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衰朽破敗的古屋,矗立在沼澤地中央唯一的一塊堅實的土地上。湖沼的溪水環繞著古屋流過,然後匯入其它水流,並且消失在水汽瀰漫的如茵澤草中。
離這兒最近的小鎮在六英里之外,住在密西西比河下游那一大片水汪汪的沼澤地邊上的為數不多的居民也與古屋對面潮濕的河岸沙灘地帶保持著一定距離,不願靠近。
據老人們說,這幢古屋是在19世紀20年代由某個頭腦發熱的英國人建造的,他異想天開地要以它作為一個大本營,進而征服這片沼澤地。但他的計劃並沒有成功。有一個女人從中搗蛋——據有的說法還不止一個女人——當然,也有死人的事,有死於熱病和瘟疫的,還有死於暴力的。那屋子肯定鬧鬼,裡面經常發出莫名其妙的聲響。但它卻因其惡名而受到保護,擔任護衛的是一些毒物,也就是在其它地方難得一見的巨蟒。據有的人說,這些巨蟒的身體長達三四十英尺。它們潛伏在古屋周圍,但據離那兒最近的一家商店的老闆艾斯康-德爾維爾說,「它們似乎並沒有給克裡頓帶來什麼麻煩。」
克裡頓是個聾啞人,小孩們見他來了都紛紛逃避,大人們也不喜歡他。但就像克裡頓和那些巨蟒可以相安無事一樣,艾斯康-德爾維爾和克裡頓彼此之間也頗能相安無事。
這位聾啞人大約每個星期要到艾斯康的商店去採購一次生活必需品。他先乘划艇劃上對岸,然後步行五英里來到艾斯康的商店,照著清單採辦好所需物品後沿原路步行五英里返回划艇系泊處,跳上划艇,隨後便消失在一片茫茫的湖沼之中了。
古屋裡還住著一個女人,人們偶爾也有機會瞅她一眼,克裡頓到艾斯康商店購物時所拿的清單肯定就是她開列的。她一定是一個身懷法術的女人,否則絕不可能在那樣一所鬧鬼的荒涼古屋裡平安無事地住著。
每當古屋裡有賓客聚會的時候,附近的人們更是特別注意,盡量躲得遠遠的。他們總能得知古屋裡何時有賓客聚會,艾斯康會告訴他們的。艾斯康是通過克裡頓的購物清單預知消息的。只要哪天有賓客聚會,克裡頓通常得跑兩趟商店,因為要採辦的額外物品太多。然後,到了黃昏時分,你可真得離開那屋子遠點兒。到那時,古屋周圍會變得人聲嘈雜,熱鬧非凡——同時會出現許多汽車和新添的划艇——而古屋本身也會被裝扮得燈火輝煌。有時候還能聽到音樂聲從那兒傳出來。大約一年前的某一天,弗雷迪-諾倫——他是一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伙子——乘坐自己的小划艇向著溪流上游劃了大約兩英里,想悄悄接近古屋,偷拍一些照片。
結果,這位勇敢的小伙子一去不返了,但人們卻發現了他的小划艇,不過已被搗成碎片,看情形像是遭到什麼巨獸或巨蟒的襲擊似的。
本周古屋裡又有過一次賓客聚會。
除了克裡頓和那個名叫迪克的女人以及那些每日都要來此聚會的客人之外,誰也不知道這幢古屋的內部結構其實就像屋子地基下的岩石一樣堅實無比。從屋外看到的那些腐朽破爛的護牆板只是一層起遮蓋作用的外殼,包在這層外殼裡面的則是牢固堅實的磚石及鋼架玻璃結構,且不說裡面還隱藏著大量的金銀財寶。
本月到會的共有十一人:兩個來自英國倫敦,兩個來自紐約,一個來自洛杉磯,還有一個德國人,一個瑞典人,兩個法國人,一個每月都從埃及開羅遠道趕來赴會的大個子,再加上盟主。盟主名叫布洛菲爾德,不過他在外界用的是一個完全不同的名字。
