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給鐵飛龍一個更大的難堪,尤其是在他訓斥下人的時候。
鐵飛龍是有點難以承受了,臉色變了一變,還沒有開口,卻有另外一個聲音替他解圍了:「三妞兒,你也是的,飛龍是在盡他的職責,那些人是應該在外頭招呼的!」
鐵飛龍吁了口氣,連忙道:「二爺說的是,我從外頭進來,院子裡居然一個人都沒有,全在這兒瞧上了……」
「哼!虧他還好意思說,他是總管,人手是他派的,要是那些人不能稱職,平時他是怎麼督促來的?他臨時才來擺架子訓人,要追究責任!第一個就得先問他自己!」
聲音還是那麼冷厲,而且抓住了理,這個女娃子的嘴一點都不饒人。
鐵飛龍的臉色變得更難堪,但是,他卻沒敢開口,只是在暗地裡咬牙,往肚子裡吞嚥唾沫。
要是依他的性子,他真想把這口唾沫對著那張臉吐過去,可是他不敢,王莊上下,九大天王也好,那位自封自稱的哈王爺也好,鐵飛龍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就是這位三格格哈瑞雲他惹不起,不但是他,誰都惹不起。
那個蒼老的聲音又在打圓場了,沈君山的外號叫不動天王,可是他還有一項特長,能把很火爆的場合擺平下來,使得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使王莊能屹立於不動。
「好了,三妞兒,你也少說一句吧,當著你的這位朋友,也別叫人家看笑話。飛龍!叫該出去的人出去,你進來見識一下這位秦少爺的高明手法。」
鐵飛龍文是一怔,秦少爺,八成兒就是剛才鬧過事的那個姓秦的小子,他怎麼又是哈瑞雲的朋友呢?
高手兩個字,鐵飛龍倒是不否認,能夠把王莊上九大天王的第一號天王鼻子打出血的,身手絕差不了,可是沈君山口中的高手,絕不會是指拳腳上的功夫!
他們這一鬧可能桌上的賭局也受了影響停了下來,圍得密密麻麻的人牆也自動地挪開了一條縫,讓他好進去。
鐵總管的身份究竟不同凡響,何況大家的意思也希望他進去後,能夠繼續進行那一場緊張的賭局。
鐵飛龍擺擺手,郝長腿立刻把人群中七八個漢子召了出來,向著門外走去,但每個人都遠是有點依依不捨的樣子。
鐵飛龍從人群中-了進去,人牆又合攏了,但是大家很有分寸,中間一張圓桌,桌上鋪著綠色的厚氈,下面也鋪著猩紅的地毯,這是一張很名貴的桌子,派人專從大連的洋船碼頭上運來的。也是宜春院的賭局中最神氣的一套裝備,這是賭骰子的檯子。
賭具是六顆骰子,一個像玻璃杯似的牛皮筒,骰子放進去,搖幾下再反扣在桌面上,憑點子分上下。
骰子跟皮筒都是定制的,因為一般人賭不起,專為一些見過世面,跑過碼頭的大客戶準備的,王莊雖然不是一個大城市,可是這地方經常會有一些豪客們光臨,那些客人們的身份很神秘。
每當有客人們開局的時候,多半是客人們自行對賭,王莊要參加一份,就必須要沈君山二爺親自出馬,只有他才能應付這種場合,保持小勝不負,不傷和氣,使得每個客人都盡興而歸。
因為這種賭法並不容易,生手靠運氣,熟手靠技術,而能夠上王莊來,參加這種賭局的人還真難侍候,有人技術特精,有人是為了擺闊,輸贏很大。
入局的人不是輸不起,但骰子能叫人輸得冒火。而王莊卻不想在賭局上贏他們錢,就不能讓客人冒火。沈二爺就有這份能耐,他能使得高手贏不去,生手不脫底,有沈二爺在局,絕不會有火爆的場面出現。
正因為這是要講究本事的賭,所以設備一定要好,桌面要平。桌子要穩,搖骰子的時候,更不能有人妨礙到搖的姿勢行動,賭局進行時,檯子周圍兩尺之內,是絕對不讓人靠近的。平時有人在旁嚴密地照顧著了
今天很絕,外面的人擠成貼肩靠背,檯子四周兩尺的範圍內,像有了一道無形的牆、卻都擠不上去。
檯子上坐著三個人,清邐而精神的沈君山端然而坐,滿頭白髮蕭簫,使他更為莊嚴,可是自髮根上居然冒著汗珠,這是根少有的現象。
他的對面坐著個年輕人,濃眉大目,高身材,闊肩膀,很威嚴的長相,唇紅齒白,很斯文,很秀氣。新的銀狐皮袍,袖子反捲上去,露出了白茸茸的一截柔毛,顯示出這身衣服的名貴。
懶洋洋的神態,加上胸前金錶煉,十足紈褲子弟的派頭,難道這就是那個姓秦的年輕高手?
