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比我更恨他們?」
「今晚是咱們的新婚之夜,春宵一刻值千金,偏偏卻被這兩個混蛋耽誤了好事。」
「去你的!誰跟你春宵一刻值千金?」
「洞房花燭,本來就是如此嘛!」
「少囉嗦,要殺現在就殺,別盡說廢話。」
這時的沙老五和郝方,雖表面上裝做得很鎮定,但內心卻難免有些恐慌。因他們只有兩人前來,而且已受了傷。反觀對方,卻是人多勢眾,尤其他們已察覺到,四周似乎早有埋伏,只要一發動,自己必定凶多吉少。
不過他們都是干了大半輩子刀頭舔血生涯的硬漢,生死二字,在他們來說,已經算不了什麼。
於成志這次決定自己親自出馬,為了贏得陶靜靜的芳心和信賴,他必須好好表現一下。
當他正要揮劍撲出的剎那,忽見一名黑衣漢子慌慌張張奔至天井,望著他施了一禮,低聲道:「稟少莊主,老莊主駕到!」
於成志頓時臉上變了顏色,連連回頭道:「靜靜,快回到房裡躲一躲!」
陶靜靜卻顯得不大情願,哼了聲道:「我早就料到你是偷偷摸摸和我成婚的,現在既然老爺子來了,我非見他不可。」
於成志猛一跺腳,道:
「不成!你若見了我義父,事情就糟了。」
「遲早要見的,我現在見他,正好可以把問題馬上解決。」
「不成!絕對不成。靜靜,要為大局著想,若現在見他,咱們一切全完了。」
「可是我若不見他,事情如何解決?」
「船到橋頭自然直,他老人家最疼我,不然怎會把我認做義子?」
「既然如此,我就更該見他。」
「你聽我說,唯有這件事,是我瞞著他幹的,若現在讓他知道,他必定很生氣。」
「若照你的意思,我該什麼時候見他呢?」
「事情必須慢慢來,當生米已成熟飯後,我再找機會向他解釋,最後的結果一定是皆大歡喜。」
「好吧!姑奶奶就暫時聽你的。」
陶靜靜說完話,立即退回房中。
就在這時,四名雄壯威武的勁裝劍手,已殺氣騰騰的由大門外進入天井。
這四人分別是潛龍莊主天馬行空龍千里,手下八部天龍之四的龍一、龍二、龍三和龍四。
接著,一名年在六旬開外身著黃袍的老者,威風凜凜的緩步走了進來。
毫無疑問,這位黃袍老者就是潛龍莊主天馬行空龍千里了。
龍千里威鎮八方,果然相貌不俗,雖然已上了年紀,卻依然紅光滿面。尤其兩道炯炯目光,有如冷電一般,足可穿人肺腑,只要和他對上一眼,便有不寒而慄的感覺。
此刻,於成志已完全失去驕狂之態,急急躬身施了一禮道:
「孩兒參見義父!」
龍千里面無表情,揮揮手道:「免了!」
接著四下掠了一眼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於成志依然神態恭謹的道:「這兩個傢伙無緣無故來搗亂,孩兒正要把他們拿下,不想義父來了。」
「地上還有血跡,可見剛才必有打鬥,你的手下是否有受傷的?」
「稟義父!老八不小心被那姓沙的戳中雙目,正在後面包紮,不過姓沙的也被孩兒刺中一劍。」
龍千里兩太陽穴抽動了幾下:
「那小子雖然受了傷,但看樣子傷勢並不重,龍八被戳中雙日,卻無疑已成廢人,你們這麼多的人,居然吃了他們的虧。若這事傳揚出去,豈不丟盡咱們潛龍莊的臉,簡直豈有此理!」
於成志紅著臉頓了一頓,道:「孩兒正要下場擺平他們,不想你老人家就到了,孩兒有信心絕不會讓他們逃脫。」
龍千里又望了沙老五和郝方一眼:「他們究竟是什麼人?」
「義父必定聽說過,有個人稱邊城浪子的羅奇吧?」
龍千里點點頭道:「那小子在塞外名頭不小,而且和朝中權貴也扯上了關係,為父當然聽說過。」
「這兩人就是那小子的手下,也是那小子的死黨。受傷的叫沙老五,另一個叫胡狼郝方。」
