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妙峰山下,路上已甚少行人,他們很快便到達山頂略下方的那棵高大的柏樹下,兩人將酒卸了下來,放在一塊平板石上,再把馬牽到遠處密林中,人也在密林中藏好。
因為王剛心裡有數,若守在酒罈邊,即便小六子和那只叫來福的大狗看到,也必定不肯過來的。
兩人在密林內枯坐了一陣,葉如倩有些著急地道:「大哥,萬一那位小兄弟和狗不到這裡來,咱們又該怎麼辦?」
王剛道:「我想小兄弟可能不來,但那隻狗卻必定會來。」
「你好像很有自信?」
「狗是喜歡到處亂跑的,它在石室裡待久了,必定要到外面散心,那隻狗已被日月老人訓練得頗通靈性,出洞之後,也必定先到這裡來看看有沒有酒,尤其狗的鼻子最靈,說不定它一出洞就聞到了這裡的酒味。」
葉如倩笑道:「如果大哥預料不差,我就不必乾著急了。」
王剛道:「待會兒來福到了,我倒要看看它如何把酒搬回去。」
葉如倩道:「狗怎麼能搬酒,它一定是跑回去通知那位小兄弟來搬。」
王剛搖搖頭道:「上次日月老人明明對我說過,來福也可以搬酒,我想它一定有辦法的。」
正說話間,真的有只兇猛的巨犬由遠處狂奔而來,而且正奔向酒罈邊。
待它在酒罈邊停下,王剛立刻認出正是日月老人所飼養的來福。
他低聲對葉如倩道:「說曹操曹操就到,這隻大狗正是來福。」
葉如倩噗嗤一笑道:「你竟把曹操也比成狗了,實在不倫不類。」
王剛道:「曹操是奸臣,如果是好人,我當然不會這樣比。」
葉如倩道:「但狗對人類卻是忠臣。」
王剛道:「只能說是忠犬,若把它們說成忠臣,照樣也不倫不類,咱們別再講話,看它究竟怎樣搬酒?」
其實那條巨犬不論再怎樣通靈,本身總是無法搬酒的,它把鼻子湊向四罈酒挨次嗅了一遍,隨即望著來時的路上不住狂吠起來。
不到一會兒工夫,一個矯捷無比的人影,飛快地奔掠而來。
待他奔到巨犬身邊停下身來,王剛和葉如倩才看清這人正是個十四五歲的童子,穿著一身寬大的青布褲褂,頭上還用紅絨線紮了個沖天辮,很像一個鄉下牧童的打扮。
王剛雖未見過小六子,也可猜出必是他無疑。
小六子摸了摸來福,笑嘻嘻地自言自語道:「哈,又送酒來了,看來爺爺的酒,今後是喝不完了。」
接著,他轉動小腦袋四下顧盼,再自言自語地道:「送酒的大哥哪裡去了呢?上次是位李大哥,莫非他又遇上了那個壞女人?」
王剛心裡有數,小六子口中的壞女人,是指的劉小芬,上次若沒有小六子及時趕來,李大狗就要喪命在劉小芬手裡。
小六子觀望了一陣,不見任何動靜,又嘀咕著說道:「來福,咱們兩個的事兒來了,沒別的,快快搬酒吧!」
他說著,從懷裡摸出一個像網兜形的東西,一頭繫在來福身上,另一頭空著,然後向來福額頭上輕輕拍了一下。
來福就地一滾,另一頭就套上了酒罈,等它站起身來,那罈酒已牢牢地馱在它的背上。
小六子也隨即扛起一壇道:「你在前面走,這次咱們兩個比較輕鬆,來回兩趟就夠了。」
等小六子和來福走遠,王剛忙道:「如倩,咱們也跟著走吧!」
於是兩人各施輕功,在小六子身後十餘丈外跟進,他們此刻施展輕功,倒並非求快,而是不使腳下發出聲音。
小六子和來福因為身負重物,在行動上無形中受了限制,再加自己腳下發出聲音甚大,難免警覺性也大受影響,再加王剛和葉如倩兩人都是躡手躡腳跟進,自然難以覺察身後有人。
羊腸小徑曲曲折折,又轉過一個小山頭,才來到一處山腰中的峽谷,小六子和來福就在峽谷入口不遠處停下。
王剛知道已經離日月老人住的地方不遠了,便拉著葉如倩,由另一條小路攀上了崖壁的頂端,隱身在臨崖的叢草中。
這條峽谷不長,但卻極端隱秘,由於再向內無路可通,即便有人來到入口,也必在入口望而止步,也許這正是日月老人把居處選擇在這裡的原因。
