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人鳳微笑道:「這就是你要的答案,我開始得太遲,受的罪也特別多,兩邊的腰上被鐵棒敲起了老繭。整整兩年,我才算勉強合格……」
謝玉茜忍不住道:「你是名門出身,為什麼要去學那種不合實際的功夫呢?」
高人鳳道:「為了探訪仇蹤,我必須隱藏起原來的身份混跡江湖,才不會被人發覺,因此我只好找最不容易被人注意的行列中藏身,雜技班終年四處飄蕩,也便利我探查的工作,可是參加那個行業,也得有兩下子,至少做起來要象回事,所以我才咬著牙苦學,後來我發覺這種功夫不是全無用處,把我身上最柔弱的部份,練成最堅韌的部份,經得起任何重擊!」
金節搖頭道:「我還是不相信!」
高人鳳正色道:「信不信由你,我可沒騙人,而且你那一掌,還不如當年我學雜技時的鐵棒來得夠勁呢!」
金節任了一怔才問道:「你當真沒受傷嗎?」
高人鳳笑道:「我把這種功夫擱下很久了,腰骨有點僵硬了,所以挨掌時,裡面輕震了一下,大概這就是你誤會我腰骨震斷的原因了,大概還不至於受傷!」
金節突然大笑道:「好!敗在真功夫之下,我心裡至少好過一點……」
說完這句話,他的身子晃了一晃,俯身撲倒在地下,凌寒梅這時也擺不起主人的架子了,金節與古奇二人雖是她的世僕,卻也是扶育她長大的義兄,小時候她就把他們當作自己的哥哥,以松竹梅歲寒三友為名,後來引起羅上春的誤會,他們才自動降回為奴僕的身份!
這兩個從小保護她,長大後暗戀她,默默地為她犧牲了一生寶貴的歲月,始終忠心耿耿地追隨她,現在眼見其中一個將要離她而去了,不由拋開了一切的矜持,衝上去抱起他,大聲叫道:「林上燕!快拿解藥來……」
林上燕的傷手正由盛丸如在裹紮,聞言忍痛道:「凌大姊!很抱歉,這毒針是無可救的!」
凌寒梅債急之下,失去大家的風範,厲聲罵道:「放屁!你曾經用毒針傷了謝家的小妮子,她怎麼沒死!」
林上燕道:「我不知道,至少我不會解救!」
謝玉茜冷冷地道:「天下會解這種毒的只有菊姑一個人,可是她被誆走了,只好眼睜睜地看他死去……」
金節合上眼睛,凌寒梅大聲叫道:「大哥!蒼松大哥!你不能死!振作一下……」
金節努力睜開眼睛,苦笑了一下,微弱地道:「主人!你別這樣叫我,你跟羅上春的一段婚姻,被我們拆散了,害你受了這麼多的苦,我覺得很抱歉……」
凌寒梅抱得他更緊一點叫道:「大哥!別提那些了,我知道你跟二哥都喜歡我,可是我不能嫁給你們兩個人,才嫁給羅上春,我從不為那件事怪你們……」
金節又苦笑一下道:「我們是配不上你的,不過在臨死前,能聽到你這句話,我就心滿意足了……」
他的聲音更微弱了,凌寒梅抱住他直搖,口中不住地叫道:「大哥!大哥!你不能死……」
金節振作最後的餘力低聲道:「小時候,你對我作什麼要求時,就這樣搖我,現在的情景,使我又回到從前那段美麗的日子了……」
他的聲音更低,卻相當清楚,每一個人都能聽見:「從前我不違背你的要求,這一次可力不從心了,生死不是我能操縱的,保重你自己吧……」
他的頭垂下了,雖然還有極微弱的呼吸,但是生命似乎已經離開他的身體,留下的是一具沒有知覺的軀殼了。
凌寒梅放下金節,執起一邊的寶劍,目射凶光:「大哥!你安心的去吧,我不會叫你自死的,誰殺了你,我就殺誰,至少我要用兩條命來作你的賠償!」
高人鳳淡淡一笑道:「凌夫人!你要弄清楚,我可沒有殺他!」
盛九如急叫道:「凌大姊!上燕可不是有心的,她是為了幫助金兄才出手……」
凌寒梅沉聲道:「我的眼睛沒有瞎,我的神智也沒有糊塗,冤有頭,債有主,我知道該找誰算帳,不過你們倆人也別想輕鬆,這四個小鬼如果溜走了一個,我就唯你們是問,大家一起上,每人收拾一個,我來對付姓高的,其餘你們各找對象,自己決定……」
盛九如道:「上燕受了傷……」
凌寒梅道:「我不管,她只傷了一隻手,還有一隻手可用,二哥也只剩了一條胳臂,他能拼,林上燕為什麼不能,記住我的話,如果誰手裡放走了人,可別怪我無情,大哥的一條命就算在他頭上!」
林上燕咬咬牙,從腰下翻出一口短刀道:「九如!事情已經豁出去了,放開手干吧,這四個小輩跑了,對我們也是大患,你對付謝文龍,我招呼姓謝的妮子,這是她第二次用袖箭傷我,我也恨不得砍她兩刀才甘心!」
盛九如關心地道:「你的手能拚鬥嗎?」
林上燕將他一推道:「你真把我看得不成材料了,我的容貌雖毀,功夫卻沒擱下,以前為了不暴露身份,我才忍氣吞聲,一個小輩還能奈何我嗎?」
盛九如解下腰間的鏈子索道:「古兄!我把劉翩翩交給你,因為她手中使的彩虹軟劍,只有你的長棍可以不受她的威脅!」
古奇對金節之死表現似乎很淡薄,可是他的內心卻充滿了激動,單手槍杖,冷冷地道:
「誰交給我都行,這四個傢伙的命一起算上,也不夠抵我大哥的!」
這邊四個年輕人也都作了準備,謝玉茜見高人鳳赤手空拳,分了一口刀給他道:「高大哥,這個給你!」
高人鳳搖手道:「不!你使慣了雙刀,分出一口來,招式就不順手了,林上燕橫定心拚命,可不是好惹的!」
謝玉茜急了道:「你總不能空手拚鬥呀!」
高人鳳笑道:「誰說我要拚鬥了,凌寒梅此刻已經發瘋了,好男不跟女鬥,何況是一個瘋婆子,三十六計,走為上策,我還是開溜的好!」
謝玉茜一怔道:「高大哥!你……」
高人鳳笑道:「識時務者為俊傑,跟這些狂人拚命不值得的,有機會你們也腳底放滑溜一點,我先走了!」
說完往外急竄,凌寒梅如何肯放他走,長劍如毒蛇般的刺了過來,高人鳳就地一滾避開,凌寒梅仗劍進擊,可是高人鳳在地下就像是一條泥鰍,蛇行鯉翻,半攻半守,不但閃過一連串的急攻,得閒還能彈腿踢腳,去絆凌寒梅的下盤,誰也看不出他用的是那一家的武功招數,可見這小伙子真有一套!