「果然來頭不小,他們怎會找到這裡來和你作對?」
「孩兒也不清楚是什麼原因?」
「好!現在就由你把他們拿下。不過要活的,待會兒為父要親自審問。」
於成志立即掄劍向沙老五逼去。
他因沙老五已受了傷,把他制住自然容易。
沙老五雖然負傷,卻依然能拚力反擊,直和於成志對拆了七、八招,才漸漸露出敗象。
一旁的郝方,眼見沙老五即將招架不住,也顧不得什麼江湖規矩,不得不加入戰團,雙戰於成志。
這一來,於成志反而頓形手忙腳亂起來。
龍千里一見情勢不妙,立即下令手下四龍上前助陣。
四龍連手,威勢何等不凡,片刻工夫,沙老五和郝方便已雙雙被擒。
龍千里下令手下人暫時把兩人點了穴道,押進一間空屋,然後緩步進入客廳。
於成志只得也跟進客廳。
龍一、龍二、龍三、龍四在把沙、郝二人押進空屋後,也進入客廳,隨侍在龍千里身側龍千里掃了四龍一眼,道:「你們暫時退到外面去,老夫要和少爺單獨講幾句話。」
四龍應聲而退。
此刻,於成志內心早就忐忑不安。
當然,他是為了和陶靜靜私自成婚的事。
龍千里在太師椅上坐了甚久,才慢條斯理的問道:「志兒,你可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於成志弄不清龍千里問這話的用意,頓了一下寧道:「孩兒當然知道這裡是魯翰林的公館。」
「你既然知道這裡是魯家公館,為什麼不在莊上,卻要到這裡來?」
「魯翰林生前和義父是好友,臨終時曾囑托義父要多多照顧他的家小。現在魯家只剩下一位小姐和幾名老弱僕婦。孩兒前來,正是在照顧她們。」
「這不是理由,你是潛龍莊的少莊主,要照顧的是咱們自己的莊院。至於這裡,我已經有派人前來,還用不著你。」
於成志聽義父的語氣,似乎尚未察覺自己私自成親的事,雖然稍稍放心,卻又怕今晚的好事成空。
對於陶靜靜的性情,他心裡有數,若洞房花燭之夜讓她獨守空幃,自己日後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看來今晚只有碰運氣了。
只聽龍千里道:「志兒,你可知道我的來意嗎?」
於成志搖頭道:「孩兒不知!」
「我是來找你馬上回莊的。」
於成志如聞晴天霹靂,呆了呆道:
「有什麼要緊的事,要孩兒回莊?」
「你義母找你。」
「義母為什麼在夜間忽然找我?」
「你回去見了她自然明白。」
「義母找孩兒,隨便派個人來通知一聲就成,怎敢勞動義父親自前來?」
「如果派別人來,你肯回去嗎?我是沒辦法,所以非親自前來不可。」
於成志心頭大急,囁嚅著道:「稟義父,孩兒是否可以明天再回去?」
龍千里顯出怒容道:「什麼?連我親自前來你也不肯回去?」
於成志打了個哆嗦道:「莊上並未發生事故,義母也並非身染重病,孩兒天亮後再回去,又有什麼不可?」
龍千里喝道:「大膽畜生!難道連我親自前來也叫不動你?」
到了這種地步,於成志除了回莊,已是無路可走。呆在當場,根本不知再說什麼好。
但他除了懊惱,卻並無怨恨,因為龍千里一向把他視為己出。老人家因無子嗣,把他認為義子,偌大的一座潛龍莊,將來他就是繼承人。若為這件事而義父子鬧翻,豈不自己反而做了無義之人?若龍千里一怒之下將他逐出潛龍莊,那就愈發得不償失了。
龍千里再道:
「現在馬上回去,把你帶來的人也一起帶回去!」
「可是先前捉到羅奇的兩名手下以及老八的傷勢,必須馬上處理。」
「剛才捉到的那兩個人,我還要親自問話。至於龍八,既然是跟你一起來的,你就該把他帶回去盡速療傷,莊上什麼藥物都有,留在這裡難道讓他等死不成?」
「義父是否也要回莊?」
「我的事用不著你管。」
於成志不敢再說什麼,行了一禮,匆匆出了客廳。
