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星的話,不由聽得方梅影怔住了,覺得這個邊僧確是不簡單,飛劍全靠著以氣駕馭,他在分神禦敵之際,精神無法集中,自己才能用寶刀劈落下來,如果他專神馭劍,自己萬不是敵手。
可是這三個年青人要抵擋他的鋼杖很不容易,自己如果也下去幫忙,則他猝然放出飛劍時,又無法兼顧,因為飛劍來去之勢極速,非全神凝注,無望一擊而中。
又撐了一段時間,晏四等三人對白天星也不如先前輕鬆了,因為邊僧不但勁道強,耐力也是驚人。晏四那邊的劉家姊妹太弱,完全靠他一個撐持全局面。先前靠他靈巧的身法,似乎還略佔上風,時間一久,反倒被對方累得喘吁吁的。
方梅影看情形不對,只好招呼黃秋楓與周菊人道:「二哥!菊妹,我們不能落敗,必須傾全力一搏,一定要使這些邊僧中形成自相殘殺之勢,必要有一方落敗,否則就全體都死定了。」
周菊人與黃秋楓也看出事態緊急,只是不敢輕動,聽見方梅影的招呼後,立刻分頭運劍加入戰圈。
黃秋楓與晏四聯手,周菊人則助謝文龍等人禦敵,也因為他們的加入,使情勢扭轉了一點。因為彩虹劍是軟兵刃,不易著力,一劍刺過來,鋼杖即使迎觸上了,也無法將它震開,而且劍刃倒捲上來,仍可以有傷敵之功,使得兩個黃衣邊僧十分傷腦筋,也不敢過分去逼迫別人了。
高人鳳藉機喘口氣,然後朝謝文龍提示道:「大哥,這是個機會,你快把殺手施展出來。」
這句話使黑天星神情為之一震,赫連與謝文龍對手的情形已家傳戶曉了,謝文龍用刀鋒砍了赫連很多下,都破不了他的護體氣功,可是後來一刀背卻擊倒了赫連,不用說,這必然是一著極為厲害的殺手。
所以一開始拚鬥時,他對謝文龍特別注意,絕不給那柄大砍刀有近身的機會,然而現在有周菊人的加入,情況已改變了,黃衣宗門下也練氣功,卻不如紅宗精純,御普通的萬劍還行,像彩紅劍那種利刀仍是具有威脅力的!而且氣功是以柔克剛的功夫,彩紅劍是軟兵刀、用的也是柔勁,以柔對柔,氣功的效能大為降低。
如果周菊人用彩虹劍纏住他,再讓謝文龍殺手進攻的話,情形就不樂觀了。情急之下,他向白天星招呼叫道:「師弟,你加點勁,先解決了他們!」
周菊人對這幾個人的實力頗有瞭解,年輕一代中,劉氏姊妹較弱,謝文龍與高人鳳只比老一代的稍差一點。
因此他認為白天星那邊比他輕鬆一點。殊不知黃秋楓的那支只連劍比什麼都難鬥,招式凌厲,內力深沉,有好幾次鎖住了白天星的鋼杖,必須力奪才能脫出來。晏四無影神拳防不勝防,最差的劉家姊妹,那一對劍也不時在找氣隙進招。
白天星比他還苦,身上已挨了幾劍,幸而都是皮堅肉厚之處,仗著有氣功,還不至受傷。
因此白天星聽見師兄的招呼後,苦笑一聲道:「師兄,如果解決,我還會拖嗎?再打下去,我被逼得要冒險施展飛劍了!」
由於戰況緊張,黑天星無暇他顧,聽見白天星的話,才知道師弟的處境也很危急,連忙叫道:「不行,那婆娘守在旁邊,這種情形下出劍,只有我們吃虧。」
白天星道:「以一敵四,拖下去吃虧更大!」
黑天星略一遲疑才道:「那我們約好,同時放飛劍,那婆娘只能照顧一邊,只要有一邊奏效,事後再合我們兩人之力對付他們,就容易打發了。」
白天星道:「行,你先準備著,我找到一個適當時機就通知你,務必要同時發出。」
這一來方梅影可著急了,她知道自己的力量,最多只能劈下一口飛劍,而另一邊對敵的人,勢必悉數喪生於飛劍之下,然後他們兩人會合,我就慘了!
黑天星唯恐時間拖久了,被對方又想出應付之法,看到一個空隙,將謝文龍的寶刀擋開,撞向周菊人的彩虹劍上,然後奇吼一聲,發施放飛劍的口令。
立刻兩道碧藍的光華由他們的口中噴出,繞向面前兩堆敵手。
方梅影早就在作準備,可是她也明白以自己的力量,最多只能劈落其中的一隻,也只能救一邊的人。
在這兩撥人中,她最關心的自然是晏四,可是她卻選了黑天星那只飛劍奪劍急劈,因為她明白,謝文龍兄妹的生死在晏四心目中的重要性,他們無異是他的子女,如果犧牲了這兩個年輕人,晏四會永遠不原諒她的。
再者晏四這邊還有一個黃秋楓,以他的劍法造詣,說不定還有辦法擋一下的。
雙方的勢子都相當急,方梅影是看準了再下手的,一劍劈個正著,叮然聲中,碧光化作一片星雨飄散。
晏四那邊則因為黃秋楓正在決鬥場中,起手略遲,一劍砍了個空,碧光透過他的前心,又由後背穿出,繼續向晏四衝刺而去。
黃秋楓居然沒倒下來,仍能挺著劍追上碧光,運劍橫掃,將碧光的去勢撞偏,碧光兜了個圈子,又向晏四追去,黃秋楓已身受重傷,不知是一股什麼力量支持著他,居然又追了上去,再度撞開碧光,保住了晏四。
由於飛劍出手後的一番緊張搏鬥,大家都停了下來,看著黃秋楓與碧光纏鬥,黃秋楓的彩虹劍雖然堅韌,卻因為是軟兵刀,只能將碧光磕開,始終無法將它擊落。
白天星則因為晏四等人停止了搏鬥,得以全心全意,運氣馭劍,他的目標也改了,專一對付黃秋楓,準備先解決了他,再去殺戮別人。
等黃秋楓與碧光纏拼了幾個回合、方梅影才想到去接應他,可是她舉起手中的斷玉匕首,發現只剩下一個禿柄,原來那一著急劈,用力過巨,使飛劍與斷玉匕首兩敗俱傷,同歸於盡。
碧光之勢更盛,黃秋楓卻支持不住了,方梅影急叫道:「菊妹,把你的劍給我!」
周菊人本來是呆呆的,聽見方梅影的叫聲後,倏地警覺過來,卻沒有把劍送給方梅影,自己一仗劍衝了過去,方梅影急叫道:「你不行!」
叫得雖快,也阻不住周菊人的動作,她衝到黃秋楓身邊,碧光也剛好同攻而至,黃秋楓正待運劍斜削,卻見周菊人站在旁邊,正好在他劍勢範圍之內,唯恐傷到她。手下略遲,碧光掠頸而過。
一顆頭顱滾落了下來,鮮血灑滿了周菊人一頭一身,周菊人乍見黃秋楓斷首,呆了一呆,碧光再度回轉,在她頭上一繞,兩具屍體倒成一堆!
頃刻之間,兩位人傑身首異處,白天星默運碧光,繼續去追殺晏四時,夜空中掠來一條人影,手起劍落,將碧光劈落了下來,接著伸手一撈,握住了碧光。
白天星大驚失色,拚命運氣想將碧光收口,可是那人握得很緊,碧光在他手中如同一條小蛇,亂掙亂奪,就是無法脫離掌握。黑天星見勢不妙,虎吼一聲,掄杖急逼,朝那人攻去,想叫他分心而丟開手中的飛劍。
謝文龍的動作也很快,寶刀一翻,跟著進去,黑天星只顧攻人,沒防備謝文龍接踵而至。
鋼杖才推出一半,謝文龍的刀光已至,他咬牙掄起另一隻空手,想硬挨一刀的,誰知謝文龍刀勢忽變,居然反過刀背,橫推進去,用的正是殺赫連的殺手,三枚擊住刀環的鋼蒂恰好印在三處大穴上。
逆穴的手法,加上搶刀的勁力,連中三處大穴,黑天星痛吼一聲,身子平倒下去,口中鮮血直噴!