這些人享用了一頓極其豐盛的晚宴,接著又喝甜酒和咖啡,然後便一齊走進位於屋子後邊的會議室。
這間狹長形的會議室的裝飾主色調是一種令眼睛感覺舒適的淺灰色,落地長窗上配著質料厚實的同色窗簾。本來拉開窗簾就可以憑窗遠眺那一片廣闊湖沼的壯麗景色,但這些人一進會議室便將窗簾閉攏,同時打開壁燈。壁燈高高嵌在牆上,燈座上垂著黃銅色的飾物,壁燈下方的牆上掛著四幅油畫,這便是牆上唯一的裝飾。四幅畫中兩幅是傑克遜-波洛克的作品,一幅是米羅的作品,還有一幅是柯萊茵的作品。這幅柯萊茵作品是最近一次劫機的贓物,因為布洛菲爾德特別欣賞,便沒有拿去銷贓而拿到這間會議室裡掛了起來。
會議室正中央擺著一張光可鑒人的橡木長桌,桌面上排定了十一個人的席位,每個席位上都擺好了記事本、飲料、紙、筆、煙灰缸和議事日程表。
布洛菲爾德於桌首站定後,其餘各人便魚貫進入自己的席位,每個席位上都標有座者姓名。等到盟主坐定之後其他人方才落座。
「本月例會的議事日程很簡單,」布洛菲爾德開口道,「只有三項:財政預算,最近發生的對英國航空公司12次航班襲擊行動的慘敗,和代號為『獵犬』的行動計劃。現在,我們先請艾爾哈迪先生報告預算情況。」
來自開羅的那位風度翩翩的男子站了起來。他身材高大,皮膚黎黑,面目十分英俊,嗓音甜蜜悅耳,因此曾博得過無數少女的歡心。「我要以欣喜的心情告訴大家,」他開口說道,「儘管從英國航空公司12次航班上獲得收益的期望落空,我們在瑞士、倫敦和紐約等地銀行的帳款仍分別達到4億美元,5千萬英鎊和9億美元。據我們估算,這些款項加起來的總數已足以應付我們目前的需要。假如今後的行動都能取得盟主預期的成功的話,我們的銀行帳款總額可望在一年之內翻一番。超出初始投資之外的全部利潤都將根據協議平均分配。」他發出一陣極富魅力的微笑,與會眾人都心滿意足地仰面舒了一口氣。
布洛菲爾德在桌上重重擊了一掌。「很好。」他說話的聲音顯得粗厲刺耳。「可是我們對12次航班的襲擊行動的失敗卻是不可原諒。尤其是在經過你如此周密的策劃和準備之後,特雷本先生。」布洛菲爾德向這位德國代表投去一道憎惡的目光。「你也知道的,特雷本先生,在類似的情況下,『幽靈』組織執委會裡的一些其他成員已經付出了最高代價。」
特雷本這位憑借自己實力稱雄於西德黑社會的大亨級人物體型富態,面色紅潤,但此時這位大亨的臉色卻變得蒼白起來。
「不過,」布洛菲爾德接著說道,「我們另找了一隻替罪羊。你可能還不知道吧,特雷本,我們總算是抓到了你手下的德蘭茨先生。」
「噢?」特雷本搓著雙手說他也一直在追捕一位德蘭茨先生。他派出了手下的所有得力干將去追捕德蘭茨卻毫無結果。
「真的,我們抓到了他。」布洛菲爾德笑容滿面,雙手一拍,發出一聲打槍似的脆響。「既然已經抓到了他,我認為就應該讓他給他的朋友們作伴去。」落地長窗上的窗簾悄無聲息地自動拉開了。與此同時,室內的燈光暗了下來,而窗外則顯得亮堂起來。「一種紅外裝置,」布洛菲爾德解釋說,「這是為了不讓這幢古屋的守護衛士受到燈光驚嚇。啊,德蘭茨先生出場了。」
一個衣服髒兮兮、皺巴巴,神色驚恐萬狀的禿頂男人被拉到靠近窗前的一塊空地上。他的雙手被反綁在背後,腳上繫著腳鐐,被克裡頓拖著一步一步艱難地移動著腳步。他的眼珠子滴溜溜亂轉,似乎他在面臨一種不可名狀,卻顯然十分可怕的威脅,因而拚命地想在黑暗中尋找出一條逃命的活路。
