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靜靜一覺醒來,天色已近五更,她一絲不掛的身子,仍和赤條條的龍千里緊緊擁抱在一起。
想起昨晚的「風狂雨暴」,難免雙頰有些熱辣辣的感覺。
她輕輕推了推龍千里道:
「老爺子,該起來處理事情了!」
龍千里緩緩睜開眼來,伸了個懶腰道:「靜靜,老夫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咱們兩個竟然做出這種事情來。」
「這是我主動的,根本不干老爺子的事。」
「可是我……難免也是一時糊塗!」
「你老人家幫了我這麼大忙,我對你以身相許,又算得了什麼。」
「以身相許?……」
「如果你老人家真心喜歡我,我情願服侍你一輩子。」
「靜靜,你這話不是說著好聽吧?」
「我說的是真心話。」
「可是咱們兩個年歲總是不大恰當。」
「男歡女愛,根本不必在乎年齡,只要兩心相悅就成。」
「這不是你的真心話。」
「你要逼我對天發誓不成,好!現在人家就發誓給你看!」
陶靜靜說著,真的從被窩裡鑽了出來,做出要在床上跪下的模樣。
龍千里連忙一把將陶靜靜拉回被窩道:「別當真!老夫相信你的話就是,當心光著身子從被窩鑽出來會感冒的。」
陶靜靜重新偎依在龍千里懷裡,嗲著聲音道:
「老爺子,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龍千里把搭在陶靜靜後背的手,緊了一緊道:「乖女孩,老夫這麼一大把年紀,能得到你的親近,真不知是那一輩子修來的艷福,那有不喜歡的道理。」
「那麼以後呢?」
「莫非你以後還想給老夫機會?」
「只要有機會,我都會把機會留給你,只是一件……」
「那一件?」
「咱們兩人這種關係,不能讓外人看出來。」
「那是自然的,不過老夫想問,咱們兩人以後怎樣稱呼?」
「我還是叫你老爺子,再不就叫你義父。」
「丫頭,義父女那有辦這種事的,那我該叫你濕女兒了!」
「義父女辦這種事的,根本不算稀奇。咱們兩個對外唯有維持這種關係,才名正言順。」
「名正言順?」
「當然啦!如果咱們兩個不是這種關係,彼此無親無故的,你有什麼理由幫我?我又有什麼理由聽你的話呢?」
「好吧!不管老爺子或義父隨你叫,只要別叫我龍大哥就成。」
「在沒人的地方,人家還真想叫你一聲龍哥呢!不然怎能顯得親切。」
「也隨你。」
「龍哥,該起來處理大事了!」
「好!老夫現在就過去看看,你也起來,要換上從前的衣服,也別打扮修飾,不然一身嬌滴滴的,就不像太行山大頭領了。」
龍千里穿好衣服,穿過客廳,來到吳震天所住的房間。
點上燈,只見吳震天仍人事不省的躺在床上。
他立即解開吳震天的穴道。
吳震天一挺身便從床上坐了起來。
當他發現龍千里站在床前,忙咧了咧嘴苦笑道:
「老爺子,你也醒了?」
龍千里不動聲色道:
「天快亮了,你要趕緊辦事。」
「你老人家要吳某辦什麼事?」
「好小子,你是記性不濟忘性好,昨晚交代的事,難道你就忘了?」
「我……我馬上去辦,老爺子還有別的交代沒有?」
「除了通知七大寨主於今天下午趕來總寨外,還要辦幾桌酒食,擺在內寨大廳。」
「為什麼要辦酒食?」
「當然是為陶大頭領接風洗塵。另外老夫也是座上貴賓,難道不需招待?」
「老爺子指示得對,吳某一定會準備妥當。」
吳震天下床剛出門來到客廳,只見陶靜靜正站在客廳門口,不由打了個哆嗦,急急躬身施了一禮道:
「屬下拜見大頭領!」
陶靜靜冷冷一笑道:「你要到那裡去?」
「奉老爺子之命,替大頭領辦事。大頭領放心!屬下一定會圓滿達成任務。」
陶靜靜顯出威嚴不可一世的模樣,揮了揮手道:
「你去吧!」
吳震天走後,陶靜靜道:
「老爺子,咱們該怎麼辦?」
龍千里道:「你最好暫時別亮相,等晚宴擺好後吳震天來請時,再一起出去。」
「你老人家呢?」
「老夫和你不一樣,必須到外面安排一下。」
「還有什麼好安排的?」
「你帶來十幾名弟兄,老夫也帶來手下七龍以及另外幾名高手,當然要預先規定一些事情。」
「莫非老爺子還擔心其中有變?」
「吳震天那小子的生死操在老夫手中,他根本不敢變。但不防一萬,只防萬一,多準備準備總是好的。」
「好吧!我就回房繼續休息了。」
口口 口口 口口
總寨裡幾乎大半天不見任何動靜。
除吳震天外,幾乎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他們原來的大頭領陶靜靜已經回來。
大約未末酉初時刻,七大寨的寨主已陸續到來。
吳震天保密警覺頗高,並未向他們透露半點消息,只說待會兒在酒席筵前有大事宣佈。
傍晚,內寨大廳席開七、八桌,與席的除七大寨寨主和總寨各重要頭目外,陶靜靜所帶的十幾名弟兄和潛龍莊的七部天龍,以及另外幾名高手也全在宴會之列。
首席的上位留了兩個空泣,除吳震天外,只有陶靜靜和龍千里隨帶的人知道那兩個空位是留給誰的,只是他們都悶聲不響而已。
吳震天尚未來得及講話,便聽首席一名豹頭環眼、滿面虯鬚、身材魁梧的中年大漢道:
「大頭領,這兩個空位是留給誰的?」
吳震天不得不暫時賣賣關子,苦笑著道:
「待會兒黃寨主就知道了。」
原來問話的這人叫黃信,是山左大寨寨主,難怪會坐在首席。
黃信再瞥了大廳右側一眼道:
「怎麼?那些人不是從前大頭領的嗎?怎麼也來了?」
吳震天道:
「他們在外面流浪了幾天,現在已經回山歸隊了。」
「怎麼還有十幾人好像從來沒見過?」
「實不相瞞,潛龍莊的龍老莊主目前正在總寨做客,那些人是他帶來的手下。」
聽說龍千里來到總寨,不少人都為之震驚,更急於一見,因為天馬行空龍千里的大名,早已震懾黃河兩岸,誰都知道此人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黃信搶著道:
「既然龍老莊主駑到,大頭領快把他老人家請來,也好讓大家瞻仰瞻仰。」
吳震天道:
「等大家全坐定了,吳某就去請!」
「大家早就坐定了,大頭領還等什麼?原來這空位是留給龍老莊主的,可是他一個人也不能坐兩個位置?」
「除了他還有另外一個人。」
「是誰?」
「等吳某去請來大家就明白了。」
「大頭領今天怎麼老賣關子?」
「賣關子也只是片刻時間,大家請稍侯,吳某現在就親自去請。」
吳震天走後,大廳裡頓時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起來。有的更不住探頭向大廳外張望,都想看看天馬行空龍千里究竟是位什麼樣了不起的人物。
大約盞茶工夫之後,大廳裡竟由議論紛紛而變成了一陣騷動。
因為
他們看到了天馬行空龍千里不足為奇,看到了陶靜靜卻不能不大感意外。
在這剎那,那些一向擁戴陶靜靜的,以范二為首,紛紛起立目視相迎,有的甚至還發出歡呼聲音。
至於那些吳震天的心腹手下,在這種情形下,也不得不起立示意。
不過他們都不清楚陶靜靜是否就要復職?