俯首下窺,仍可看到小六子的頭頂,但卻無法發現洞口所在。
這時小六子和來福都已把酒罈放在地上,來福躍身登上崖壁,霎時不見蹤跡。
接著離谷底丈餘高的崖壁上,垂下兩條繩索。
小六子把繩索繫上酒罈,一隻酒罈便順著崖壁徐徐上升,不到一會兒工夫,酒罈便已不見。
王剛納悶了半晌,才明白原來洞口外有一塊突出的巨石,巨石四周又長滿了叢草,所以才無法看到洞口,也正因如此,更增加了石洞的隱秘性和神秘性。
當第二罈酒吊上去不久,來福又跳了下來。
小六子道:「走吧,還有一次。」
他剛剛走出兩步,突聽崖壁上巨石後傳來蒼老而又沉渾的聲音道:「小六子,酒是哪裡來的?」
小六子仰著頭答道:「爺爺,還是老地方!」
蒼老的聲音問道:「這次是多少壇?」
小六子道:「這次少了,只有四壇,不過您到現在才剛剛喝完一壇,人家再送四壇來,也不算少了。」
蒼老的聲音呵呵笑道:「王剛這小子對老夫還真算孝心不淺,看來爺爺上次救他,總算不曾白救!」
小六子道:「爺爺,以後像這樣的好人,您要多救幾個,也省得我小六子經常跑到山下替您打酒。」
那蒼老的聲音頓了一頓道:「別悶著頭只顧搬酒,要注意送酒的人有沒有躲在暗處偷看!」
小六子道:「您放心,我四處都看過了,不見半個人影,不過這樣反而使我不放心。」
「你有什麼不放心的?」
「上次我去搬酒時,那位送酒的李大哥,差點兒被一個壞女人殺了,這次我真擔心送酒的人已經被壞人殺掉。」
「你可以看看附近有沒有血跡?」
「地上是沒有血,但如果送酒的人被壞人擄走了又該怎麼辦?人家好心好意送酒來,咱們總該保護人家的安全才對。」
「別想得那麼多,快去搬酒吧!」
小六子走出幾步,卻又停下腳來回身道:「爺爺,我真不明白,您為什麼不准讓我把送酒的人帶進來坐坐?」
那蒼老的聲音道:「你這小子老是呆頭呆腦的,自從你跟了爺爺,可看到爺爺什麼時候接見過來訪的人?爺爺所以躲到這裡來,就是不願意管外面那些亂七八糟的閒事,也不願意看到那些亂七八糟的人。」
小六子想了想道:「爺爺,您說的不對,我記得上次就有個人來找過您,而且是叫什麼花門的,何況現在咱們西洞裡還住著一個人,難道他們都不是您的客人?」
那蒼老的聲音怒道:「少管爺爺的閒事,快和來福搬酒去吧!」
小六子不敢再說什麼,帶著來福匆匆往山下而去。
於是,谷口又趨沉寂。
王剛低聲道:「聽到沒有,剛才那個和小六子說話的,就是日月老人。」
葉如倩蹙起黛眉道:「奇怪,這聲音好像有點耳熟,但卻想不起來究竟在什麼地方聽見過……」
王剛不覺搖頭笑道:「這怎麼可能,你怎會聽過日月老人說話?」
葉如倩依然像沉醉在回憶裡,帶點自言自語地說:「我只是覺得有些耳熟,世上的人太多了,難免說話的聲音也有相似的。」
王剛點點頭道:「這種可能,我倒不便否認。」
葉如倩默了一默道:「現在你準備如何行動呢?」
王剛道:「既然來了,又好不容易找到了日月老人的住處,當然下一步就是進去見他。」
葉如倩道:「咱們來的目的就是要見他,當然非見他不可,我是說他老人家性情孤僻,有異常人,若貿然闖了進去,他當場下了逐客令,又該怎麼辦?」
王剛道:「他下他的逐客令,咱們就賴著不走,不信他能把咱們怎麼樣,何況……」
「何況什麼?」
「他剛才還說過我對他老人家孝心不淺,看在送酒的份上,他總該給咱們一點面子。」
「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說什麼都是假的,唯有闖進去才是真的。」
王剛說著,拉起葉如倩,沿著原路來到谷底。
站在那塊突出的大石下,依然不見洞口。
王剛低聲道:「我先上去看看!」