白天星拚命運氣想收回飛劍,忽見師兄遇害,情急之一下,大叫了一聲,也因為這一叫,氣脈中斷。
那人手中的碧光靜止了下去,他隨手一丟,拋進了旁邊池塘裡,然後冷冷地道:「你認命吧,此刻你與飛劍之間的氣息已斷,再也收不回去了。」
那分明是個女子的聲音,白天星目射凶光,怒聲叫道:「你是誰,居然敢破了我的法寶?」
那人本來帶著面紗,這時緩緩地取了下來,卻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淡淡地道:「你看看我是誰?」
這邊的人都認識,她正是龍琦君去而復返。白天星卻不認識她,怔了半天,才愕然地道:「你究竟是誰,我不相信你這點年紀,居然能接住飛劍!」
龍琦君淡淡地道:「事實俱在,你愛信不信!」
白天星又任了一怔道:「用這種方法破劍,除非你也練過飛劍。」
龍琦君搖搖頭道:「我沒有練過,也不會去練這種殺人,的凶器,不過我也不會怕它。」
謝文龍這才過來道:「龍小姐,幸虧你來解了圍!」
龍琦君輕輕一歎道:「我回家之後,才接到急報,知道各位受困,更知道有兩個會使飛劍的邊僧,唯恐各位受害,連忙起了來,可惜已退了一步,否則黃大俠與周大娘也不會遭受毒手了。」
謝文龍道:「小姐走了之後,我們也得了通知。」
龍琦君道:「我知道,是馮國棟與史雲程來通知的,在路上還碰見他們,因為不願讓他們知道我的身份,才沒有問問他們,否則我就留下不走了!」
晏四將周菊人與黃秋楓的屍體搬到一邊,淚水盈眶,哽咽道:「我們得到警告,還是不太相信,想不到世上真有劍仙一類的人物!」
龍琦君道:「劍仙是沒有的,這飛劍卻是一種內功。」
方梅影道:「不是內功,我劈下一隻,是真正的劍。」
龍琦君道:「不錯,那是一隻寸許長的小劍,以精鋼煉成,十分鋒利,平時藏於腹中,傷人時就吐了出來,以本身的真氣控制行動,是一種下乘的武功。」
白天星怒道:「胡說,這是一種最上乘的功夫,你們中原有幾個人會的?」
龍琦君冷笑道:「你們專門練吞刀葉劍的鬼門道,所以才會這種不入流的武功,中原的功夫不限於用劍,即使喝一口水,用內功逼射出來,也有同樣的威力,豈不比你們高明得多。」
白天星證了一怔才道:「飛花摘葉,倒是聽過,只是不相信中原有這種高人。」
高人鳳忽然道:「那是你孤陋寡聞,我就練過這種功夫,要不要試給你看看?」
白天星一怔道:「你練過?為什麼你先前不施展?」
高人鳳道:「那時我不知道你的飛劍有多大的成就,所以才想試你的功力,現在我覺得你能以氣馭劍能達到這種境地,倒是不容易,現在我可以讓你開開眼界。」
眾人不知道他鬧什麼電,怔然地望著他。
想了一下道:「不行。我這樣對你施展,等於是殺死一個沒有抵抗力的人,我做不出這種事,最好我們對比一下,你用飛劍,我用氣功。」
白天星道:「我的飛劍已經落到水裡去了!」
高人鳳道:「你可以撈上來,吞下去,重新與本身氣脈連上感應,然後我們再比。」
白天星不信道:「你有這麼大方?」
高人鳳笑笑道:「你殺死我們兩個人,我要替他們報仇,非叫你粉身碎骨不可,因此我得給你這個機會。你把劍與本身氣息相合要多少時間?」
白天星道:「大概要一刻功夫!」
高人鳳道:「行,我可以給你半個時辰。」
白天星走到池邊要去撈劍,龍琦君道:「高先生,這可不是開玩笑,剛才我是出其不意,才能截住他的劍,否則我也沒有太大的把握。」
高人鳳道:「我有把握,必須讓他死而無怨!」
白天星唯恐變卦,連衣服都不脫,噗通一聲,跳進池裡。謝文龍道:「高兄弟,你這是開什麼玩笑?」
高人鳳道:「大哥,你相信我一次,我絕不會放過這個邊僧,如果不叫他屍骨無存,我也對不起死去的菊姑與黃師伯。當然此刻搏殺他是省事一點,可是太便宜他了,我一定要叫他吃點苦!」
水花一翻,白天星濕淋淋地鑽了出來。高人鳳道:「你找到劍了沒有?」
白天星道:「我到了,我已經吞了下去!」
高人鳳敞聲大笑道:「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答應你了,難道還會變卦嗎?」
白天星不理他,就坐地下,默默運氣。龍琦君還是不放心,低聲道:「我看還是現在一劍殺了他好得多!」
高人鳳臉色轉為陰沉道:「不必麻煩,他活不了多久,尤其是在水中吞劍,總免不了要喝兩口水,我敢擔保他連半刻工夫都挨不過。」
剛說到這裡,白天星忽而勝現痛苦之狀,一跳老高,想撲過來拚命,可是才衝出一步,就猝然倒下,口中鼻中流出了黑血,掙扎了幾下,就不動了!
大家都怔住了,要不了多久,白天星的屍體也開始發生變化,成為一灘黑水,眼看著就消逝了。
最後只剩了一架骷髏,被衣服蓋住,高人鳳走過去,用劍尖挑開衣服,在骷髏腹中撥出一隻寸來長的小劍,撕下一塊衣服包了起來道:「四叔,拿這個來作菊姑與黃師伯的祭靈之物吧,我們總算替他們報了仇!」
雅魯達等那群紅衣邊僧見白天星突然化成了一堆白骨,以為高人鳳在他身上施了什麼法術,尤其是他們本身迷信忌諱甚多,更對這件事生出了恐怖之感,一個個喃喃閉目誦經,祈求神佛的保護。
高人鳳見狀知情,乃向雅魯達道:「大師看得很清楚,並非是我們有意殺害人命,實在是被逼而如此,兩位貴師叔不給我們留一點活路。」
雅魯達此時對高人鳳象神魔一般的畏懼,戰戰兢兢地道:「高大俠,他們與小僧等並非同一宗派,雖然在稱呼上是師叔,卻役有任何關係。」
高人鳳淡然一笑道:「這個我明白,他們對各位不僅沒有同門之誼,而且還有加害之心,我並不是怕各位替他們報仇,而是希望各位回去之後,將經過情形據實轉告,以明是非。」
雅魯達忙道:「那是當然的,小僧想黃教門中絕不敢管他們出頭報復,而且他們也勝不過大俠的法術。」
高人鳳微笑道:「大師以為高某是用法術殺死白天星的?那就大錯而特錯了,他是中了毒。」
雅魯達愕然道:「大俠根本沒有接近過他,如何能施毒呢?」
高人鳳道:「我並沒有對他施毒,是他自己沾上去的!」
雅魯達自是不信,高人鳳乃指著池水道:「毒是在池塘裡的,那是本園舊主人凌寒梅施的毒,是一種極厲害的化骨劇毒,溶入水中後,毒性更強,提督衙門前些日子死了一名公人,也是中了池水之毒,今天我們要殺死白天星並不困難,可是我見到池塘就在旁邊,他練成的飛劍剛好也被龍小姐丟進了池塘裡,才臨時觸發靈機,利用叫他取劍的機會,把他送上西天。」
雅魯達這才明白了,可是又有點不信道:「黃教門中對用毒很在行,他怎麼毫無知覺呢?」
高人鳳冷笑一聲道:「中原人傑地靈,不管在哪一方都超出邊地很多,單以用毒這一項來說,這池中的化骨散無色無味,著體全無感覺,連大羅神仙換上了也難免一死,何況是血肉之軀的凡夫俗子?」
雅魯達低頭不語,高人鳳又道:「本來他應該有點知覺的,可是他入水之後,專心撈取沉劍,得手之後,又怕我反悔阻擾,在水裡就把劍吞下去,一定也會喝下兩口水,毒性發作時,內外交攻,更快一點,所以他到臨死時,還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送命的!」