跨進大廳,吳震天、龍千里、陶靜靜三人的神情各自不同。
吳震天是面色凝重中強做笑顏。
龍千里則氣定神閒一副顧盼自若成竹在胸模樣。
至於陶靜靜,難免仍顯得有些不自然。
當下,吳震天請龍千里和陶靜靜在上方兩個空位上落了座,卻口齒啟動,半晌說不出話。
龍千里轉頭瞥了吳震天一眼道:「吳副大頭領,現在你還是主人,總該說幾句開場話!」
此刻的吳震天,心中已把龍千里視為頭號可畏的人物,當然必須先介紹龍千里,頓了一頓道:「各位!現在吳某向大家介紹一位威名如雷貫耳的大人物,坐在上首的這位,就是潛龍莊老莊主天馬行空龍千里龍老英雄。他老人家難得到太行山和大家見面,大家要好好瞻仰瞻仰!」
大廳內頓時響起一片如雷掌聲。
龍千里緩緩站起身來,微微含笑答禮,表現得實在夠穩重夠沉著,不愧是位不可一世的成名老英雄。
吳震天再望望陶靜靜道:「這位就用不著吳某介紹了,大家請鼓掌歡迎!」
大廳內又響起一陣掌聲。
陶靜靜也起身揮手答禮。
龍千里淡淡一笑道:「吳副大頭領,你該多說幾句話才對吧!」
吳震天乾咳了兩聲,只得繼續說道:「現在吳某鄭重宣佈,大頭領回到總寨之後,立即復位。至於吳某,也要回到原來的副大頭領職位,希望大家能對大頭領一致擁戴。」
龍千里又道:「吳副大頭領要不要在老夫身上說幾句話?」
吳震天又乾咳兩聲,再道:「這次大頭領能夠安然回山,全仗龍老莊主的仗義相助。咱們自總寨以至七大寨,都該對他老人家致以最高謝意才對。」
龍千里對吳震天的這幾句話,雖不滿意,總算還可以接受。拂髯含笑點了點頭,再側過臉來道:「靜靜,你該說幾句話了!」
在座的人聽龍千里直呼大頭領閨名,難免都有著愕然之感,但此時此地,卻誰都不便開口詢問。
陶靜靜忙又起身道:「大家可知道龍老莊主和我是什麼關係嗎?」
所有的人立即面面相覷,但仍無人開口。
陶靜靜道:「我現在就告訴大家,龍老莊主是我的義父,否則他老人家如何肯對我如此大力幫忙。同時我也想趁此機會,向大家宣佈一個好消息……」
她說到這裡,故意住口不言,以便看看下面有何反應。
偏偏所有的人卻無反應。
范二是陶靜靜最忠心的手下,一見場面尷尬,連忙起立問道:「稟大頭領,你老人家怎麼不再說下去了?」
陶靜靜接道:「龍老莊主經我竭誠相邀,決定也加入咱們山寨。」
此語一出,連龍千里也有些錯愕,他雖然告訴過陶靜靜願意從旁協助,但卻並未答應要正式入伙,如果正式入伙,那就算不得客卿身份了,不由暗道:「這女娃兒未免野心太大,竟然連老夫也想收歸手下!」
好在陶靜靜接著又道:「我義父雖然答應常駐總寨,但卻只是負責參贊軍機,並不擔任任何職位;今後有關大事,我都必須向他老人家請示。有他老人家在,相信咱們今後的力量必定日益茁壯,只要太行山義師前途無量,大家也必定前途無量。」
在座所有的人,見大頭領凡事都要向龍千里請示,誰敢不肅然起敬。看來這位老太爺,將來簡直就是太行山義軍的太上皇了。
龍千里為表示謙虛,並未顯出得意之色,只站起身來說了幾句客氣話,便示意陶靜靜宣佈開動。
這一頓飯,有的人吃得是大爽特爽,但也有的人是在忍氣吞聲。
很顯然的,吳震天的心腹手下們,都還各懷異志。
酒筵散後,吳震天為表示慇勤,親送陶靜靜和龍千里回到內寨客廳。
陶靜靜仍住在原來房間,而龍千里也名正言順的住進客廳隔壁,兩個房間中間只隔了一個客廳,而且內部有壁門可通,可謂近水樓台。
