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就知道是個厲害角色,杜英豪不禁深自後悔,覺得跟王老夫於兩個人孤軍深入是大為不智,等於是自己把自己將死了。
對方是個舉人,無憑無據,不能平空拿人;目前所謂證據,只是水青青與王月華兩個人失陷在此,若是帶了大批人馬前來包圍一搜,不管是死是活,只要能搜出了體,恐怕還能站穩腳。
如今除非能即時把人家拿下,也還能把證據搜出;若是無功而退,人家把證據一滅,那就全盤都泡了湯,但動手之下,能將對方擺平嗎?
杜英豪知道自己不行,木來還寄望在王老夫子身上,現在看看王老夫子,顯然是寄望在自己身上,因為王老夫子沒有開口,眼睛卻一直望看杜英豪,明顯的在詢問他能不能對付下這個馬新驥。
局勢很明朗,王老夫子不是不肯伸手,他大概只能絆住那位老太太,杜英豪若能吃住馬新驥,事後再幫忙對付老太太,事情還好辦;否則只有打退堂鼓,等下次再設法了。
兩個人雖沒開口,但這點默契是有的。
杜英豪迅速地在心裡盤算看,自己是絕對無法吃定馬新驥的。這傢伙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那位老太太也不是盞省油的燈,若是出其不意,突然施展那自創的破山一拳,或許還有希望;現在已經打草驚蛇,對方有了防備,馬新驥在堂中靠門而站,已作了戒備,突擊無功,動手也想得到是白搭。
杜英豪飛快地動看腦筋,然後就笑道:「馬公子,敝人是追隨老夫子來此查案的。」
「噢!查案查到家母清修處來了,難道是家母有什麼不守法規的地方嗎?」
這傢伙的口舌更利,王老夫子只有皺眉頭。
杜英豪知道這件案子瞧官面上是辦不了的,對方不但頗有來頭,而且也不吃官中那一套,只有拿出他江湖混混那一套了,因此他冷笑一聲:「馬公子,老太太苦節寒心,貞節撫孤,地方上人都十分尊敬,總督大人就因怕我這個江湖人不懂得禮義,失了尊敬,才特別請老夫子一起來,也是對老太太的一番敬意,我們如此客氣,你這個當了舉人的兒子說這種話應該嗎?」
馬新驥的臉上一紅。他也算是領教到杜英豪的厲害,原木自以為犀利的言詞,居然挨了一頓教訓,看樣子說話上倒要小心些了。
因此,他一拱手道:「杜大人,請恕在下一時無狀,因為這是家母清修之地,而大人居然來此辦案子…。」
杜英豪道:「我們不會隨便亂闖,更不敢對一位有節名的老太太失禮。令表妹鄭玉如失蹤,還連帶失去重要的東西,她的夫家傅老太師報了案,上峰派下來,我們不能不查。令表妹以前經常來此探訪老太太,我們到此地來查查,並無越矩之處吧?」
馬新騏道:「這個…,敝親傅太師來過了,在下也知道了,但傅太師說捨表妹是為盜劫,杜大人莫非以為是寒家與盜劫有關?」
他還是很厲害,杜英豪劫已看出他是色厲內荏,顯見情虛,乃繼縷進攻道:「我沒說府上與盜劫有關,只是傅府的報案離奇,顯非外賊可為,那劫賊身手雖高,江湖經驗太差,留下的破綻太多,都指向是內賊身上,而且令表妹顯有串通之嫌…。」
馬新驥的臉色變了,嘶聲道:「你胡說,我表妹是深閨弱質,而且是書香門第,怎會與盜賊串通。」
「馬公子,你沒聽我說是內賊嗎?內賊不是慣賊,只是她的熟人,偶起盜心而幹下了這樁糊塗事,所以我們一定要從她的親戚、熟識身上清查。」「杜大人是說家母涉嫌了。」
「不但是令堂,而且馬公子也難逃嫌疑。」
馬新驥忿然道:「杜大人,說話要負責。」
「當然我會負責。既是內賊所為,所有她的親友都有嫌疑,敝人只有逐一清查,把涉嫌輕的慢慢汰除,假如馬公子是無辜的,敝人這麼做正是還你清白,你該多加合作才是。」
馬新驥發作不起來,口中仍倔強地道:「杜大人,說的倒好,你這一清查,真正有嫌疑的倒也罷了,無辜的豈不飽受侵擾了。」
「不錯,這是沒有辦法的,誰叫你們是親戚呢?不過敝人可以說一句豪話,案子落在我手上,一定毋枉毋縱,不放過兇犯,也不會冤枉好人。」
馬新驥深吸了一口氣道:「好,杜大人,清查的結果如何了,找到了兇犯沒有?」
杜英豪道:「兇犯是早已有了線索在掌握之中,只是證據不足。」
「那還不快把他捉起來。」