凌寒梅雖然主動追擊,有時卻要防備他踢彈過來的冷腿,居然無法限制他的行動,眼看著他快要滾進樹林去了,如果一到林中。藉著樹木的掩護,那就更難收拾他了,心中一急,劍出更猛,然而高人鳳閃躲得也更靈便!始終不讓她的劍砍中。
凌寒梅的劍術很精,招式變化也多,然而多半是正式交鋒所用,高人鳳赤手空拳,而且躺在地下,反而把她難住了,因為任何一種劍法,也不會用來應付這種情況,所以她的精招絲毫用不上,只能將勢就勢地擰刺砍劈!
其他人雖各自認準了對手,卻因這兩個人最先開始,而且情況很激烈,卻忘了交手,直等高人鳳快要逃進樹林了,盛九如追上一揚練索道:「凌大姊!把他交給我!」
凌寒梅如何甘心,厲聲道:「該開,我難道還不如你高明!」
盛九如陪笑道:「凌大姊!你誤會了,這小子心眼兒多,玩意兒雜,什麼江湖下三爛的手法都學全了,你拿他的確沒辦法,高手不鬥無賴,就是這個道理,他這種下流的打法,就是整你這種劍道高手的,還是由我也用江湖下流手法來對付他吧!」
凌寒梅也的確智窮力絀了,更怕高人鳳借此溜了,一面用劍逼得更緊,一面道:「好!
你把他趕回來後再交給我對付,今天我非手刃他不可!」
盛九如一抖鏈索,朝地下砸去,高人鳳往旁一閃,鏈索也拐了彎,竟往他的腿上纏去!
謝文龍很不滿高人鳳這種臨陣退縮的戰法,但是想到對方已設定陰謀,要把自己這邊全部殺死,而且還要嫁禍已死的林玄鶴,誆騙晏四等人,覺得高人鳳能脫身出去報個訊,也是上策,因此倒也原諒他了!
見到盛九如的鏈索快要纏上高人鳳的雙足,連忙一刀劈下去,直取盛九如的後背,口中道:「兄弟!快走!」
由於他猝然發招,而且是攻人背後,大違常理,所以誰都沒注意。盛九如是聽見金刀劈風之聲後,才急忙問身避開了,當然他的鏈索也失了準頭,高人鳳雙腿一彈,身子激射而起,隱入樹林。
這邊盛九如險險避過了謝文龍一刀,回頭怒罵道:「謝文龍,我一向認為他是個好漢子,雖然不得已與你為敵,心中還是很尊敬你,誰想到你也會在背後傷人……」
謝文龍挺刀朗聲道:「謝某立身正直,可是對付你們這些江湖鼠輩,卻不必講究手段,前些日子,我們也把你當作前輩,試問你所作所為,那一點像個前輩的樣子……」
盛九如惱羞成怒道:「我是被你們逼得如此的!」
謝文龍冷笑道:「你如果行事正直,立場光明公正,誰敢對你不敬,是你自己為老不尊……」
盛九如將鏈索論得呼呼急響,直捲過來,謝文龍挺刀迎上。謝玉茜也接住林上燕展開廝殺。古奇一擺木棍,橫掃劉翩翩。劉翩翩的軟劍雖然鋒利,卻吃虧在份量太輕,沒把握能砍斷他的木棍,不敢正面接觸,只好邊問邊鬥,抽空進招,六個人分成三對廝殺開來!
凌寒梅反而失去了對手。她恨極謝文龍放走高人鳳,忽地一挺劍回夾攻謝文龍。
謝文龍的一口大砍刀應付盛九如的鏈索已經討不了好,加上凌寒梅後,壓力更大。幸好他的刀法極為沉穩,而且是正宗家數,攻人必留餘地,保得密不透風,還能勉強支持住,卻已守多攻少,困難重重了!
兩個女孩子也各自遇上了扎手的對象,分不開身來支援他,沒有幾招,謝文龍已迭遇險招。
忽地樹林中人影一晃,卻是高人鳳去而復返,手中挺著一枝劍道:「兩打一,老欺少,你們真不害躁,凌婆子,還是高大爺來鬥鬥你吧!」
謝文龍愕然道:「兄弟!你怎麼又回來了?」
高人鳳笑道:「做兄弟的豈能那麼混帳!」
謝文龍道:「我們對你的離去都很支持,不會怪你的,因為通知四叔他們也是很重要的事!」
高人鳳莊容道:「話固然不錯,但是無此必要,我們有四個人,對方也剩下了四個人,盡力一搏,我們不一定會全部被殺,而且我是個男人,即使要脫身報訊,也不應該輪到我去!」
謝玉茜對他的離去,心中確是感到有點失望,見他又回來了,難禁興奮,雙刀急措,精神陡長,反把林上燕逼得直退,然後才裝作不經意地笑道:「那你剛才為什麼又要走呢?」
高人鳳一揚手中的長劍道:「我去找我的兵器,金老頭的勁兒真足,一鋤頭把我的劍砸飛到樹林裡去,害我找了半天!」
凌寒梅哼聲道:「你早說去撿兵器,我一定會讓你去的,我要殺你為蒼松大哥報仇,但一定會給一個公平決鬥的機會!」
高人鳳笑道:「你是個劍手,或許會有這份胸襟。不過老狐狸在旁邊就很難說了,他如果知道我去拿兵器,定會阻攔我!」
凌寒梅道:「笑話,這種事該由我來決定!」
高人鳳道:「老狐狸專會危言聳聽,恐怕你很難把定主意,而且他自己也會趁機偷襲,不讓我拿到手,所以我只好借退為進,不使他往這上面想!」
盛九如怒聲道:「放屁,你把我老道士看成什麼了?」
高人鳳淡笑道:「你這個人可正可邪,目前你為了林上燕,已經昏了頭,什麼壞事都幹得出來,我對你不能不作最壞的估計!」
盛九如怒極,一鏈索捲了上去,高人鳳用劍尖一點索梢,巧妙地化開了。
凌寒梅道:「他回來得正好,還是交給我來對付,你管謝文龍好了!」
長劍一擺,欺身搶進,兩枝劍立刻展開激鬥,其他人也是半停半斗地糾纏著,這時重新進入了緊張的局面!