雅魯達合掌拜了一拜道:「高大俠機智過人,雖以內情見告,但以小僧之見,回去後,仍以宣佈他死於大俠法術之下為佳。」
高人鳳道:「這是為什麼呢?」
雅魯達道:「黃教門中專以符咒制人,有時頗為著效,以法製法,可以生其畏懼之心。」
高人鳳道:「我們並不怕他們尋仇生事。」
雅魯達道:「就怕朝廷借此二人之死為由,使邊地教民來與各位為難,掀起事端。」
謝文龍點頭道:「這倒有道理,朝廷對我們已有疑心,為了不刺激人心,一定會利用邊地武林人物來找我們麻煩,好實行其驅虎吞狼之計,借法術以立威,消止其仇心,亦息事寧人之上策。」
高人鳳想想道:「大哥這麼說,小弟當然無法反對,只是我再也沒想到會成為高法師的!」
雖然這是一句笑話,但由於周菊人與黃秋楓之死,大家都很沉痛,沒有人笑得出來。
謝玉茜先瞪了高人鳳一眼,然後問龍琦君道:「龍小姐,虧你趕了來,你是怎麼得訊的?」
龍琦君輕道:「是九格格給我送的信,她怕各位無法抵擋,親自上門來向家父求救。」
謝文龍道:「龍大人有什麼辦法呢?」
龍琦君歎道:「家父得訊之後,既痛且怒,但他老人家是忠心朝廷的,要他領兵來為各位解圍,他是做不到的。」
謝文龍道:「是的,我們也不希望他這麼做。」
龍琦君道:「家父內疚頗深,因為謝大人是他一手引進而且晏老先生也是他再三懇請,才陷入這種困境,他唯一的辦法是立即馳赴和親王府邸,力保各位清白無辜。」
謝文龍道:「那不會有用的,和親王並沒有握住我們謀叛的證據,完全是想以莫須有的借口坐我們入罪!」
龍琦君道:「家父也知道此舉希望極微,但這是他唯一能盡的力量,他準備萬一不幸,各位遇害,他就自刎朝門,一則以尸諫來為各位申冤,再則亦以此報答各位。」
謝文龍感動地道:「大人知遇之恩,山高海深,謝某肝腦塗地,亦無法報恩於萬一。」
龍琦君忙道:「謝大人別這麼說,你是個淡泊名利的好漢子,晏老先生更是江湖前輩,為了幫你報恩,不是家父的關係,你們怎會惹上今天的麻煩?」
謝文龍沉默片刻才道:「什麼都不必說了,謝某以後再也無法為大人效力了!」
龍琦君道:「發生今天的事情後,家父自然不能再借重了,而且家父也不會再任現職,只要知道各位安然無恙,明天家父就上表奏請歸休。」
謝玉茜恨恨地答道:「和親王那老傢伙真不是玩意兒,我們幫了他多少忙,他卻如此對待我們!」
謝文龍道:「這不能怪他,他也是奉命行事而已,御書房裡策謀的那些大臣們如何決定,他就如何執行,何況我們的朋友中,確有一些前朝遺民志士,人家為防患於未然計,做得並不過分。」
謝玉茜道:「我知道得比你清楚,九格格對我說了,那些智囊都是他的門生親友,所有的決策他可以做六分主。」
龍琦君笑道:「這倒是不錯,軍國大計和親王可以做六分主,皇上倒只能拿四分主意!」
謝文龍道:「那他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站在人臣的本分,他應該是為江山永因而打算的。」
謝玉茜道:「這麼說他陷害我們還是對的了?」
謝文龍一歎道:「他沒錯,我們也沒錯。錯在我們名氣玩得太大,以一個提督衙門總巡捕的卑微小職,居然名動公卿,自然會遭忌了,如果我守本分一點,像前幾年那樣,哪會有這些麻煩呢?」
龍琦君想了一下才道:「和親王對各位猜忌,實際的對象只有一個謝大人,而且也是私人的理由佔多半。」
謝文龍一怔道:「怎麼只是我一個人的關係呢?我跟他毫無牽涉!」
龍琦君輕歎道:「皇上春秋已高,禪位就是幾年內的事,新君登位之後,和親王一定不能再大權在握,除非他能夠將九格格冊選為太子妃,將來靠著女兒當皇后的關係,縱然無法掌權,至少也能自保。因為他這些年權勢太重,仇家太多,一旦失勢,傾軋排擠,沒有一點靠山,恐怕身家難保!」
謝文龍道:「九格格冊選為太子妃的事已成定局,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呢?」
龍琦君歎道:「問題就出在九格格身上!」
晏四道:「是不是為了她被劫的事情,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文龍絕不會宣揚出去的!」
龍琦君道:「不,那件事實在不算是秘密了,也許宮裡還不知道,可是對九格格被冊選的事並沒有影響,即使宮裡知道了,九格格仍然可以受冊選,因為太子對她非常喜歡,不會計較這些的。」
謝玉茜問道:「太子妃將來就是皇后了,難道宮廷會容納一個曾被盜賊劫坊的女子登上後座嗎?」
龍琦君輕歎道:「是的,滿州人對貞操的觀念並不如漢人那樣看得嚴重,你記得本朝立朝之初,皇太后與前朝的降將洪承疇的事嗎?這件事他們視為很正常。」
謝文龍愕道:「我以為那只是傳聞而已,真有這種事?」
龍琦君道:「事情確實有過,皇太后不僅與洪承曉有一段,還下嫁了皇叔多爾袞,可見他們對貞節觀念之淡薄。不過本朝基礎得以穩定,也幸虧仗著那位貴婦人的絕世姿容,否則幼主年紀太小,先皇駕崩的早,外有強敵,內有權戚,國脈怎麼能延祚至今呢?」
謝文龍歎息了一聲才道:「既是那件秘密不影響到九格格的地位,和親王為什麼還不肯放過我呢?」
龍琦君壓低聲音道:「問題在於九格格本身,她自從經謝大人為她解除逆穴手法後,不知怎麼,居然要遵守漢家的禮教,說是烈女不事二夫,不肯嫁進宮裡。」
謝文龍一怔道:「這是什麼話?」
龍琦君道:「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她對和親王提出請求,說是非謝大人不嫁!」
謝文龍急得直搖手道:「絕沒有這回事!」
謝玉茜卻一轉眼珠笑道:「我倒相信有這可能。她經常跟我談起大哥,對大哥的生活起居問得很詳細,而且還降尊紆貴,跟我結拜為乾姊妹,都是她想表示好感的方法。」
謝文龍更急道:「玉茜,你別胡說八道!」
晏四也覺得事態嚴重,連忙道:「龍小姐,這不是開玩笑的事,你聽誰說的?」
龍琦君道:「九格格親自對家父說的,她搬出那番道理去跟和親王胡纏!」
謝文龍道:「這的確是胡鬧,正如龍小姐說的,滿州人對這一套並不重視。」
龍琦君道:「九格格把她受攜之事,故意傳揚出去,用意至明,她是想宮中知道而取消她冊選之議,可是事情並不如意,第一是沒人敢向宮中去說,再者和親王可能早就向宮中說過了,取得了聖上的諒解,所以這件婚事並沒有受影響。」
謝文龍道:「第一個接觸她身體的是羅繼春、第二個是王仲華,我不過是第三個人!」
龍琦君神情微暗道:「王仲華死了,羅繼春也死了,只有謝大人還活著。」
謝文龍道:「這不是理由!」
龍琦君道:「這當然不是理由,主要的是九格格對謝大人情有獨鍾,這一點大家都很清楚,連和親王那老傢伙也十分明白。」
