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倫貝子歎了口氣:「我是非來不可,恭王那老小子執掌軍機,大批地提拔新人,十六個將軍,有十個都是他的門生故舊,我爹只抓住了六個,我到這兒來想鬧點事,然後歸罪於他們處置失當,好撤換掉他們……」
「原來只是為了爭權。」
「否則你以為我是幹什麼來的,紅燈會在邊疆鬧翻了天,跟我在京師有什麼相干……」
陶靜靜默然片刻才道:「你現在失敗了。」
索倫貝子一笑道:「不錯,暫時我是認輸了,不過你也別洩氣,我爹還沒垮,他仍然掌著全國密探大權,我這個貝子的身份仍然在……」
「可是你兼差的職務都革除了。」
索倫貝子哈哈大笑道:「你別天真了,我兼的那些差使全是我爹治下的密探業務,那全是我們自己的親信在主管著,我最多不具名而已!任何事還是由我作主。」
「那有什麼用?你現在只有兩個小孩子可供使喚,其他的人都不見了,可沒把你這個貝子放在眼中。」
索倫貝子一笑道:「都怪我不好,我出來的時候,以為萬無一失,把自己的手下全報成了特使隨員,編列名冊報部,原是想叫他們多得一份出差費的,現在他們的編制全是隸屬在新任欽差的名下去了,不過沒關係,一進了玉門關,我就有人了。」
「邊疆這裡的事,你要放棄了?」
「皇帝派了裕榮來接我的巡邊特使,他跟三個將軍全是一家人,不會去找他們麻煩的,目前是沒什麼好混了,想管也管不著,除非叫皇帝再發一道旨意派我來……」
「可能嗎?」
「大概不可能,除非是紅燈會真在這兒造起反來。鬧得不可開交,我不但可以立刻恢復權力,而且也可以把邊疆的軍權一把抓了,你有辦法嗎?」
「我不知道,我能號召—些人,但是力量不夠大……」
「靜靜,別做那個夢了,你真正能差得動的,不過才十幾個人,由康學文為頭,已經被白素娟趕了出來,什麼事也幹不成了,就那十幾個人,也有一半靠不住,是洪大全派過來的。」
陶靜靜臉色又是一變,索倫貝子道:「靜靜,不是我看不起你,你實在也不是成事的材料,倒只有敗事的天才。」
「你說我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了?」
「不錯,的確是如此,不過你也別洩氣,有這項天才也是很了不起的,只要運用得法,一樣能發揮作用。」
「我不懂你的話,你說得明白一點。」
「你有壞事的天才,我準備要毀掉一個人時,派你去到那個人身邊,就能毀了他,比如說,你在紅燈會中,就把他們鬧得天翻地覆。」
陶靜靜哼了一聲道:「我也沒成功,紅燈會把我給趕了出來,連帶把你的特使也給整掉了,這都是你的好主意,而且那個裕榮把我送到你這兒來,顯然也很清楚你我的關係,沒把我當作紅燈會的人。」
索倫貝子歎了口氣道:「我是錯在不該住在將軍衙門中,烏克明那王八蛋是恭王的人,我們暗中來往自然難以瞞過他們的人。」
陶靜靜道:「我才冤枉呢!我要報復羅奇,結果人家連個鬼影子都沒見著,卻弄得我裡外不是人……」
索倫貝子道:「靜靜,別說這話,是你要對付羅奇,我可跟他沒什麼過不去。」
「怎麼沒有?他是你最大的阻礙……」
「這話更不通了,連對付紅燈會都不是我主要的目的,何況是這個邊城遊俠呢?以我的處境,最好是少去惹他才是上策,我是穿靴子的貴族,去跟一個光腳流浪漢賭的什麼狠?因為你不放過他,我只是想幫你的忙。」
「你不想對付紅燈會?」
「當然不想,我在京中是貝子小王爺,紅燈會在邊疆,就是真造反也跟我沒關係……」
「那你跑來幹什麼?」
「最主要是想把紅燈會逼反了,造成征伐,我好擠掉那幾個將軍,充實我父親的勢力,現在這一著失敗了,對我也沒什麼,最多回去,在別的地方另謀他策……」
「邊疆地方你放棄了?」
「暫時是只好如此了,皇帝又另外派了裕榮來主其事,我是無法再插手了,再出點事,他可以推在我的頭上,也能立時砍我的腦袋,這時候跟他碰可不上算。」
「你是說你還要繼續幹下去?」
「那當然,我那有這麼容易認輸的,那兒丟的那兒找,我一定還要在這兒把面子找回來。」
「你準備怎麼個干法?」
「先離開這兒,裕榮也不可能一直耽在邊疆,等他一走,他這個特使的差事也交了,我又可以活動,那時再照我的手段吧!」