口口 口口 口口
不管如何,於成志必須偷偷先和陶靜靜見上一面做個解釋。
好在新房設在東跨院,和客廳隔著一個院落,不至被龍千里看見。
進入新房,只見陶靜靜正一臉嬌嗔的坐在那裡。
於成志為表示歉意,陪著笑臉道:「靜靜,娘子,勞你一個人久等了,實在抱歉!」
陶靜靜沒好氣的道:「你現在來,是準備和我上床嗎?」
「不!我真不知道該向你說什麼好。」
「有話就講,自己想講的話,為什麼還說不知道呢?」
「唉!老爺子要我馬上回莊。」
豈知陶靜靜不但不驚,反而一喜道:「原來老爺子已經同意咱們的婚事了?」
於成志苦笑著搖頭:「靜靜,這件事要慢慢來,我怎敢現在就告訴他?」
「那麼他為什麼要咱們回莊?」
「他是要我一個人回莊。」
「你一個人回莊?我怎麼辦?」
「靜靜,咱們的好事,只有向後延一天了。如果來得及,今晚我也許會趕回來。」
「老爺子究竟什麼事要你回去?」
「是義母有要緊的事找我,老爺子怕別人叫不動我,所以才自己親自前來。」
「他現在走了沒有?」
「還在客廳裡。」
「為什麼不走?」
「他要親自審問沙老五和郝方。」
「原來他們已經被擒?」
「有老爺子親自前來,他們根本跑不掉。靜靜,你不妨自己先睡下吧!老爺子問過口供後,必定馬上就會走的。」
「好吧!誰讓我的命苦,連洞房花燭之夜都要獨守空幃。」
於成志自覺過意不去,臨走時還特別在陶靜靜面頰上親了一下。
口口 口口 口口
龍千里果然命手下四龍,把沙老五和郝方押到客廳來。
他對羅奇早已聞名,有關羅奇在塞外的作為,也知道不少,只是並未見過而已。
龍千里先點了兩人的麻穴,再把暈穴解開,如此一來,沙老五和郝方頭腦雖然清醒過來,但人卻動彈不得。
本來,龍千里原以為可以從兩人口中,完全問出自己想知道的事。豈知卻是「瞎子點燈白費蠟」,縱然他軟硬兼施,沙老五和郝方就是不肯透露半點口風。
在這種情形下,龍千里也就懶得白耗時間,隨即命人再把兩人押回空屋,然後命令龍一道:「去把魯姑娘請來,要她一個人來即可,你們都下去休息吧!」
大約盞茶工夫之後,一名面貌端莊秀麗、身材婀娜、風姿綽約的妙齡少女,蓮步姍姍的進入客廳,望著龍千里襝衽一禮道:
「侄女拜見龍伯伯!」
這名少女,正是魯翰林的千金魯月英,年方十九,自數年前父母雙雙過世後,便成了魯府的主人,也接掌了父母留下的萬貫家財。
但她只是一個弱女子,從未在外拋頭露面過,如何能擔負起這大責任。所幸龍千里是他父親生前的莫逆之交,潛龍莊又近在咫尺,常常自己或派人前來照應。因之,魯月英對這位長輩一直十分感激。
當下,龍千里指指對面椅子道:「姑娘請坐!」
魯月英落了座,低下頭問道:
「龍伯伯深夜前來,莫非有什麼重要事情?」
龍千里喝了口茶道:
「先前天井裡的打鬥聲音,賢侄女必定已經聽到了?」
魯月英點點頭道:「侄女住在後院,聽是聽到了,但並未出來察看。」
「全怨成志那畜生!不在潛龍莊,卻把歹人引到府上來打鬥,惹得賢侄女受驚,老夫真有些過意不去。」
「龍伯伯放心,侄女相信於大哥絕不會吃虧的,這種事經常有,侄女習慣了,也就不再害怕了。」
龍千里沉默了半響,忽然鄭重其事的低下聲音道:「賢侄女,老夫要向你問一件事,你必須說實話!」
魯月英莊容道:「龍伯伯有事只管問,侄女怎敢欺瞞您老人家。」
「好!那麼老夫就問了,聽說成志今晚在這裡和一個女人私自成婚,到底有這件事沒有?」
魯月英楞了一下,頓了頓道:「您老人家為什麼要問起這件事來?」
她的反問,等於已承認了有這件事。
龍千里淡然一笑道:「既然有這件事就好,老夫想問的也只是這件事。」
魯月英反而有些過意不去,脹紅著臉道:「並非侄女不主動向龍伯伯稟報,而是……」