這是一幢獨門獨院的院落,只要關上大門,裡面做任何事情,都不會被外人知道。
陶靜靜身邊本來有兩名服侍她的老媽子和兩名丫環,此刻為了方便和龍千里親近,已暫時不讓她們住在這裡,只要她們白天前來做些事情即可。
兩人先在客廳坐下,陶靜靜親自沏了茶,雙手奉上道:「老爺子,你看事情是否完全成功了?」
龍千里喝了口茶道:「凡事不可能一蹴而就,必須慢慢整頓。」
「你老人家看出什麼問題來。」
「即以今天參加酒筵的來說,很顯然的還有不少人,不見得就竭誠擁戴你。當然,這些人全是吳震天的忠心手下。」
「其實我也看得出來,那該怎麼辦?」
「老夫自然有辦法,只要能控制吳震天,他們就不敢怎樣。」
「那何不現在就除掉吳震天?」
「絕對不可以,若現在殺了吳震天,這些人一鼓噪,總寨馬上就要大亂。到了那時,局面就難以收拾了!」
「可是留下吳震天,總是心腹大患。」
「傻丫頭!他的生死控制在老夫手中,即使他的手下人想發動兵變,他也必定要設法阻止,否則只有他自己倒楣。」
「難道咱們就一點沒有安全上的顧慮?」
「有老夫在,你顧慮什麼?」
「如果他先對老爺子下手呢?」
龍千里呵呵大笑起來,一邊拍拍陶靜靜香肩道:「說你是傻丫頭,你竟愈來愈傻了。就算老夫伸出腦袋讓吳震天殺,他敢殺嗎?若殺了老夫,他最多只能還活十天,除非他自己也不要命。」
陶靜靜立刻又像一頭柔順的綿羊般,偎依在龍千里懷裡道:「老爺子,我的前途,照樣也是掌握在你手中,你可千萬不能離開總寨。」
龍千里故意搖了搖頭道:「老夫不能耽誤了自己的事,若老夫老跟著你,放下潛龍莊的莊務又由誰來主持?」
「可以交給少莊主代管。」
「他年紀太輕,經驗也不夠,交給他老夫怎能放心。」
「可是你若走了我怎麼辦?」
「老夫不能管你一輩子。」
陶靜靜立刻把嘴唇附到龍千里耳邊道:
「你若離開這裡,夜裡還有誰來服侍你。」
龍千里咧嘴發出一陣笑聲,挽著陶靜靜的手臂便進入內室。
口口 口口 口口
白素娟偕同牛本初和隨來的手下,由羅奇、沙老五、郝方三人陪同,離開太原後,幾乎是不分晝夜的急馳猛趕,足足兩個月時間,才到達葉爾羌境。
葉爾羌是紅燈會北路總堂所在地,在離城尚有十幾里處,白素娟便發覺情形不對,因為沿路之上,連半個總堂的人都未發現。
若在往日,總堂有千餘弟兄,城裡城外,隨處可見自己的人。以此刻的情形而論,實在不能不讓白素娟感到可疑。
羅奇也覺出不對,便向白素娟建議道:「白姑娘,咱們最好先在城外找個地方住下,等弄清楚狀況後再行進城。」
白素娟點點頭道:「也好!附近一處民家就是本會以前的連絡站,不妨暫時就在那裡落腳。」
這處民家,房舍不少,卻只住著一對老夫婦。他們雖有子女,因都在城裡謀生,很少回家。
到達民家,誰想連那對老夫婦也全不在。
白素娟雖感到奇怪,還是命所有的人暫時在這裡歇了下來。
他們路上帶著乾糧,當晚仍以乾糧充飢。
飯後,白素娟道:
「牛叔叔,就請你進城先回總堂看看,千萬要早點兒回來。如果來得及,這裡的人,今晚最好也能回到總堂。」
牛本初剛要走,卻被羅奇喊住。
「羅爺有事嗎?」
「牛堂主進城可以,但卻必須絕對小心謹慎!」
牛本初哦了一聲道:「羅爺可是擔心此去路上有麻煩?」
羅奇神色顯得十分凝重,道:「如果在下所料不差,此刻的葉爾羌城,很可能已被洪大全盤踞。」
牛本初呆了呆道:「有這種可能嗎?」