陶靜靜咬咬牙道:「你走了,我呢?」
「靜靜,如果你肯跟我一起走,我當然不會虧待你,不過,我知道你的脾氣,這樣子走了,你太不甘心,等於是被人轟走的一樣。」
陶靜靜冷笑道:「轟走倒沒關係,只要能風風光光地回來就行了,問題是我還有那個機會嗎?」
「怎麼沒有?只要你跟著我,有我的那批密探做班底,你想幹什麼都行,不出一兩年,保證能把整個紅燈會抓在手上,讓洪大全那批人跪著舔你的腳。」
「只是洪大全他們,天山北路呢?」
「北路你也可以一把抓,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我可以殺光那批人,卻沒辦法硬壓著他們向你低頭,有些人是寧死不低頭的。」
陶靜靜咬咬牙道:「我第一個要殺的人是羅奇。」
「那也隨你的便,反正我可以把西北地方的手下都召集起來交給你指揮,也可以交給你一大筆銀子,讓你去自組一批班底……」
對於第一個條件,陶靜靜興趣不高,她知道大內密探中人才不少,但是自己沒那個身份,指揮不動的。倒是第三個條件,她是聽得進的,連忙問道:「你能給我多少?」
索倫盤計了一下,密探的經費是實報實銷,沒有限額,只是不能太離譜,開始時,動支個幾十萬兩,還有自主之權。以後則要看成效了,辦出了成就,可以無限制追加,否則就到此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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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風雲牧場中,脫險的白素娟和陳大忠跟大家都見了面,意外地也看見了邊城浪子羅奇白素娟頗為激動地道:「羅大哥,您還是來了……」
沐世光道:「這次要不是羅奇的面子大,把裕榮給搬了來,我們可就慘了,要救你們出來,除非是真的造反。」
白素娟怔了一怔道:「裕貝勒是羅大哥搬來的?」
「可不是,裕貝勒是和頤親王,又是干清門侍衛統領兼九門提督,那有閒工夫跑到邊疆來?若不是他來,別人也壓不下索倫那傢伙去,若不是羅爺跟他的交情……」
羅奇笑道:「我跟裕榮的交情也沒什麼?不過是在京師時,江南八俠入宮行刺皇帝,他守值干清門,雙方對上了,我也恰好去趕了熱鬧,在周潯的劍下救了他一命。」
白素娟哦了一聲道:「那次羅大哥是為什麼而去的?」
「我是為阻止八俠而去的,老實說,刺殺一個滿人皇帝並沒有大用,他們繼統的人多得很,了不起換個人當皇帝而已,滿洲人不會因此就退出山海關外去的,可是經此一來,勢必要大索天下,那就不知要有多少漢家百姓遭受牽連,甚至於一些零星的義師也都難以生存了……」
牛本初道:「滿人如果因此而大事殺戮,正好藉此激怒人心,有志者可以揭竿而起了……」
羅奇一笑道:「那只是牛爺的想法而巳,事實上現在的一般人心都已將近麻木了,他們對誰做皇帝都不在乎,民族大義,只是幾個人口中叫叫而已……」
牛本初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那要等秋老草黃的時候,綠野青青時,就是幾枝火把也放不成火的,我們只有等待,保持火種不熄,那天我也對江南八俠把話說清楚了,勸阻了他們的俎殺行動。」
白素娟道:「羅大哥就是那時候跟裕貝勒建下的交情?」
「可以說是的。那次八俠深入內廷,如果我不加勸阻,他們也很有可能得手刺殺了皇帝,不過那絕非生民之福,也絕不是我漢家之幸,皇帝被弒,各地方上一些零星的義師也將難保了。我把利害一說,八俠自悔孟浪,立刻就退出了,裕榮感激我,不僅是為了救了他的命,也為了保全他的家勢。如果皇帝在那天出了差錯,他這個御前侍衛的責任太大,勢必抄家滅族,連他老子也擔不了,權勢會被另一家所代替,這次我找他幫個忙,他立刻就趕來了。」
「難怪他會對我們如此客氣呢!不僅把我們放了出來,還對我們連聲抱歉。羅大哥,你倒真有辦法……」
羅奇笑了一笑,然後正色道:「這次事情全都是黑妞兒一個人弄出來的,她不知怎麼?