他單腿微一點地,人已直射而起,落上那塊巨石,依然不見洞口,直到又向裡走了幾步,才發覺洞口竟然被崖壁上垂下來的葛籐掩住。
他又走回巨石盡頭,向葉如倩招了招手。
葉如倩隨後也飛身上來。
王剛不便直闖,掀開掩住洞口的葛籐,向裡叫道:「老前輩在家嗎?」
他明知日月老人在裡面而要再問,只是一種禮貌而已。
只聽裡面傳出日月老人帶著吃驚的聲音問道:「什麼人在外面喊叫?」
王剛恭恭敬敬地答道:「老前輩是我!」
日月老人語氣帶著怒意道:「老前輩是你?那我變成什麼了?」
王剛自知失言,忙改口道:「是我,老前輩。」
日月老人頓時沉聲道:「好啊,哪裡來的免崽子,專佔我老頭的便宜?」
王剛大感尷尬地苦笑道:「老前輩,我是王剛。」
日月老人頓了一頓道:「小子,你怎麼又來了?上次不是說過,不准你來見我嘛,你是怎麼找到這地方來的?」
王剛不便說出是跟蹤小六子來的,以免小六子受責,便乾咳一聲道:「妙峰山就這麼大,老前輩再怎麼隱藏,晚輩也找得到。」
日月老人哼了一聲道:「你身後還有什麼人?」
王剛心頭一震,這老人的警覺力實在厲害,居然能察覺出來不止一人。
他還沒來得及答覆,又傳來日月老人的喝聲問道:「到底和你來的是什麼人,快說!」
「是晚輩的內人。」
「快快給我滾出去,老夫這洞府,從來不准女人踏進一步。」
王剛不便再說什麼,硬著頭皮闖了進去。
洞壁上掛著油燈,照見日月老人正昂然不動地站在那裡,臉上看不出半點表情。
誰知王剛走到日月老人身前大約三步,正要下拜施禮,突見老人右掌猛地平胸推出,一股狂飆般的掌風直撞向王剛前胸。
王剛驚呼一聲,身不由己地向後摔去。
那掌力激震而起的暗勁,有如排山倒海,王剛如何承受得住。
但他卻能趁後摔之際,迅快地就地臥了下去。
而那掌風餘力,猶自不息,直衝出洞外。
連洞外的葉如倩,也不得不急急避向一邊。
日月老人並未再發第二掌,站在原地,臉上滿是得意之色。
王剛爬起身來,不敢再向前進,小心翼翼地施了一禮道:「老前輩,這算何意?」
日月老人哈哈大笑道:「小子,不錯,老夫總算沒白教你,居然能躲過我的『落英繽紛掌』!」
王剛這才明白,原來日月老人是以掌力測試他的功力是否已有進境,只是這種試法,未免玩笑開得太大了。
日月老人笑呵呵地道:「你的那一口子不是也來了嗎?為什麼不進來?」
王剛苦笑著說:「您老人家的掌力太厲害了,她如何敢來,而且您剛才又說過不准女人進入洞府,她只有站在洞外了。」
日月老人乾咳了一聲道:「好小子,在這裡等著我,聽說你那口子人長得很美,快把她叫進來讓老夫仔細看看!」
王剛回頭叫道:「如倩,進來吧,老前輩要看你!」
葉如倩應聲而入,她款移蓮步,來到跟前,望著日月老人盈盈一禮道:「晚輩葉如倩,拜見老前輩。」
日月老人霎時神色顯得十分凝重,緩緩說道:「再走近幾步,讓我老頭子仔細看看!」
葉如倩依言走向前去。
誰知日月老人竟然伸手摸上了葉如情粉頰,兩眼眨也不眨地直盯在她的臉上。
這動作實在大大出乎意外,若非他年紀已一大把,誰也會認為他太過輕薄,縱然如此,仍難脫老不羞之嫌。
葉如倩雙頰漲得緋紅,卻又不便發作,只有羞答答地垂下頭去。
日月老人許久之後,才收回手來,拂鬍鬚頷首道:「果然出落得如花似玉。」
他說著側臉看了王剛一眼道:「王剛,你這小子福氣不小!」
王剛輕咳一聲,照樣也答不上話。
日月老人再問葉如倩道:。「丫頭,王剛待你可好嗎?你們小兩口過得愉不偷快?」
葉如倩做夢也想不到日月老人一見面就問出這樣的話,但她還是頗有禮貌地答道:「我們過得很好,不勞老前輩關心。」
日月老人眨了眨兩眼道:「丫頭,不准叫我老前輩,這樣未免太生分。」
葉如倩茫然問道:「那要稱呼您老人家什麼呢?」
日月老人道:「要叫我爺爺,丫頭,憑我的年紀,你還怕吃虧嗎?」
