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間,邦德恢復了知覺,知道自己到底是誰:詹姆斯-邦德,英國秘密情報局的外勤特工,使用的代號前冠有特殊的00標誌,代號是007。
這一知覺僅持續了一兩秒鐘,隨之而來的是一種浮在溫水中的那種飄飄然的舒適感。他聽到有一個聲音在說什麼「氟哌丁苯」。他知道這個名字,是一種藥,一種能催眠的鎮靜劑。接著就感覺到有點輕微的刺痛,針扎到體內。詹姆斯-邦德這個人再也不存在了。
天哪,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他一直在做夢,夢境十分逼真,簡直如同惡夢。夢見的是他在學院的時光。夢中傳來幾個聲音,是他的父親和母親。願上帝使他們的靈魂安息吧!還夢到了朋友,自己的受訓情景,接著就是他入伍後第一次接受軍官職務任命的情景。
詹姆斯-A-班克將軍在床頭櫃上摸索那塊數字式電子錶,已經是凌晨三點了。昨晚真不該喝那最後一杯威士忌,一定得把它戒掉,自從上任以來,這樣的夜晚太多了。
他的頭又重重地倒在枕頭上,渾身大汗,馬上又睡著了。
瓦爾特-盧克索爾從紅外鏡裡看著,朝布洛菲爾德轉過身,尖聲說道,「進展不錯,還有不少時間,我現在給他灌輸點軍事經驗。」他一把拉過話筒,以溫和的語調輕聲細語地說起話來。
在他們下面是一間臥室,佈置得很有軍人氣息,像是一名高級軍官的營房,裡面的陳設簡單實用,只有幾張個人照片和紀念品調劑著房間的單調。
詹姆斯-A-班克將軍正處於沉沉的催眠狀態,沒有意識到枕邊有個聲音在對著他的耳朵輕聲細語。
「現在,將軍,」這個聲音說道,「你已知道你究竟是誰了。你知道,也記得起你的童年,你受過的訓練,以及你在服役期間的提升情況。現在我要告訴你的是關於職務晉陞和你的軍旅生涯的其他一些情況。」這個聲音開始繪聲繪色地描述起這位將軍漫長的工作經歷,一直講到越南戰爭,然後就是他在那場戰爭中的特殊使命,其中不乏英勇事跡,也有恐懼的經歷。他曾數度絕望,眼見好友死去,有些事件幾乎是讓他從頭到尾又體驗了一次,還配以音響效果,武器的爆炸聲和旁人說話的聲音。
詹姆斯-A-班克將軍在夢中喃喃自語,輾轉反側,一會兒又醒過來了。上帝啊,他感到可怕極了,他早上還有件事情要做,相當重要的事情。他還做了些別的夢,這些夢他可以清清楚楚地回憶起來,簡直就跟自己對妻子阿黛拉一樣熟悉。越南:他一直在夢見越南戰場上那血淋淋的場面,那個人間地獄。
他非常想給阿黛拉打個電話,但她頭一碰到枕頭就進入夢鄉。要在這深更半夜打電話鬧醒她,她會發火的。
這位將軍在想還要多久才能給她找到合適的房子。她是不是要在本週末再來看一看呢?他希望自己在天明之間感覺能比現在好一點,不然他視察的時候人就會像個殭屍了。睡覺,一定要多睡一會兒。他看看表,才四點,離起床還早著哩,他得抓緊時間再閉一會兒眼睛。
慢慢地這位將軍又進入了他雜亂的夢鄉。從玻璃窗俯視這間臥室的盧克索爾,也慢慢地再次開口講話了。
這種事他以前只試過一次,但即使是那一次,他花的時間也要比這次長得多。他用一隻手罩著麥克風,對俾斯馬克說:「不壞,你看,他確實相信了,相信自己是一位四星上將。這二十四小時幹得太好了,我再強化一下。」盧克索爾正說著,底下那間房的門開了,出現了麥克-馬扎德高大的身影。他抬頭向這個看不見的隱蔽處望了望,再一轉身,躡手躡腳地來到床前,拿起鬧鐘,照給他的命令把鍾撥動了一下。
盧克索爾又講了起來,他覺得有點累了。他知道,通常這種方法花的時間遠不止二十四小時,但這次改變人的本性只需維繫比較短的一段時間,因此他確信自己會完成。
邦德一被帶回牧場,他們就開始行動了。他們給他注射氟哌丁苯和其他一些催眠藥物,再進行一次短時間的視聽催眠移植,首先使對像進入徹底的迷向狀態,然後再讓他清醒過來——不過清醒時腦袋裡已裝進了新的記憶,只知道自己的新身份。
這種方法需要不時注射大劑量藥物——一旦試驗對像恢復過來,所灌輸的觀念和記憶會在一天之內被大腦全部清除,這他們也知道,但有這一天的時間也就足夠了。
對他們來說,邦德從一開始便是個眼中釘,是個必須隔離且應被盡快消滅的對象,這事也要盡量做得乾淨利落,不留痕跡。布洛菲爾德一開始就是這麼指示的,但布洛菲爾德的主意也會變。就是因為改變了主意,這個機敏的大腦才想出了這麼一個絕妙的主意。