跟索倫勾搭上了……」
「是真的嗎?羅大哥。」
「我絕不冤枉她,是將軍府中的人說的,她白天假裝受制,每天晚上都跟索倫睡在一個房裡,她假裝受制,實際上是想把你們一個個都引得跌進去。」
「媽的!這個賤貨……」
牛本初拉開了喉嚨開罵了,但看見每個人沉重的臉色,他自動停止了,但每個人的心中都是十分沉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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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娟又回到葉爾羌城了。
她比沐世光他們回來得晚,他們因為聽說羅奇要陪她一起走,都識趣地先走一步,不夾在中間討厭了。
白素娟這次一共走了一個多月,她到葉爾羌的時候,急行的沐世光已經回來了半個月了。
可見得這一次她走得很逍遙,而且也很愉快,使得微顯羸弱的白素娟臉上容光煥發,那是戀愛中的少女的臉上才能見到的光輝。
沐世光迎著她問道:「羅爺呢?怎麼沒一起來?」
白素娟微有惆悵地道:「他有事回頭了,這個人就像是沙漠裡的風,誰也擋不住他,誰也留不住他,而他也永沒停下的時候。」
語氣中有著充分的驕傲與尊敬,沐世光想了一下,忍不住道:「羅爺對我們的恩惠是山高水長,永遠也報答不完了,這次又多虧了他……」
白素娟輕歎道:「這次的事情是我自找的,要像你和牛大叔所說的置之不理就好了,不會有那麼多的事了,真沒想到陶丫頭會如此的,羅大哥沒有放鬆對她的監視,他那兩個手下的弟兄傳來消息說,她跟索倫一起走了,我還真難以相信,不過事情總不會假,人家犯不著冤枉她。」
沐世光又歎道:「那個臭丫頭沒什麼好說的,完全是任性胡鬧,在平常人家倒也罷了,可是參加進我們這麼大事業中,就容不得她了。」
白素娟道:「她就是受不得冷落,受不得輕視,喜歡表現和要強而已,偏偏羅大哥就處處地方跟她唱反調,她倒不是真心地愛上索倫,只是跟羅大哥嘔氣。」
「跟羅爺嘔氣,可不能連紅燈會也恨上了,她的做法卻是把我們全坑進去。」
「算了,不談她了,但願她能好好地跟著索倫去,安安份份地過日子。」
「大小姐,她那個人那兒能安份過日子。」
「不去管她了,反正她已經是索倫的人,再闖禍也連累不著我們,讓索倫去操心吧!」
「我是怕她陰魂不散,又找上了我們來,索倫貝子也不是肯吃虧的人,這次出塞來圖謀我們不成,絕不會就此罷休的,恐怕還會找我們。」
白素娟道:「這一點羅大哥倒是跟我談過了,他認為我們的警覺性不夠,都是要等事情發生了才去想辦法,那是不行的,我們在事前就應該廣設耳目,佈置眼線,專事刺探消息,瞭解動靜……」
「這個我也想到過,可是我們的人手不足……」
白素娟一笑道:「沐大叔,這個我要跟你抬槓了,我們的人手不是不足,而是太多了,除了正當的工作外,幾乎沒有別的事,所以他們才會閒得難過,我們既然要在這兒生聚教養,就不能讓人閒散下來,除了加強武功之外,刺探敵情,搜集消息也很重要,不僅長保警覺,也可以給子弟們一個訓練。」
沐世光訕然地道:「以前這些工作都是洪大全那邊的人在做,我們根本不懂,現在兩下分了家……」