高人鳳的加入,只減輕謝文龍的負擔,可是凌寒梅那支劍更形銳利,著著都是取向要害,使高人鳳相當吃力,而盛九如的一條鏈索也變為凶狠了,這當然與心情有關,先前他們兩大高人,合鬥一個謝文龍,因為大佔優勢,反而提不起興趣,現在各人有了專一的對象,倒是精神振作,而且還有著一點賭賽的性質,看是誰先把對手料理下來,雖然這並不(缺211∼218頁)
的毒針裝好道:「你再近前一步,我也用毒針對付你了!」
凌寒梅冷冷地道:「你儘管出手好了,我也不想活了!」
高人鳳真想抬手發射,倒是謝玉茜把他攔住了道:「不用!赤手空拳,我還不怕她!」
說著將自己的雙刀丟掉了,擺著一雙空手迎了上去,凌寒梅突然撲過來,叉開雙手,要去掐她的頸子,謝王茜一面避開,一面掏拳反擊!
誰知凌寒梅用的是虛招,半途中忽而雙抓為點,輕落在她的肩窩上,而謝玉茜也及時施展了晏四所授無影神拳的精招,第一招是虛發了,另一手電閃發出,叩擊在凌寒梅的太陽穴上。
兩個人都是近身搏鬥,用的都是險招,乍一交手,就同時中的,各向地上倒去。
凌寒梅是被那一拳擊昏了過去,謝玉茜則被玄幻莫測的點穴法制住了穴道。
高人鳳伸手托住了謝玉茜,沒讓她摔下,凌寒梅卻結結實實地倒在地上。
謝文龍趕忙過來,幫著高人鳳將謝玉茜慢慢放倒,就檢查她受制的情形,高人鳳用手一按道:「是逆穴手法!」
謝文龍卻輕吁了一口氣道:「還好,凌寒梅在這一門手法上沒學到家、指穴略有偏差,而且她精疲力盡,出手勁道不足,趕緊推拿一下就可以解開了,否則非殘廢不可,這丫頭也是太大意了!」
高人鳳一面為謝玉茜推宮活血,一面道:「凌寒梅是太極門支派的傳人,點穴的招式與逆穴手法都別成一家,茜妹能反擊她一拳,已經很了不起了……」
謝玉茜經過一陣推拿後,果然已恢復了行動,由高人鳳扶著走動,活絡血脈,凌寒梅仍倒地昏迷不醒!
盛九如見自己這邊六個人,三死兩傷,而四個年輕人除了劉翩翩肋骨折斷,受傷較重外,其他三個人都還是好好的,不禁長歎一聲道:「小雜種,算你們厲害。老道士認命了,你們下手吧!」語畢閉目待死。
謝文龍莊容道:「九尾狐,以你們今天的行為,確實不能輕恕,可是看在你年歲大了,又落得這麼慘,站在武林道義上,我不忍心再為難你,把兩個昏厥的人抬到屋裡去,好好救治一下……」
盛九如聞言大感意外,似乎有點不信。
謝文龍又道:「事情沒算完,我們還要來找你們的,最好你別離開,等四叔來了,跟你作個明白交待!」謝文龍說完話後,果然無意留難,回頭對謝玉茜道:「妹妹!你現在能夠行動了嗎?」
謝玉茜活動一下四肢道:「可以了,幸虧凌寒梅殺乏了力,否則這一指真能要了我的命!」
謝文龍點點頭道:「那就好,你跟高兄弟都犯了同樣的毛病,幾次得意,就被勝利沖昏了頭,目空一切,今天得了個教訓,從此應該收斂一下了,這些在江湖上享過盛名,並不是靠著僥倖,講真才實學,的確比我們高明!」
高人鳳低頭受教,謝玉茜卻訕然地道:「誰會曉得呢,以前我們也交過手,他們並不怎麼樣……」
謝文龍道:「那是有四叔在旁邊,靠著無影神拳的威勢鎮住了他們,今天他們把四叔引開也是為了這個原因,便在硬真拼,還是老一輩的狠!」
高人鳳笑道:「薑是老的辣,今天我算是承認了!」
謝玉茜道:「可是我們並沒有輸!」
謝文龍沉聲道:「那是運氣,如果不是那個黑衣人突然插手,此刻橫屍在地的一定是我們!」
謝玉茜也低頭不響了,謝文龍道:「把劉大妹子背起來,我們回去吧!」
謝玉茜彎腰要去拉劉翩翩,她卻硬撐了起來叫道:「不要你碰我,今天你們白白放過了我的殺父仇人,我死也不會忘記你們!」
說著低頭踉蹌急奔,謝文龍道:「你跟著她,好好解釋一下,她應該能原諒我們的!」
謝玉茜追了上去,這裡兩個人也準備走,盛九如卻叫住他們道:「高人鳳,剛才那傢伙的確是秦守經,為什麼你要放過他!」
高人鳳笑道:「他救了我們的命,我怎麼能恩將仇報,幫著你們去攻擊他呢?」
盛九如一怔道:「你當真不想替師門報仇了!」
高人鳳道:「誰說的?我只是現在放過他,以後仍然要找他的!」
盛九如想了一下道:「我覺得很奇怪,秦守經為什麼要出手救你們的命呢?」
高人鳳笑道:「那可能是你們聯合了這麼多高手要對付他,他自審力不足敵,假手我們來消滅你們的實力,他好從容對付你們!」
盛九如不信道:「他一定也知道你們是彩虹劍的後人,同樣要找他報仇,應該殺了你們才對!」
高人鳳笑道:「也許他認為先對付你們比較重要!」
盛九如臉色一變,想說又不敢說,倒是高人鳳旁敲側擊地道:「我聽你們說有一樣東西在他身邊,你們要在回來,那究竟是什麼?」
盛九如連忙道:「沒什麼,不關你們的事!」
高人鳳笑笑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了,是一冊拳經對不對?」
盛九如臉色大變,怔了半天才道:「你怎麼知道的?」
高人鳳道:「是龍琦君告訴我們的。」
盛九如道:「龍琦君不是被殺死了嗎?」
高人鳳道:「不錯!可是她老早就留下了遺書,說明一切情形,昨天林上燕與秦守經先後到她屋子裡去,秦守經迷昏了他們,搜走了上半冊,林上燕又殺了人,拿走了下半冊,所以你們互相找尋,都想得到另外的一半……」