盧克索爾在賽車場上失敗以後,布洛菲爾德突然覺得有必要讓邦德活著。
原先他們本想讓另一位候選人來扮演這位將軍。事實上盧克索爾也在此人身上試用了這種方法,因施術過度而出了問題,那人也因此送了性命。於是布洛菲爾德在把「幽靈」組織的對頭邦德誘到得克薩斯以後,選中了他,並使用各種辦法使他心慌意亂。現在,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這位新的將軍至少還需要三個小時的安睡。盧克索爾突然領會到了這個計劃的絕妙諷刺意義。邦德會作為一名將軍死在夏廷山,而這件事將把許多人搞得面子上非常難堪。
盧克索爾又講了十五分鐘,接著關上麥克風。「只能到此為止了。他會有點神志不清,但那可以歸為昨晚的暴飲所致,我非常明確地向他灌輸了那些內容。至少您已經得到了您的四星上將了,布洛菲爾德,我建議您親自去跟馬扎德交代一下。底下的那個人必須死在夏延山,最好是死在他仍以為自己是詹姆斯-A-班克將軍的時候。」
布洛菲爾德笑了笑。「這場鬧劇情節很完整。我就去親自佈置。現在關上門,讓他睡覺。」
班克將軍終於好好地睡了一覺。夢消失了,他繼續接著睡。說也奇怪,就在他要醒來的時候,又做了一個夢,有點艷,夢見一位只有一個乳房的女性。他甚至記得這女人當時靠在他身上。好像他還聽到了一個聲音,雖說他辨不出那聲音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詹姆斯,」那聲音說道,「我親愛的詹姆斯,吃下這些藥。這兒……」一隻手把他的頭抱了起來。他感到嘴裡塞進了什麼東西,接著一個玻璃杯放到嘴邊。他當時口渴難忍,毫無反抗地喝了下去。「它們要幾個小時才能起作用。」那聲音又說,「但它只要一起作用,你就會恢復原來的自我了。願上帝保佑你!也但願上帝保佑我不致因做這件事而受到懲罰。」
當他被一名衛兵端上來的熱氣騰騰的只加糖不加牛奶的咖啡從夢中弄醒時,將軍就只記得這個夢了。他覺得自己沒睡好,想必是昨晚那場可怕的晚會所致。
他口裡很難受,胃中不適,不過他的身體狀況至少還允許他履行自己的職責。
將軍刮了鬍子,淋了身子,開始著裝。他心想:詹姆斯,你穿了這套制服後,我都認不出你來了。對將軍說來,想想自己在軍中能爬到這一步,可真是驚人。但他現在確實是一名四星上將,有非常豐富的戰鬥經驗,有一位美麗的妻子,又有重任在肩。能當上一名巡察總長,美國防空委員會巡察總長,實在是不簡單。
響起了熟悉的敲門聲,來的是他的副官麥克-馬扎德少將,將軍一聲呼喚,他就不聲不響地進來了,一進門就習慣性地向他敬禮。
「早上好,將軍。今天感覺如何?」
「糟透了,麥克。我覺得自己像是被拖過了幾個泥潭,染上了豬瘟,還在茅坑裡吃了幾口屎。」
馬扎德笑道:「將軍,恕我直言,這只能怪您自己。那晚會開過頭了。」
將軍點了點頭。「我知道,我知道。別跟我談這個啦——看在老天爺的份上,也千萬別對我妻子講。我是得戒一戒了,麥克。」
「長官,您要吃早餐嗎?我們可以——」
「用不著,麥克,用不著,喝一小杯咖啡就夠了。」
「我就去拿,長官。在這兒喝嗎?」
「為什麼不呢?這樣我們可以不受干擾地考慮一下今天的日程安排。恐怕得主要由你負責安排了。」
「哎呀呀,將軍。您真像一位波士頓人。」馬扎德在門口停了一下,「您聽到一些趣事了嗎,長官?」
「你認為我該聽聽嗎?」
「嗯,還是那波士頓的事。我聽另外一位軍官說的。他說您是地道的波士頓人,這一點誰都可以從您說話的口音中聽得出來……」
「還有什麼?」
「有趣的事,長官,他說『給班克將軍戴上一頂圓頂禮帽,穿上一套商人衣服,再給他一把雨傘,大家都會以為他是剛從一家英國銀行走出來的。』」
將軍點了點頭。「我總是被人家這樣說,麥克。在越南,我曾被一名英國記者認作自己的英國同胞,不過,我並不因此而感到羞愧。」他得意地一笑。「你覺得我還得去上語音課嗎?去學布魯克林人那種怪腔怪調嗎?」
馬扎德回頭咧嘴一笑,走出門去拿咖啡。
門外,盧克索爾正在等著,他問道:「怎麼樣?」
「真是不可思議,」馬扎德晃著腦袋,「我簡直不敢相信。效果能持久嗎?」
「持續的時間夠用的,馬扎德少校,時間夠用的。你接到布洛菲爾德的命令了嗎?」「請放心,我會親自下手的,並且十分樂意幹這事。現在那位將軍的咖啡該怎麼辦?」