另外坐著一個騎裝的少女,圓圓的臉,尖尖的下巴,大眼睛,細眉毛,兩個深深的酒渦兒,是個十足的美人胎子,這就是王莊的三格格哈瑞雲。
還空著一張椅子,哈瑞雲伸出了雪白的手,手上卻握了支黝黑光亮的皮鞭,就用這支皮鞭一指鐵飛龍:「坐下!秦風,這是王莊的總管鐵飛龍!」
那個被介紹為秦風的年輕人懶懶地點了一下頭,然後才道:「鐵爺,有興趣玩兩把嗎?」
鐵飛龍拱拱手:「不成……」
秦風淡淡一笑:「那裡,我是聽說沈老爺子為此道高手,特來請教的,但沈老爺子客氣,連讓了我五手!」
鐵飛龍又是一怔!看兩個人面前的籌碼,勝負立見,那是每個一千元的,沈君山比人家少了五疊,每疊十個,那就是五萬元,五萬元雖不是小數目,但王莊卻不在乎,但是沈君山一連輸五手卻很不容易?
沈君山的臉色很不自然,咳了一聲道:「那裡,是秦少爺高明,飛龍,你來得正好,替我搖一把,今天我的手有點發顫,老是搖不准,看看你的運氣!」
鐵飛龍這才是真正的嚇了一跳。
連沈君山都輸了,自己還行嗎?輸幾個錢事小,但是拿著白花花的大銀元白送給人,這不是硬拗嗎?而且也輸得太沒意思。
沈君山把籌碼推了出去,鐵飛龍直了眼,因為他看見那是足足的五萬元,五萬元大洋,卻讓他這個生手來做孤注一擲,因此他把眼睛望著沈君山,差點以為這位不動天王沈二爺今兒個撞了邪……
沈君山卻輕輕地一拭額間的汗水,顯得平靜下來了,淡淡地笑著道:「怎麼!秦少爺,我借借飛龍的手氣,就賭這一把,贏了翻本!輸了就脫底!」
秦風把眼睛掃了鐵飛龍一下,笑道:「沈老爺子說笑了,您老的底子,何止就是這麼一點!」
沈君山笑笑道:「我老頭子蒙王爺看得起,在王莊賞口飯吃,熬了十幾二十年,就攢下了這麼點棺材本兒!如果輸了,這付老骨頭只有溝死路埋,不是脫底是什麼?」
哈瑞雲卻在一邊笑著道:「秦風!沈二叔在跟你開玩笑呢,王莊雖說是家父的產業,可是跟他們幾位老弟兄從來也沒分過家,他就是把整片王莊都輸了,家父也只有陪著他一起搬家,你不要聽他訴苦,狠狠的再殺他一把?」
秦風淡淡地一笑,把贏來的那堆籌碼也推了出去,笑著道:「鐵爺從來不露,今天被沈老爺子拉出來擋一手,必然是此中高手!這五萬元雖是我拼了一身大汗贏來的,為了向高人討教,就拼它一下子吧,鐵爺,請!」
鐵飛龍不知所措地把六顆骰子抓起來,投進皮杯裡面,抓在手中搖著、搖著,卻一直不敢往桌面上扣下去。
哈瑞雲冷冷地掃了他一眼:「鐵飛龍,虧你還是王莊的總管,連一點魄力都沒有,不過就是五萬元罷了,緊張成這個樣子,何況又不是輸你的錢!」
鐵飛龍再看看沈君山,他居然完全平靜下來,又恢復了平時從容的樣子,實在弄不清這老傢伙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
鐵飛龍再想:「管它呢!反正輸的是公帳,既不要沈君山掏腰包,也不是自己掏腰包,要是一直輸下去,或許還有點麻顴,沈君山已經放下了話,就此一注封門,輸了就輸了吧,王莊在賭局上,白送出去十來二十萬也是常有的事,反正總有別的方法弄回來!」
一咬牙,杯口篤的一聲,倒扣在臬子上,四周的眼睛都集中在那圓圓的褐色皮杯子上面,然後,又迫不及待地把目光投向了哈瑞雲的手。
哈瑞雲卻毫不在意地伸出了手,用三個手指提著杯子輕輕地揭了起來,四周立刻嘩的一聲發出了驚呼?
