚的客人,已站了起來向他示敬!
韓莫愁爽朗地一笑道:「請坐!請坐,今天是武林道朋友快聚,諸公應不拘形式,快求一醉,才是豪士本色!」
琥珀色的醇釀味甘而勁厚,讓人自然而然地體會到這是百年以上的陳釀,韓莫愁請大家乾了一杯後,又開始讓群賓用菜,舉座只有查子強一個人不理他那一套賣弄,搶過侍婢手中的酒壺,引唇鯨吸,盡了一壺又一壺,連干了三壺後才拍桌大嚷道:「好酒!拿缸來,這小壺不過癮,咱家要喝痛快的!」
韓莫愁讚賞似的笑道:「查大俠,這酒後勁可足呢?」
查子強一翻眼道:「洒家知道,假如勁道不足,酒家寧可喝馬尿也不沾一滴!」
韓莫愁笑道:「韓某是怕大俠酒力不繼,回頭血魂劍來了,錯過一陣好戲!」
查子強沉聲道:「你要是捨不得就別請我來!」
韓莫愁脾氣居然特別好,大笑道:「我不知道查大俠是海量,倒顯得小家子氣了,來,看大爵侍候!」
棚後似乎早就準備好了,出來一列十四五歲的髻齡小婢,兩人一組,抬著一口型式古雅的銅爵,比臉盆還大,容酒斗許,總共有十八人,合成九組,九口銅爵都是一樣大小!
韓莫愁笑道:「寒家祖上也好飲,才定制了這一套大爵,先曾祖弟兄三人據說能夠每人一氣連盡三爵而不醉,到了以後,再也沒有先人這般好量,今天能有查大俠這等豪士,使祖遺酒爵有一展之機,韓某深以為榮!」
這酒入口溫和,穿喉潤滑,到了肚子裡卻有一股火勁,量淺的人只幹了一小杯,已經感到兩頰發赤,一鬥酒最少也有三十杯,九尊大爵,就是兩百多杯,誰也沒這等好量,所以大家都目注查子強,但見他毫不在乎,接過巨爵,一口氣連盡五爵,才略略停了一下。
連做主人的韓莫愁在內都忍不住投以熱烈而欽佩的掌聲,那是出於真心的讚美,尤其是韓莫愁,朗聲大笑道:「了不起,真了不起!韓氏祖上最高也不過一氣三爵,查大俠這一番豪飲,把韓家的最高紀錄打破了!」
謝寒雲忍不住道:「他比你的曾祖還強,可以做你的高曾祖了!」
韓莫愁看了她一眼,沒有表示,仍是笑著問查子強:「查大俠還能喝多少?」
查子強淡淡地道:「你拿得出多少,咱家就喝得下多少,最多醉死你門前,也別浪費了這一口薄皮棺材!」
韓莫愁只笑了一下,吩咐添酒,那些侍婢又將喝空的酒爵添滿了,查子強一口氣又灌下了三爵,才略略有點酒意,到了第九爵,已經有一半潑濕在衣服上了。
謝寒月忍不住道:「查大俠,你可以歇了一下!」
查子強哈哈一笑道:「不!我只想醉得躺下來,人事不知最好,如此好酒難得再遇,又在我最想醉的時候,這機會怎能讓它溜去!」
謝寒雲問道:「你幹嗎非醉不可?」
查子強道:「事大如天醉亦休,一醉解千愁!」
謝寒雲冷嗤道:「你愁什麼?」
查子強眼睛瞪得滾圓道:「我愁什麼?愁自己沒出息,一位仗義鋤奸的大豪俠,眼看著要死在今日,而我卻救他不得,此愁之一也;多少我尊敬的朋友前輩,突然都變成我不認識的陌生人,舉目無知己,入眼盡小人,此愁之二也……,」
前面說的是血魂劍,大家還無所謂,後面分明是罵在座的人,使得每一個人都低下頭,羞愧萬分,只有韓莫愁無動於衷,微笑道:「想不到查大俠還有一腔憤世嫉俗的牢騷,只可惜生得太遲,如果早生個幾百年,與三閭大夫屈原同時,倒是一對好知己!」
查子強一翻跟道:「屈原不過是一個自暴自棄的狂夫而已,只會一死求解脫,還留下一篇怨天尤人的鬼離騷文章,查某人處在逆境,無論如何也要仗手中一枝劍拚一下,絕不會自沉在你門前的莫愁湖中!」