盛九如不信地道:「林上燕沒有對我說,她說拳經被秦守經全部拿走了!」
高人鳳一笑道:「秦守經如果得到了全書,早就逃之夭夭,找個地方去練功了,還來找你們幹嗎?」
盛九如怔了一怔才道:「她不會騙我吧!」
高人鳳笑道:「你跟她雖然交情很深,但還沒有到可共秘密的程度,有些話她是不會全告訴你的!」
盛九如道:「我不相信你的話,秦守經如果先得手,為什麼只拿走一半呢?」
高人鳳笑道:「龍琦君提防著拳經被盜,將它分成兩個地方收藏,秦守經只搜到了半本,林上燕在另一個地方得到了半本……」
盛九如道:「那上燕就不會殺死龍琦君了!」
高人鳳道:「下半部的藏處林上燕是知道的,她怕龍琦君會告訴秦守經,所以才殺之火口。誰知道這兩個人都上了龍琦君的圈套,龍琦君在兩冊拳經中各附一張字條,她曾經是秦守經的學生,所以將上半冊藏在秦守經能找到的地方,林上燕在龍家作了幾年的傭僕,只知道下半冊的藏處,龍琦君唯恐有一天會因為這部拳經而受害,所以才作了這樣的安排,以備萬一因之身死,得到拳經的人也落不了好去!」
盛九如問道:「這是什麼圈套呢,秦守經與上燕並不知道另半部在哪裡呀……」
高人鳳笑道:「龍琦君計算很精,她在兩冊拳經中都附了一張字條,秦守經的上冊中字條說明下冊早已被林上燕偷走了,林上燕的下冊中卻說上冊被秦守經帶走了,利用這個方法,可以使得他們互相殘殺……」
盛九如愕然道:「這一手是厲害,可是上燕說她搜尋了半天,一無所獲……」
高人鳳道:「女人有許多事是不可理解的,她現在心中只有兒子,怎會把秘密全告訴你,萬一你起了黑心,想謀奪她的拳經呢?」
盛九如憤然道:「胡說!我怎會是這種人!」
高人鳳一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上過很多男人的當,不能不加小心,再說那拳經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奇書。安知你不會眼紅,何況你老狐狸是出了名的慣賊!」
盛九如怒聲道:「上燕不會這樣對我的!」
高人鳳笑道:「如果她手中不是掌握著半部拳經,安知秦守經一定會來找她呢?從這一點就可以證明了……」
盛九如臉上現出了悲哀的神色,高人鳳道:「為一個不相信你的女人賣命,你想想值得嗎?」
盛九如慢慢地一歎道:「說不得了,也許是她對我的瞭解還不夠。我想慢慢她會明白的!
高人鳳道:「你會傻到這個程度?」
盛九如苦笑道:「如果我還年輕,或許有機會去另找一女個人而把她去開,現在我只好認定她一個人了……」
高人鳳微怔道:「既然你這麼癡心,我倒是不應該告訴你這件事,而使你傷心了!」
盛九如道:「我不傷心,但是很感激你告訴我這件事,因此我可以明白我仍未能使上燕全心愛我。我要加意關注她,愛護她,使她充分瞭解!」
高人鳳輕歎道:「好吧!這是你的事……」
盛九如道:「有一點我不明白,秦守經奪到紫風釵後,為什麼又還給了你們?」
高人鳳笑道:「這不是很明白嘛,他想得到另半部拳經,就必須全心全力來對付你們,把紫風釵給我們,可以使我們消除敵意,不來妨礙他奪經的行動!」
盛九如道:「這賊子也夠狡猾的!」
高人鳳道:「我們要走了,秦守經可能會去而復返,你留神著應付吧!」
盛九如皺眉道:「他剛才大可以殺死我們,為什麼又放手退走呢?」
高人鳳笑道:「他志在得經,殺死你們毫無用處,以武功而青,他對付你們從容有餘,所以把紫鳳釵拿走交給我們,他沒有了威脅,用別的方法逼林上燕交出拳經,不是更妥當嗎?」
盛九如憂形於色,高人鳳道:「你別轉逃走的念頭,秦守經對你們的行動一定在密切的監視中,跑出去人勢孤單,你們更難逃他的掌握!」
盛九如道:「可是在這裡更不安全,兩人受了傷,剩下我一個人……」
高人鳳笑道:「凌寒梅不過是力乏,挨了一拳也沒有受多大的傷,你把她救醒後這裡有許多秘密的地方可以藏身,慢慢休養好了,再商量著對付他吧!」
說完才拖著謝文龍轉身離去,走到大門口,發現謝玉茜一與劉翩翩倚在一起,喁喁低語,見到他們後,不禁埋怨道:
「你們怎麼拖到這個時候才出來,如果不是劉家妹子要照顧,我真想回頭找你們去了!」
謝文龍笑道:「大妹子!你不怪我們了?」
謝玉茜道:「化費半天口舌,總算使她明白那個人不是秦守經!」
高人鳳笑道:「茜妹!還是你的眼光厲害,起初你一再阻礙我出手,我也恨透你了,後來才明白你的意思,你怎麼知道那人是龍琦君呢?」
謝玉茜笑道:「我站在下風,聞到一陣香味,而且很熟悉,再加上林上燕說出那黑衣人依的是秦守經的劍法,秦守經不會抹脂粉,而只有龍琦君學過他的劍法,這不是很明顯了馮?」
劉翩翩低下頭道:「對不起,謝姊姊,我很失禮……」
高人鳳道:「這不能怪你,林上燕跟她共處多年,也沒有認出是她來,你當然更不易辨認了!」
謝文龍笑道:「其實破綻很多,林上燕他們已經有了個先入為主的觀念,認為龍琦君已死,所以才忽略了!」
謝玉茜一笑道:「哥哥!你一向都很粗心,這次怎麼精細起來了,我是從脂粉的香味判斷來者是個女人,但是她使出了秦守經的劍法,故意造成林上燕的印象,而且始終不開口,使我斷定她是龍琦君,此外並沒有看出什麼破綻,你倒是說說看!」