六顆骰子散亂地排列著,一個六,一個五,兩個二,兩個麼,總共加起來才十七點。
六粒骰子的賭法有很多種,他們賭的是最簡單的一種,以點數總和多者為勝,每顆骰面上最大的是六點,以六六三十六點為最大,六個麼為最小。
鐵飛龍一擲只有十七點,那實在是很小的點數,他們前五把,每次都是三十點以上。高手對局,也是以搖骰聽聲的手法為上乘,因為每顆骰子的點面不同,骰點是凹下去的,麼點的凹孔最大,-到別的骰子,聲音也略略有異,把麼點的骰面在杯中控制朝上,反扣下去,就正好掉了個向,變成六點在上了。六點是最大的點子,爭取到越多越好,但是,六顆骰子雜在一個小皮杯中,要聽出那麼細微的撞擊之聲,又談何容易,據說最佳的高手,也不能控制四到五粒骰子。
這兩個人前五局都在三十點之上,證明秦風跟沈君山都到了最佳高手的程度,所差的是秦風每次都有五個六點,而沈君山卻只能控制到四顆,所以他連輸了五注。
沒想到鐵飛龍一把卻擲了個十七點,隨便找個人,信手搖一下,也有八成的把握吃定了他。
因此,那一聲驚呼只是為了惋惜。五萬元一局,別說是在王莊,在別的地方,如上海、北京等大都市的大場合中,也是少見的。
鐵飛龍擲了狗屎不如的十七點,那是輸定了,秦風用四顆骰子也能准吃他。
連鐵飛龍自己都直了眼,只有沈君山毫不在乎地將骰子一粒粒地收拾了起來,丟進杯子裡笑道:「十七點不小了,從六到十六,能吃十一年呢!」
這個帳誰都會算,而且誰都知道,可是沈君山卻笑道:「人沒有不往好處想的,您說是十七點,就是七點,我總還希望秦少爺能搖出個六點來呢!天無絕人之路,二叔豁出了棺材本兒,總得抱個指望,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老天爺不會不開眼,定叫我走上絕路的!」
把骰筒遞給了秦風,笑笑道:「秦少爺!請!」
秦風接了過來,卻像個賣草藥掛串鈴的走方郎中一陣亂搖,然後往桌上使勁地一扣。
大家雖然還是很注意,但是心情已經不那麼緊張,誰都知道這一注的輸贏已成定局,就等那白花花的大洋錢搬過來而已,揭盅開點,只不過是道手續。
哈瑞雲似乎很心急,搶著就把蓋杯給揭了開來,首先就是她自己一怔,周圍的觀眾也都發出嘩然驚呼,六顆骰子就像疊寶塔似的疊成了一道直柱。
可是最上面的一顆卻是品字形的三點,哈瑞雲先是怔了一怔後,隨即又笑了,伸出她那嫩蔥似的手指,輕輕地移去了一顆,露出第二顆的骰面,赫然還是品字形的三點,一直到第五顆,點子不易,始終是三點。,四周中的人聲隨著每搬開一顆就啊了一聲,過十七點不難,但要贏得這麼漂亮卻很難,要真是三六十八,恰好邁過一點,那多絕。
哈瑞雲的笑意隨著每一顆骰子而加濃,然而,卻凍結在第六顆上,結束在那紅紅的一點上。
一點,誰都沒想到在底下第六顆骰子會是一點,更沒想到在連出五個三點之後,會冒出一個點出來——
孤劍生 掃瞄,bbmm OCR,舊雨樓&闖蕩江湖 聯合連載
本書由「書酷網絡」免費製作;
更多精彩e書盡在:www.bookcoo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