「我說過了,證據還不足。」
「杜大人,你掌握的兇犯是什麼人呢?」
「案情未經審定前,我不會宣佈誰是兇犯,因為這影響到人的一生名節,我必須慎重,沒有十足的證據,我絕不隨便地指控一個人。」
「杜大人究竟是江湖名俠,非同一般俗吏可比。」
「公門之中好修行,這是應該的。」
馬新驥道:「杜大人,我是否涉嫌。」
「我說過了,凡是鄭玉如的親朋相識,人人皆有嫌疑,甚至於連傅太師都不例外,不過涉嫌並非犯罪,馬公子也不必耿耿於懷;再者敝人行事極為慎重,也不會將涉嫌的人公開姓名的,相信不會損及公子名譽的。」
馬新驥吁了口氣道:「謝謝杜大人。」
杜英豪又輕描淡寫地道:「馬公子,另外有件事相煩,敝人有兩名助手,都是女的,在這附近調查案子時,突地失琮,不知你可曾看見?」
馬新驥搖頭道:「沒有,這所庵堂是家母清修之地,從來也沒有外人前來的;男的、女的都沒有。」
杜英豪道:「馬公子說沒有,敝人自是相信的,只是這件事恐怕很麻煩,那兩個女助手是江湖出身,她們有很多江湖朋友,江湖最可惡的一件事就是纏勁大,一旦得罪了他們,纏上就沒完沒了,天涯海角,都會陰魂不散地盯看,所以大多有身家的人,都不願沾上江湖人,也實在惹不起他們。」
馬新驥憤然道;「杜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只是告訴馬公子一聲,別跟江湖人作對,你有身家事業前途,身上還有祖上聲名,老母期望,為此而毀了太不上算。
「杜大人可是在威脅我。」
杜英豪一笑道:「不敢,杜某來自江湖,隨時也可以回到江湖去。我身在官中,還有個忌諱,一旦我不在官了,即可什麼都不在乎。那兩個助手是為了幫助我才受了牽累,我一定要對得起她們。打擾很久,告辭了。」
「杜大人,等一下,你把話說清楚。」
杜英豪笑道:「沒什麼好說的。那兩個人怎麼丟的我心裡明白,我身在官中,行事要求證據,江湖人卻不吃這一套。光腳不怕穿鞋的,杜某言盡於此;老夫子我們回去吧!」
王老夫子這才吐口氣道:「杜大人不查案子了。」
杜英豪道:「不查了,我相信那兇犯逃不掉的,而且只要把那春花救醒,從她口中,不難問個水落石出。」
王老夫子點點頭,站了起來輕歎一聲:「人不可一錯再錯,念在同是斯文一脈,老朽多少還可以盡點力,若是執迷不悟,再下去難以彌縫了。」
馬新驥一變色道:「老夫子,你說什麼?」
王老夫子笑笑道:「這是適才與令堂沒完的話題,這也是老朽想對令堂說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現在老朽也不想打擾令堂了,就煩公子轉告一聲。」
「老夫子,且慢,家母一直茹素虔修,從不與人接觸,夫子的這些話跟她老人家有什麼關係?」
「老朽雖是斯文一脈,有暇也練過幾天武功,身手平平,眼光卻不弱,老太太剛才走的時候,若非有意,便是無心,腰腿之健,令人十分佩服。」說完,他就跟杜英豪一起走出來,只留下馬新驥一個人呆呆地站在那兒發怔。
來到庵門口,只見菊芳傻登登地站看,那個小丫頭則在一旁陪看,看見他們來了才笑道:「這位小娘子不舒服,所以沒進去找二位,二位要走了。」
杜英豪面色鐵青地道:「不錯,要走了。」
「老太太說了,她對二位十分感謝,今天晚上,她會親自到二位的地方去道謝,同時也把一切的事作個交代,不會使二位為難的,二位有話可問這位小娘子。喂!小娘子二位老爺來了。」
她拍了菊芳一下,菊芳才如夢初醒,剛要開口,杜英豪朝她搖搖頭,菊芳會意,三個人都沒開口,一直回到了衙門裡,進了簽押房,王老夫子才歎了口氣道:「真想不到,馬家一門竟都是絕頂高手。杜老弟,還是你行,幾句話把他們給震住了,否則我們今天非弄個灰頭土臉不可。」
杜英豪道:「菊芳!你是怎麼回事?」
菊芳也歎了口氣道:「我也不知道。我正要往後面去,忽然腦袋上被人拍了一下,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馬老太太不是有話要你轉告的嗎?」
「沒有啊!我連馬老太太的面都沒見到。」