謝文龍恍然道:「和親王所以不肯放過我,原來是為著這一點!」
龍琦君道:「和親王對謝大人倒是頗為賞識,九格格是他獨生的愛女,又是他攀附皇室的護身符,他並不反對。」
謝玉茜頗感訝然道:「和親王總不會答應她吧?」
龍琦君道:「明的下嫁自然是不可能,不過他也作了個兩全其美的安排,在朝上極力宣揚謝大人的人才武功,甚至於暗中示意京師重臣,對謝大人極力捧場,造成謝大人的特殊地位。」
晏四道:「前些日子一連串的宴會,就是為了這個了。」
龍琦君點頭道:「是的,雖然每次都是由家父帶領謝大人赴宴,可是家父反而成了陪客,謝大人才是主賓,我相信大人自己也有這個感覺吧?」
謝文龍困惑地道:「我有點奇怪,但總以為是我擒獲了飛賊,保全了他們的女兒。」
龍琦君一歎道:「家父也是這樣想,可是後來發現許多宴會的主人並沒有女兒,情形也是一樣,那些人與家父還有點隔閡,何以要如此客氣呢?家父自知,憑自己的地位不可能造成如此轟動的局面,心中不免有疑,可是他對謝大人期望極殷,見謝大人如此受器重,總是高興的,所以每一次都欣然赴宴,直到九格格今夜前來說明,家父才知道是受了利用!」
謝文龍道:「我只是一個普通武夫,擔任的職務也微不足道,有什麼可資利用呢?」
龍琦君苦笑道:「一個最有權勢的名女人九格格愛上了大人,這身份就不同了,無怪那些權臣對大人要推崇備至。最後那一次與邊僧比武,也是和親王特意安排的,一來是借此驅除邊僧在朝中的勢力,再者也是提高大人的威望,使大人在皇上心中建立特殊的地位。」
謝文龍道:「如果我被邊僧殺死了呢?」
龍琦君道:「那也與事無損,至少可以叫九格格死了心,乖乖地入宮做太子妃去。」
謝文龍想想道:「我真不明白,即使把我抬得這麼高,又有什麼好處呢?」
龍琦君道:「主要是使大人能大展所長,取得禁宮侍衛領班的地位,出入宮廷不要禁止,九格格入宮之後,就可以與大人時常見面了,暗通款曲了。」
謝文龍立刻道:「這簡直豈有此理!」
龍琦君道:「如果大人願意,這並非不可能,宮廷中並非如一般人所想的那麼乾淨,女人太多,只有一個皇帝,很難雨露均施,只要能瞞過皇帝,給宮監們一點好處,入幕之賓,大有人在。大人如果能擔任禁宮侍衛領班,那就更方便了。」
謝玉茜道:「我沒想到宮廷中會如此穢亂!」
龍琦君道:「只是我們不知道罷了,九格格出入宮廷,卻是很清楚的。目前宮廷領班是婁老供奉,他的年紀太大了,沒人感興趣,年輕一點的侍衛,在宮中都有一兩個相知的人,利用輪值的機會,暗中幽會,否則這些人怎會在外如此跋扈?」
謝玉茜道:「如果給皇上知道了呢?」
龍菏君一歎道:「皇帝何嘗不知道?只是裝癡裝聾而已。王宮六院,再加上女官宮娥,粥粥群雌,他一個人如何應付得了?」
謝玉茜道:「他不會少弄幾個女人?」
龍琦君道:「這是朝廷的體制,否則何以見帝王之尊?」
謝文龍憤然道:「無論如何我不是這種人!」
龍琦君一歎道:「是的,謝大人上次婉拒和親王的推薦,他已經知道希望不太大,但為了九格格,他還是繼續努力。今天比武之後,他更說動聖上,召見家父,想叫聖上對家父施壓力後,再由家父情商謝大人,以期就範,經家父再三懇辭後,他見完全絕望了,才出此下策。」
眾人一陣默然,晏四道:「好在他的手段雖狠,仍是沒有傷害到文龍,只是斷送了黃二哥與菊娘兩條命!」
劉家姊妹一直在周菊人屍旁垂淚,因為周菊人雖是她們的奶娘,卻比生身之母親還親,更因為她們鍾情謝文龍,經周菊人與晏四做主撮合,已成定局,聽見和親王的計劃後,又加上一層恨意。劉翩翩怒聲道:「這個老傢伙太可惡了,我一定不饒過他。」
謝玉茜忙道:「劉大姊,這時候可不能再逞意氣,我們好容易死裡求生,你再鬧事,就是害哥哥了!」
劉翩翩道:「我一個人去宰了他,再出來自首!」
晏四道:「胡鬧,他們手下高手如雲,你這點本事也想去殺他,豈不是白白送死?」
龍琦君道:「劉小姐,這的確不能亂來,別說你能力不足,即使真殺了他,不僅與事無補,而且更害得謝大人無處容身,因為殺死一個親王,事情就非同小可,你與謝大人關係很密切已是事實,即使你一個人自首,謝大人與晏老先生等也脫不了干係。」
劉翩翩道:「那奶娘與黃師伯就自死了?」
晏四沉聲道:「他們死於白天星飛劍之下,人鳳已經殺死了白天星,等於是報仇了,何況菊娘與黃二哥跟我們關係更密切,報仇也輪不到你們。」
方梅影道:「四哥,莫非你還有意思替他們報仇不成?」
晏四一歎道:「四君子情同手足,若說不替他們報仇,我實在於心難安。可是為了這些年輕人,我能輕舉妄動嗎?」
方梅影淡淡地道:「我對生死仇殺之事已經厭倦了,菊娘與二哥選經挫折,能夠同日而死,我認為倒是幸福的事。至少他們永遠也不會分開了,我不知道將來有他們這種福氣沒有?」
晏四一怔道:「梅娘,你這是怎麼說呢?」
方梅影輕歎道:「當時菊娘可以不死,她為了見黃二哥遭危,才奮不顧身地搶進去,如果她不上去,黃二哥或許還能支持一下,如果她肯把劍給我,支持到龍小姐前來絕沒有問題,因為她的加入,才使黃二哥劍下喪生,她自己也賠上了一條命!以我的看法,這是劫數使然,說不上什麼仇不仇。」
晏四問道:「你的話不是這個意思。」
方梅影道:「是的,菊娘是個很烈性的人,遇事勇敢作了決定,就毫無顧慮,才換得這個美滿的結局,換了你們,能有她這種勇氣嗎?」
晏四道:「我還是不懂你的話。」
方梅影歎了一聲道:「你我都較為冷靜,比如說我在出手之時,黑天星與白天星同時施放飛劍,我只能管一邊,想了半天,結果還是救了文龍這邊,如果我救了你,而使這三個年輕人遇了害,你會恨死我的!」
晏四道:「不錯,我們都是一把年紀了,自然救年輕人要緊。」
方梅影道:「所以我羨慕菊娘,我拚命救人時,還得慎重考慮,不能像她想死就死!」
晏四默然片刻才對劉翩翩沉聲道:「你聽見沒有,為了你們這些小鬼,我們費了多少苦心,你還要作死作活?」
高人鳳忙道:「別的都留待以後再說吧,目前先離開這是非之地要緊。」
龍琦君道:「那就從東面衝殺出去吧,那邊的防守較弱。」
高人鳳道:「不,史雲程跟我們約好了,他們在北邊,可以免得起衝突。」
龍琦君搖頭道:「不對,我從北邊過來的,那裡全是侍衛營的高手,還有神機營的人埋伏著。」
晏四問道:「神機營是哪一個部分的?」
謝文龍道:「神機營是火槍隊,都是從西洋買來的火槍,用火藥加鐵沙發射,非常厲害,武功再高也擋不住!」
龍琦君道:「不錯,我是從外面進來,又是一個人,所以才通得過,如果這麼多人一起闖,目標太大,危險性也更大……」
晏四愕然道:「難道史雲程騙我們不成!」
高人鳳道:「我想不會,恐怕連他也不知道四周的埋伏,和親王對他們並不信任!」
劉翩翩餘怒未息,恨恨地道:「這老狐狸對誰都不信任,我真想砍他兩劍!」
晏四忙喝道:「別胡說了,你不想想我們處境,能不被人殺死已經算是幸運了,還想去殺人嗎?」