謝文龍笑道:「我是從她手上帶的戒指判斷的,那戒指上鑲著一顆貓兒眼,在黑暗中會發出綠光,龍大人在買進這枚戒指時,曾經請了一個珠寶客鑒定真偽,那珠寶客是我請來,當鑒賞時我也在旁邊,所以才知道它的特徵,龍大人將這枚戒指送給龍琦君,作為她二十歲生日的禮物,我一看她手上的綠光,就知道是誰了!」
高人鳳道:「別人也可以戴相同的戒指,貓兒綠並不是很稀罕的珍玉……」
謝文龍笑道:「這一枚戒指上的綠玉很特別,那珠商說京中只有這一顆,也許天下就此一顆!」
謝玉茜笑道:「你掌握著這個證據自然比我們清楚了,可見還是我的判斷較為細心!」
高人鳳一歎道:「這次我認偏,或許是我仇心太切,失去了理智,直到酋妹一再阻攔,我才覺得其中必有緣故,可是我仍然沒想到龍琦君身上去,因為身材不對,那個黑衣人比龍琦君至少要高出三四寸……」
謝文龍道:「穿上一雙厚底靴子就行了!」
高人鳳道:「我想到有此可能,不過四寸厚的靴底穿在腳上很不舒服,那個人的行動卻十分利落……」
謝文龍一笑道:「她是旗人,旗人婦女從小就穿高底慣了,行動自然不受影響!」
高人鳳摸摸頭道:「我是糊塗了,所以才沒有想到這一層,不過到後來,你把紫鳳釵還給師妹,我才想到是她,當然還有一部分的推究和茜妹是相同的……」
劉翩翩訕然笑道:「你跟謝姊姊同必同德,想法自然是一致的,只苦了我,剛才差點沒拉出劍來抹了脖子!」
高人鳳見她開玩笑大直率了,怕謝玉茜生氣,連忙岔開話題道:「龍琦君手上戴的戒指,林上燕跟了她幾年了,怎麼會看不出來的?」
謝文龍道:「這枚戒指的價值很高,平常她根本不戴,林上燕如何得知呢?」
高人鳳一愕道:「今天晚上她為什麼要戴著呢?」
謝文龍道:「她冒充秦守經前來解圍,卻不想引起我們的誤會,她知道我認識這枚戒指,自然是向我遞暗示!」
高人鳳輕歎道:「她是個很細心的人,那幾手劍法也叫人佩服,我自歎不如……」
謝文龍道:「兄弟!你後來對老狐狸扯的那番鬼話,實在令我不解,你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高人鳳笑道:「不是鬼話,我相信是事實……」
謝文龍一愕道:「龍琦君已經說過她把拳經燒燬了,怎麼會分成上下兩冊分別擱置呢?」
高人鳳道:「我相信那是騙我們的,她將拳經不但分成了琦冊,很可能還分成三冊,上冊給了秦守經,下冊給了林上燕,自己還留下了中冊……」
謝文龍惑然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高人鳳笑道:「她知道林上燕志在得取拳經,秦守經也一定不肯放鬆,遲早都會來的,這是最好的措施,讓那兩個一人各自得一部分,去自相殘殺,否則那兩個人會永遠找她糾,纏不清……」
謝文龍道:「怎麼又會分成三冊呢?」
高人鳳道:「拳經只有她一個人看過,抽去中間重要的部份,將首尾分給兩人,秦守經跟林上燕以為自己所得到的是一半,拚命找對方奪取另一半,她不是可以坐山觀虎鬥嗎?」
謝文龍點點頭道:「這也有理,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高人鳳道:「秦守經與林上燕先後到她屋中去過,她還假裝中了迷藥,如果不對拳經作個交代,那兩個人一定會在她身上繼續索取,甚至於會殺了她,豈能輕易放她過去,所以他對老狐狸所說的那番話雖屬猜測,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至於她抽去中間部分,也是必然的措施,她怕這兩個萬一講和了,拼湊起來,仍然是一份廢物!」
謝文龍道:「兄弟!你的猜測果然精細,可是你有什麼根據呢?」
高人鳳道:「龍琦君如果沒有保留,拳經交了出去,就不怕人找麻煩了,就是防著萬一有那種情形,所以才利用一個丫環的死,作成她被殺的樣子,布下疑案,使人摸不著頭腦,而且借此擺脫羅繼春的糾纏,不是一舉數得嗎?」
謝文龍道:「這妮子太狡猾了!」
高人鳳道:「讓秦守經跟林上燕火攢是上上之策,我在老狐狸那兒點上一把火,也是將計就計,老狐狸對林上燕癡心不變,但至少會打點折扣了!」
謝文龍一歎道:「兄弟!這手段似乎太陰險了一點!」
高人只沉聲道:「我師父師母都是被他們用陰謀害死的,為了報仇,我也要用點非常的手段,何況這計謀是龍琦君造成的,我不過引用而已!」
謝文龍默然無語,謝玉茜卻道:「龍琦君今天幫了我們一個忙,我倒對她擔起心來了,尤其是聽高大哥分析後,我更難以放心!」
高人鳳道:「是的!武功是容易引人著迷的,龍琦君得到了拳經,自然不肯再讓人分享,所以才設下這金蟬脫殼與隔山觀虎鬥的絕策,不過我們還不必擔心,只要我們不動她拳經的腦筋,她不會算計到我們頭上的……」
謝玉茜道:「看她今夜的身手,已經是個絕頂的高手,具有這種身手的人,怎會甘心雌伏,龍大人遲早會被她弄得身敗名裂……」
謝文龍道:「這還不至於,她很孝順,就是顧忌到家風,才隱技自克,今夜她是為了替我們解圍,不得已才出手!因為我們被殺死了,事情鬧大了,對她更為不利!」
高人鳳歎道:「目前是這樣,將來可難說了。最好還是勸龍大人早日掛冠歸隱,離開了官場,萬一龍琦君出了什麼事,所擔的干係輕一點!」