葉如倩雖然一向性情高傲,但對面前這位老人家,卻似乎有種無形的威力使她不敢違抗,毫不考慮又是盈盈一禮道:「葉如倩拜見爺爺!」
日月老人樂得咧嘴大笑道:「不錯,不錯,你這丫頭對爺爺還蠻有禮貌的。」
但王剛卻愣在一邊。
只聽日月老人道:「王剛,別發愣,丫頭已經叫我爺爺了,你當然也要跟著叫。」
王剛無奈之下,只得也叫了一聲爺爺。
日月老人呵呵笑道:「既然你們認了爺爺,就隨我到裡面來吧!」
進入石室,石壁上懸著兩盞燈籠,光度比剛才的地道要增強甚多,首先映人眼簾的是那口放在兩條木凳上的棺材,葉如倩不覺悚然一震,頓有毛骨悚然之感。
日月老人笑道:「丫頭別怕,那是爺爺睡覺的地方,睡進去舒服得很。」
葉如倩蹙眉道:「您老人家什麼地方不好睡,為什麼要睡在那裡頭?」
日月老人道:「你不懂,睡在裡頭四面遮風,絕對可以防止感冒,而且爺爺年紀大了,有一天死在裡面,也免得再行搬動。」
葉如倩雖不知該再說什麼,但雙眸卻緊緊地注視著日月老人的面孔。
她剛才在地道並不曾看清日月老人的形貌,此刻燈光明亮,只看得她不由心頭怦然一動,這位老人家為何竟然好生面熟?但一時之間,卻又再也想不起來曾在哪裡見過。
日月老人並未注意葉如倩的神色,指著室內的石凳說:「你們兩個都坐下。」
然後問王剛道:「小子,你怎麼忽然想起來看我了?」
王剛順口答道:「我是給爺爺送酒來的!」
日月老人哼了一聲道:「有話只管實說,何必騙爺爺,上次那十罈酒,我才不過剛喝完一壇,你不過藉著送酒,暗中跟蹤小六子到了這裡,也許對爺爺有事相求,對不對?」
王剛只好歎了口氣道:「不瞞爺爺,我們兩人確是來找爺爺幫忙的。」
日月老人不動聲色道:「你們想叫爺爺幫什麼忙?」
王剛道:「爺爺上次就知道我是-騎營的人,-騎營目前最大的工作,就是要消滅百花門,但百花門卻越來越膽大妄為了,連護國侯邱侯爺父子兩人,都被他們擄了去,-騎營的弟兄也有不少落在他們手裡。」
日月老人哦了一聲道:「護國侯邱光超也被百花門擄走了?這似乎太不像話,據說邱光超在朝中算是一個忠良之臣,百花門這樣做也未免太過分了!」
王剛道:「豈止如此,晚輩夫婦兩人住在邱侯府,昨夜百花門主竟然親自找上門去,想把我們夫婦也一起擄走。」
這次日月老人並未吃驚,反而冷冷一笑道:「他連護國侯邱光超都擄走了,當然不能放過你,昨夜你和他可動過手?」
「晚輩豈能束手就縛,被迫之下,不得不起而應戰。」
「勝負如何?」
「多謝您老人家上次助我打通經脈,授以武學,否則後果照樣不堪設想。」
日月老人默然了許久,才吁口氣道:「百花門主的武功,在當今之世,已經稱得上登峰造極了,能和他抗衡的,實在已找不出幾人,你能和他戰成平手,可謂十分難得,而且老夫也不想讓他傷在你的手下。」
王剛愣了一愣道:「這又是為什麼?」
日月老人神色肅穆,搖搖頭道:「目前老夫不想對你說明,還是讓事情順其自然,慢慢揭曉的好。」
「我和內人此來,目的就是要求您老人家告知百花門主的真正身份。」
「老夫怎知他的真正身份?」
王剛毫不遲疑地站起身來,雙膝跪倒在日月老人面前道:「晚輩但求您老人家答應這項要求,當昨夜晚輩和百花門主硬拚一場過後,他已知晚輩必定得過您老人家的指點,曾不止一次的提到您,而聽您的語氣,也必定對他知之甚詳,只要您能說明他的真正身份,對晚輩今後對付百花門,必定大有助益,即以您老人家來說,也是為朝廷立下一件大功。」
日月老人神色越顯肅穆,揮揮手道:「起來坐著說話。」
王剛重新坐回原處道:「爺爺是答應了?」
日月老人哼了一聲道:「老夫若想為朝廷立功,又何必隱居山林?至於百花門主是誰,老夫自然知道,但卻不能告訴你們,老夫雖然不齒百花門的作為,卻也不希望你們殺了百花門主和花神。」