「那我們就該立即著手籌備起來,羅大哥告訴了我幾點原則和幾項該注意事項,讓我跟三位叔叔商量著辦。」
「大小姐,我們三個人都是老粗,跟我們商量不出結果的,你乾脆說要怎麼做就是了,反正我們一定支持的。」
「那我就著手辦了,這還得趁快,羅大哥說索倫貝子父子兩人都是統領朝廷密探的,不但手下人多,而且無孔不入,我們必須要及早動起來,才不會落在人後面。」
「是的,羅爺這麼說了,一定有他的道理的,自然錯不了,不過,大小姐,有件事我悶在心裡很久了,那就是這位羅爺……」
「你對羅大哥有什麼不瞭解嗎?」
「是的,不瞭解的地方太多了,他是個遊俠江湖人,然而卻名動公卿,像新疆的幾個將軍和裕貝勒,似乎都很聽他的話。」
「你也懷疑他是漢奸嗎?」
「大小姐,我倒不敢懷疑他,他幾次救我們於危急之中,可知對我們不會有什麼惡意,不過對他這個人的身份,實在是難以理解……」
白素娟卻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們是不放心我跟他太接近了。」
「羅爺是有名的邊城浪子,他那個人施情很隨便,大小姐若是對他寄情太深,恐怕將來會吃苦。」
白素娟莊重地道:「亂世兒女,大家都有沉重的責任在身,我不會把個人的感情看得太重,像表妹那樣地任性胡為,羅大哥也不是那種人,我信得過他……」
沐世光欲言又止,躊躇良久,白素娟道:「這次我跟羅大哥相處較久,瞭解也較深,至少已經知道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了,他對我們紅燈會只有幫助,絕不會有異圖。」
沐世光也只有歎口氣道:「我是擔心大小姐,倒不是擔心紅燈會,老實說,這也不過是一批不甘心做順民的人集結在一起,盡自己的一份心而已,我們自己也明白,成不了大事的,最了不起,大傢伙兒散了,分開來過日子,也不至於活不下去了……」
「沐叔叔能這麼想,就沒有什麼不放心的了,我也說句老實話,當初爹他們集結義民,遠避邊疆是對的,可是創這個紅燈會就錯了,尤其是敞明開來,把復業當作口號,雖然保存了一份民族正氣,可是在那個大前提下,就無法選擇人了,弄得什麼人都擠了進來,更不該的是把局面開得太大,形成一股勢力,弄得有人側目,有人眼紅。」
沐世光也是一歎道:「形勢的造成,往往不由人。」
「那是沒有計劃的原故,否則就不會雜然無章。」
沐世光眼睛一亮:「大小姐近來懂得很多了。」
「是羅大哥教的,這些日子我得益不少,包括如何加強組織,訓練弟子,運用策劃等等。」
「大小姐!學了這些有何用呢?」
「在平時可以賴以自保,求生存立足與發展,在必要的時機,也可以作更有效的運用。」
「羅爺怎麼會懂得這麼多的?」
「他肯虛心地學,也肯化心思去想。當然還有一些人,把自己的經驗、智慧、心血,教訓傳授給他……」
沐世光很興奮地道:「他是我們的同志!」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他跟我們的道不同,我們為了光復,他則是志在救世濟民。」
「大家的目標不還是一樣?」
「不一樣,我們認為非我族類都要驅除,他認為誰都可以做皇帝,但必須做一個好皇帝……」
沐世光道:「我知道他是什麼人,他是復社中人。」