劉翩翩鼓起嘴,謝玉茜卻湊在她耳邊低聲道:「劉大姊,我知道你為什麼對老傢伙特別懷恨,可是我勸你打消這個念頭,哥哥是最痛恨暴力報復流血的,和親王用富貴套不住他,用威脅屈不了他,你沒什麼可擔心的,倒是你口口聲聲要殺人,很可能把他嚇跑了,我希望你們兩姊妹都成為我的嫂子,可是我也怕有個母夜叉似的嫂子……」
幾句話把劉翩翩說得滿臉通紅,可是她居然低了頭,再也不說話了。
晏四沉吟片刻才道:「北面既然有神機營把守,自然是行不通了,東邊是哪些人呢?」
龍琦君道:「我看過了,是馬容帶著侍衛營的一批二流劍手,只有這條路最容易闖,而且也不會牽累人!」
晏四一怔道:「怎麼會牽連人呢?」
龍琦君道:「西邊是婁老,南面是卜逸夫,他們是奉命差遣,身不由己,或許他們會賣個交情,但事後無法交代,豈不牽累到他們?因此東面最安全,第一是對手不強,闖過去沒問題;第二是馬容那些都是和親王的心腹,能力不夠,最多挨頓罵,不會有別的問題。」
晏四點點頭道:「好吧,就照龍小姐的安排,大家由東面突圍,我相信他們不會光靠著手裡的劍就想把我們攔住,一定還有別的埋伏,大家還是小心點,走的時候不得太集中,但也不能太分散!」
方梅影這時才道:「菊娘跟黃二哥怎麼辦呢,總不能留在這裡!」
晏四道:「最好是帶著他們,可是在這種情形下,帶著兩具屍體……」
龍琦君道:「那怎麼行,交給我辦吧,等各位離開後,我就叫人來收殮,然後約定個地方,我把他們的遺體送來!」
晏四黯然歎道:「也只好這麼辦了,現在大家對他們行最後一次禮吧!」
說著首先跪了下來,其他人忙跟著跪下了,由晏四率領著恭恭敬敬地三拜九叩,劉翩翩與劉真真忍不住痛哭失聲……」
方梅影較為冷靜,拜畢起立道:「走吧,請龍小姐多費心,至遲在一個月後,把他們送到小孤山的梅花現,我一定在那兒等候。」
龍琦君點了點頭,重新套上面紗,大家整頓一下,正準備離去,雅魯達忽然趨前道:
「鋒鏑餘生,全仗各位大德,無以為報,就由僧家替各位開路吧!」
曼四沉吟未答,高人鳳道:「大師們打前倒是很合適,因為大師們多半練過氣功,萬一遇上弓手箭陣,可以不受威脅,只要把暗伏的人手制住,我們闖出去就沒問題了。」
雅魯達沉聲道:「我們也是被逼而亡命的,如果他們不肯放過,一定要迫死我們,我們的毒箭也要不客氣了。」
說著招呼他同門二十幾個僧侶,長箭搭矢,排成兩列,雁行而進,將謝文龍等人護在中間,等於是作了一層屏障,肅然向前走去。
大家都很緊張,誰都沒有開口,只有腳步踏在地上沙沙的聲音,走出半里許,已經是三友別莊的後門了,一列粉牆阻路,只有兩扇包著銅葉的厚木門,緊緊地閉著。
晏四道:「他們恐怕就在門外守著,我先上牆看看去!」
龍琦君道:「還是我來吧,我對他們布守的情形清楚一點。」
說著身形驟起,飛鳥似的往牆上飄去,輕靈快捷,看得眾人心中暗暗歎服,謝玉茜與高人鳳都是輕功絕佳的人,可是看了龍琦君的身法,也只有自歎不如。
龍琦君的身子剛在牆頭上穩,忽然嗖嗖一陣箭雨,將她硬逼下來。
晏四忙過去問道:「怎麼樣?」
龍琦君道:「我根本沒看清楚,連箭是從哪個邊方射來的都不知道。」
晏四輕歎道:「我們只會武功,卻不諳兵法,人家分明是嚴陣以待,看來只有打開門硬衝出去了。」
雅魯達不待吩咐,取下門閂,將兩扇術問拉開了,大家都練過夜眼,可是外面黑壓壓的一片荒場,土丘纍纍,亂草叢生,不見一點動靜,龍琦君道:「奇怪了,我來巡視的時候,只有十幾個劍手,守著那條道路,此刻人都不見了,照剛才那陣箭雨,人一定不少,躲在什麼地方呢?」
雅魯達道:「管它龍潭虎穴,今天也只有闖一下了,僧家先開路了。」
他一個人走在頭裡,兩列僧侶仍是排列人宇雁行,護著大家,慢慢地走了出去,直到門外十餘丈處,黑暗中突然亮起一片火光,接著火炬燈籠倏然亮起,照耀得如同白晝。
足足有近百人,圍成一個半圓形。將他們包圍起來。最令人驚心的是每隔兩三尺,就有一個甲兵,半跪半蹲,手中拿著一根黑色的鐵管,後托抵肩,管口朝著他們。
馬容率領十幾個劍手,身穿護衛官服,雄赳赳地站在一隻高挑的燈籠下面,哈哈大笑道:「大膽叛逆,快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謝文龍排眾而出,怒聲道:「馬護衛,你說誰是叛逆?」
馬容冷冷地道:「下官奉有密旨,凡是從別莊中出來的人,一律以叛逆擒處,謝大人,你身在公門,應該知道規矩,最好不要拒捕,到了刑部衙門再申辯去。」
謝文龍想道:「胡說,不管什麼衙門,捉人必定要有狗票,你把拘票拿出來。」
馬容哈哈大笑道:「侍衛營捉人都是奉有密旨,用不著拘票。」
謝文龍道:「那你也該把密旨請出來!」
馬容微笑道:「謝大人,別以為你在提督府當差,就搬出公事手法來唬人,你有職無品,還不夠資格請旨。何況下官所奉的是內廷賽旨,只要一道口諭就夠了,用不著那一套!」
謝文龍想道:「我一向奉公守法,你平白說我們是叛逆,有什麼證據?」
馬容沉聲道:「姓謝的,下官奉命拿人,可不管審案,要證據不關我的事,你投不投降?」
謝文龍道:「我不投降!」
馬容臉色一沉道:「只要你敢動手拒捕,我一聲令下,神機營火槍的厲害你是知道的,到那時你就後悔來不及了。」
晏四實在忍不住了道:「火槍隊究竟有多厲害,老夫倒想見識見識!」
馬容淡淡一笑值:「晏老先生有此雅興,下官定然叫他們獻醜一下。」
說完朝身後眾人發令道:「把門關上!」
大家衝出來時,為了爭取時間,並沒有關門,就在馬容的令下過之後,那兩扇厚門居然砰的一響關上了,而且牆上也挑起一列燈球,照著密密重重的火槍。
眾人臉色一變,大家原來打算萬一無法突圍,就退回園中另謀出路的,誰知馬容早就預伏了人在裡面,將他們的退路也閉死了。
龍琦君歉然地道:「這是我害了各位,早知如此倒不如從別的路出去還安全一點,可是我明明看過這邊,並沒有多少埋伏呀!」
馬容哈哈一笑道:「龍小姐,把你的面紗拿下來吧,我們早知道你是什麼人了!」
龍琦君為之一怔,馬容又道:「我們的事大家心照不宣,因此你儘管放心,不過你一定要宣出來,對你也沒有好處。」
龍琦君這才想到一定是羅繼春在他面前掀的底,以前羅繼春在京師,根本就是受了他的包庇,所以才對官府人家的底細十分清楚,只是後來羅繼春擄劫了九格格,才使他們著了驚,不敢再包庇他了。
馬容這句話點得很明,如果龍琦君敢把他與飛賊勾結的事說出來,他也要把龍琦君與羅繼春的關係抖出來。
因此龍琦君將面紗一掀,冷冷地道:「你打算怎麼樣?」
馬容微笑道:「以前我們只知道龍小姐會一點武功,卻不想會如此高明。」
龍琦君冷冷地道:「你知道我有多高明嗎?」
馬容道:「不知道,不過龍小姐離開家門以後,在這園中東來西往,那種身法的確令人敬佩得很。」
龍琦君哼了一聲道:「你只看見我的身法,還不知道我的功夫到什麼程度,我可以告訴你,那兩個會使飛劍的邊僧,有一個是死在我劍下的。」
馬容微怔道:「這不太可能吧?」