謝義龍苦笑道:「龍大人的固執脾氣你是知道的,叫我用什麼話會勸他呢?除非是揭開他女兒的底細,那當然是不了可能事!」
幾個人默然無語,劉翩翩忍不住發出痛苦的低吟,這才將眾人驚醒過來,謝玉茜連忙問道:「大妹子!你痛得厲害嗎?」
劉翩翩道:「肋骨斷了三四根,先前聽你們說話,還不覺得怎麼樣,現在卻痛得厲害!」
謝文龍忙道:「那得趕快治了,內裡骨折是很危險的,刺傷內臟就更麻煩了!」
高人鳳道:「那還不至於,如果有這麼嚴重,師妹早就完蛋了,不過趕緊診治是要緊的,這一部門我不熟,大哥看看有什麼好的接骨大夫……」
謝文龍道:「有的。西直門大街的黃曉蔭是跌打損傷專門,又是骨科聖手,他是宮廷外科御醫,普通人請他不動,我親自去找他才行!」
高人鳳道:「那就請大哥送師妹去一趟吧,我跟茜妹還得分頭找一下四叔與菊姑,不知凌寒梅用什麼詭計把他們調開了……」
謝文龍見劉翩翩己經不能再行動了,勢必要抱著她走,因為傷在肋骨,背著更不行,可是找尋晏四他們也刻不容緩,只好勉強答應了!
高人鳳與謝玉茜怕他們難為情,互相遞個暗號,匆匆地走了,高人鳳只說了一句:「大哥,回頭在師妹家裡見!」
謝文龍伸出手臂,將劉翩翩捧了起來,十分小心,唯恐弄痛了她,劉翩翩倒是很大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道:「大哥!累著你了,這一段路很遠,又找不到車子,我攬著你的頸子,可以使你省點手勁!」
謝文龍雖然是個魯男子,此情此景,也不禁碰得怦然心動,口中卻道:「我不怕累,你舒服就好!」
劉翩翩將發燙的臉頰貼著他的頸項,低聲道:「大哥!您不嫌我們是唱戲的嗎?」
謝文龍一怔道:「這是什麼話,你們借梨園隱身尋訪親仇,又不是真正幹這一行的!」
劉翩翩雙手勾得更緊道:「那我就放心了,讓妹妹看見我們這種樣子,她會羨慕死了……」
謝文龍感到心中一燙,連忙道:「大妹!別使勁,壓著你的傷處可不是玩的!」
劉翩翩柔聲道:「沒關係,我一點都不覺得痛了……」
謝文龍覺得這樣子在路上給人見了實在不雅,只得引開她的話題道:「那個古老頭也該死,居然對你下這種重手……」
劉翩翩被他一提,怒從心起道:「這些老傢伙都該死,等我傷好以後,一定要找他們算帳!」
謝文龍道:「得饒人時且饒人,他們也是沒辦法,何況古直己經被龍琦君殺死了!」
劉翩翩想了一下道:「奇怪了,龍琦君如果要懷恨的話,應該殺死林上燕才對,為什麼偏偏把她放過了,反而去殺死是無怨仇的古老頭兒呢?」
謝文龍道:「她並不願殺人,殺死古直是不得已,那是為了自衛,當時古直偷偷掩到她身後突擊,被玉茜發覺了出聲警告,剛好她從林上燕手中奪來了紫鳳釵,便及時用上了!」
劉翩翩道:「以她的武功看來,古老頭兒想暗算她並不容易,她也用不到殺人呀!」
謝文龍輕歎道:「武功是一回事,經驗又是一回事,龍琦君的武功多半是從那部拳經上學來的,一個人閉門偷偷地練習,並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能為,遇上緊急的情況時,便慌了手腳……」
劉翩翩想想道:「看來還是謝姊姊遇事沉著,她已經發現林上燕偷偷抬起鳳釵,安上毒針,裝模作樣地把龍琦君送過去奪下鳳釵,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不著痕跡!」
謝文龍歎道:「我這個妹妹是四叔一手訓練的,刁鑽古怪,鬼心眼兒特別多,我真替她將來擔心,練武的人就怕鋒芒太露,如果她不知收斂,將來麻煩還多著呢!」
劉翩翩道:「人還是機警一點的好,我的彩虹劍法得自家傳,應該不會輸給古老頭,就是腦筋轉不過來,經驗又不夠,才挨了一棍子!
謝文龍莊容道:「大妹子,我有句不順耳的話,希望你別見怪,我認為你還是腦筋古板一點的好,江湖並不是女孩子理想的歸宿……」
劉翩翩呆了一呆道:「大哥的意思是……」
謝文龍道:「我認為相夫教子,才是婦人的本份!」
劉翩翩點點頭道:「大哥說得對,奶娘也常這樣勸告我們姊妹,如果不是父母的冤仇未雪,她根本就不肯教我們練武,這些年來,我們寄居梨園,浪蕩江湖,感到很不習慣,儘管我們守身如玉,行為沒有一點逾節,別人仍然沒有拿我們當正經人看待!」
謝文龍道:「菊姑是過來人,她自己一生就是被練武耽誤了,所以才教你們不要重蹈覆轍!」
劉翩翩以憂慮的眼光看著他道:「大哥!你是否很討厭江湖人?」
謝文龍道:「那怎麼會呢?我自己也是江湖人出身!」
劉翩翩道:「可是照您的想法看來,您成家的對象一定不會是個江湖人!」
謝文龍笑笑道:「我也沒有這個意思,以我現在的職業與過去的行徑,如果娶個普通的女子,一定很不習慣,好在我這種生活也快結束了,我希望能有個安分守己,布衣裙釵的內助,過一陣安靜的生活!」
劉翩翩低聲道:「秦守經蹤跡已現,我父母的冤仇很快也可以昭雪了,到時候我們都可以擺脫動刀舞劍的生活,去追求真正的平靜了!」
謝文龍沒有回答,事實上晏四與周菊人也向他作了暗示,有意把這雙姊妹的終身托付給他,而他對劉家姊妹也相當滿意,只是木訥言行,不懂得如何表露而已!