「是的,他向我承認了。復社成立於前明,是東林黨的後身,初創於南明福王時。本來只是一批書生,評論朝政得失,後來宗旨逐漸精深,成立了一個很堅強的組織。清廷入關之後,這個組織雖由明而暗,然而人數卻更多了。」
「他們的組織很大嗎?」
「這個誰也不知道,他們的組織很嚴密,雖親如夫婦子女也不輕洩,所以沒人知道有多少人,不過到那兒都可以找到他們的同志,得到支援。」
「至少他不會是我們的敵人。」
「這也很難說。我們如果不顧民生恤苦,任意發動戰亂,替百姓們帶來災害,他們也會跟我們站在敵對的立場的,他們著眼的是整個天下……」
「大小姐,你是否認為他們比我們正確呢?」
白素娟怔了半天才道:「我沒有這樣想!假如我一開始可以有所選擇的話,我也許會走他的那條路,但我既然承受了先人的責任,就只有盡我的本份……」
沐世光剛要開口,白素娟道:「沐叔叔,這個世上沒有絕對的是與非。像索倫貝子,你也不能說他錯了,他是滿洲的貴族,他要維持滿清的勢力一統。所以論世間事,只能站在本身的立場上,盡自己的本份而巳。這一點我絕對能把持住的,請你放心。」
沐世光的臉上已現出了莊敬之色:「是,大小姐如此明白,屬下是絕對放心了。屬下立刻就通知牛本初和陳大忠二人前來,聆候大小姐的指示。」
「不急,這是一個很大的計劃,我總要先作一番安排,不能說動就動的。」
「大小姐,有些事只能一面做,一面求改進的,要是等一切都計劃妥善才實行,那就可能永遠實現不了了。陶老哥當初就是計劃得太多,考慮得太周詳,到現在仍是一事無成,反而把那批年輕人的心給閒得疏野了,屬下最贊成的就是找點事給他們忙去。」
他身為一個分堂之主,到底不是真正的老粗,有些地方,他的見解還是很有深度的。只是他已改口自稱屬下,是他對那個嬌弱的女郎,已是由衷地敬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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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另一個地方,羅奇卻陷入了極度的困惑中,他把他的兩個維吾爾女人,寄在一個回寨中。
那兒離烏魯木齊(即維人稱迪化城)不遠,是土爾扈特部所在地。
那兩個女的叫哈倫琴娜和哈倫天娜,是姐妹倆,都是哈倫部的公主。哈倫是一個大家族形成一小部族,可是他們的酋長哈倫泰王子卻是回疆的第一勇土,在所有的回部中很受尊敬。
他的那一家族,可以在天山南北的任何一處草原上遊牧,不受牧地分配的限制,這是回部對草原勇士的尊敬表示,必須連續三年在草原的比武中奪魁,才能享受這一種榮譽。
琴娜和天娜是哈倫泰的妹妹,羅奇在護送白素娟和陶靜靜進入回疆時,剛好碰上了哈倫泰,他要強娶陶靜靜,跟羅奇決鬥了一場,哈倫泰打輸了,反而把兩個妹妹送給了羅奇。
羅奇在迪化時,把那兩姐妹安放在土爾扈特,他自己的兩名助手沙漠鼠沙老五和胡狼郝方也都留在那兒,他自己是單人再次送白素娟回葉爾莞的。
他這次不帶從人,是因為沿途都在紅燈會北路的所轄地區,不會有什麼意外,而且他很快又要回來的。
單人踏上歸程,在快接近烏魯木齊時,他意外地碰上了沙老五,身上負著傷,倒是覺得很驚奇,連忙問道:「老五,你怎麼弄成這副德性的?」