龍琦君道:「你要不要試試看?」
馬容笑道:「怎麼試呢?」
龍琦君朝雅魯達道:「麻煩大師叫五個人同時對我射出一箭。」
雅魯達深知龍琦君了不得,立刻朝身邊的五個邊僧打了一下手勢。嗖嗖五箭齊發,龍琦君站在原地不動,手起劍舞,居然將五隻箭全部削斷了。
馬容駭然變色,龍琦君冷笑道:「現在你相信了吧,是否還有疑問?」
馬容頓了一頓,才幹笑道:「下官失敬了,看樣子內廷供奉劍手應該聘小姐擔任才對!」
龍琦君冷笑一聲道:「我可能有這個打算,到那個時候馬護衛的官還做得穩嗎?」
馬容只笑不語,龍琦君忽然飄身飛起,如一頭蒼鷹般地倒退飛回牆上,手起劍落,已連削斷了三桿燈球。把那些火槍手嚇的哇哇驚叫,龍琦君已飛回原地,冷冷地道:「如果你認為那些火槍手能殺死我,那可是轉錯了念頭,別看你前後都有了佈置,我要取你的腦袋也易如反掌。」
馬容尷尬一笑道:「下官絕無此意,只要小姐此刻答應離開,下官絕不敢攔阻。」
龍琦君沉聲道:「你有幾個腦袋,敢攔阻我,你攔得了嗎?」
馬容嘿嘿一笑道:「龍小姐,話得講明白,下官已經知道你很厲害,也怕你找下官的麻煩,所以把那個人質賀世傑秘密藏了起未,如果下官性命有個不測,侍衛營的朋友一本御狀告到聖上面前,對尊大人可大大不利。」
這句話果然厲害,大家都怔住了。慌亂之中,大家都沒有留神賀世傑的下落,不過他前一些時候還在園中的,此刻落在馬容手中,倒不是恫嚇之詞。
馬容又笑道:「賀世傑對他主人被害之事,極為憤慨,離開各位時,就是想對小姐不利,幸虧下官將他壓制住了,所以下官對小姐可說是出力頗多。」
高人鳳立刻道:「你別說得好聽了,那分明是為你自己打算。」
馬容一笑道:「下官活著,自然可以這麼說,下官如果丟了性命,就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龍小姐,你說是不是?」
龍琦君沉聲道:「時間還長呢!你能永遠躲著我嗎?」
馬容哈哈一笑道:「下官父母雙亡,子然一身,無家室之累,除了這條命之外,毫無可珍惜之物,因此沒什麼可威脅的。」
龍琦君被他制住了,無言可答。馬容又道:「下官本來就打算賣個交情,放龍小姐離去的,因為在王爺的名單上,也沒有小姐的份,小姐既然具有那種身手,下官的交情賣不上,利害關係還在的。反正下官的命與小姐全家的安危都繫在一起,我們互不侵犯如何?」
龍琦君臉色一變,高人鳳低聲道:「龍小姐,放走賀世傑是我們最大的錯誤,小姐還是先走吧,最好先找到賀世傑,來個斬草除根,以後就不怕他威脅了。」
龍琦君一歎道:「賀世傑的問題不難解決,問題是這傢伙,以後我永遠要受他的威脅。」
高人鳳道:「不妨,龍大人辭官歸里之後,就不怕他了,反倒他受小姐的控制,因為那件事他的罪名更大!」
龍琦君沉吟不語,馬容又笑道:「我們的問題該到此為止,晏老先生不是要見識火槍的威力嗎,下官就表演一下。」說著朝最近的一名火槍手指指木門,吩咐一聲,那火槍手一扣機簧,但聞轟然雷鳴,硝煙中,那扇木門立刻現出一圈黑點。
那些黑點分明是鐵砂嵌入的痕跡,木門質地極硬,外面還包著銅時,火槍距木門尚有十來丈,卻可一一洞穿,而且布成一個篩盤大的圓形,其威力可想而知。
馬容哈哈大笑道:「各位看見了吧,即使各位都具有龍小姐的身手,亂槍之下,恐怕也逃不了幾個。依我看,各位還是放下武器投降算了。」
晏四怒道:「我們只要逃出一個人,就有你好看的。」
馬容笑道:「下官只是奉命行事,各位找下官結怨,似乎太沒有道理了。」
謝文龍長歎一聲道:「看樣子我們今天是萬無生還之理了,只有拼著性命闖一闖,走得一個是一個,龍小姐,你不必跟在裡面-混水,還是先走吧。」
龍琦君搖搖頭道:「不,勸各位走這條路的是我,害各位陷此困境的也是我,要死大家死在一起。」
高人鳳一歎道:「這不能怪你,是我們大失計算,當你說這邊只有馬容等幾個人守伏時,我們就應該想到了,憑這幾塊料,怎麼擋得注我們,必然有厲害的埋伏。」
馬容大笑道:「高人鳳,你向來以心計見勝,只可惜這次遲了一點,龍小姐在四面巡察時,我們早就留神了,東有馮國棟與史雲程,南面有婁老供奉,西面是卜逸夫,他們跟各位交情都不錯,可能不會認真,我算準各位也不好意思跟他們為難,所以將精兵強將都集中在這條路,也算定各位會走這條路,佈置如此之密,各位該認了吧?」
群俠垂頭無語,雅魯達叫道:「大家沖吧,敝師兄弟打頭陣。放箭!」
一聲令下,長話急發,約莫有十幾名火槍手中箭而死,可是馬容一揮手,火槍也噴放了,齊集而至,除了五六個氣功較佳的邊僧僅受輕傷外,其餘都倒了下去。
雅魯達臉上中了幾顆鐵砂,鮮血直流,歷聲吼道:「沖,殺出去!」
謝文龍等人已經看出火槍的缺點,在放火槍的時候,晏四與高人鳳差不多同時叫道:
「躺下來!」
或前或後,大家都半躺在地,所以沒有人受傷,雅魯達負箭衝前時,第二排火槍手將槍口都集中在他們身上,馬容也厲聲叫道:「雅魯達,你別找死!」
雅魯達怒道:「不死活得了嗎?」
馬容微笑道:「朝廷無意為難各位,和親王與各位更是交情莫逆,只是黃教的黑天星,白天星不肯放過各位,因為他們帶來掌教的口諭要求朝廷如此,才不得已而對各位非難,現在他們兩人已死,各位又何必輕生拚命呢?」
雅魯達怒叫道:「胡說,掌教的絕不會說這種話!」馬容道:「事情尚未確定。」
雅魯達道:「未經確定,馬護衛為什麼就殺害我們?」
馬容道:「沒有的事,是各位先放箭,下官才鳴槍自衛,如果各位說要離開,下官一定放行。」
雅魯達叫道:「先的你怎麼不說!」
馬容笑道:「因為各位與這些叛逆在一起,下官唯恐他們乘亂溜走,才未及說明,正在設法請各位分開,大師已先發動了。」
雅魯達一怔道:「這麼說馬護衛是准我們離去了?」
馬容道:「各位又不是叛逆,豈有非難之理?大師如果不急行動,何至鬧出互相傷害的事?不過這是大師先發動的,責任可不在下官。」
雅魯達冷笑道:「我不信你有這麼好心!」
馬容笑笑道:「大師如果不信,現在就可以離去,只是必須個別行動,以免叛逆乘機脫逃。」
雅魯達回頭望望,謝文龍立刻道:「大師儘管走好了,不必管我們。」
雅魯達還有點猶疑,謝文龍正容道:「大師對復興門戶,責任重大,不必作無謂犧牲。」說完又對馬容道:「馬護衛,地下那些人有的受了傷,恐怕還有救。請你准他們離去治傷!」
馬容道:「沒問題,只要各位不乘機脫逃我不但放他們走,而且還可以分一些人將受傷的搬開。」
謝文龍在容道:「在他們未完全撤離前,我們絕不作任何行動。」
雅魯達沉吟片刻,又去檢視一下受傷倒地的同門,果然有七個人尚可急救保命,乃對謝文龍一拜道:「謝大人,增家謹對各位致無上之歉意,唯望佛祖慈悲,保佑各位平安!」
謝文龍回了他一禮,苦笑著道:「大師別多說了,快救傷者要緊。」
他們隨身都帶有治傷的藥散,效用頗著,雅魯達在幾個傷勢較輕的人口中各塞了一顆藥丸,他們已能掙扎爬起,在雅魯達的指揮下,他們默默地將死傷者或背或抱,一齊帶著離開了。
