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原因逃不過老練的崔乙真,她笑了一下道:「玉麟,你的武功深淺沒有比我更清楚了,天道武學雖然以劍為主、但指掌功夫卻是入門之學,你金剛指的功夫足可洞金穿石,萬無一失,恐怕是你不願下手吧?」
傅玉麟被她一言道破,不禁紅臉俯頭默認。
白劍珠愕然道:「傅大哥,這是為什麼呢?」
傅玉麟沉思片刻,才毅然地道:「我承認是有一點這種心思,因為我發覺這個年輕人有其可取之處,他雖然殘狠一點;但行事光明,不失為武人本份,就算他真的能成功;繼白雲殘之後稍霸武林,也不會成為武林之害!說不定還是蒼生之福,因為武林在他的鐵腕整頓之下,很可能另有一番氣象,再也不會有恃技凌人的事情發生了!」
白劍珠一笑道:「傅大哥,這麼說來,你是準備讓他成為武林盟主了麼?那你就該把天道盟解散了才對!」
傅玉麟道:「這是為什麼?」
白劍珠道:「豪傑盟意欲稱尊武林,天道盟是他們第一個要擊潰的對象,你有意讓他成功,當然就得解散天道盟,一山難容二虎,這是最簡單的道理。」
傅玉麟笑道:「我只說其人可取,並不是擁戴他去稱尊武林,何況目前還輪不到他,要等白雲殘死後,才有他掌盟的機會,而為公為私,我都要跟白雲殘周旋到底的!」
白劍珠道:「那你今天就不該放過他,你不殺他,他卻不會饒過你,放棄了今天的機會,簡直是縱虎歸山!」
傅玉麟卻微微一笑道:「我不在乎,今天我能殺他,異日相逢,我相信仍有制服他的能力,而且我留下他的活命也是有道理的,他行事凶殘,卻又不肯越距,正好借他之手,剷除一些白雲殘手下的兇惡之徒!」
白劍珠道:「他今天不敵,雖是臨敵經驗不足,下次就不會這麼方便了,很可能你的命會送在他手上。」
傅玉麟笑道:「劍珠,他是白雲殘的義子,算起來還是你的堂兄弟,你怎麼非要置他於死地不可呢?」
白劍珠憤然道:「白雲殘對我母親都不擇手段加以霸害,叔侄之情早絕,別說他只是白雲殘的義子,就算他是白雲殘的親生兒子,我也照殺不誤,只是我沒有這個能力,否則落在我手中,絕對饒不了!」
崔乙真笑道:「劍珠,你不是一個好殺的人,怎麼忽然間變得殺氣騰騰起了?」
白劍珠粉臉一紅道:「師父!您老人家不是教導過弟子為人當以大義為先嗎?義之所在,就當挺身無懼無拘,豪傑盟猙獰的面目已經露出來了,白雲殘圖霸江湖的野心也顯露無遺,凡是助他作惡的人,都不能放!」
崔乙真道:「可是玉麟今天放過了白小雲,我認為也很對,他們留霸武林不算罪惡,罪在不該濫殺無辜,我們防止他們稱霸武林也不算衛道,行義在遏止他們任意殺人,如果我們跟他們一樣也以殺戮為手段,又比他們好得了多少,又憑什麼自以為衛道行義呢!」
白劍珠強辯道:「除惡即為揚善,我們見了毒蛇就打,人人都會如此,並不需要等它咬了人後才認為它該死,防患於未然,總比在事後謀補救好。」
傅玉麟笑道:「劍珠,你的話不為無理,但人不同於禽獸,判斷一個人是否該死也不能跟毒蛇相比,毒蛇是一定會咬人的,除了殺死它之外,沒有任何方法使它不咬人,一個惡人,卻可能會改過遷善的,因此就得給他個機會!」
白劍珠道:「白小雲不可能會改過的。」
傅玉麟道:「目前他不需要,因為他還沒有做惡事,他殺死賈亦飛,是因為賈亦飛否認他盟主的地位。而綠林盟主的決定,是以武功與實力為準的,以往也不是沒發生過這種事。
他是非很分明,對加盟天道盟的人他沒有濫殺,而必須要等到與我決鬥之後再作處置,這就是他可取之處,也是我不忍心當時要致他於死命的原因!」
白劍珠這才不開口了,崔乙真在她耳邊俯聲道:「劍珠,我知道你對白小雲並無甚成見,只是因為他對玉麟有威脅,才不肯放過他,這種心理絕不可存,尤其是你想取得玉麟的好感,更得學學他為人處事的胸襟。」