王剛只聽得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茫然問道:「您老人家這種做法不是太矛盾了嗎?」
日月老人道:「你們看來是矛盾,但老夫卻有自己的苦衷,不是你們所能瞭解的。」
「那麼您希望晚輩今後怎麼做,也請指示一條明途?」
「繼續對付百花門,不可妥協,直到百花門主顯出原形為止,到那時大事自可解決了,否則,老夫必當親自出面,老夫這番話你懂嗎?」
王剛哪裡聽得懂,卻又不得不裝出似懂非懂的模樣,不敢再問。
日月老人又道:「從現在起,不准再向老夫查問百花門主是誰的事,等有一天揭開真相,你們會比我清楚。」
就在這時,洞口傳來一陣嚕嚕的聲音,接著小六子和來福各自抱著、馱著一罈酒進來。
小六子一見石室裡多了兩個人,兩眼直眨地瞅個不停。
日月老人叫道:「六子,快來見過王大哥和王大嫂!」
小六子帶著來福進入石壁上的另一個洞門,半晌才走了出來,望著王剛道:「您就是上次派李大哥進酒來的王剛大哥?」
王剛到這時才看清原來小六子長得眉清目秀,俊逸英挺,十分逗人喜愛。不覺站起身來,握住他的手道:「小兄弟,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有這樣一身好武功!」
小六子眨了眨一對大眼睛道:「王大哥怎麼知道的?」
王剛笑道:「上次我的夥伴李大狗來送酒,遇上一個壞女人,若不是你救了他,他就沒命了,所以我今天特別代他謝謝你。」
只聽葉如倩笑著道:「大哥,你剛才是多此一問,小兄弟整天到晚跟隨爺爺,有身好武功還何足為奇?」
小六子掙脫王剛的手道:「王大哥,咱們待會兒再說話,我先來看看這位嫂嫂。」
他說著來到葉如倩面前,兩隻大眼眨也不眨地直盯在葉如倩臉上。
葉如倩反而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不勝嬌羞地問道:「小兄弟,你看什麼?」
小六子咂了咂嘴道:「王大嫂,你好美,我長了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看到像你這樣美的女人,我們王大哥可真是福氣不淺!」
王剛忙道:「小兄弟是整天悶在石洞裡,很少下山,若有機會到京師逛逛,美若天仙的女人多得是,一定會讓你大開眼界!」
王剛這幾句話,本來是為葉如倩解圍,但出口之後,才覺出這樣說不定反而會使葉如倩不舒服,他偷偷看了葉如倩一眼,好在她並未生氣。
小六子再回到王剛身邊道:「王大哥,上次的那位李大哥呢?他怎麼不來?」
王剛道:「他今天有點不舒服,所以我才自己來了。」
小六子道:「你們都是大大的好人。」
王剛笑問道:「你怎麼知道?」
小六子道:「凡是給爺爺送酒來的,怎會不是好人,王大哥,上次的酒,現在還有九壇,您請隨我到後面看看。」
他不管王剛反應如何,說完話,拉著王剛就往裡走,一面回頭喊道:「王大嫂,你也來!」
穿過石壁上的洞門,走了約十幾步,面前豁然開朗,居然是一排五六間石室,每一石室都單獨開著一個門,石室內也都點著燈。
王剛問道:「小兄弟,各處石洞點了這麼多燈,哪裡來的這麼多燈油?」
小六子道:「自然有人送來,連我們吃的用的,也都有人按時送來,想吃什麼都有,您先來看看廚房。」
廚房是在靠左邊的第一間,王剛一進去就不免有些吃驚,只見石壁上掛著一大堆豬肉、羊腿、牛肉、雞鴨,牆下則放著一大籃各種蔬菜和幾捆乾柴,山珍美味,應有盡有。
小六子又領著進入另一間石室道:「這邊是酒室。」
但見裡面放著上百壇的酒,一進門就酒香四溢。
王剛有些不解地問道:「既然有這麼多酒,為什麼爺爺還要我送酒來?」