大約兩個小時以前,在五角大樓太空情報部工作的一位年輕上尉提前來部裡上班。值夜班的主要人員都還在,但誰也沒有過多地注意這位上尉。大家都知道他工作非常認真。
不過,在大清早的這個時候,那台重要的通訊電傳打字機還未投入使用,這台電傳打字機直接歸他的頂頭上司,那位領導防空委員會的將軍個人專用。這位年輕的上尉有一串鑰匙,不光有進將軍辦公室的鑰匙,也有開電傳打字機的鑰匙。
當這位上尉進人那個小套間式的辦公室時,裡面空無一人。他先輕輕把門鎖上,然後打開電傳打字機,開始送送電文。
第一個通知發給科羅拉多州彼得遜機場的美國空軍基地調度室的指揮官。電文如下:
作好準備。一支包括防空委員會的兩名軍官,四名士官及三十名士兵組成的武器檢查團,今早將經陸路到達你處。詹姆斯-A-班克將軍,防空委員會巡察,總長,將乘飛行許可證編號為4-1-2的直升機與該小分隊一起抵達,視察北美防空聯合司令部總部,請你們妥善安排接待並提供必要的協助。收電後請回電答覆並銷毀原電文。
他在這條電文後簽上了他的上司的姓名和軍銜。不到十分鐘,「答覆照辦」的信號傳回來了。
第二則電文是發給設在科羅拉多州夏廷山的北美防空聯合司令部總部指揮官的。電文如下:
作為格外照顧,現通知你,我們的巡察總長——詹姆斯-A-班克將軍,將到你處進行一次預先不通知的突然襲擊式的視察。請善加接待。本通知內容請勿答覆,勿讓將軍本人知悉。復電後銷毀原電文。
這則電文上也簽上了其頂頭上司的姓名和軍銜。復電除了「回答照辦」的信號外還發來一條附文:
很抱歉,指揮官今天休假一天。我將親自負責安排好一切。
簽名的是代理指揮官職責的一位上校。
上尉笑了笑,把所有打印出來的文件都放到碎紙機裡處理掉,然後拿起話筒,撥了一個以得克薩斯區號開頭的電話號碼。
對方答話後,他問布萊克上尉是否在那兒。
「對不起,先生,您拔錯號了。」電話裡傳來一個又尖又細的聲音。
「我感到很抱歉。先生,我一定是撥錯號了。我希望沒有打擾您。」
「沒關係,」瓦爾特-盧克索爾回答道,「再見,先生。」
班克將軍和他的副官馬扎德少校一起步出了軍官食堂,兩名值勤的衛兵動作十分標準地向他們敬了一個禮。他們離開時,一群軍官迎上來致意,其中至少有兩個軍官特意對將軍說道:「將軍,昨晚的晚會可真不錯啊!」
「我都名聲在外了,」將軍咕噥了一聲。「今晚可別搞什麼啦,麥克,你負責。晚上要早點休息,明白了嗎?」
「遵命,長官。」
一架基奧瓦直升機已停在軍官食堂門口的停機坪上,旋翼正在空轉。
「哦,不,」將軍哼了一聲。「麥克,咱們一路上就坐這玩意嗎?」
「恐怕是這樣,長官。」
「嗯,但願今天的氣候有利於飛行。我今天的身體狀況可受不了太多的顛簸。」
「天氣預報說非常好,長官。」
他們剛才坐在一起喝咖啡時,將軍的副官報告了今天的日程安排。
「從這兒直接飛到彼得遜空軍基地,那兒會有兩輛卡車,約三十名士兵、一些軍士和兩名軍官——盧克索爾上尉和另一位。他們到那兒只是為了擺擺樣子,除非您覺得北美防空聯合司令部戰鬥行動中心的安全也需檢查一下,您的專車和司機將等候在那兒,長官。」
「好。我們直接去夏廷山嗎?」
「我們從二號入口進去,這是最理想的途徑,因為它可以直接把我們帶進主指揮所,您在備忘錄中說過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檢查他們的快速反應能力及查看指揮所的構造。這是首要任務。
「對,我好像記得……」
「……記得我們要捉弄他們一下嗎?」馬扎德替他往下說道。「對。是跟『天狼』有關的。」
將軍皺了皺眉,「想起來了,邁克。對,我不是準備直截了當地要他們把電腦磁盤交給我保管嗎?」
「是的。關於『天狼』磁盤有一條特別的規定。它們是保密的,不能向外人洩露,屬最高機密,任何人無權將他們交給別人,甚至讓您看看都不行。您這想法的目的是要檢測一下他們對高級首長發出的命令反應如何。」
「對,我們就來看看結果會如何。」他們的談話直到要上飛機時仍在進行,將軍躍上基奧瓦直升機後,跟飛行員打了聲招呼,繫好安全帶。馬扎德跟著將軍上了飛機,坐在他身邊的座位上。
過了一會,旋翼轉起來,這架小直升機起飛了。它機首下傾,在空中盤旋著上升,向西北方向的科羅拉多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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