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僵硬而冰涼,我是一座橋,我橫臥在一道深淵之上。這頭扎進泥土的是我的足尖,另一頭是我的手,我死死咬住正在碎裂的粘土。我上衣的下擺飄向我的兩側。深淵裡冷森森的福雷倫河發出陣陣喧囂。沒有一個旅遊者曾迷路來到這座行步艱難的山上,這座橋在各種地圖上還未標出。——我就這樣臥著,等著,我只能等待。一座橋一旦造好,只要不坍塌,就依然是座橋。
那是在傍晚時分——是第一個還是第一千個傍晚,我就不知道了——我的思緒總是亂糟糟的,總在兜圈子。夏日的傍晚時分,小河裡的流水聲更加低沉,這時我聽到一個男人的腳步聲!朝我走來,是在朝我走來。——伸展你的四肢,橋,站立起來;沒有扶手的梁木,擋住那位托付給你的人。快悄悄打消他腳步的顧慮,可他還在猶豫,好就讓他認識認識你,學山神的樣子把他扔到岸邊。
他來了,用他那根手杖的鐵尖頭敲打著我,然後用它撩起我上衣的下擺,理好放在我身上。他將尖頭一下戳進我的濃髮之中,在裡面放了很久,好像是讓它瘋瘋癲癲地四下裡張望。我正夢想跟隨他越過高山和山谷,他卻雙腳一蹦,跳到了我身子的中央。我毫無準備,劇烈的疼痛使我渾身戰慄。這是誰?是個孩子?是個夢?是個攔路搶劫的強盜?是個尋短見的?是個誘惑者?是個毀滅者?我轉過身去看他。——是橋在轉身!還沒等轉過身來,我已坍塌。我在坍塌,我已破裂,先前一直在湍急的水流中靜靜地凝視著我的那些尖利的卵石刺穿了我的身子。
(周新建 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