「這只是在下的預料,當然也並不一定。」
「羅爺放心!我會小心的。」
牛本初走後,白素娟道:「如果葉爾羌已被洪大全盤踞,那麼本會的總堂……」
羅奇一歎道:「很難講!情況好些是被迫北撤,如果情況壞……」
「怎麼樣?」
「不方便講,等牛堂主回來以後便知分曉。」
正說話間,一名紅燈會的弟兄闖了進來道:「大魁首,房東老大爺回來了,要不要把他叫來問問?」
白素娟忙道:「快快請來!」
這位山居人家的屋主是漢人,叫曹萬年,六十多歲,人很老實,不大一會便走了進來,向白素娟哈了哈腰道:
「小老兒拜見大魁首!」
他從前並未見過白素娟,稱呼大魁首,顯然是那名紅燈會弟兄告訴他的。
白素娟連忙還了一禮道:
「曹老伯快別這樣稱呼,就叫我白姑娘好了。」
「小老兒不敢。」
「連紅燈會的人都這樣稱呼我,曹老伯是客人,更用不著客氣了,快快坐下講話!」
曹萬年告了坐道:「姑娘可是從太行山回來的?」
「曹老伯是怎麼知道的?」
「貴會弟兄從前常有人住在這裡,是他們說過姑娘和一位羅爺的到太行山去了。」
白素娟指指羅奇道:「這位就是羅爺,你有話快講!」
曹萬年歎了口氣道:「姑娘回來得太晚了!」
「是否本會出了事情?」
「原來姑娘還不知道?」
「我剛由太行山回來,尚未進城,也未遇到總堂的人。」
「姑娘這一步是走對了,如果貿然進城,只怕……」
「曹老伯快說下去!」
「貴會北路的弟兄,已經有兩三個月沒再到這裡來,所以小老兒知道的並不多。」
「曹老伯知道什麼就說什麼。」
「小老兒聽說姑娘所屬的北路總堂已經撤走了,目前葉爾羌城已被南路佔領。」
好在白素娟已有心理準備,並未過份吃驚,頓了一頓再問道:「北路的弟兄是否有傷亡。」
曹萬年苦笑道:「打仗那有不傷亡的,小老兒聽說南路為攻打北路總堂,直打了三天三夜,看來傷亡情形必定很嚴重。」
白素娟不覺一陣心酸,再問道:「曹老伯還有別的消息沒有?」
曹萬年想了想道:
「小老兒和老伴今天是進城探望兒子,聽說南路目前仍在繼續追打北路,非把姑娘的北路徹底打垮不可。」
「目前北路退到什麼地方去了呢?」
「這個小老兒不大清楚。」
白素娟喟然一歎,半晌才道:「曹老伯可以回去了!」
曹萬年站起身,臨走時道:「姑娘千萬別進城,要走最好向北走,想辦法和你的弟兄會合。」
白素娟眼看曹萬年出了房間,望了羅奇一眼道:「羅大哥,想不到事情會有這麼大的變化。」
羅奇長長吁一口氣道:「咱們這趟太行山的往返之行,足足在外耽誤了四個多月,這麼長的時間,怎會沒有變化。」
白素娟痛心疾首的跺了一下腳,道:「全怨我做錯了事!」
「你做錯了什麼事?」
「當初你是準備一個人到太行山去的,我因為不放心,非堅持也跟著去不可。如果我不離開總堂,洪大全也許不會發起行動。」
「這話說得有理,但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在自責又有何用。」
「羅大哥,你說該怎麼辦?」
「先靜下心來,等牛堂主回來進一步瞭解狀況,再決定如何行動。」
「也只有如此了。」
雖然全已用過晚餐,但卻誰都無心上床休息。
白素娟不忍屬下們過度疲勞,只有強迫他們上床休息。
羅奇也吩咐郝方和沙老五用不著等牛本初。
堂屋裡只剩下白素娟和羅奇兩人,兩人神色間都有著從未有過的焦慮。
大約二更過後,終於把牛本初等了回來。