沙老五很沮喪地道:「頭兒,陰溝裡翻船,咱們遇上了劫盜,我跟老郝都掛了彩,琴娜和天娜被搶走了。」
「遇上了劫盜,是那一路人馬?」
「不知道,我和老郝合力劈倒了兩個,都是生面孔,身上別著一根白色的孔雀毛……」
「真的是白孔雀毛?」
「是的,我有段時間整天烤那鳥兒下酒,相信不會弄錯,他們帶的是雄孔雀的尾翎。」
「怪了!玉雀翎重現,難道是那一批邪門人物又死灰復燃了嗎?他們絕跡已有五十年了。」
沙老五一怔道:「頭兒。您知道這一票人?」
「我是聽人說的。五十年前,從天竺來了一股邪教,奉白孔雀為神,叫什麼孔雀教。教主是個叫玉孔雀的女人,手下的教民近千,在大漠上以劫掠為生。回人不堪其苦,向中原求救,結果是各大門派聯手馳援,派出了幾百名好手,才把孔雀教消滅,他們就是以白雀翎為記。」
沙老五道:「我們遇上了這批人,有三四十個,蒙著面,用黑布遮頭;頭上並且插一支白雀翎,武功都不錯。」
「你們殺掉的兩個確定沒人認識嗎?」
沙老五道:「我和老郝的眼皮子算是亮的人,西北西南,差不多知名的江湖人我們都有個認識,但是這兩個傢伙卻相當陌生,也許真是那個什麼孔雀教捲土重來……」
「他們是為了土爾扈特呢?還是為了你們?」
「好像是為了土爾扈特,除了琴娜和天娜,還有十七個女孩子被搶走了。」
「他們死了多少人?」
「大概七八個吧?有十來個受了傷,土爾扈特則有四十幾個人被殺,他們的郝瓦老王公很傷心……」
「好,我知道了。胡狼呢?他也受了傷?」
「傷得不重。腿上被砍了一刀,只傷及皮肉。他也很火,發誓要刨出這批人的根來。」
「老五,被殺的那些土匪中,你看是什麼人?是天竺人,回人,還是滿洲人,或者是漢人?」
沙老五想了一下道:「除了天竺人生相怪異,維吾爾人的長相有部份不同外,滿人、漢人根本分不出來。」
「你沒有詳細地注意,還是有些不同的,就是漢人也有地域上的差別的,南方人和北方人就顯著不同……」
「那些死的人我看來就沒什麼不同,只有一兩個是回人,其餘我看來都像漢人……」
「沒有天竺的印度人?」
「您如果是說,高鼻子,黑皮膚的印度佬,那倒是沒有,連一點跡象都沒有。」
「那些人的屍體呢?」
「迪化將軍衙門派人來要去了,掛在將軍府前的廣場上,找人去認屍,認出的有賞,這次的事件迪化將軍也很關心,正在全力追查。還有,紅燈會的陳大忠也很關心,趕到了風雲馬場坐鎮,要查出個結果來。」
羅奇點點頭,跟沙老五兩個人快馬加鞭,一腳趕到了烏魯木齊。
朝廷在這兒設了迪化將軍衙門,也設了迪化府治以治民政,不過這兒的府台大人可沒有內地那麼神氣,什麼事情都管不了,被派來的也都是不得志的楣員。
倒是迪化將軍的地位很重,新疆設三所行台,伊梨和疏勒流附一帶的寧遠將軍雖是獨立的,但大體上仍歸迪化將軍節制。他們要外抗羅剎,還要防範蒙古和吐蕃,地位十分重要,是朝廷最寄重的外藩。因為他們掌握了朝廷十分之一的軍力,而且還是最精銳的軍隊,每年耗費了巨額的軍費,以最好待遇養著這些軍隊。
所以,朝中掌權的王公親貴,也都要把這三個將軍抓在手中以為支援。
目前是恭親王以領袖軍機處的身份,把這三處將軍都變成自己的親信者,所以才引起別人的眼紅。
羅奇跟恭親王的關係,那三位將軍是知道的,他在迪化府的行事也極順暢,八具屍體高懸在木桿上已經三天了,雖然因為天氣較冷,還沒有發臭,卻已經變形了。