小六子道:「老喝同樣的酒,爺爺喝膩了,所以才希望換換口味。」
王剛退出酒室,再指著第三個門問道:「這裡面是什麼?」
小六子道:「那是爺爺的臥室。」
王剛一愣道:「爺爺不是睡在外面的棺材裡嗎?」
小六子道:「那是偶爾休息一下子用的,實際上他老人家還是常住在這裡。」
王剛好奇地推門一看,只見裡面有張古色古香的木床,上面錦被繡褥,連几案上的用具,也都十分高貴而講究,根本不像一個隱居山林之人所能得到的享受。
小六子拉著王剛退了出來,再指著第四間石室道:「這裡面是我住的地方,來福跟著我一起住,裡面比較亂,您就不必看了。」
王剛剛要走進第五間,卻被小六子一把拉住,急道:「這一間不能進去,那是爺爺的書房,裡面擺的書,至少有幾千冊,都是爺爺親自整理,連我都不能隨便進去。」
現在只剩下最後兩間了,小六子用手指著道:「第六間是藥室,最後一間裡面裝的什麼,我也不知道,因為爺爺絕對禁止進去。」
王剛心中一動道:「我正想看看藥室。」
他感到驚奇的是,日月老人深處山野,居然會有一間藥室?這倒令人大費猜疑,莫非這位老人家還深通醫理?即便他深通醫理,不與外界接觸,又為誰醫病呢?
卻聽小六子叫道:「王大哥和王大嫂請進來看吧!」
王剛迫不及待地走了進去,眼前的景象,不由他震驚不已,這間藥室十分寬敞,沿著石壁鑿滿了石台,石台上陳列著不下數百隻瓶罐,不消說瓶罐內俱是藥物,比起京師的大藥鋪來,似乎也不遜色。
王剛邊看也邊越發納悶,日月老人為何要設置這樣一間大的藥室?而這些藥物,又必是他自己精心提煉出來的,絕非在一般藥鋪所購置,日月老人究竟是何居心……
王剛正想逐項細看藥目,卻被小六子拉住袖子道:「王大哥,快出去,這裡爺爺也是不准來的,若被他老人家闖進來看到,我實在吃罪不起。」
當他們回到前面石室後,日月老人果然問道:「小六子,你帶他們到後面看什麼來?」
小六子暗暗伸了一下舌頭道:「我只帶他們去看酒。」
日月老人望著王剛、葉如倩道:「酒室裡酒雖很多,但樣數太少,所以上次才讓你們送酒來。」
王剛此時卻想起上次金刀莊莊主李天浩六十大壽時,多數賓客都因吃壽桃而中了百花門的毒,這些人因每隔七日必須服一次解藥,以致多半受了百花門的控制,連李天浩似乎都不例外,日月老人藥室裡既然藥物那麼多,一定會有解藥,若能趁機向他討取一些,定可救出不少人,也等於間接減弱了百花門的力量。
但他一時之間,卻又不便啟齒,一來擔心碰了釘子,二來難免也會因而使小六子受到責罵。
日月老人見王剛緊鎖眉頭,似乎想說什麼又不敢開口的模樣,不覺問道:「王剛,有話別放在心裡,只管大膽跟爺爺講。」
王剛豈肯放棄這種機會,頓了一頓道:「晚輩說出來,您老人家請先別責備小六子兄弟。」
日月老人兩眼一眨道:「他沒犯錯,老夫為什麼要責備他?」
王剛道:「那就好了,剛才晚輩趁小六子兄弟不注意,無意間私自闖進了您的藥室……」
日月老人臉色一變道:「大膽!老夫的藥室,可是隨便亂闖的?」
王剛連忙躬身一禮道:「不知者不怪罪,晚輩不是有意闖進去的。」
日月老人冷哼一聲道:「你看到了什麼?」
王剛見他氣已消了大半,故意笑了一笑道:「自然看見的是滿室藥物,簡直可以開個大藥鋪了。」
日月老人手拂長鬚,又哼了一聲道:「你是想跟爺爺討藥?」
這句話正中王剛下懷,忙道:「您老人家擁有那麼多藥物,當然不外是救人濟世的,若能給晚輩一些,實在求之不得。」
日月老人兩眼瞪得滾圓,把王剛全身打量了一下道:「我看你壯得像頭牛,一點毛病都沒有,向爺爺討藥做什麼?」
王剛趁機說道:「晚輩討藥,不是為救自己。」
「那是救誰呢?」
「救那些中了奇毒的武林同道。」
「他們是受了什麼人下的毒?」
「百花門。」
日月老人不覺一愣道:「百花門都給什麼人下了毒?快說給老夫聽聽!」