馬容果然沒有下令攔截,謝文龍這邊八個人也沒有任何行動。直等雅魯達他們走遠了,馬容道:「現在輪到各位了,謝大人究竟有何打算?」
謝文龍沉聲道:「一句話,拼!」
馬容歎了一聲道:「王爺對大人極為賞識,只要大人放棄抵抗,絕不會加害各位的。」
謝文龍道:「我曉得!」
馬容微怔道:「大人曉得什麼?」
謝文龍朗聲道:「和親王並不真正想殺我們,只是想逼我們就範,為其所用,去對付江湖上那些遣臣志士。」
馬容道:「對了,如果王爺真想傷害各位,下官早就發動火槍手攻擊了,何必非要逼各位投降呢?」
謝文龍疾言厲色地道:「請馬護衛上告王爺,謝某不會接受這種條件!」
馬容道:「為什麼?難道謝大人真想與叛逆為伍嗎?」
謝文龍道:「謝某如果有此打算,也不會留在京師,任職公門了!」
馬容道:「是的,王爺素知大人忠貞清白,可是有人在聖上前密告大人與叛逆合流,萬一握有證據,王爺沒辦法,才想請大人前去洗刷一下。」
謝文龍冷笑道:「怎麼洗刷法?除非是接受宮中的職位。」
馬容笑道:「是的,王爺知道大人不是貪圖富貴之徒,可是證據確鑿,大人必須以行動自明心跡,才能取信於朝廷。」
謝文龍道:「謝某離開京師後,閉門耕椎,謝絕江湖,難道還不能表白嗎?」
馬容笑道:「那恐怕不行,即使大人退出江湖,那些叛逆也不會容大人輕鬆的,一定會多方設法,拉攏大人為伍,王爺可不取冒這個險。」
謝文龍道:「那就沒辦法了。」
謝玉茜道:「我哥哥不答應就是不答應,即使我們棄械就擒,被關在牢裡,又有什麼用處呢?」
高人鳳苦笑道:「茜妹,你不懂這一套,目前他們誣陷大哥為叛逆,並沒有證據,尤其是大哥現在已天下聞名,四叔又是名滿江湖的武林前輩,無端被殺,一定會引起江湖上人心的激動,可是我們投降就擒,被關進牢裡,說是大哥已接受了朝廷的籠絡,身居要職,對江湖人心,又是另一種作用了。」
謝玉茜道:「事實總是事實,還能騙得了人嗎?」
高人鳳道:「我們只要關在牢裡幾個月,等外面的謠言深入人心,即使再放我們出來,恐怕也難以自辯了。」
謝玉茜怒道:「他們會這麼卑鄙?」
高人鳳苦笑道:「這是手段,你不知道謠言的可怕,書上不是有過一段例子嗎?曾參殺人,三次誤傳,連他的母親都失去了自信,何況大哥前些日子名動公卿,只要他不死於今日,誰也不敢相信他的清白!」
謝玉茜道:「可是大哥關在牢裡,總會有人知道呀?」
高人鳳道:「哪有這麼簡單,大內有種藥,吃下去能叫人四肢癱瘓,失去行動能力,我們不會受監禁的,可也不會自由,先使我們失去行動能力,然後錦衣玉食,把我們打扮得衣冠堂皇,前呼後擁,在街上亮亮相,對外的宣傳作用就夠大了!」
劉翩翩道:「他們是想利用四叔與謝大哥的武功,這樣又有什麼用呢?」
高人鳳輕歎道:「人的名,樹的影,別人不知道他們失去了武功,只看到他們出入禁宮,遨遊王府,對那些想冒險行刺狙擊的人,就是一個絕大的威脅。」
馬容沉聲喝道:「姓高的,你知道得太多了!」
高人鳳笑道:「我好歹先在京師混過一段日子,有幸交上一些好朋友,對侍衛營的手段,約略有所聞而已。」
馬容臉色一變道:「那就沒什麼好談的了!」
謝文龍道:「不錯,要就是殺死我們,要就是我們衝出去,反正謝某絕不會活著留在京師了!」
馬容想了一想,臉色陰沉,舉起了一隻手,所有的火槍手全部端槍對準他們,龍琦君道:「突圍的時候,大家必須分散,盡量放低身形,利用地下的掩蔽,這些火槍只能發射一次,再裝填要一段時間,如能脫過第一次,我們就可衝出重圍了。」
大家都準備好了,雙方都蓄勢而發,誰都不敢輕動。
因為一槍漏空,包圍圈子就有了個缺口,反之這邊一動,火槍就立刻發射過來,情況十分緊張。
龍琦君忽然叫道:「我先走一步,替大家開條路!」身形猛地飛起,直往馬立面前搶去,那些火槍手立刻抬槍準備發射,卻見馬容也在火力範圍之內,不敢輕動。
眾人看出便宜,紛紛都往龍琦君身後縱去。不過都是一個接一個,排成一排直線,龍琦君的劍已經逼在馬容的咽喉前,不讓他門躲,造成火槍手投鼠忌器的局面,使他們不敢輕易扣發。
在群俠後面與兩邊的火槍手為了配合情勢,也慢慢靠近過來,急得馬容大聲吼叫道:
「放槍,不用管我,把他們全部表成肉餅。」
龍琦君見他有拚命之意,劍尖朝前一湊,利刃緊貼在馬容的咽喉上沉聲道:「馬護衛,你當真不要命了?」
馬容冷冷地道:「下官怎麼會不要命呢?只是身奉王命,不敢疏忽而已,如果下宮今天捉不住這些叛逆,回去無以覆命,同樣也活不成,倒不如現在豁出這條命,於公於私,都有點代價!」
龍琦君微怔道:「於公還說得過去一點,於私,你拚命有什麼代價呢?」
馬容哈哈大笑道:「這些人都是名震一時的武林俊彥,江湖高手,下官得與之同死,倒是成名露臉的最後良機,一輩子也難遇到第二次。」
高人鳳在後面道:「姓馬的,你放明白點,盛名,富貴功利都是虛的,要你活著才享受!」
馬容仍是大笑道:「這話對極了,可是下官如果圖眼前的苟活,留下這條命來受罪,倒不如死得痛快些了!」
尤琦君制住了馬容,原是想用他掩護大家安然脫身的,見他悍不畏死,倒是失了主意,群俠也不敢再往前進了,不過居先的高人鳳,他已接近了面前的火槍手,一個人衝出去絕沒問題。
但如他一人突圍後,別人的危險性也增加了,亂槍齊發之下,總有人躲不開的,那又該怎麼辦呢?謝文龍見狀輕歎道:「龍小姐,你先走吧,請記住你的責任,我們都無所謂,你若死在此地,勢必將牽連到正堂大人。實在得不償失!」
高人鳳迫一步,也用劍心比住了馬容道:「大哥說得不錯,龍小姐,我來監視他,你快走吧。」
龍琦君沉聲道:「不,我不走,各位之有今日,全系謝大人襄助家父任職提督府而起,無論如何我不能以一己之私而離開各位,要死就死在一起。」
高人鳳見她堅持不肯先走,只得道:「好,大家只有硬衝一下了,現在每個人認定一名火槍手撲過去,即使拚上一命,至少也找個墊底的。」
這句話頗有效果,尤其是前排的那列火槍手,人人都畏縮起來,因為這些人的功夫是有目共睹的,自己如果被選為目標,絕對難逃一死。馬容見高人鳳攻心的策略影響頗大,忙叫道:「快!我下一聲口令,大家同時放槍,每個人也認定一個目標,誰的目標脫走了,就與叛逆同罪。」
雙方的局勢又形成了劍拔弩張的緊張關頭。馬容對龍琦君與高人鳳的兩支劍視若無睹,高舉了一隻手,準備發號令,暗示舉火出槍。
龍琦君的倒在他的肋下一戳道:「馬容,如果你敢把手落下來,我就先刺你一個對穿。」
馬容似乎被他嚇住了,高舉的手不敢落下,眼睛瞪住了龍琦君,怔怔發起呆來。高人鳳卻從馬容臉上肌肉牽扭的表情,知道龍琦君已經制住了他的穴道,也不說破,把握時機冷笑道:「馬護衛,你為什麼不發令聽,可見你還是怕死的,現在我們講個條件好了,千里為官只為財,只要今天你高抬貴手。我們願以十萬兩白銀為酬,另外再以十萬兩給你打點手下這些人。」