羅奇到了那兒,迪化將軍烏克明親自把他接了進去,陪笑道:「羅公子來得正好,下官正要去討教……」
「是有關這批賊人的事?」
「是的,雖然他們搶的是土爾扈特部,但土爾扈特最近已經定居下來,一直在下官的保護中,發生了這種事,下官自是難辭其咎。」
「有關於匪徒的來歷,將軍知道了嗎?」
「他們自稱是孔雀教。」
「啊!果然是五十年前的那批邪教徒。」
「羅公子知道這批人?」
「我聽說匪徒以玉雀翎為記,就想到是他們,這是五十年前肆虐大漢的一批匪徒,已經被剿滅了。」
烏克明苦笑道:「看來是他們死灰復燃了。」
「將軍何以得知的?」
烏克明歎息著,取出一個信封,抖開來,裡面是一張信紙,寫著:將軍府前八名本教弟子遺體,著即予安殮,並將棺木送達博克達山下。送棺者不得超過三人,本教自當派人於該處接收,如有違反,將不僅取發代首矣。
底下的落款是玉孔雀。
羅奇道:「玉孔雀是孔雀教的教主……」
「下官也是請教了很多人,才知道的。」
「這封信是怎麼接到的?」
「今天清晨,在下官的枕頭旁。」
「將軍沒有受到驚嚇嗎?」
烏克明苦笑著轉過頭,他的那條辮子是斷了再綁上去的。可見那封信上的取發代首之言不是恫嚇,而是已見行動。
烏克明有點惶恐地道:「最近帥府的警戒已特別加強了,裡外各有四班人不停地巡守,這個賊人居然能直入後堂,不聲不響地來到下官寢處……」
「將軍是一個人獨宿的嗎?」
「這個……下官的眷屬沒有來,有兩名胡姬侍宿。她們是土爾扈特部的人,是都瓦老王公的侄女兒,兩年前就送給下官了,人很老實……」
「她們也沒什麼知覺嗎?據我所知,都瓦老王公的女兒和侄女兒都會武功的……」
「是的,這兩個胡姬的身手還不錯,下官要她們也是為了保護之意,可是昨夜她們也毫無知覺。」
羅奇道:「據我所知,世上還沒有人有如此身手,將軍如果不介意,我要跟她們談談。」
烏克明忙道:「下官把她們叫來……」
「不,我想到將軍的寢室去實地瞭解一下。他們對將軍還有威脅之意,總得把毛病找出來。」
烏克明一怔道:「羅公子是認為這兒有賊人的內應?」
「是的,否則裡外戒備森嚴,賊人身手再高,也不可能點塵不驚地進來。割發寄緘,我前幾天就知道將軍府戒備的狀況,憑良心說,我自己就無法偷進來,白素娟被關在這兒時,我就想嘗試過。」
烏克明道:「羅公子太客氣了,裕貝勒說過,公子是天下第一神人,沒有你辦不到的事情。」
羅奇一笑道:「那是他過獎了,我其實是個很平凡的人,不過我認為將軍府的戒備很夠嚴密了,賊人除非是內應,否則是很難做到那些事的。」
「可是後院住的都是些女人。」
「將軍,不要小看女人,有很多女人不比男人差……」
「是,那就費心公子替下官查一查,下官宅裡的那些人,有些是從內地帶來,也有一些是在本地雇的,對她們的來歷,下宮也不敢說十分清楚……」
他把羅奇帶到了後面,首先見了那兩個胡姬,一個叫珍珍,一個叫美美。
她們本來的名字很贅口,這是烏克明為她們取的名字。她們算是將軍的侍妾,但又不算是姨奶奶,回族的女人是沒什麼地位的,她們最多只是財產的一部份,可以饋贈親友,可以買賣,也可以交換別的女人。
烏克明對她們較為好一點,所以取了兩個俗氣而很順口的名字。羅奇跟她們倒很熟,因為琴娜和天娜跟她們是好朋友,見了面之後,她們先搶著安慰羅奇。