現在他也明白劉翩翩的意思,雖然不便作更明確的答覆,卻不自而然地將雙臂抱得更緊一點!
對劉翩翩說來,這也是最好的答覆了,她滿足地閉上眼睛,沉浸在忘我的幸福中,身上的痛苦似乎已遠遠地離開了她,雖是夜寒似水,她卻感到異樣的溫暖!
半夜敲開了王大夫的門,使得管門的老頭兒很不高興,因為王曉蔭是御醫,一代外科聖手,架子自然大了一點,看門的蒼頭多少也染上了一點勢利習氣,可是發現這不速之客是九門提督的總捕頭時,老蒼頭立刻換上一副嘴臉,因為謝文龍這幾天名動公卿,在京師已是家喻戶曉的傳奇人物。
王曉蔭被家人從床上拖了起來,看見謝文龍送治的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紅女伶,因為王大夫酬酢很多,對雙玉班的這對姊妹花自然也不陌生,可是在官場上混久了,養成他多聽少問的圓滑功夫,所以並不多問,只是沉靜地探詢受傷經過,把脈診治,謝文龍也樂得少費唇舌!
王大夫的醫道不愧高明,家中也有著現成的藥物,內服外敷,扶正斷骨,包紮妥當後,才道:「這傷當然嚴重,好在年紀輕,骨頭也沒有碎,回去好好休養,斷骨自然會長接上去,沒多大關係!」
謝文龍道了擾,王曉蔭卻忽而低聲問道:「謝大人,老朽本不該多嘴,卻有一件秘密的消息要告訴你……」
謝文龍一怔連忙問道:「什麼消息?」
王曉蔭壓低了聲音道:「老朽日間曾經到婁老供奉家中去診病……」
謝文龍道:「那位老先生的病勢如何,聽說根嚴重……」
王曉蔭道:「比武那天他受傷並不重,病都是氣出去的,調息幾天就會好的。可是他性子很急,催著老朽給他加緊調治,用了上好補藥恢復元氣……」
謝文龍一驚道:「他還想找我的麻煩不成?」
王曉蔭笑笑道:「婁老以天下第一劍客自居,受了這番挫折自然是不甘心的,而且他還邀了幾個厲害人物撐腰,準備重下戰書,一雪前恥呢!」
謝文龍忙問道:「哪些人物?」
王曉蔭道:「老朽對武林道上的人毫無知聞,有兩個人卻是不好對付,大人居京師很久,該知道大內的一雙鐵羅漢吧!」
謝文龍一驚道:「怎麼是這一對活寶!」
王曉蔭凝重地道:「謝大人別瞧不起他們,他們並不只是唸唸幾句經文!」
謝文龍道:「我曉得,邊地的番僧都有一身好氣功,這兩個人更是個中翹楚,一身硬功已到刀劍不侵的境界。只是我們一向沒有往來……」
王曉蔭道:「那只怪大人最近把名氣弄得太大了,他們自然不服氣……」
謝文龍道:「他們現在是國師的身份,總沒有理由跟我為難!」
王曉蔭道:「那當然不會公開邀鬥,可能是私下挑戰!」
謝文龍道:「私鬥倒好辦,我可以拒絕!」
王曉蔭道:「恐怕不容易!」
謝文龍道:「為什麼?我在提督府當差,任的公職,在職務上就不允許參加私鬥……」
王曉蔭道:「這要怪那位九格格多事了,今天是她循例晉宮請安的日子,剛好聖駕也在皇太后老佛爺的慈寧宮中,閒談起來,聖駕對這兩個和僧十分推崇,九格格卻一個勁兒捧大人的場,於是聖駕就引起了興趣,這場比鬥恐怕還是聖上諭許的……」
謝文龍愕然道:「皇上總不會下旨召我去打架吧!」
王曉蔭笑笑道:「那當然不至於,可是聖駕會在暗中面示和親王,促成這場比鬥,屆時聖駕恐怕還會在暗裡觀鬥呢,大人能推得掉嗎?」
謝文龍恨恨地道:「九格格簡直多事!」
王曉蔭笑著道:「這位格格對大人可是推崇備至,在宮中到處宣揚大人如何了得,現在大內上下,誰都知道大人的英雄事跡!那可是難得的崇敬……」
謝文龍心裡煩透了,沒精神去聽他瞎捧場,只是低頭在想心事,王曉蔭又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謝大人,老朽所提供這個消息,就是希望大人先作個準備,替咱們中原人爭口氣,無論如何,也不能輸給他們!」
謝文龍道:「今天日間我也到過王府,怎麼沒聽說有這回事呢?」
王曉蔭道:「九格格在中午就出宮了,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老朽下午上婁府出診時,剛好那兩位國師也在,可能是他們在聖駕口中聽見了九格格對大人吹噓的情形,向聖上取得默允後,再去找婁老打聽大人虛實的!」
謝文龍默思片刻,才拱拱手道:「多謝老先生關照,下官知道了內情,當斟情應付……」
王曉蔭道:「望大人妥為準備,大展雄威,殺殺這些化外番僧的銳氣!」
謝文龍苦笑一聲,無以為答,過了一會才問道:「劉姑娘的傷勢不要緊吧!」
王曉蔭道:「那絕無問題,老朽的藥不敢說是仙丹,療這種外傷卻是百試不爽,不過保養還是得注意的,老朽已經預配了幾帖藥散,按時服用,吃完了再來拿……」
謝文龍拱手再度道謝,王曉蔭還慇勤地道:「聽門房說大人是步行來的,夜半僱車不易,老朽的座車倒是現成的,大人稍坐片刻,老朽叫他們套好車子送大人回行吧!」
謝文龍對這一番盛情倒是很感激,連連稱謝不止,過了沒多久,車子套好了,劉翩翩經過包紮後,自己能行動了,由謝文龍扶著上車,王曉蔭一直把他們送到大門外,才作禮而別。