克裡頓將那人拉到距會議室窗戶不過幾英尺遠的的一根鐵柱子旁邊。此時會議室裡的人已經看清德蘭茨手上綁著的繩索留有短短的一段繩頭。克裡頓將繩頭拴在柱子上,轉身對著會議室的窗戶笑了一笑,接著使閃身退走了。
克裡頓一退走,窗外立即傳來砰的一聲響,再看那可憐的德蘭茨時,只見他已被罩在一個防風網柵做成的籠子裡了。籠子頂部有如一個方形冰球門,網柵三面合圍,一面敞開。敞開的那一面幾乎挨著湖沼的水邊,距離會議室窗戶大約也只有九英尺。
「他犯了什麼罪?」一個美國成員這樣問道。他就是來自洛杉磯的那位慈眉善目的白髮老者,名叫馬斯克羅。
「他是被派到英國航空公司12次客機上執行接應任務的後備人員,但他沒能按要求對他的同志們給以支援。」特雷本嗤笑著回答道。
「馬斯克羅先生,」——布洛菲爾德舉起一隻手——「德蘭茨已將那次行動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向我們報告過了。其餘的人是怎麼死的,以及是哪些人幹的。啊,有一個衛士已經發現德蘭茨先生了。我早就想看看一條巨蟒是否真的能將一個活人整個兒吞掉。」
眼前的景象使那些站在落地長窗後面觀看的「幽靈」組織執委會成員們又興奮又恐懼。借助於紅外裝置,他們可以將窗外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他們還可以清楚地聽到可憐的德蘭茨在看見一條巨蟒從水邊蘆葦叢中游出來時發出的撕心裂肺的尖叫
這條巨蟒至少有30英尺長,身子像水桶一樣粗,三角形的蟒頭更是大得嚇人。被拴在柱子上的德蘭茨開始拚命地掙扎,想脫身逃開,但巨蟒突然衝上前去將他纏住。
巨蟒的身子像籐纏樹似的纏住德蘭茨的身子,動作快得出奇。似乎只過了幾秒鐘,蟒頭已與人頭平行對齊了。面對面地看著巨蟒張開大口,露出尖利毒牙的那副凶相,德蘭茨的尖叫聲變得更加痛苦了。人和蟒四目相交,對視了幾秒鐘,會議室裡的觀眾已經清楚地看到巨蟒的身子已將德蘭茨纏得越來越緊。
不一會兒,只見德蘭茨身子一軟,人和蟒便一齊跌倒在地上。安安穩穩躲在會議室裡隔著窗戶觀看的那些觀眾中竟然有一人失聲驚叫起來。眨眼間,巨蟒已經鬆開了德蘭茨,此刻正從頭到腳地打量著這堆美食。它先用張開的大口去咬開綁著德蘭茨的繩子,然後又將目標移到德蘭茨的腳上。
「太有趣了。」布洛菲爾德緊貼窗戶站著。「瞧,那條蛇在為他脫鞋子哩。」
巨蟒先將死人的雙腳合攏,然後圍著死屍轉了一圈,使自己的頭與死人的雙腳對準成一條直線,接著便張開那大得令人難以置信的巨口,一下咬掉了一雙腳踝。
巨蟒的這場吃人表演前後進行了差不多一個小時,但會議室裡的那群觀眾卻一直像著了魔似的看得十分入迷。巨蟒每吞吃一口,都要抽筋似的抖動一會兒,然後還要靜臥休息一會兒。等到將德蘭茨的屍骨吃得點滴不剩時,那條毒蟲也已精疲力竭了。於是,它便長時間地靜臥在那兒,腹部鼓脹得變了形,會議室的那夥人簡直可以清楚地辨認出被裝進蛇腹中的德蘭茨軀體的輪廓。
「給我們大家上了一堂生動的紀律教育課。」布洛菲爾德又拍了一下手,窗簾開始自動閉合,室內的燈光也亮了起來。眾人各懷心事地回到會議桌旁坐下,其中有的人臉色蒼白,顯然對於適才所見的情景感到震驚。
德國人特雷本——他和德蘭茨是老相識——受到的震動最大。「您剛才說……」他說話時聲音有些顫抖。「您剛才說德蘭茨……他已經開了口……」