羅奇笑道:「我不為她們擔心,只為她們祝福,阿拉的女兒知道如何在困難中保護自己的,我只要盡快把她們救出來就是了。」
「是的,羅奇,阿拉真主會保佑你的,有什麼我們可以幫忙的嗎?」
「有的,我要你們用心地回想,把你們昨天晚上就寢到今天發現那封警告信的經過,再追憶一遍。」
珍珍想了一下道:「昨天我們侍候將軍用膳,將軍喝了一點酒,我們也陪著喝了一點。
然後將軍說很疲倦,我們把他扶到榻上,大家都睡著了,醒來就發現……」
「慢來!用完餐之後,到上床相隔有多久?」
「沒有多久,將軍還沒用完就累得想睡了……」
「將軍向來都有這習慣嗎?」
「沒有,下官昨天覺得特別疲倦……」
美美道:「我們也是一樣,侍候將軍上了榻,我們也只來得及擦了一把臉,就倒在一邊睡著了。」
羅奇道:「你們沒有收拾碗筷嗎?」
「那是老秦媽負責收拾的,她專管後院的伙食。」
「你們肯定都沒有喝醉?」
「怎麼可能?我們一共才喝了半瓶酒,平常我們一個人喝三四瓶都沒事。」
「多大的瓶子?」
美美抱來一個銀瓶,裡面約可容兩斤大小,然後道:「就是這瓶子,裡面每次裝兩斤,喝完了就到酒窖的大桶裡去放出來。」
羅奇看看裡面還有半瓶酒,問道:「這是你們喝剩的?」
珍珍道:「應該是的。老秦媽忘了倒掉了,我告訴過她,喝剩的酒,一定要倒掉,把瓶子洗乾淨,否則酒味會變,而且以後盛酒也不好喝了……」
羅奇用個杯子倒了一點酒出來,嘗過後道:「這酒好像一點都沒變味,還是很香醇呀!」
美美也嘗了一下道:「是啊!跟新放出來的沒差多少,大概是蓋子蓋得緊的緣故。通常放了一夜後,酒味就會有改變的……」
羅奇點點頭道:「那個老秦媽常常忘記倒掉殘酒嗎?」
「這倒沒有。自從第一次我告訴她後,她就沒忘過,這是她的第一次。」
羅奇點頭道:「好,你們去把老秦媽叫來。」
烏克明道:「這個僕婦是下官來此後雇的,羅公子認為她有問題嗎?」
羅奇一笑道:「是的,問題在她太聰明了。」
烏克明還沒聽懂他的話,美美已經把老秦媽叫來了。她其實不怎麼老,看上去不過才五十上下。
羅奇在裕榮未走前,就到過這兒,也算是貴賓,所以那個老秦媽見了他,還叩頭問好。
羅奇笑問道:「秦媽!這瓶子裡的酒,你是什麼時候到酒窖裡放出來的?你說老實話,可別告訴我說是昨夜剩的,這種葡萄酒叫醉人紅,是酒中極品,只要離了大桶,放置六個時辰以上,就會變味了。這酒可是一點都沒走味,放出來的時間不會超過兩個時辰。」
秦媽的臉色變了道:「羅公子,您老神明,這酒是兩個時辰前才放的。」
「裡面原有的剩酒呢?」
「是……老婦昨夜收拾碗筷後,偷喝掉了。」
美美道:「秦媽,你喝掉也沒關係呀!你不喝也是要倒掉的,我不是告訴過你,殘酒不能留在瓶裡嗎?」
「這……老婦忘記了。」
「你怎麼會忘記呢?以前有很多次,瓶中有殘酒,你都倒掉了,第二天我們也沒問你!」
「是……以前的殘酒,都是老婦偷喝掉了,因為二位姑娘沒問,老婦也就沒說。」
「為什麼今天你就想起裝半瓶酒進去呢?」
羅奇笑道:「那是因為我來了,她怕我問起昨夜的殘酒倒在那兒去了,秦媽!對不對?」
「對,他們都說羅公子是個很精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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