龍千里又笑了笑道:
「是成志交代過你,要為他守密,對嗎?」
「於大哥確實曾再三交代過侄女,這件事不能讓您老人家知道。」
「你就聽他的話?」
「他再三的鄭重交代,侄女怎敢不聽。」
龍千里一歎道:
「本來賢侄女和他才是最相稱的一對,他對賢侄女也一直存有愛慕之心,偏偏賢侄女已和別人早有婚約。」
魯月英再度紅著臉低下頭,半響才道:「將來侄女的終身大事,一切由龍伯伯作主。」
「如果由得了老夫作主,老夫當然希望你能和成志成為一對。可惜你已有婚約,而且是當年令尊決定的。不過還有變通辦法,只是必須先徵得你的同意。」
「侄女想知道龍伯伯所說的變通辦法是什麼?」
「由你出面和對方解除婚約,問題馬上就可迎刃而解。」
魯月英頭垂得更低,不知再說什麼才好。
龍千里凝望著魯月英的反應,繼續道:「賢侄女,你該明白對方是官宦人家,把你娶過門以後,根本不可能再顧到這邊,留下府上這偌大家產,又由誰來看管呢?即使令尊令堂在九泉之下,也必定無法瞑目。」
「可是……」
「可是你若能嫁給成志,那就不同了。他可以兩面照顧,如果你婚後仍想住在自己家裡,老夫也完全同意,所以老夫希望你仔細考慮。」
魯月英長口吁了一口氣,道:
「龍伯伯,您老人家說得固然有理,但婚事是先父在世時決定的,侄女根本沒理由和對方解除婚約,而且……」
「而且什麼?」
「對方久無消息,侄女縱然有這種打算,也無從談起。」
「那就交給老夫去辦如何?」
「這事最好從長計議。」
龍千里似是也不便勉強,略一沉吟道:
「好吧!反正你還年輕,要辦也不必急在一時。現在告訴我,成志把那個女人藏在什麼地方?」
魯月英猶豫了一下才道:
「就在東跨院的正房裡,龍伯伯,侄女因為受了於大哥的交代,您老人家最好別去驚動她。」
「你見過那女人沒有?」
「侄女沒見過。」
「你放心!老夫只是去看看她,絕不為難她,現在就由你帶路。」
魯月英無奈,只好起身在前引路。
來到東跨院,新房中燈火早熄。
龍千里道:
「老夫若逕自闖進去,未免唐突了些,就由賢侄女代老夫叫門。」
到了這種關頭,魯月英已是什麼都顧不得,立即上前敲門。
室內很快便傳出陶靜靜的聲音,問道:
「什麼人敲門?」
魯月英頓了頓道:「姑娘請打開門,有人來看你了。」
「是什麼人來看我?」
「打開門就知道了。」
陶靜靜曾是帶領過好幾萬人的大頭領,什麼大風大浪都經歷過,立即點上燈,然後打開門。
她並不認識魯月英,但一眼發現站在魯月英身後的龍千里,心裡卻有了數。由於她已知龍千里來到這裡,自然也就料到這人必是龍千里。
龍千里交代魯月英道:
「你可以回去了。」
魯月英轉身而去。
陶靜靜雖已料定對方身份,卻故意問道:「深更半夜,老人家為什麼闖到一個年輕女人房間來?」
龍千里並未跨進門檻,手拂長髯道:「如果姑娘不方便讓老夫進入房間,咱們就在門外談談也可以。」
陶靜靜倒是大方得很,連忙閃身一側道:
「既然有話相談,老人家請進!」
房間已經點上了燈,龍千里跨進門去,逕自在椅上坐下,掃掠了一眼道:「魯公館是老夫常來常住之處,好像從來沒見過姑娘?」
陶靜靜眨著眼笑口道:
「我是魯府的客人,老人家當然不會認識。」
「可惜姑娘不是魯府的客人,如果說是潛龍莊於少莊主的客人,也只能算對了一半。」
「老人家認為我是什麼人呢?」
「姑娘用不著不肯承認,其實你是誰,老夫早知道得一清二楚。」
陶靜靜又笑了笑道:
「老人家既然知道,何不講出來?」
龍千里呵呵笑道:「如果老夫所料不差,掌管七大寨威名顯赫的太行山大頭領,應該就是姑娘了?」
陶靜靜毫不吃驚,也望著龍千里道:「老爺子,如果本姑娘所料不差,潛龍莊老莊主天馬行空龍千里也該是你老人家了?」