王剛道:「那是數月前通州金刀莊李莊主六十大慶時,百花門派人在壽桃中下了毒,當時數百賓客中很少有人倖免的。」
「他們中毒之後呢?」
「這種毒不至致人於死,但卻必須每七天服用一次解藥,否則就全身癱瘓,上吐下瀉不止。」
「他們哪裡來的解藥?」
「解藥是百花門秘密派人分發的,這些武林同道,為了能按時獲得解藥,只好聽任百花門驅策擺佈。」
日月老人面色開始凝重,沉著嗓門道:「想不到百花門竟使出這種卑劣手段,實在可惡之至,你可查出那是一種什麼毒藥?」
王剛道:「據說那毒藥叫『百花追魂散』,晚輩曾想盡了辦法,始終找不到解藥,而百花門的解藥,也只是暫時性的,僅能維持七天而已,七天一過,必須重新再服解藥。」
日月老人猛地一拍大腿道:「可惡,下次碰上百花門主,老夫定然饒不了他,即便他要成大事,也不該不擇手段。」
他怒氣難消地默了一默,再道:「王剛,你可真是準備要藥救人的?」
王剛正色道:「晚輩自己並沒中毒,若不為了救人,何苦向您老人家開口。」
日月老人霍地站起身來道:「你等著。」
他說著走入內室,不到一會兒,便抱著一隻大瓷罐走了出來。
王剛連忙搶著為他接下,放在石几上。
日月老人指了指瓷罐道:「裡面是一千粒解毒神丹,而且是專解『百花追魂散』的,輕者一粒,重者兩粒,服下之後必可根治,永不復發,小子,你孝敬了爺爺十幾罈酒,夫妻兩人又把老夫認了爺爺,老夫無以為報,這就算見面禮吧!」
王剛大喜過望,急急翻身拜倒下去,連聲說道:「晚輩多謝爺爺,大恩大德,永不敢忘。」
日月老人一擺手道:「起來吧!在爺爺面前,只要規規矩矩地聽話就好了,用不著那麼多禮數。」
他再吩咐小六子道:「你王大哥和王大嫂大概也餓了,到廚房做飯去,今天爺爺要招待招待他們。」
小六子應聲而去。
不一會兒工夫,王剛和葉如倩就聞到烹調各種菜餚的香氣,他們的確肚子餓了,難免暗中都饞涎欲滴。
大約半個時辰過後,小六子滿身汗水地跑出來道:「爺爺,酒菜已擺好了,您老人家就請入席吧!」
日月老人向王剛和葉如倩一招手道:「你們兩個隨我來。」
進人內室,原來酒席就開在廚房外面,當真山珍海味,各色俱全,尤其烹調得色香味俱佳,看了之後,即便不餓,也想再吃一頓。
葉如倩咂著嘴道:「真想不到,小兄弟會做出這樣好的菜,我真該向他學學手藝了。」
日月老人笑呵呵地說:「這方面我猜他一定比你強,你除了拿刀弄槍,可能還很少下過廚房,小六子是我一手訓練出來的,現在他長大了,我也一切落得清閒。」
小六子被誇獎得大為高興,連忙再為各人斟酒,一邊說道:「爺爺,這是王大哥和王大嫂今天送來的酒,您嘗嘗怎麼樣?」
日月老人喝了一口道:「不錯,他們給爺爺送酒,當然要送最好的。」
接著又道:「你們兩個只管吃你們的,不必向我敬酒。」
葉如倩剛吃了一口菜,不覺「嗷」的一聲尖叫起來。
王剛吃了一驚道:「你怎麼啦?」
卻聽小六子望向桌下道:「來福,出來!」
原來是來福趴在桌子底下,葉如倩沒留意觸到了腳。
酒飯過後,小六子道:「爺爺,西洞那人的飯還沒送去,要不要給他酒喝?」
日月老人道:「今天咱們有客人來,讓他也好好喝一頓。」
王剛心中一動,趁機問道:「爺爺,原來您這裡另外還住著人?」
日月老人臉色微微一變,卻立刻又恢復了平靜,道:「這人是我一月前由百花門的人手中截下來的,你可能認識,因為他也是在朝中做官的,而且官做得還不小,我就暫時把他養在西洞。」
王剛腦際閃電般打了幾轉,迫不及待地問道:「這人是否是護國侯邱侯爺?」
他話出口後,才覺出問得太唐突,因為護國侯邱光超失蹤才只是近十幾天的事。
果然,日月老人搖搖頭道:「老夫知道邱光超是-騎營的都統領,而你又是他手下的副統領,如果是他,我早就對你講了,何必等著你問。」