白劍珠的臉變得更紅了,偏頭一言不發。
傅玉麟輕歎一聲道:「綠林盟的問題總算解決了,白小雲雖然掌握了大半的實力,但我們有此收穫已經是出乎意外了。他是個守信諾的人,在沒有跟我再決勝負前,我相信他不會去找別人麻煩了。現在是秀秀的問題,柳家姊妹說白雲殘上小孤山找她去了,我想頗有可能,因為他今天沒有來參加綠林盟會,我想看看去。」
崔乙真道:「玉麟,你趕去已經遲了,假如要發生事情也已經發生了,還是在這兒等消息!」
傅玉麟搖頭道:「不!如果等消息傳來就更遲了,我要到小孤山去看看。沒事最好,有事,我也可以循著蛛絲馬跡,早一點想對付的辦法。」
崔乙真道:「話固然不錯,但目前我們都抽調不出人手陪你去,一下子加盟了很多人,而且全是綠林道上的,我要在這兒招呼一下。」
傅玉麟道:「我不要人手,我一個人去。」
白劍珠忙道:「那怎麼行,我陪大哥去!」
傅玉麟仍然堅定地搖頭道:「我一個人去就行了,劍珠,假使要跟白雲殘碰上了,多一個人並不能幫上忙。」
他的話雖只說一半,但意思很明顯了,多一個幫不上忙事小,很可能還會成為他的累贅,使得他分心,但他知道白劍珠是個要強的人,不好意思說出來!
白劍珠自然聽得出來,臉上現出一陣怨色,傅玉麟笑笑道:「何況這一次我並不打算以本來面目行動,到了小孤山,如果沒事,我不打擾秀秀用功,立刻就悄悄地離開,如果出了事,我就順著線索找下去,行蹤越隱密越好,因此我必須要單獨行動。」
白劍珠心裡略略盤算一下,也就不開口了。
於是傅玉麟略略作了一番交代,悄然一身,逕直地走了。他的確掩去了本來的面目,把年紀裝大了十多歲,貼上了三縷長鬢,手執串鈴,成了個走方郎中。
他肩上背了個箱子,箱裡也的確裝了一些草藥,路趕得急,卻很難引人注意,因為在路上他也確實地做買賣,為人治病,一腳來到小孤山,卻沒有上去。
因為在山下他就知道情形不對了,他看見了凌寒水與莫九霞急急地上了一條船。
他們是陪同莫秀秀在山上練功的,急急地乘船離去,不問可知,莫秀秀必然出了問題,被白雲殘掠去了,
使他不解的是兩位老人家如果心切救人,為什麼要乘船呢,而且還坐了一條大江船?
這類江船可載幾十個人,搭載的客人很多,凌寒水與莫九霞登船時,乘客還不到一半,可是凌寒水似乎很急,催著船主立刻啟程,並且願意負擔不足乘客的費用。
他們是在江畔的一家茶樓裡接洽的,兩個人都喬裝易容,改變了形貌,但凌寒水的聲音卻是傅玉麟聽熟的,立刻就發現了,而且也跟著上了船。
凌寒水與莫九霞裝成了一對夫婦,住了船上的一間艙房,傅玉麟沒有急著上去相見,他這走方郎中自然不能在單艙,只好混在大統艙裡面。
他只比凌寒水後一腳上船,所以一登船就啟帆了,登船前他問過了,這條船是開往金陵的,而凌寒水與船東的洽談,目的地也是金陵。
既是要上金陵,就證明白雲殘掠走了莫秀秀,也在金陵,只是到金陵可以走陸路,而且快得多,何必要乘船呢?
上了船之後,他暗中留心,才發現了一件事,這條大船的前面,還有一條中型的樓船,面大船是緊跟著那條中型樓船而行,那條樓船雖然小一點,卻十分華貴,似乎是富貴人家的座船。
凌寒水與莫九霞對前面那條船十分注意,兩個人輪班監視著那條船,即使到了晚間停泊的時候,傅玉麟稍加注意,發現他們必有一人緊盯著那條船。
他們兩人是船上付錢最多的乘客。行止自然可以他們作主,所以這條大船,一直是以前面的樓船為行業。
樓船停下來,大船也停下來,前後最遠也不超過五十丈,傅立麟不禁心中生疑,既是要追蹤那條船,以師父與莫九霞的武功,有很多的方法,為什麼要採取這個方式呢?