龍千里愈發暢笑道:「想不到陶大頭領竟有這等眼力,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老夫實在佩服。」
陶靜靜倒了一杯茶,雙手放到茶几上道:「老爺子用不著客氣,你深夜前來,必定有事,就請開門見山的講吧!」
龍千里整了整臉色道:「姑娘請答覆老夫一句話,你為什麼要嫁給老夫的義子於成志?」
陶靜靜不動聲色道:
「老爺子是不同意?」
「姑娘最好先答覆我的話,不應反問老夫。」
「其實我早就明白老爺子不同意這門婚事,否則於少莊主何至於瞞著您老人家?」
「姑娘還是沒答覆老夫的問話。」
「若問為什麼,理由很簡單,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想嫁給於少莊主有什麼不對?」
「可是這事總該先讓老夫知道。」
「那只能怨於少莊主事先沒告訴老爺子,錯不在我。」
「姑娘說得固然有理,但老夫卻有一事不明。」
「老爺子請講!」
「堂口太行山義軍大頭領,手下統領弟兄數萬之眾,身份何等尊榮,為什麼憑著一番大事業不幹,卻忽然想到嫁人?」
這幾句話,正說到陶靜靜的癢處。
她歎了口氣道:
「難道老爺子不知道我現在已經混不下去了麼?」
龍千里微微一笑道:
「姑娘有什麼混不下去的?」
「羅奇和紅燈會魁首白素娟前幾天已經挑了我的太行山總寨,七寨寨主也大部份背叛了我,我現在已無容身之地。和少莊主成婚的事,說來也是迫不得已,老爺子何必感到意外?」
龍千里默然許久,忽然搖了搖頭,嘿嘿笑了幾聲道:
「陶大頭領,咱們從前從未謀面,但在傳聞中,你卻絕不是這樣懦弱的人。事實上你本來也很了不起,一個年紀青青的女子,能號令數萬名的反清復明義師,早已稱得上是位巾幗英雄,女中丈夫了,想不到……」
陶靜靜接口道:「老爺子想不到什麼?」
「想不到你竟如此經不起打擊。」
「我剛才說過,羅奇和白素娟已經挑了我的太行山總寨,我若不單身逃命,勢必落入虎口。」
龍千里仰面打了個哈哈道:「這簡直是天下笑話!」
陶靜靜一楞道:「老爺子有什麼可笑的?」
「據老夫所知,羅奇和白素娟帶來的手下,總共不過二、三十人,而你卻擁有義師數萬之眾,二、三十人居然能打垮你的數萬之眾,豈非天下大笑話?」
「可是我的手下都背叛了我。」
「那只是少數幾人而已,而你所看到的也只是那少數幾個。如果老夫所料不差,貴部絕大多數弟兄,必定仍然擁戴你,可惜他們現在已群龍無首,變成了烏合之眾。」
陶靜靜很快便心有所動,沉吟了半晌道:
「老爺子,真是這樣嗎?」
龍千里再嘿嘿笑了幾聲道:「當然是這樣。有句話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何況你這百足之蟲根本沒死。你辛辛苦苦創立了這麼一份基業,這樣白白拋棄,難道不覺得可惜?」
陶靜靜愈來愈感心動,搭訕著問道:
「莫非老爺子有意協助我重新恢復基業?」
龍千里拂髯頷首道:
「如果姑娘有用得著之處,老夫的確願盡棉薄。」
陶靜靜大喜道:「那敢情好!其實晚輩早有這意思,只是因為和老爺子素昧生平,不便啟齒而已。」
這是陶靜靜自逃出太行山總寨,第一次如此興奮過。潛龍莊在太原一帶,可說名震六方,天馬行空龍千里的威名,更是震懾整個武林,有他拔刀相助,等於成功了一半。
但她還是不得不謹慎從事,默了一默道:
「老爺子準備如何協助我恢復基業?」
「不瞞姑娘,你的手下不少頭領,昔日都曾在老夫手下做過事,老夫只要登高一呼,必可得到他們的熱烈響應。不過這事卻不能操之過急,等水到渠成之後,老夫就可保你安然回到太行山總寨,重新坐上大頭領寶座。」