牛本初身邊還帶著一個人,是七分堂的副堂主錢寶山。
錢寶山是洪大全攻破葉爾羌後,奉七分堂堂主陳大忠之命,藏匿在城內搜集消息的。牛本初進城後正好和他不期而遇,便把他帶來一起見白素娟。
他和白素娟見過後,便迫不及待的道:「大魁首,大事不好了!」
白素娟強自鎮定著道:
「大概情況,我已知道了一些,你說你的!」
「事情就發生在你走後的半個月左右,洪大全發動大隊人馬,親自前來攻打咱們葉爾羌總堂。」
「我走後,總堂的事由陳堂主兼代,陳堂主事先是否一點消息都沒得到?」
「自大魁首走後,陳堂主日夜提心吊膽,附近百里之內都佈置了眼線,事先那會得不到消息。」
「既然事先有準備,就不至於一下子被洪大全趕出葉爾羌。」
錢寶山頗不為然的道:
「大魁首,莫非你不滿陳堂主沒奮力抵抗,那你就太冤枉他了!」
白素娟歉然陪笑道:
「我並沒這樣說,你且把當時雙方攻防的情形告訴我。」
「洪大全當時帶來的人馬,不下三、四千之眾,而我們總堂加上第七分堂,合共不到一千人,陳堂主能浴血奮戰抵抗了三天三夜,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雙方的傷亡情形如何?」
「洪大全至少損失了一千人,我們也傷亡了將及一半弟兄,這些弟兄多半是在撤出葉爾羌後,在洪大全追擊途中傷亡的,也有少數為求自保而逃走的。」
「目前陳堂主率領總堂和七分堂的弟兄,撤到什麼地方去了?」
「他們一連向北逃出上千里,先在溫宿整頓了一下,誰想洪大全卻一直窮追不捨,也追到了溫宿,陳堂主只好繼續北撤,聽說此刻已撤至騰格裡山。至於詳細情形如何,屬下就不得而知了。」
「那麼八分堂和九分堂呢?」
「好像三處分堂的人馬都已經會合了,可能全在騰格裡山區。」
「陳堂主是否曾派人和你連絡過?」
「這裡離騰格裡山在千里之外,陳堂主即使派人和屬下連絡,往返也要一個月時間,屬下最近和陳堂主已經失去連絡。」
「那麼你這裡如果得到什麼消息,如何向總堂反應呢?」
「屬下身邊還有兩名弟兄,如果有重要消息,會隨時派他們到總堂去。」
「目前葉爾羌城內的情形,你應該知道一些才對?」
「咱們原先的總堂,已被洪大全派人佔領。」
「佔領咱們總堂的有多少兵力?」
「據說不多,可能只有幾十個人。由於咱們的人都撤走了,洪大全根本用不著多派人駐守。」
「還有別的消息沒有?」
錢寶山望了羅奇一眼道:「據說羅爺的兩位夫人,都被洪大全擄走了!」
羅奇啊了聲道:
「有這種事?可知道洪大全把她們擄到什麼地方去了?」
錢寶山搖頭道:「洪大全帶著兩個女人也許不方便,可能就留在城中吧!」
白素娟歉然道:
「羅大哥,小妹這次的罪過真的不輕。不但把北路弟兄弄成這種不可收拾的局面,更連累你失去寶眷!」
羅奇聳了聳肩道:「不必多說了,小不忍則亂大謀,其實我當初也不該起意到太行山去的。」
白素娟向錢寶山揮了揮手道:「你可以回去了,在敵方活動,一切務必謹慎小心,千萬不可大意。」
錢寶山躬身應了一聲「是」,剛要走,卻又回身問道:
「大魁首準備在這裡住多久?」
「還不一定。」
「屬下今後是否要每日前來和大魁首見面?」
「你的行蹤,必須保持隱秘,若無重大事情,用不著常來。」
「可是若大魁首離開這裡,屬下最好能夠知道你的去處。」
「我會請牛堂主通知你的。」
錢寶山走後,牛本初道:
「姑娘、羅爺,咱們原來的總堂,洪大全只派了少數幾人駐守,以咱們現在的力量,想攻進去並不困難,咱們是否該採取行動呢?」
白素娟似是不便表示意見,只是轉過頭來,目視羅奇。
羅奇沉吟了半晌道:「依我的看法,還是按兵不動為妙。」
白素娟道:「既然有力量攻進去,為什麼要按兵不動?」
「我相信以咱們目前的力量,絕對攻得進去。但攻進去又能發生什麼作用呢?我們能在裡面永遠耽下去嗎?換來的只是打草驚蛇,得不償失而已。」
牛本初似是不以為然,輕咳了聲道:「羅爺,攻進去至少有一樣好處。」
「有什麼好處?」
「洪大全很可能把你的兩位寶眷留在那裡。」
「如果她們不在裡面呢?」
「至少咱們該進去搜查一番。」
「不必!我會另想辦法。」
「羅爺另外有什麼辦法?」
「我要想一想再說,時間已近三更,大家先休息要緊。白姑娘和牛堂主盡可放心,對方縱然已知咱們在這裡,也絕對不會來偷襲的!」
口口 口口 口口
躺在床上,羅奇一直輾轉反側,無法成眠。因為他不能不顧慮琴娜和天娜兩姊妹的安全。
琴娜和天娜是哈倫泰王子的妹妹,論身份是兩名維吾爾王族的公主。自從跟了他以後,他卻到處奔波,一直未能好好照應她們。而她們卻死心塌地的跟著他,從未發出半句怨言,想到這裡,讓他怎能不感到愧疚。
雖然沒睡好,羅奇仍在次日一早便起了床。
他告知白素娟要到城裡辦件事,連早飯也沒吃,便一個人混進了葉爾羌城。
葉爾羌是漢、回雜處的城市,街上也還很熱鬧,各種商店都有。
原來他要找一個叫牛二的。
牛二是漢人,十幾年前由關內流浪到這裡謀生,至今已是一家酒館的掌櫃,生意十分興隆。
此人雖然看來很粗爽,但另一方面卻又頗為精明。由於酒館裡什麼樣的客人都有,因之附近百里之內發生的任何大事?幾乎他都知道。
羅奇曾是酒館裡的常客,和牛二早就相識。
來到酒館,才不過辰刻時分,酒客還都未上門。牛二正在督導夥計打掃整理店面,一見羅奇跨進店門,便親切無比的迎上前來道:「好久不見羅爺來賞光了,什麼風把你老人家吹來的?」
羅奇道:「閒話少說!我連早餐還沒用,快準備些好酒好菜,再找處僻靜地方,我有話講!」
「好的!馬上準備,羅爺請隨我來!」
牛二早知羅奇和紅燈會北路關係密切,如今洪大全挑了北路總堂,而羅奇又不速而來,毫無疑問,要談的必是這方面的事。事關機密,他只得把羅奇引進自己房間,然後再出去吩咐廚房裡的人趕緊準備酒菜。
不一會工夫,酒菜便由牛二親自端來。
飯菜都是熱騰騰的,一盤炒牛肉、一盤燉羊肉、兩碟小菜、包子饅頭,另外則是一壺燙過了的酒。
羅奇由太原到現在,兩月來千山萬水,長途跋涉,根本不曾好吃好睡過,此刻當真有些饞涎欲滴,立刻大快朵頤起來。
牛二則坐在一旁相陪,直等羅奇酒足飯飽,才搭訕著道:「羅爺要談的,是不是南路和北路之間的事?」
羅奇點點頭道:
「正是這件事,你把所知道的對我說說!」
牛二聽說的,和錢寶山所說的大致差不了多少。
羅奇略一沉吟道:「聽說有兩個維吾爾年輕女子,被洪大全擄走,你知不知道這件事?」
牛二神色一緊道:
「那兩位維吾爾年輕女子,是否羅爺的寶眷?」
「你是怎麼知道的?」
「是日前一位酒客私下透露的,聽說羅爺的寶眷還是王族的公主身份呢!」
「我要打聽的正是這件事。」
「羅爺最好別難過,那兩位維吾爾公主確實被擄走了。」
「可知道被擄到那裡去了?」