更怪的是他們僅只注意那條船,卻沒有任何行動,更不見他們去窺探一下,船上有什麼古怪?但傅玉麟深知師父是個很謹慎的人,兩位老人家如此做必然有他們的道理。所以傅玉麟也壓著自己的好奇心,不敢對前面那條樓船採取任何行動。
不過他想到了,既然師父與莫九霞在後面監視著,他就不必再在這兒跟著,不如想另外的辦法去接近那條樓船。
於是船抵前一站時,傅玉麟就下船了,在江邊碼頭上搖著串鈴,做了一陣生意,沒有再上船。
而且經過幾天的行程,他也許計算過了,前面那條樓船每日的行程不會超過百里,不僅如此,而且每次停泊的地方都是大碼頭。船停之後,必然有人匆匆地下船,買了一大包東西,又匆匆地趕回去!」
傅玉麟略加計算,知道前一站是蕪湖,樓船必然在那兒停泊,遂加緊腳程,先一步地到了那兒!
到了蕪湖後,他發現了一件更使他詫異的事,就是勾漏九侶中的老大謝晚雲也在江邊等候著。
黃昏時分,兩條船先後來到了,樓船上的人下來了,隨即進到江邊的一家酒樓中,謝晚雲也在那兒等著,傅玉麟是跟著船上的那個漢子進去的。
漢子直接到了謝晚雲的桌子上坐下,謝晚雲對這漢子頗為尊敬,口中稱呼他為忠叔。
傅玉麟也認出了,這個漢於是名聞黑道的大梟雄「翻天神龍馬漢忠」。謝晚雲對他如此尊敬,想必他已經加入了豪傑盟,而且成為白雲殘的心腹左右了。
他坐下來之後,就朝謝曉雲道:「大妞兒,你來了,聽說小雲參加綠林盟的情形不太理想。」
謝晚雲道:「是的,因為傅玉麟也去了,被天道盟拉走了三成的人,而且小雲跟傅玉麟較技也輸了!」
馬漢忠笑笑道:「人被拉走倒沒多大關係,小雲輸給傅玉麟,可叫白老大好好的難過了一陣,他費盡苦心,栽培這小子,原是期望跟凌寒水爭一下的,結果他自己雖然勝過了凌寒水,小雲卻輸給了凌寒水的弟子!」
(非常抱歉,此處缺了三頁,有書的網友請幫忙。)雲就到樓船上去見白雲殘了,過了片刻,馬漢忠下來道:「敝上對先生頗為仰慕,請先生就去看病人吧!」
傅玉麟拿了藥箱,來到樓船上,卻只見謝晚雲一個人在,床上睡著一個黑衣婦人,神情樵悴。馬漢忠道:「這就是病人,她是帶髮修行了,未曾祝發。」
傅玉麟知道這就是祖師天道子的待兒玉蘭,也是帥伯所說的蘭姨,目前是掌握天道武學秘笈的唯一長老。
因此他很虔敬地上前一把脈象,他的醫道是跟自己的姨父—一也就是他一直當作父親的傅天華學的,傅天花是歧黃聖手,他的醫道自然也個會錯,剛才的那番話也是據實而言,否則老於世故的馬漢忠也不會對他如此器重了。
脈把過之後,他已深知病結所在,玉蘭不是處子之身她不但待過天道子,而且也被白雲殘誘騙過,所以白雲殘才能得到較多的武學傳授。這些他已聽現名叢申仁的赫連達大師伯說過,瞭然於胸,因此把完脈後,他就微微一笑道:「幸虧在下多嘴插了一句,這位師太雖是獨身至今,但她年輕時必定曾經燕好,已非純陰之體,如果照原來的方法,雖然在幾天之內,可以復元,但陰寒之性過重,衝動真氣,立將引致陰火焚心而致命!」
馬漢忠道:「先生高明,但不知可有治法!」
傅玉麟道:「有,如果一開始就用陰陽互濟之法,現在早已復元了,目前由於陰氣過盛,必須加以培元壯陽之劑,在下可以利用金針透穴之術,壯其陽氣,然後再以蓮湯為沐,即可見微效,但要全部復元,恐將稍費時日。」
馬漢忠道:「針灸乃為散發內火之術,先生怎麼反以金針貫注陽氣呢,這倒使敝人不懂了!」
傅玉麟一笑道:「閣下雖知其一,不知其二,金針治穴,補洩手法,使藥力達於藥石不及之處,在下專攻此道有年,自信非一般江湖術士所能及,空言無益,等在下施為之後,閣下立刻就可以知道效果了!」
他找開藥箱,取出一套銀針,塗上藥粉之後,在炭火上灼熱了,然後—一插人穴道中,他的針療法與眾不同,每根針都深沒入脈,外面不用艾線為炙。
過了一刻工夫,他才手按針處,—一拔了出來,手法之熟練,起針的俐落以及認穴的準確,的確高明無比。