在車上,謝文龍始終愁眉深鎖,劉翩翩忍不住問道:「大哥!那兩個國師很扎手嗎?」
謝文龍輕歎道:「他們是紅教教主手中的兩個首席弟子,大的叫喀宗巴,小的叫赫連,都是第一流的硬角色,所向無敵,駐錫大內,被封為國師……」
劉翩翩駭然道:「我只知道國師會吞劍吐火,驅神捉鬼。那完全是騙人的障眼法。可沒有想到他們也會武功!」
謝文龍凝重地道:「不!他們都會武功,而且都是從小打下的根基,他們的武功是純剛的功夫,可是又吸取了苦行僧的內家功夫,吞刀吐劍,不傷內腑,刀砍棍打,不傷肌膚,都是真功夫,絕不是什麼障眼法!」
劉翩翩道:「世上真有這種奇人嗎?」
謝文龍歎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本來我也不相信,可是這兩個羅漢初來京師時,曾經公開展示過奇術,赤足走火炭,肉身滾釘板,肚皮上放了幾百斤的巨石,叫兩個大力士用鐵錘猛力下擊,石塊捶得粉碎,連他背上的鋼釘都壓斷了十幾根,他們卻毛髮不損,這是我親眼見到的!」
劉翩翩道:「您相信他們表演中沒有作弊嗎?」
謝文龍道:「相信,那兩個力士是大內的巴魯圖,身份很受重視,不可能幫他們作弊!」
劉翩翩道:「什麼叫巴魯圖?」
謝文龍笑道:「那是滿話中的勇士稱謂,這兩個人都是滿族的勇士,曾經在戰場上數次救駕,御封為巴魯圖,現任皇上的貼身侍衛,也因為他們的證明,這些和尚才能獲取信任,被冊封國師,駐錫在禁宮內,教導宮眷們養氣延壽的法訣!」
劉翩翩道:「婁老頭兒把這兩個人拉出來做幫手,你就麻煩大了!」
謝文龍苦笑道:「侍衛官與這兩個和尚本來是水火不相容的,因為他們都為了爭寵攬權而互相衝突,都是九格格多嘴,激起和尚的好勝之心,才湊到一塊兒去了!」
劉翩翩又問道:「如果他們真的找您挑戰,你怎麼應付他們呢?」
謝文龍苦笑道:「我也不知道,能推最好,不能推也只有硬著頭皮一戰!」
劉翩翩問道:「您鬥得過他們嗎?」
謝文龍莊然道:「鬥不鬥得過是另外一會事,我寧可在交手中被擊敗,也不能替中原武林丟人,連接受挑戰的勇氣都失去了!」
劉翩翩不再說話,他瞭解謝文龍的個性,他雖然不以自己的武功為傲,卻有寧折不彎的倔強,這正是一個男子漢值得尊敬的地方!
默默地回到貓兒胡同的住處,謝文龍掏出一塊銀子開發了車伕的酒錢,抱起劉翩翩上樓,卻發現周菊人的住房中傳出切切的笑語,好像有很多人在裡面!
他還沒有敲門,裡面已經發覺了,首先是晏四的嗓音道:「文龍嗎?快進來!」
謝文龍推門進去,才看見晏四,周菊人,劉真真,高人鳳與謝玉茜都在,而且還多了兩個陌生人,一個是衣衫躐蹋的頭陀,一個卻是神情冷艷的中年道姑!
晏四先問道:「翩翩的傷勢不要緊吧?」
劉翩翩掙扎著下地:「不要緊,奶娘,您二位老人家真是的,差點沒把我們全送在三友山莊了!」
晏四笑道:「玉茜已經埋怨我們老半天了,都是怪我們不好……」
那頭陀笑笑道:「是我們不好,誰會想到凌寒梅布下這個絕計呢?好在她沒有得手,否則我絕不會饒她!」
謝玉茜道:「黃二叔,如果她得了手,一本帳全算在林玄鶴身上,您找她有什麼用?」
那頭陀訕然道:「是!是!好侄女,都怪我們不好,誰想到我們離開江湖幾十年,江湖中會冒出這些鼠輩,真是世風日下,人心大變了……」
晏四道:「二哥!江湖沒變,人心也沒變,只是我們太鯁直了,想以君子之風來處江湖,才容易上當!」
那道站卻淡淡地道:「四哥你只在我們之間講究君子之風,更名易號之後,你以無影神拳四個字間江湖,倒是一帆風順,很少上人家的當呢!」
晏四苦笑一聲,攤攤雙手道:「梅影,大家都是一把年紀了,還提從前的那些事幹嗎呢?」
那道姑一哼道:「我怎麼不提,你為了要表示君子謙讓的美德,拔腿一溜,換了個名宇,依然逍遙自在,可知道我這幾十年小孤山過的是什麼日子嗎?」
晏四的神色十分尷尬,還是高人鳳替他解圍道:「大哥,師妹,你們還不認識吧,我來介紹,這是黃二叔,這是方師姑,這是四叔與菊姑當年的楓菊梅棠四君子舊搭檔!」
謝文龍聽謝玉茜稱那頭陀為黃二叔,晏四又稱那道姑為梅影,已經知道他們的身份了,只是沒想到他們會湊齊在一起,連忙一一躬身作禮。
哪知秋黃秋楓異常感慨地道:「四弟改了名號,我忘了本姓,四君子早成陳跡,現在我只是個苦頭陀,你們也別叫我黃二叔了。」
謝玉茜道:「黃二叔,我們總不能稱您苦頭陀二叔!」
黃秋楓道:「為什麼不能,二十多年來,我以苦頭陀為名,早已習慣了,如果不是你們提起,我根本就忘了自己姓什麼叫什麼!」
晏四笑道:「二哥!這是何苦呢?小弟改了名,可是沒有改姓,您也別在孩子面前故意矯情……」
周菊人微帶憤激道:「你們都改了,只有我跟梅姊沒有改,我們的名字又不丟人……」
方梅影冷冷地道:「人家都說女子易變,卻想不到你們大男人更易變,四君子並沒有做什麼見不得人的醜事,你們竟連自己的本名都不敢承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