「洪大全攻破北路總堂後,就繼續向北追殺北路人馬,有人看到羅爺的寶眷也在洪大全的陣營中。」
「那是說洪大全已經帶著她們北上了?」
「一定是這樣。」
「洪大全有沒有可能把她們留在葉爾羌?」
「如果羅爺不放心,不妨闖進北路原來的總堂看看。不過……」
「不過什麼?」
「憑羅爺的一身功夫,闖進去是不成問題。但在未能確實斷定寶眷是否在葉爾羌之前,闖進去反而是打草驚蛇。」
牛二的看法,正和羅奇不謀而合。
羅奇頷首道:「你說得對!我決定暫時不採取任何行動,只是希望你今後多向我提供一些消息。」
「羅爺放心!咱們是自己人,我當然要為你老人家盡點力量。只是不知有了消息,如何通知你?」
「我會再來,如果不能親自來,就派沙老五和郝方和你連絡。」
「對了!怎麼不見沙五爺和郝爺?」
「他們在城外,並沒和我一起來。」
「聽說北路白會主和羅爺在一起,白會主此刻人在那裡呢?」
「白會主也在城外。」
「現在北路告急,白會主最好還是快快找到自己的人馬,領導大伙抵抗洪大全才對。」
羅奇站起身來,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道:
「我該走了!如果不見我和沙老五、郝方等人前來,那就是已離開葉爾羌了,用不著擔心。」
口口 口口 口口
羅奇離開城外民家後,白素娟、牛本初、沙老五、郝方都難免為他擔心。因為他們雖知道羅奇神通廣大,但一個人闖進敵窟,總是件危險的事。
好在羅奇不到中午就回來了。
於是所有的人都圍上前來問長問短。
羅奇在路上已做了決定,那就是要白素娟馬上北上和北路的人馬會合。
白素娟道:
「羅大哥是否要留在這裡打探琴娜和天娜的下落呢?」
「據我判斷,她們兩人必定已被洪大全帶走。」
「洪大全正在追擊北路人馬,帶著兩個女人方便嗎?」
「他手下那麼多人,何用自己帶,他帶著她們,不外是對付我。」
「對付你?」
「不錯!他不會想不到我一定會和你一起由太行山返回。有了琴娜和天娜做人質,他對我就用不著懼怕了。」
白素娟嬌靨上忽然泛出紅霞,頓了一頓道:
「羅大哥,萬一……」
羅奇皺了皺眉道:「有話請直說!」
「萬一洪大全把琴娜和天娜玷污了,你該怎麼辦?」
羅奇雙頰抽搐了幾下道:「那就表示琴娜和天娜已經被他所害,我一定為她們報仇雪恨,以告慰她們的在天之靈!」
白素娟訝然問道:「我並沒說過琴娜和天娜會被洪大全所害。」
羅奇一歎道:
「大家都以為維吾爾女子不重貞操,其實這是大錯特錯。她們在婚前可以和任何男子來往,只要兩情相悅,便可做為朋友,但卻絕不會隨便獻身。」
「婚後呢?」
「一旦她們對某一男子獻了身,就一定要嫁給他。婚後絕不再對其他男子濫用感情,一生一世,死心塌地的只為自己的丈夫奉獻。所以說如果洪大全玷污了琴娜和天娜,她們一定不會再活下去。」
白素娟臉上微微泛起紅暈道:「羅大哥,你真有福氣,能一下子娶到維吾爾王族的兩位公主,更得到她們的真心相愛。」
羅奇這:「別說這些了!大家快準備一下,下午就該出發了。」
「這麼快就要走?」
「北路此刻已是群龍無首,咱們又怎能不快些和他們會合。」
「好!午飯後咱們就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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