王剛豈能放過繼續追查的機會,再問道:「那麼這人又是誰呢?」
日月老人稍為猶豫了一下道:「如果你想見他,待會兒我就讓你去見見他。」
這時小六子已把酒飯送了過去。
日月老人道:「咱們再到外面坐。」
來到外面石室,大約半個時辰過後,小六子才提著飯盒回來道:「那人今天吃得真高興,而且酒量非常好,很快便把一大壺酒喝完了。」
日月老人道:「王剛,你現在就可以去看他了。」
再吩咐小六子道:「帶王大哥到西洞去。」
葉如倩本來也想跟過去看看,但因沒有日月老人的吩咐,只好仍坐在原處不動。
西洞是在離洞口不遠處另有一條地道通過去的,到達之後,只見也是一間石室,裡面也燃著油燈,靠壁角放著一張木床,床上被褥俱全,另有桌椅用具,住在這裡,看來倒是蠻舒服的。
小六子在門首便止步道:「王大哥和他談談吧,我回去了。」
石室內那人,看來年在四十左右,身穿紫色長袍,雖是普通人打扮,但卻眉軒目朗,頗有一番威儀。
王剛的確不認識這人是誰,這也難怪,-騎營是皇家的機密組織,甚少和朝中大臣正面接觸,王剛雖然身為副統領,卻不具上朝觀覲皇帝的資格,除了和護國侯常有來往的幾位大臣外,他是一概陌生。
那人乍見王剛站在門外,而且是小六子領進來的,神色也難免有些驚疑不定,但他還是輕咳了一聲,首先開口道:「兄台有事只管請進來吧!」
王剛進入室內,在那人對面落了座道:「在下是奉老先生之命,特地來看閣下的。」
那人依然有些驚疑不定,頓了一頓道:「老先生這裡,好像從無生人來過,兄台和他老人家是什麼關係?」
王剛道:「論關係也許談不上,不過在下此來,絕無惡意,閣下只管放心。」
那人道:「兄台和百花門也無關係?」
王剛笑道:「老先生剛才已經說過,閣下是被百花門所擄,多虧他救了下來,若在下和百花門有關係,他怎肯讓我來見閣下。」
那人尷尬一笑道:「是我多心了,那麼兄台可否先說出自己身份來?」
王剛道:「據老先生說,閣下是在京師做官的,在下雖然算不得什麼官,卻也是在當朝做事的。」
那人一皺眉頭道:「兄台可是在六部中的哪一部?」
王剛道:「在下並不屬於六部中的任何一部,而是在護國侯邱侯爺的手下做事。」
那人頓時喜上眉梢,道:「那該是禁衛軍或-騎營中的人了?」
王剛點點頭道:「不錯,在下正是在-騎營當差。」
那人忽然發現王剛只有一條手臂,不覺失聲叫道:「兄台莫非是-騎營副統領的王剛大人?你怎麼會到這裡來的?」
王剛不覺啞然失笑道:「在下是希望先知道閣下身份的,以便設法搭救,但閣下到現在還沒說出自己的身份?」
那人赧然一笑道:「在下梅雪山,王大人一定聽說過吧?」
王剛啊了一聲道:「原來閣下是御史梅大人!」
幸好在事先已聽梅曉村說過梅御史不曾真死,否則,再也不會相信這話是真的。
梅御史長長歎了口氣道:「梅某當初被百花門劫走後,一直昏昏沉沉的不知身在何處,在記憶中好像換了好幾個地方,直到有一次被裝在木箱里拉到山上,才被老先生救了下來,究竟怎麼來到這裡,連我自己也弄不清楚,因為每次行動時,我都被弄得不省人事。」
王剛道:「梅大人可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梅御史兩眼眨動了一陣道:「這裡一定是在什麼深山裡,也許離京師很遠了。」
「梅大人可知道你被擄後府上的情形如何?」
「梅某倒想問問王大人,據說我被擄後,有人假冒我上吊而死,是否真有這回事?」
「梅大人是怎麼知道的?」
「我是在昏迷中略為清醒時,聽百花門的屬下偷偷談論起的。」——
天馬 掃瞄,斌卡 OCR,舊雨樓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