「老爺子預定要多久時間才能事成?」
「這問題老夫無法馬上答覆你,必須看進展情形的快慢才能決定。」
「那麼我現在?……」
「你單人住在這裡,可能不太安全,老夫決定暫時讓你住在潛龍莊。並非老夫自誇,潛龍莊自創立至今,還沒那個大膽的敢闖入鬧事的。」
「我信得過老爺子,只是目前這件事,老爺子打算怎麼辦?」
「姑娘指的是那件事?」
「我和於少莊主的婚事。」
龍千里哈哈大笑道:
「姑娘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老爺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老夫今晚前來,最初的目的就是要阻止你和他的婚事。」
「為什麼?」
「姑娘也不想想,你若做了潛龍莊的少奶奶,又如何能再回到太行山重整基業?」
「這件事和那件事有關係嗎?」
「關係可大了。」
「老爺子說說看!」
「你的昔日部眾,擁戴的是你,一旦你做了成志的媳婦,他們就沒理由再擁戴你。成志雖然也很能幹,但他卻絕對負不起這大責任,而且連老夫也無法再幫助你。」
「老爺子為什麼不能再幫助我?」
「世上那有公公幫著兒媳婦打天下的道理?」
「那就兒媳婦幫公公打天下如何?」
「姑娘這話?……」
「我情願擁戴老爺子做太行山義軍大頭領!」
誰知龍千里卻整了整臉色道:
「這是什麼話?你以為老夫幫你恢復基業,是為一己之私不成?姑娘這種想法,未免大大有辱老夫的人格了!」
陶靜靜連忙陪著歉意道:
「算我口不擇言,說出了方纔那句冒失話。只是我若住在府上,和於少莊主近在咫尺,他絕不會不來糾纏我。」
「你必須為大局著想,拋卻兒女私情。他若糾纏你,盡可嚴詞拒絕,不必留絲毫情面。
另一方面,老夫也會主動告誡他,嚴禁他和你來往。」
此刻,陶靜靜對龍千里真有說不出的感激。其實她對於成志根本不曾建立過真正感情,答應下嫁他,只是藉此避難而已。她此刻雖在落難之中,卻依然雄心萬丈,時刻不忘東山再起,否則她又如何能把龍千里引為知心知己。
龍千里站起身道:
「姑娘就收拾收拾,隨老夫到潛龍莊去吧!」
陶靜靜只帶了一個隨身包裹,根本沒什麼可收拾的,起身提起包裹道:「老爺子捉來的那兩個人,準備如何處置?」
「一起押回潛龍莊去。」
「這樣只怕不妥。」
「有什麼不妥?」
「若把他們押回潛龍莊,羅奇和白素娟必定會找到潛龍莊去,到那時老爺子豈不有麻煩?」
龍千里嘿嘿笑道:「姑娘又錯了!」
陶靜靜不但不惱,反而陪著笑道:「莫非老爺於是想?……」
「算你猜對了!你現在最大的敵人便是羅奇和白素娟,若他們膽敢找到潛龍莊去,老夫正好可以名正言順的除去他們,等於替你消除心腹大患。到那時你想重新恢復舊業,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口口 口口 口口
時已深夜,在太原城內的「陽曲客棧」一間客房裡,正有三個人在燈下一邊飲茶、一邊議事。
他們神色間都顯得有些焦慮不安。
這三人正是白素娟、牛本初和羅奇。
自從派出沙老五和郝方到魯翰林公館探聽虛實後,三人一直在著急的等待消息。
原來他們已知陶靜靜藏匿在魯翰林公館,派沙老五和郝方去,不外是要把陶靜靜生擒活捉回來。
以他們原先的預料,陶靜靜縱然手下還有少數人隨護,憑沙老五和郝方的江湖經驗和身手,想捉她回來仍有十足的把握。
豈知一直等到三更,竟是毫無消息。
牛本初早就開始不安,搭訕著道:「他們兩人是不是出了意外?」
白素娟望了羅奇一眼,道:
「應該不會吧!沙五叔和郝叔都是久經戰陣的老手,他們隨同羅大哥辦事,好像從來還沒發生過失誤。」
牛本初道:「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他們終究只有兩個人,而陶姑娘手下據說仍帶了十幾個人,在寡不敵眾的情形下,發生意外又有什麼稀奇。另外,陶姑娘也不可能是從前的陶姑娘了。」
「牛叔叔的意思?」
「她能統領幾萬人三年之久,必有過人之處,即使在武功上,我想也必定大有進展。同時隨她行動的那些人,也必定都是了不起的高手。」
白素娟似是不以為然,皺了皺眉道:「果真加此,她大可以和咱們硬拚一場,為什麼卻避不見面就逃走了呢?」
牛本初道:
「話不能這麼講,說不定她還另有什麼企圖。」
白素娟不願和牛本初論辯,吁了口氣道:「如果真是如此,咱們就該和羅大哥一起去。」
「我本來就有這意思,偏偏他們兩位卻自告奮勇要自己去,而且表現得很有把握的樣子。」
白素娟轉過頭來道:「羅大哥,若他們再不回來,那就一定是出事了,你打算怎麼辦?」
羅奇表現得很鎮定,道:「我看兩位還是盡早回房休息吧!事情不妨由我一個人處置。」
「羅大哥準備怎樣處置?」
「我想老沙和老郝即使出了事,也不致有太大危險,至少靜靜還不至於要他們的命,天亮後我將親自到魯公館一趟。」
「我跟羅大哥一起去。」
「不必了!」
「你一個人去,我和牛叔怎能放心?」
「魯公館並非龍潭虎穴,我一個人去就足夠了,現在大家休息要緊。」
口口 口口 口口
魯翰林的公館,在太原府城東方大約五、六里處。
山西境內多山,北有恆山、東有太行山、西有呂梁山、南有太岳山和中條山。但太原府一帶,卻是一片狹長的平原,正因如此,才被選為一省的省會。
雖然如此,魯公館仍是在一座小山丘下。
羅奇雖不同意白素娟一起前來,但白素娟還是來了。不消說,白素娟除了不放心羅奇單獨行動外,還包含了愛情在內。
魯公館門前很靜。
這是可以想見的,一位歸隱凡間的翰林,而且夫婦均已作古,親友不再上門,自然也就門可羅雀了。
但羅奇和白素娟卻不這麼想,因為他們已知陶靜靜藏匿在內,而且她至少還有十幾名心腹手下,在暗處必定警戒十分嚴密。
剛好魯公館門外百餘步處有片樹林,在尚未穿過樹林前,羅奇就止住腳步道:「你最好藏身在樹林裡,由我一個人進去。」
白素娟當然不同意:「我既然來了,就是要陪你一起進去,為什麼要把我留在外面?」
「因為若咱們兩人一起在靜靜面前出現,反而會把事情弄糟。」
「那有這種道理?」
「道理很明顯,正因為咱們兩個走得太近,所以靜靜才既恨我,又恨你。」
「其實她恨你也並非真恨。」
「你好像在說笑話,恨就是恨,那裡還有真假之分?」
「當然有!她是因為喜歡你,但卻得不到你對她的好感,所以才由愛轉恨,這種恨就不是真恨。」
「那是你的看法。」
「我的看法並沒錯,如果是真恨,她會永遠恨下去,外力根本無法改變。」
「假恨呢?」
「那就不同了,就以你和靜靜來說吧,如果你現在肯對她表示愛意,她就馬上會由恨轉愛,而且會愛得死去活來。」
羅奇只是淡淡一笑道:
「可惜像她那種女人,我不可能對她有好感。」
白素娟帶點自我解嘲的語氣道:「她恨我又是為了什麼?」
「你心裡明白,何必再問呢?」
「不過我總是她的表姐,小時侯一起長大。而且我也曾無微不至的照顧她,她就是恨我,照樣也不是真恨。」
「不管真恨假恨,在孔雀河畔派人行刺你,那該不是假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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