王老夫子一歎道:「芳姑娘是被馬老太太拍穴制住的,要告訴我們的話,就是那個大丫頭說的幾句;這是向我們警告,不必再往下探索,她自會給我們一個交代。」
杜英豪道:「那有這麼便宜。」
王老夫子道:「老弟!我相信你也看得出,那位老太太的身手之強,我們誰也不是敵手。」
杜英豪道:「我不在乎。誰叫他們犯了法,我非要鬥鬥她不可。」
「唉!老弟!你究竟年紀還輕,這不是鬥氣的問題,目前還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大家過得去就算了,要是逼急了,對我們也沒好處,目前最重要的是把御筆墨寶追回來,若是逼得他們鋌而走險,毀了那玩意兒,你我都無所謂,了不起滾蛋而已,但總督大人可難脫干係,君子愛人以德,就忍一忍吧!」杜英豪只是口中說得凶,心中也不想把事態鬧大,於是道:「看她今天晚上來如何交代,再作處理。」
王老夫子道:「我想她會作個明白交代的,老弟,我要去跟大人報個備,也談一下案子的內情與發展,看看他的口氣,馬家牽涉在內是絕無疑問了,只是內裡倒底有什麼曲折,還不得而知,你準備一下。」
他匆匆地告辭而去,杜英豪踉菊芳也計議了一下,把菊芳打發走了,杜英豪才掏出王老夫子送給他的那本萬流歸宗笈,一頁頁翻開看看,有時也比劃了一下。這都是一招招的零碎武功,每一招都精妙無比,別說他沒有正式地練過功,就是一個真正的高手,也無法一下就領略其中的妙處。
他選了其中的拳式與腳法方面,踢踢打打倒是很有趣味,不知不覺天色已黑。
燈是王老夫子給他送進來的,見他還在用功,笑問道:「老弟,怎麼樣,領悟多少?」
杜英豪笑道:「這些武功招式互相不連貫,根本就無法領悟的,只有記熟了,在對敵時恰到好處地施出來,若是每一招都要去研究領悟,除非把天下的武功都學會個八、九成,那是不可能的。」
王老夫子肅然道:「不錯!不錯!老弟,你畢竟高明,這本書在我身邊,浸淫三十年,直到最近我才想通了這一點,你卻在片刻之間,已融會貫通了。」
杜英豪笑道:「這道理很簡單,您只是練,沒找人試過手,也沒真正地用過它,我卻是跟人拼了千百次命了,一經比劃,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他說的是自己的經驗談,深入而淺出,因為他從小就跟人在碼頭上打架拚命的,領會特深,不像一般的武林中人,都是光學了功夫,紮穩了根基再去發揮運用,都已經走了型,無法突破原有的拘束了。
萬流歸宗的招式摘各家的精華,絕非一兩家的功夫能窺其堂奧的,杜英豪乾脆來個照單全收,不作深究,讓它自然融合,這正是萬流歸宗的精妙所在。
王老夫子卻不明白這個道理,他只覺得杜英豪這個年輕人深不可測,實在高明,一則欽佩,二則也深慶所托得人,這本武笈一定可以在他身上發揚光大。
不過此時不宜談這些,他忙問道:「老弟!你準備的如何?」
「沒什麼好準備的,那位老太太身手太高,她一定要怎麼樣,再多的人也鎮不了她,也只有隨機應變了。」
王老夫子想了一想道:「也對,老弟是江湖上闖過來的,這些地方為我所不及。」
正說看,賴皮狗已經來通報了:「杜老總,外面有位老太太求見,她說是日間約好了的,她還乘了一輛車子,說是車上有兩個人要交給我們。」
杜英豪神色一動道:「來的倒買快,你去開側門,讓她把車子趕進來,然後把人都叫走開,誰都不准到簽押房來,你自己也離遠著點。」
兩個人迎出側院,那是為了辦案方便,有時要穿便衣出入,通過大門,容易引人注意,這道側門,也是杜英豪接事後特別開的,直通簽押房,自成一個天地。
車子進來後,馬老太太走下來,兩名僕婦則各扶了水青青與王月華下來。
杜英豪問道:「她們怎麼了?」
「沒什麼,小兒出手太魯莽,使她們受了點輕傷。休息幾天就會好的。杜大人,對這一點老身十分抱歉。」
杜英豪淡淡地道:「那倒沒什麼,她們是江湖人,掉了腦袋碗大個疤,怎麼來的怎麼去,有主可找就行。」
語氣中卻充滿了不滿與威脅,把老太太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