這是他有意施為的,因為他這套本事自幼學成,從來也沒有施展過,他與莫秀秀以洛下雙英行俠時,就沒有表現過會醫道,而這種手藝,也不是一朝一夕所能練成的。
他知道白雲殘雖不在場,卻一定在暗中監視著,露了這一手,可以使白雲殘對他的身份不起疑,因為在天道盟中,沒有一個人是精擅醫道的。
練武的人,對跌打損傷的治療法都能懂一點,急救的藥方也懂得幾付,卻很少有精通的,傅玉麟此舉在祛疑。也進一步想在這條船上多耽幾天,因為一個武林門派中,最需要的就是這一種人才。
玉蘭受針灸之後,果然大有起色,僵直了幾天的四肢居然稍稍能移動了,傅玉麟吩咐謝晚雲稍停片刻就為她以蓮湯洗沐,同時還吩咐了一些以內勁推拿的訣竅,以及用真力助傷者速愈的法門。
照理說馬漢忠已是行家,但他聽了傅玉麟的指點後,居然大為讚賞,連連點頭,恭恭敬敬地把傅玉麟請到下艙去坐,同時吩咐船上的侍僕,泡茶、預備點心待客,他自己則暫時告退一下。
傅玉麟知道他一定是跟白雲殘商量去了。竊喜計劃得逞,居然神情怡然地閉目休息,等了一會,就聽見一陣腳步傳來,接著看見了馬漢忠伴著一個中年人走了進來。
那是白雲殘,傅玉麟雖是第一次看見他,卻因為在天道盟中的檔案裡,就對這位梟雄已經相當瞭解,也正因如此,傅玉麟才能壓制住自己的激動,裝出一付淡然之狀,雖然站了起來,卻仍然是相當的冷靜而從容。
馬漢忠為之介紹道:「這就是敝上豪傑盟的盟主,白雲殘白老大。這位便是兄弟說的歧黃聖手林先生。」
傅玉麟一拱手道:「久仰,久仰!」
白雲殘笑笑道:「賤名在江湖上並不太流傳,先生能夠有耳聞,倒是很不容易。」
傅玉麟一笑道:「以前的確不大聽得,因為在下對這些事也不大關心,但最近在少林傳出貴盟與天道盟的一番相持,白盟主的盛名已經無人不知了。」」
白雲殘笑道:「先生客氣了,白某息隱多年,到底無法久伏而靜極思動,比起先生的淡泊胸懷,益增汗顏。」
傅玉麟道:「在下哪裡能與盟主一世高人相比。」
白雲殘大笑道:「先生如非淡泊名利,以如此高才,怎會埋沒至今而不為人知呢,請教先生寶鄉是何處?」
傅玉麟道:「不清楚了,在下從小就是個孤兒,父母喪身於黃河水患,為家師收容,那時僅三歲而已,四十來年,豈僅鄉籍何處不知,連姓氏俱是先師所賜。」
白雲殘哦了一聲道:「那麼令師必是一位世外高人了?」
傅玉麟笑笑道:「先師與在下一樣,是個遊方郎中,終生流浪,客死途中,畢生活人無數。卻沒有一個人知道他,記得他,在下稱他為師父臨終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尊號名諱!我們這種人,追求的就是這種樂趣。」
白雲殘肅然道:「清高!清高!白某欽佩之至。」
傅玉麟淡然道:「說也慚愧,先師給我安排了這種生活,本非我自擇的,有時雖然也想找個地方安頓下來,但一時養成了習慣,竟是無法久居一地,只好隨遇而安了。」
白雲殘道:「先生如此高才,實在不應如此委屈的,如果先生有意屈就,白某很想借重一番。」
傅玉麟道:「多蒙厚愛,但在下是否能習慣還不一定,因此一時難於答應,等過一陣再說。」
白雲殘笑道:「先生在本盟應該可以習慣的,因為本盟組織人員遍及天下,先生愛遊歷,閒下可以到處走走視察,有什麼需要,則可以吩咐當地人員一聲,當全力為之供應。白某擬委託先生為本盟巡遊總監察之職,地位與馬兄弟一樣,除了白某之外,任何人都受先生所制……」
傅玉麟忙道:「那太不敢當了,在下才疏學淺,怎敢當此重任,恐怕要辜負盟主的厚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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