財帛動人心,十萬兩銀子非同小可,神機營的火槍手俸祿已經算高的了,每人每月也不過幾兩銀子,在場的人約兩百多一點,十萬兩平均分攤,每人最少也有四百兩,那是十年的俸數。
馬容穴道受制,自然無法回答,高人鳳又道:「你不必考慮了,我們心照不宣,一個個地離開,直到最後一個人為止,只要你的手不放下來,這筆交易就成了,二十萬兩銀票當面交割,一分也不少你的。」
說完朝身後的謝玉茜打了個眼色道:「茜妹,你先走。」
謝玉茜不知龍琦君已經制住了馬容,還在猶豫,龍茜君已有點喘息地道:「謝姊姊,馬護衛已經答應了,你快走吧。」
原來她為了不露形跡,用內力透過劍尖,抵在馬容的穴道上,那是很吃力的事兒,重了,馬容就會倒下來,輕了,勁道不足,要控制不輕不重,恰到好處,那比殺死一個人還辛苦萬倍。
謝玉茜見龍琦君額上汗水盈盈,馬容也是滿頭大汗,滾滾直滴,這才明白兩個人都在暗中較勁。
馬容穴道受制,心中是明白的,除了無法行動外,神智十分清醒,他也在拚命運氣,加速血脈的沖流,想突開龍琦君的制穴,暗下兩個人正在以內勁互較,所以才同時累得滿身大汗。
她知道不能再拖了,忙急急地向前走去,掠過了馬容,來到火槍手的射程之外,第二個劉翩翩,第三個是劉真真,第四個該輪到晏四了,他卻口頭道:「文龍,你先走。」
因為他看出龍琦君已經有內勁不繼之象,最多只能拖一會兒功夫,才把機會讓給謝文龍。
謝文龍忙道:「四叔,自然是您先走,您在前面。」
晏四怒喝道:「叫你走就走,還嚕囌什麼?」
謝文龍見事態危急,急忙越過晏四前行,才走到馬容身邊,龍琦君因為用力過度,支持不住,身子倒了下來。
馬容穴上一鬆,連忙將手一落喝叫道:「放槍!」
謝文龍與高人鳳幾乎同時將龍琦君托住滾倒在地,晏四與方梅影也急急地臥倒滾向前來。
可是那批火槍手卻只有幾個人開火,因為他們見馬容一連放過三個人,以為他接受了條件,大部分都把槍口垂了下來。
同時,這些西洋打製的純鋼火銑,份量也很重,平抬在胸相當吃力,大部分人都放鬆了戒備,樂得輕鬆了。
放槍的五六個人也失了準頭,硝煙過處,只是空鳴了一陣。一個也沒打中,自然還有不少的人是為了顧忌誤傷馬容,才及時控制手指,沒有鳴槍。
晏四等五人滾在一起,馬容見第一次鳴槍沒有人受制,反應十分迅速,連忙跨前一步,舉手招了一招。打出另一個信號,那些火槍手也是訓練有素,立刻包抄上來,成一個大圓圈,將五個人包在中間。
龍琦君力盡暈厥,謝文龍托著她,方梅影忙接了過去,可是外面合圍之勢已成,他們無法突圍了。
高人鳳故意一笑道:「馬容,你怎麼又改變心意,銀子不要了?」
馬容怒道:「我再也不會上你的當,現在給你們一個最後的機會,立刻放下兵器,束手就縛。」
謝玉茜與劉家姊妹已經脫出重圍,可是見謝文龍等人又入包圍,劉真真想跑回來跟他們在一起,卻被劉翩翩攔住了道:「妹妹,別過去!」
謝玉茜也十分冷靜,拉住劉真真道:「二姊,你千萬要冷靜,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咱們能留下這條命,遲早都能討回這筆債的!」
劉真真以帶哭的聲音道:「可是我們就眼睜睜地瞧著大哥他們受害嗎?」
謝玉茜臉色肅穆地道:「是的,他們今天是死於一個陰謀之下,如果我們全體斃命於此,他們隨便捏造一個罪名,我們都無從分辨,現在我們逃了出來,到江湖上去揭露這個陰謀,他們就得不償失了。」
馬容正準備舉手下令放槍,聞言頓了一頓,略有猶豫。謝玉茜又道:「姓馬的,你的任務是把我們一網打盡,不留一個話口,現在已經有三個人逃了出來,你縱然殺死我哥哥與四叔他們,回去也難於交差吧?」
馬容沉思片刻才道:「不錯,下官一時不慎,才使你們漏網,可是只要謝大人與晏四老先生兩個主犯沒逃脫,下官的責任就算盡到一半。至於你們三人,下官只有慢慢再想辦法應付了。」
劉翩翩從袖中抽出周菊人交給他的鳳釵道:「姓馬的,你認識這東西嗎?」
馬容回頭一看,臉上微微變色道:「奪命鳳釵勾魂令,下官自然認識。」
劉翩翩沉聲道:「你認識就好,只要你的手一落,你的命也跟著完了,以後你別想來對付我們了。」
馬容沉思片刻才毅然道:「下官王命在身,一死何足惜,其他的問題自有別人解決!」
話說到此,看來沒有緩衝的餘地了。謝文龍、晏四、高人鳳、方梅影各面向一方,等待決戰的一刻。
馬容的手高高舉起,火槍手凝神以待。劉翩翩的鳳釵也對準了馬容。突然後面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蹄聲,有兩條人影疾騎飛來,老遠就聽見一個女子的聲音叫道:「馬容,不許動手……」
那是九格格的聲音,接著另一個男子的聲音也喝道:「馬護衛,即刻帶領全部人員撤離此地!」
人馬來到,除了九格格之外,另一個是二十多歲的少年人,穿著皇族的衣飾,馬容見了那人,立刻撩衣跪下肅聲道:「臣四品錦衣衛馬容叩見殿下,願殿下千歲!」
那男子一揮手道:「帶著你的人退走!」
馬容還有點遲疑,那男子沉聲喝道:「混帳,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快滾,再嚕囌一句,我就要你的腦袋。」
馬容不敢違抗,下跪叩了一個頭,立即發出一聲號令,帶著人由園門退走了。眾人詫然驚顧,九格格已下馬奔向謝文龍道:「謝大人,很對不起,我來遲了一步,害得您受累了。」
說完又如晏四道:「晏老先生,您各位請先走一步,我跟謝大人說幾句話。」
那男子也從馬上下來,朝晏四拱拱手道:「晏老先生,在下得訊太遲,致有許多誤會,深感歉疚,現在由在下負責護送各位出城離京,絕對不會有問題了。老九有幾句私活要跟謝大人講,我們先避開一下,各位放心好了。」
晏四遲疑片刻,才與高人鳳等人跟著那男子走了。
謝文龍一個人面對著九格格十分不安。九格格頓了半天才低聲道:「剛才那人是太子殿下,也是我未來的丈夫。」
謝文龍一怔,九格格又道:「我沒有辦法,只好進宮去求他,他倒是很識大體,立刻趕了出來,把家父數責了一頓,說是這樣做,反而會激起江湖上的不滿,馬上又趕來給你解圍,幸好還來得及!」
謝文龍長歎一聲,低頭無語。九格格又道:「事因起自我對大人的一片癡心。可是家父的手段也太過分了,我知道這個辦法一定行不通的,然而家父一意孤行,而且其中還另有別人藉機陷害,才造成這種結果,家父年邁昧於事理,請大人原諒他,而且對於這件事……」
謝文龍輕歎道:「事情都過去了,請格格轉告殿下,謝某絕不會與朝廷作對,至於格格的盛情,謝某深感於心,只是……」
九格格眼中泛著淚光,哽咽道:「我明白,一開始我就知道這是沒希望的,可是我還想能把大人留在京師,至少可以見見面。現在被家父這一鬧,大人是一定要走了。」
謝文龍道:「是非之地,我不能再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