「沒錯」。布洛菲爾德點了點頭。「他已經開了口。他說的很動聽,簡直就像唱詠歎調,而且比起帕瓦羅蒂米都毫不遜色。他甚至唱出了自己的死刑執行令。據他所說情況看來,英航12次客機上顯然是有人埋伏著等我們的人自投羅網。我們還得查一查到底是有人走漏了風聲,還是現在他們對所有貴重物品都一律實行武裝押運。」
「本來這次行動是完全按計劃實施的。那位空姐的工作幹得很出色,不但成功地使自已被安排在那次班機上當班,而且設法將所需的發煙霰彈也都偷偷帶上了飛機。襲擊行動開始的時間也把握得十分準確。可是,德蘭茨卻臨陣畏縮,沒有參加行動。他聲明是自己當時在機尾被困。英航12次班機上似乎共有5名武裝保衛人員。據德蘭茨描述的情況看來,他們是英國特種航空隊的隊員。」布洛菲名德停頓了一下,輪流看了看各人的反應,接著補充道:「只有一個人例外。」
在座的人都等著聽下文,會議室裡瀰漫著一股期盼的氣氛。
「我們大家所屬的這個偉大的組織,」盟主繼續說道,「花了很長時間才完成改組整頓。在此之前,我們一直處於潛伏狀態。現在,我們馬上要開始公開活動了。我們尤其要認真解決一個過去就曾不斷地給我的傑出的前任添麻煩的老對頭。德蘭茨先生——但願上帝保佑他的靈魂得到安息——已經確認那架飛機上的武裝保衛人員中有四人可能是從事秘密工作的特航隊員。他還很有把握地認明了第五個人的真實身份。需要補充說明一句的是,這個人造成的危害最大。我親自詢問過德蘭茨。諸位代表先生們,我們的老對頭詹姆斯-邦德恰巧也在那架飛機上。」
會議桌周圍那一張張的臉都開始變得嚴峻起來。大家一齊掉頭看著布洛菲爾德。
沉默了好半天後,馬斯克羅終於開口問道:「你要我雇個殺手做掉他嗎?以前,當你的——」
盟主打斷了他的話。「這種辦法以前試過的。不行,不必僱傭殺手,不必派職業刺客去倫敦。我同邦德先生之間有一些個人恩怨需要了結。好叫各位得知,我已經想出了一種對付他的好辦法——可以叫做引魚上鉤法。假如這個辦法能奏效,我看不出它有什麼理由要失敗,那麼,我們很快就能榮幸地邀請邦德先生從大西洋彼岸光臨此地。我要像那條巨蟒對付不遵約束的德蘭茨那樣對付他。」
布洛菲爾德停頓下來,環視了一下會場,看看是不是人人都很關注此事。
「要不了多久,」布洛菲爾德接著說道,「我們就將全力實施一項行動計劃——為保密起見,我們經過共同研究決定,這項行動目前暫以『獵犬』為代號。」
說到這裡,盟主輕聲一笑。「挺有趣的,是嗎?『獵犬』一詞用得妙,典出聖詩《天庭獵犬》。」盟主的輕笑此刻又變成了無聲的微笑。「是《天庭獵犬》,還是《天庭眾獵犬》,嗯?獵犬,天狼。很好,我們的目標就是對美國形成重大威脅的『宇宙狼群』。它們已經在成群結隊地圍著地球到處轉了,時刻準備著撲出撕咬其受害者。邦德先生就是其中的一條狼。這一回『幽靈』要讓詹姆斯-邦德先生從地球上消失。」
與會代表交頭接耳,對盟主之言深表贊同。布洛菲爾德朝一塊金錶上看了一眼,接著又說了起來。「事實上,我的魚餌到這時大約已經被魚兒吞吃了。要不了多久,諸位,我們很快就將和詹姆斯-邦德狹路相逢了。妙的是他會完全被蒙在鼓裡,根本不知道他會遇到什麼人,不知道迎接他的將是何種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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