韓莫愁只輕聲一笑,不置可否,謝寒雲道:「那你剛才猛灌酒幹什麼?」
查子強大笑道:「如此好酒為什麼不喝,灌在我的肚子裡,總比糟蹋在畜生身上強!」
這句話叫人太受不了,陳其英一拍桌子怒叫道:「你罵誰是畜牛?」
查子強大笑道:「寡廉鮮恥,貪生怕死,不顧道義的無臉鼠輩都是畜生,我可沒存心罵誰,誰也別多心,我看各位衣冠楚楚,絕不像是畜生的樣子!」
陳其英一肚子氣,卻無法發作,因為他再認真,就等於承認自己是畜生了,氣沖沖地坐下來,忽聽棚後有人鼓掌大笑道:「罵得好!罵得好,千手劍客不愧為俠義本色,就憑那一番話,也足以使那些衣冠禽獸們羞慚而死了!」
那是華聞笛的聲音,接著只見他施施然由涼棚後面轉了出來,查子強看了他一眼,無言長歎,接著舉起大爵又想喝酒,華聞笛笑道:「別再喝了,我知道你滿肚子心事,剛才所說的那些悶愁只是一半,最難堪是相思味,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只有這種愁,是借酒澆愁愁更愁……」
查子強果然只喝了一半,把手中的巨爵一下子拋得遠遠的,好在是銅鑄的,沒有摔壞,韓莫愁一示眼色,立刻有人撿走。
華聞笛看了席上一眼,笑道:「好酒,好菜,好朋友,老夫臨死前能得此三者,雖死無憾矣!」
韓莫愁剛要說話,華聞笛用手一比道:「你別放屁,破壞了我的情趣,老夫所說的好朋友,可不包括你在內!」
說著在查子強對面坐下來,笑笑道:「真正夠朋友的只有你一個人,來!老夫跟你乾一杯,不過老夫量淺,可經不起那種大傢伙,咱們來小杯的!」
韓莫愁兩掌一拍道:「給你準備好了,拿出來!」
棚後轉出一對少女,居然是韓莫愁的兩個女兒,韓萍萍與韓真真,一個捧著一把玉壺,一個捧著一雙玉盤,盤中放著一支玉鐘,韓莫愁舉起自己的翡翠杯道:「華老兒,你果然守信而來,韓某倒是很欽佩,咱們也別說難聽話,借此一杯酒,送君入夜夢!」
華聞笛一笑道:「韓莫愁,你的東西全是臭的,不過你這兩個女兒倒是香噴噴的,老夫瞧在她們的份上,接受你的一片好意吧!」
韓萍萍斟滿一杯酒,由韓真真雙手捧著玉盤奉上,華聞笛接過來一飲而盡,查子強用小杯陪了一杯,座中人有的不動,有的也自動陪了一杯!
華聞笛笑道:「謝小姐,你們也很夠朋友,杜青那小子呢?怎麼還不來?」
謝寒月道:「他一早出去,說是替您老人家選一口上好棺木!」
華聞笛道:「那太費事了,大可不必!」
謝寒雲叫道:「怎麼不必,你看看韓莫愁給你準備的棺木,能用嗎?」
華聞笛淡淡地掃了一下那口白楊木薄棺道:「韓莫愁已經夠大方了,其實人赤條條地來,又赤條條地去,本來顯得乾淨,這些玩意兒實屬多餘!」
韓莫愁知道他是存心譏諷,裝作不在乎地說道:「那麼你對它是十分滿意了?」
華聞笛哈哈一笑道:「滿意?老實說,對你的東西我沒有一件是滿意的,別說是一口薄皮棺材,就是你花十幾萬銀子買一口沉沙木的棺材,我也不屑使用!」
韓莫愁微微一笑道:「為什麼?」
華聞笛道:「因為你的東西全是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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